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趙剛被李云龍那句“咱們發(fā)財?shù)臋C會又來了”說得一愣，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p>
發(fā)財？</p>
旅部的人來了，不應該是來慰問和嘉獎的嗎？怎么就跟發(fā)財扯上關系了？</p>
他看著李云龍那張瞬間變得活泛起來的臉，那雙在火光下閃爍著狡黠光芒的眼睛，活像一只盤算著怎么偷一整個雞窩的老狐貍。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涌上了趙剛的心頭。</p>
“老李，你......你又想干什么？”趙剛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警惕。他已經被李云龍的騷操作搞出了心理陰影，深知這個男人的腦回路絕不能按常理揣度。</p>
李云龍搓著手，嘿嘿一笑，那笑容看得趙剛心里直發(fā)毛。</p>
“干什么？當然是準備迎接上級領導的親切慰問��！”李云龍說得一本正經，隨即話鋒一轉，壓低聲音道“老趙我問你，咱們這次繳獲多不多？”</p>
“多！多得沒邊了！”趙剛下意識地回答，語氣里還帶著一絲尚未消退的興奮。</p>
“那要是讓旅長知道了他會怎么辦？”李云龍循循善誘。</p>
趙剛想了想理所當然地說道：“當然是上繳旅部統(tǒng)一分配��！我們獨立團吃了肉，也得給其他兄弟部隊留口湯喝嘛�！�</p>
“屁！”李云龍直接啐了一口，“什么叫留口湯？旅長那脾氣你還不知道？他要是知道咱們繳了四門九二炮，外加十幾萬發(fā)子彈，他能給咱們留下一門炮，再給個一兩萬發(fā)子彈，那都算他大方！剩下的連人帶裝備，都得給咱們刮走！到時候，咱們獨立團還是那個窮得叮當響的叫花子部隊！”</p>
“這......”趙剛被噎住了。他知道，李云龍說的雖然糙，但理不糙。旅部要統(tǒng)籌全局，肯定會優(yōu)先補充主力部隊和更困難的單位。獨立團這次發(fā)了橫財，被“抽血”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lt;/p>
李云龍看他動搖了立刻趁熱打鐵，一把摟住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老趙，你是個文化人，目光要長遠！咱們現(xiàn)在這點家當看著多可夠干啥的？打一次縣城都不夠！咱們得把這些寶貝疙瘩都留下來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以后才能吃更多的肉，打更多的鬼子！”</p>
“可......可這是欺騙組織！”趙剛做著最后的掙扎。</p>
“什么叫欺騙？”李云龍眼睛一瞪，“咱們這是合理避險！是為革命保存實力！你放心，肉咱們肯定爛在鍋里，等咱們壯大了旅部有難，咱們獨立團第一個上！這叫好鋼用在刀刃上！懂不懂？”</p>
一套歪理，說得趙剛暈頭轉向，竟無力反駁。</p>
不等他再開口，李云龍已經猛地站直了身子，扯開嗓子，發(fā)出了比之前沖鋒陷陣時還要緊急的怒吼：</p>
“都他娘的別吃了！緊急集合！一級戰(zhàn)斗準備！”</p>
這聲吼，把正在胡吃海喝的戰(zhàn)士們嚇得一個激靈，手里的罐頭飯團掉了一地。他們手忙腳亂地抓起槍，還以為是小鬼子殺了回馬槍，一個個臉上都露出了緊張的神色。</p>
“看你們那點出息！”李云龍罵罵咧咧地跳上彈藥箱，指著所有人的鼻子，開始下達一連串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命令。</p>
“聽好了！從現(xiàn)在開始咱們獨立團剛剛經歷了一場慘烈的血戰(zhàn)！慘不慘？”</p>
“慘！”戰(zhàn)士們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下意識地跟著吼。</p>
“咱們彈盡糧絕，傷亡慘重！重不重？”</p>
“重！”</p>
“好！既然這么慘，那咱們就得有個慘的樣子！”李云龍的狐貍尾巴終于露了出來。</p>
