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張雪梅一看這架勢，拉住小老太，小聲嘀咕：“媽，他們來者不善，可不能讓他們把嫂子給接走啊�！�</p>
小老太：“我還用你說？”</p>
兩人的嘀咕聲不大不小，屋里攏共那么大，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的。</p>
顧母道：“親家，剛在外面我們都聽得清清楚楚的，你說我們家瑩瑩是掃把星，克死了你們家兒子，你們家倒了八輩子霉才娶了瑩瑩，還有什么那個話，我都說不出口……”</p>
顧母一邊控訴，一邊落淚，十分替顧瑩瑩不值。</p>
“人心都是肉長的，你也是養(yǎng)女的，你口口聲聲這么說，可不就是剜我的心嘛。鄰里鄰居也都聽得門清，這不是把瑩瑩往絕路上逼嗎？你嫌棄我們家瑩瑩，不待見她，我們自家養(yǎng)的閨女不嫌棄，咱們這親家就散了吧。”</p>
顧母一個勁兒給顧瑩瑩使眼色，朝她努嘴，那意思是叫她趁勢做出一番尋死覓活的樣兒，實在不行再往墻上撞一撞，最好頭破血流的那種。</p>
顧瑩瑩初聽真以為這是向著她的，可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p>
哪有閨女剛撞過墻，頭上還帶著新傷呢，又讓人往墻上撞的。</p>
這一撞，可是會死人的。</p>
顧瑩瑩不想死，她珍惜上天給她的第二次機(jī)會，于是無動于衷地靠著床。</p>
顧母見她不動，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一眼，哀聲撲到她身上：“瑩瑩啊，你受苦了，看你都憔悴什么樣了。要不要回家歇歇，媽給你做點好的，好好養(yǎng)養(yǎng)�！�</p>
小老太一聽不樂意了：“親家母，你說這什么話，這賤……瑩瑩是我們正經(jīng)娶回來的媳婦，我們還能虧待她不成？”</p>
張雪梅幫腔：“是啊是啊，嫂子她是這兩天知道我哥沒了，特傷心難受，所以才看著憔悴了點，嫂子在家都是吃最好的！”</p>
顧母眼尖，瞧見了地上黑不溜秋的窩頭，嘲諷道：“不會就吃這個吧？”</p>
張雪梅睜眼說瞎話：“哪能呢，這是喂老鼠的，怕老鼠咬柜子。”</p>
“你家可真闊，還能給老鼠吃窩頭�！�</p>
“……”</p>
“咕嚕嚕�！鳖櫖摤撘膊幌�，可肚子沒吃上飯，實在餓了。</p>
顧母一下子就找到了話說：“你看看，我們瑩瑩餓得肚子都叫了，還說給她吃好的，怕是連飯都吃不上！”</p>
小老太使勁瞪顧瑩瑩，此刻卻拿她沒辦法。她不管親家打的什么主意，面子功夫有點，人不能讓帶走。</p>
于是，她抬手拍了下張雪梅：“沒眼力見兒的玩意兒，還不趕緊問問你嫂子想吃什么，現(xiàn)做去。”</p>
“雞蛋面湯，蔥油餅，炒雞蛋�！鳖櫖摤摬挪还芩麄�，填飽肚子才是實在的，“哦，對，面湯要白面，不要糙面。蔥油餅放油，沒油太干，咽不下去�！�</p>
“我看你真是……”</p>
小老太面皮子抖了幾抖，張嘴就要罵人，瞧見一直沒做聲的顧老大，生生把后面的話咽了回去。</p>
張雪梅不甘心，這可是家里頂頂好的東西，一年也吃不了幾次，讓她做給這個掃把星吃，她真舍不得。</p>
“嫂子，你看，家里這兩天亂得很，將就吃點行不？”</p>
顧瑩瑩不吱聲，假裝沒聽見。</p>
顧母借題發(fā)揮，一個勁兒說“我們當(dāng)著面呢，吃點東西你們都推三阻四的，還說什么好的都叫我們瑩瑩吃了，也就是上嘴唇碰下嘴唇，光說不做了，背地里還不知道怎么虧待人呢”，說得小老太臉黑如鍋底。</p>
