第2章

    白姝與江雪兒走到院中時，翠兒正跪在書房前的石磚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p>

    頭上特意簪的新花也變得歪歪扭扭，要掉不要的模樣。</p>

    不遠處干活的丫鬟、小廝皆大氣不敢喘，小心翼翼的干著手里的活計。</p>

    白姝跟在顧承屹身邊伺候三年，早就摸清他的性子。</p>

    在外人眼里清冷矜貴，容貌出眾的都察院左御史大人，實際是一個手段狠辣的人。</p>

    對待犯錯的下人更不會手軟。</p>

    在京都時，白姝就看過犯錯的管家連帶一眾丫鬟被罰在冰雪天里跪了一整夜。</p>

    有些體弱的直接撐不住就倒在地上，差點連命都救不回來。</p>

    白姝喚人去端來一盤桂花酥，又去泡了一盞顧承屹平日里最喜歡喝的大紅袍。</p>

    隨后才拿起漆盤端著茶與點心推開了書房的門。</p>

    走到外間時，廣丞正拿著信封繞過雕花的屏風(fēng)處出來。</p>

    見到白姝，他只是點示意，便推開門離去。</p>

    白姝端著漆盤走進內(nèi)室，聽聞腳步聲，顧承屹抬起看向白姝方向。</p>

    見來人是白姝后，他只說了句“研墨”，便又繼續(xù)在書案前書寫。</p>

    白姝在將茶杯與糕點仔細(xì)放下后，拿起一旁的墨錠仔細(xì)研磨起來。</p>

    她暗自觀察了顧承屹的神色后，才斟酌開口：“大人，翠兒那丫鬟昨日才剛到院子伺候，毛毛躁躁的不懂規(guī)矩，沖撞了大人，念在其為初犯，還求大人海涵，從輕饒過她那丫頭�！�</p>

    白姝在京都伺候久了，便也同京都的仆人一同喊顧承屹為“大人”。</p>

    顧承屹沒回話，后面收了筆才抬起頭詫異的望向白姝。</p>

    自己懲處奴仆時，這丫頭是極少出面說情，今日卻破天荒為一個不相干的丫鬟說了情。</p>

    顧承屹收回目光，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將信紙折疊好放入信封中，隨后遞給白姝，“拿去，讓杜瑜送去知府府上。”</p>