“一營長！”</p>
“到！”張大彪剛包扎好傷口，又生龍活虎地蹦了出來。</p>
“那四門九二炮！還有那十二挺重機槍！立刻給老子找地方藏起來！用帆布蓋上，再撒上土！偽裝好！誰要是敢讓旅部的人看出來老子扒了他的皮！”</p>
“是！”張大彪眼睛一亮，瞬間秒懂，臉上露出了和李云龍如出一轍的猥瑣笑容，帶著人就去辦了。</p>
“二營長！把所有繳獲的歪把子，都給老子換成咱們自己的漢陽造！子彈箱也一樣！把那些印著‘昭和’字樣的都給老子埋了！咱們的彈藥，還是人均不到五發(fā)！”</p>
“是！”</p>
“三營長！所有肉罐頭，壓縮餅干，除了已經吃到肚子里的剩下的全部集中起來藏到山后的山洞里去！派兩個機靈點的看著！從現(xiàn)在起，咱們全團的口糧，就是繳獲的粗糧和咸菜！”</p>
“是！”</p>
“還有你們！”李云龍指著所有戰(zhàn)士，“把臉上都給老子抹上鍋底灰！衣服撕得再破一點！眼神要憂傷，表情要悲憤！記住，咱們是剛剛從鬼門關爬回來的！是死了無數(shù)弟兄才換來的一場慘勝！都給老子拿出死了爹媽的勁頭來演！誰演得不像，晚飯就別吃了！”</p>
整個蒼云嶺，瞬間從一個慶功宴會場，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熱火朝天的......影視劇拍攝基地。</p>
戰(zhàn)士們的熱情，比剛才打鬼子時還要高漲。他們七手八腳地藏東西，互相在對方臉上抹黑，還有的老兵油子，甚至掐著自己大腿，硬是擠出了幾滴眼淚，嘴里還念念有詞地排練著臺詞。</p>
趙剛站在一旁，看著這幅荒誕離奇、人仰馬翻的景象，只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在短短一天之內，被反復碾碎，又反復重塑。</p>
他捂著額頭，發(fā)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p>
他感覺自己不是來當政委的是上了賊船，進了一個土匪窩！而這個土匪頭子，就是那個正叉著腰，對演員們的“演技”指指點點、破口大罵的李云龍！</p>
......</p>
十分鐘后。</p>
當旅部騎兵偵察連的孫連長，帶著他的部下快馬加鞭地趕到蒼云嶺下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勒住了馬韁。</p>
預想中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慘烈場面并沒有出現(xiàn)。</p>
取而代之的是日軍坂田聯(lián)隊那被燒成一片白地的營地，到處都是鬼子的尸體和被摧毀的武器裝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焦糊味和血腥味。</p>
“這......這是......坂田聯(lián)隊被全殲了？”孫連長倒吸了一口涼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p>
他們是接到了師部轉來的關于獨立團被坂田聯(lián)隊重兵圍困在蒼云嶺的緊急情報，旅長心急如焚，派他們這支最快的騎兵部隊，前來探明情況，為后續(xù)的救援部隊指引方向。</p>
可眼下這情況，哪里還需要救援？這分明是......打贏了�。�</p>
孫連長心中涌起一陣狂喜，立刻帶著人沖上了獨立團的陣地。</p>
然而，當他沖上山崗，看到的卻是另一番讓他心頭一沉的景象。</p>
獨立團的陣地上，一片狼藉。</p>
殘存的戰(zhàn)士們，一個個衣衫襤褸，渾身污垢，臉上帶著悲愴和麻木。許多人身上都纏著滲血的繃帶，蜷縮在篝火旁，默默地啃著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么東西的干糧。</p>
整個陣地，都籠罩在一股悲壯而壓抑的氣氛之中。</p>
孫連長的心，瞬間又揪了起來。</p>
贏了但一定是慘勝！是付出了極其沉重的代價才換來的勝利！</p>
他翻身下馬，大步流星地走向陣地中央，急切地問道：“哪位是獨立團的李云龍團長？”</p>
“咳......咳咳......”</p>