“給她做去�！弊詈笮±咸l(fā)話了，張雪梅悻悻去做飯。</p>
*</p>
顧瑩瑩累了，躺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p>
顧母有心交代兩句，都被她這副“我累了餓了，要歇一會兒”的樣子擋了回去。</p>
無法，顧母只能和小老太說話，兩人你來我往，來來回回試探。</p>
一個堅持顧瑩瑩是娶回來的媳婦，就算家里再苦再難，兒子沒了，媳婦也得在，給兒子守著。</p>
一個堅持她在這受苦被嫌棄，又是新時代了，不存在守節(jié)這回事，不如回家養(yǎng)著，左右也養(yǎng)得起。</p>
顧瑩瑩看似沒聽，卻把他們的話都聽了進(jìn)去。</p>
她已經(jīng)知道，這婆婆想給她留下來，是想讓她當(dāng)蠟燭，犧牲自己，為這一家老小繼續(xù)當(dāng)牛做馬。</p>
那么，顧母呢？</p>
在原身的記憶里，顧家住在大雜院后面那排筒子樓，還不如張家這房間多、空間大。</p>
——這也是原身一直以來很感恩的地方，她長這么大終于有了自己的房間。</p>
顧老大早兩年結(jié)婚了，一直沒生孩子，就是因為沒地方。</p>
雖然顧瑩瑩嫁出去，看似騰了地方，可是家里還有一對雙胞胎——一個小妹一個小弟，小弟和小妹年齡已經(jīng)大了，不適合住一屋了。</p>
那么理論上，因為顧瑩瑩出嫁騰出去的地方又沒了，家里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怎么還一直叫她回家養(yǎng)著呢？</p>
顧母還在那和小老太掰扯，顧瑩瑩儼然成了一個金餑餑，兩個人寸步不讓，一個堅持要留，一個堅持要帶她走。</p>
顧母還在自顧自嘗試說服小老太，什么“新時代不興那些老規(guī)矩，我們得向新時代看齊”“女人這輩子最大的依靠就是男人，沒了男人是萬萬不行的”之類的話層出不窮。</p>
顧瑩瑩聽著聽著，似乎有點明白顧母的來意了。恰好一陣雞蛋和油餅的香氣襲來，打斷了她的思路。</p>
別看張雪梅看著干啥啥不行、挑撥第一名的樣子，這油餅做得還挺不賴。</p>
金燦燦、油汪汪的油餅，表皮有點點綴了星子似的焦面，她還有心放了些蔥段，餅香裹挾著蔥花濃郁的香氣，令人食指大動。</p>
還有那雞蛋面湯，黃澄澄的雞蛋花打得漂亮，漂在黏稠香濃的白面湯上，這湯的顏色怕是尋常人家一年都見不到機(jī)會。</p>
小老太自然也是，不忿嘟囔了一聲：“敗家子�！�</p>
顧瑩瑩看著，卻是徑自拿起一塊餅吃上。</p>
餅皮焦香酥脆，餅芯柔軟細(xì)膩，椒鹽和蔥花的香氣交錯出現(xiàn)，好吃得不得了。</p>
“沒糟蹋東西，不錯�！鳖櫖摤撜嫘目洫劊瑲獾眯±咸蛷堁┟芬粋�仰倒。</p>
顧母趁此機(jī)會，要和顧瑩瑩單獨說體己話。</p>
小老太自知沒法不讓她們單獨相處，因為就算今天不行，也會有明天、后天……早晚有一天，所以她臨走前瞪了眼，似有所指地叮囑：“別忘了自己是哪家的人。”</p>
顧瑩瑩吃得正嗨，心里贊嘆張雪梅的手藝，一點沒把她的話放心上。</p>
顧母等人出去后，幾次三番想開口，都被顧瑩瑩一副沒吃過飽飯的樣子震驚了，只得靜靜等她吃完。</p>
好不容易等她吃完，顧母已經(jīng)忍耐到了極限。</p>
她張口道：“你聽媽的話，媽不會害你，別聽你婆婆瞎咧咧，這女人吧，還是得靠男人，沒有男人是萬萬不行的。當(dāng)寡婦不如嫁人，寡婦多苦啊，嫁人……媽給你找個更好的！”</p>
“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