    隨后拿起身前的茶杯，淺嘗了一口又繼續(xù)道：“既然你特意為那丫鬟求情，那今日便放她一馬。”</p>

    白姝沒想到顧承屹那么容易就同意放過翠兒，枉費她在來的路上準(zhǔn)備了一堆說辭。</p>

    跪在門外的翠兒得知自己被饒恕的那一刻，如獲大赦。</p>

    涕泗橫流的朝白姝猛磕了幾個大響頭，原本白潔的額頭出現(xiàn)了淺淡的青紫。</p>

    嘴里念叨叨的說著感恩的話。</p>

    送走翠兒，白姝忍不住感慨。</p>

    不過一個14歲左右的小女孩，放現(xiàn)代也就是個初中生，卻要在這府內(nèi)伺候他人，稍有不慎還會被主人打罵發(fā)賣。</p>

    真是個吃人的可怕社會。</p>

    臨近晚上，翠兒的老娘崔氏便揣著個通體發(fā)綠，晶瑩剔透的鐲子前來尋白姝。</p>

    “好玉兒，翠兒那死丫頭的事還是多虧了你呀，今兒個要是沒有你幫忙，翠兒那死丫頭都不知道會被發(fā)賣至何處�！�</p>

    崔氏將手中的玉鐲往白姝手里塞，眼眶含著熱淚。</p>

    “崔嬸子，當(dāng)初我在大奶奶院子伺候，也是多虧你的照拂才有今日，你不必與我客氣，就當(dāng)是我還你人情�！�</p>

    白姝連忙擺手拒絕，將手中的玉鐲重新塞回她手中。</p>

    玉鐲觸感細(xì)膩溫潤，白姝一碰就知道這鐲子價值不菲。</p>

    “好姑娘，知恩圖報，長得又標(biāo)志，將來必是個富貴命。”</p>

    崔氏握著白姝的手，輕輕拍了拍她手背，含笑的眼中透著些許贊賞，眉眼透出親和的慈祥感。</p>

    “嬸子這是何意？”</p>

    白姝彎起的嘴角微滯，眼底笑意瞬間消散如煙。</p>

    崔氏是老太太身邊跟隨伺候的人，她不可能平白無故說這些毫無根據(jù)的話。</p>

    “大公子年近二十八，府中卻無貼心人在身側(cè)伺候，這一直都是老太太的心病，這不大奶奶孝期不是已過，老太太正尋思著要為大公子納通房�！�</p>

    崔氏握著白姝的手，興致沖沖的分享這幾日從老太太處得到的消息。</p>

    “玉兒姐，你長得標(biāo)志，又常年在大公子身側(cè)伺候，想必是大公子房中的不二人選。”</p>

    “嬸子可不要亂講，我這等卑賤之軀怎會配上大人！”</p>

    白姝臉色煞白，腦子轟的一聲一片空白，身子險些站不穩(wěn)。</p>

    許是意識到自己反應(yīng)過于激烈，白姝又強擠出一抹笑，“嬸子許是不知道，我爹娘早已給我尋好人家，我們婚期都定了，就等我出府去完婚�！�</p>

    “哎呦，瞧我這嘴”</p>

    崔氏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嘴，訕笑著道：“我倒是忘了你十八歲就可出府恢復(fù)自由身。”</p>

    說完，她轉(zhuǎn)過身，原本眉開眼笑的臉?biāo)查g冷了下來，朝著一旁縮著頭站的翠兒冷聲道：“死丫頭，還杵在那兒干甚？”</p>

    翠兒還沒挪步，崔氏便跨著大步一把擰著翠兒的耳朵，兩人拉到白姝身前，“快跟你玉兒姐好好道謝！”</p>

    “賤蹄子，你當(dāng)初死活求著我進大公子院子伺候時，我是怎么跟你說的？我叫你要多注意些，你個小妮子！你是在怎么做的？��？”</p>

    翠兒彎著腰，扭著頭，直喊疼，瑩白的耳朵被擰得一片通紅。</p>

    白姝眉頭微蹙，出言勸道：“她就是個孩子，你莫要與她過多計較，仔細(xì)耐心教她些，這樣打罵也不是個事，更何況她今日已經(jīng)跟我道過謝了。”</p>

    江雪兒一進門，就瞧見這鬧騰的場面，捂著嘴笑道：“崔嬸子，可仔細(xì)些，莫要打到翠兒的臉，要是打傷了大公子更不可能會看上她。”</p>

    崔氏一聽這話，臉上怒意更盛，下手更重了些：“死丫頭，大公子也是你能肖想的？我看你是活夠了！”</p>

    ...</p>

    靜塵院。</p>

    崔氏由外室繞過雕空的屏風(fēng)，里頭榻上正坐著一位閉眼念珠的老婦人。</p>

    銀絲般的白發(fā)被精心梳理，身著繡有淡雅花卉圖案的錦緞衣裳，衣襟、袖口等處鑲嵌著精致的邊飾，手中握著一串念珠。</p>

    “老太太”</p>

    崔氏走上前，行了個禮。</p>

    “如何？”</p>

    聽到崔氏的聲音，老太太手中的轉(zhuǎn)珠突然停了下來，原本緊閉的眼睛忽然睜開，些許滄桑的嗓音在安靜的室內(nèi)響起。</p>

    “奴婢剛才去試探過玉兒口風(fēng)了，她恐怕并未有成為通房的念頭�！�</p>

    聽聞，老太太眉頭一皺，崔氏見她并未有出言打斷的意思，停頓幾秒后又繼續(xù)道：“奴婢早些年與她共同服侍過大奶奶，也知曉她不是個貪圖富貴的�！�</p>

    “這不剛剛知曉老太太您有意要將她納入大公子房內(nèi)，瞧著不像旁人那般喜上眉梢，反倒一個勁的說自個配不上大公子，還說自己已有婚配了呢。”</p>

    老太太聽完，并未表態(tài)，轉(zhuǎn)而又閉上了雙眼，“倒是個特別的丫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