一陣虛弱的咳嗽聲響起。</p>
兩個警衛(wèi)員，“攙扶”著一個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干裂、眼神“黯淡無光”的軍官，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p>
正是李云龍。</p>
他看著孫連長，眼中“擠”出幾分熱淚，聲音沙啞地說道：“我......我就是李云龍......同志，你們是......”</p>
“我是旅部偵察連連長孫德勝！”孫連長連忙上前一步，緊緊握住李云龍的手，激動地說道，“李團長！好樣的！你們獨立團打得好��！旅長要是知道了肯定得給你們請功！”</p>
“請功......”李云龍聞言，臉上的“悲愴”更濃了他凄然一笑，搖了搖頭，“還請什么功啊......我獨立團......打光了......”</p>
他用那雙“黯淡”的眼睛，環(huán)視了一圈周圍那些垂頭喪氣的戰(zhàn)士，聲音哽咽：“我獨立團，一千七百多號弟兄啊......現(xiàn)在......現(xiàn)在就剩下這不到三百號人了......我對不起他們，對不起旅長，對不起黨中央�。 �</p>
說著，他捶胸頓足，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眼看就要哭出聲來。</p>
這番精湛的演技，看得他身后的趙剛眼角直抽抽，差點沒忍住一腳踹過去。</p>
孫德勝被他的情緒感染，也是眼眶一熱，連忙安慰道：“李團長，你別這樣！勝敗乃兵家常事，能全殲坂田聯(lián)隊，你們已經是天大的功勞了！犧牲的同志，都是英雄！”</p>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周圍。雖然戰(zhàn)士們很慘，但陣地上堆放的那些繳獲的武器，還是讓他眼前一亮。</p>
“咦？李團長，你們這次繳獲不小嘛！我看著......這些漢陽造，保養(yǎng)得都還不錯��！”他指著一堆碼放整齊的步槍說道。</p>
李云龍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長嘆一口氣，悲戚道：“是啊......也就剩下這點破爛了。小鬼子的好東西，都在戰(zhàn)斗中被打壞了。我們把能用的都撿了回來可子彈......唉，平均下來一個人還分不到三發(fā)，窮�。 �</p>
孫德勝點了點頭，表示理解。</p>
可就在這時，他的鼻子不自覺地聳動了一下。</p>
一股若有若無的肉香味，似乎還殘留在空氣中，絲絲縷縷地往他鼻子里鉆。</p>
他有些疑惑地四處看了看目光最終落在了不遠處一個戰(zhàn)士的腳邊。那戰(zhàn)士正悲傷地低著頭，可他的腳，卻下意識地踩著一塊黑乎乎的石頭。</p>
孫德勝眼神銳利，他看清楚了那根本不是石頭，那是一個被踩扁了的日軍牛肉罐頭的鐵盒！</p>
他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p>
他又看向另一個角落，一個“重傷員”正靠在工事上“呻吟”，可他那纏著繃帶的手，卻死死地捂在懷里，那形狀......怎么看怎么像一個還沒來得及啃完的飯團。</p>
孫德勝的目光，漸漸變得古怪起來。</p>
他看著眼前這個還在痛陳革命家史、哭訴部隊艱難的李云龍，心中升起了一絲強烈的懷疑。</p>
不對勁！</p>
這里面，處處都透著不對勁！</p>
他清了清嗓子，臉上依舊帶著同情和慰問的表情，但說出的話，卻像一根針，悄悄地扎了過去。</p>
“李團長，打了這么大的勝仗，戰(zhàn)士們都辛苦了。只是......你們這打了勝仗，怎么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p>
他一邊說一邊用眼角的余光，掃過地上那些被踩進泥土里的骨頭渣子，意有所指地補充了一句：</p>
“聞著這味兒，我怎么感覺......你們這股打了敗仗的悲傷勁兒里，還帶著一股子......坂田聯(lián)隊牛肉罐頭的香味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