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您有新的外賣訂單，請及時處理�！�</p>
韓非的電動車一個急剎，輪胎在路面摩擦出輕微的聲響。他瞥了一眼手機，眉頭擰緊。</p>
“市中心春燕路，星巴克，十杯不同口味的拿鐵，備注，全部要拉花，拉花圖案不能重復(fù)……送往置慧創(chuàng)意有限責(zé)任公司，34樓……二十分鐘內(nèi)送達？”</p>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那句幾乎要沖口而出的“本尊一掌轟平你這破樓”的怒吼。凡人的規(guī)矩，真是麻煩透頂！十杯飲料，還要不同的花？這凡人莫不是有什么癔癥？</p>
抱怨歸抱怨，車子還是拐向了春燕路的方向。全勤獎不能丟。</p>
十分鐘后，韓非提著沉重的飲料袋，站在飛躍創(chuàng)意公司前臺。一個穿著時尚、妝容精致的女白領(lǐng)正不耐煩地看著手表。</p>
“怎么才到？都快超時了！”</p>
韓非面無表情地將袋子放在前臺：“十杯拿鐵，請核對�！�</p>
女白領(lǐng)快速清點了一下，忽然拿起其中一杯，柳眉倒豎：“等等！這杯的拉花怎么是普通的愛心？我備注了要小貓咪圖案！這杯不行，退掉！”</p>
韓非看著那杯在他看來毫無區(qū)別的棕色液體，額角青筋跳了跳。</p>
他努力回憶著前世麾下那些魔將，若是有人敢因為法術(shù)光芒顏色淡了零點一個刻度而向他抱怨，早就被扔去喂地獄犬了。</p>
“……只是拉花而已�！彼麖难揽p里擠出幾個字。</p>
“什么叫只是拉花而已？”女白領(lǐng)聲音拔高，“心情很重要好嗎？喝不到小貓咪拉花的拿鐵，我下午的創(chuàng)意都會枯萎！你懂不懂？”</p>
韓非：“……”本尊不懂，本尊只懂你的頭蓋骨可能很快會枯萎。</p>
他強忍著捏碎杯子的沖動，一把奪過那杯不合格的拿鐵：“我回去換�！�</p>
“快點！超時我就給你差評！”女白領(lǐng)在他身后喊道。</p>
差評！又是差評！這兩個字簡直是套在他這位前魔尊頭上的緊箍咒！</p>
韓非黑著臉，提著那杯罪大惡極的拿鐵沖回星巴克。一番交涉后，店員無奈地重新做了一杯，這次拉了一只歪歪扭扭、看起來像吃撐了的貓。</p>
等他再次趕回飛躍創(chuàng)意，果然，超時了五分鐘。</p>
女白領(lǐng)接過新咖啡，看了一眼，嫌棄地撇撇嘴：“這貓怎么長得這么丑……算了算了，下次注意點！”說完，轉(zhuǎn)身扭著腰走了，根本沒提取消差評的事。</p>
韓非站在空曠的走廊，只覺得一世梟雄，竟淪落至斯。</p>
他需要一點東西來平復(fù)翻騰的殺意……比如，樓下那家便利店正在促銷的飯團，買兩個當晚飯能省三塊錢。</p>
他陰沉著臉走向電梯，手指狠狠按向下行鍵。</p>
就在這時，旁邊一部電梯“�！币宦暣蜷_，里面走出幾個抱著文件的身影。為首的，居然是慕玥！</p>
她今天穿了一套稍微正式點的襯衫和裙子，頭發(fā)也挽了起來，顯得干練了幾分，懷里抱著一個文件夾，正和同事說著什么。</p>
“這個項目的初稿大概就是這樣，下午我們再……”慕玥的話說到一半，恰好和電梯外臉色難看、手里還提著一杯咖啡的韓非對上了視線。</p>
兩人都愣住了。</p>
“韓非？”慕玥驚訝地睜大眼睛，“你怎么在這里？”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明顯是外賣制服的馬甲上，更是詫異。</p>
韓非迅速收斂了臉上的戾氣，但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送外賣被同學(xué)撞見，尤其是被這個疑似宿敵轉(zhuǎn)世的同學(xué)撞見，讓他感覺格外……別扭。</p>
“我……”他晃了晃手里的咖啡，“……兼職。”</p>
慕玥恍然大悟，隨即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哇，你好厲害啊，學(xué)習(xí)之余還做兼職，真辛苦�！彼磉叺耐乱埠闷娴卮蛄苛隧n非幾眼。</p>
厲害？辛苦？韓非聽著這評價，心情復(fù)雜。想當年，說他厲害都是形容他彈指間覆滅宗門、血染千里。</p>
“還好�！彼砂桶偷鼗卮�，下意識想把那杯多余的咖啡藏到身后——這舉動讓他自己都覺得蠢透了。</p>
慕玥卻注意到了他這個小動作，以及他臉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一絲郁悶。她眨了眨眼，忽然湊近了一點，小聲問：“是不是……遇到難纏的客戶了？”</p>
韓非：“……”何止難纏，簡直該殺。</p>
看他默認的表情，慕玥同情地嘆了口氣：“哎，我懂我懂。我們公司樓下咖啡店的小哥也經(jīng)常被投訴，不是拉花不好看就是奶泡不夠綿密。”她像是分享小秘密一樣，語氣輕快，“生活不易啊�！�</p>
生活不易……韓非看著眼前這個感慨生活不易的女孩，再想想她前世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把自己打得身死道消的架勢，一種極其荒謬的感覺油然而生。</p>
他忍不住刺了一句：“你看上去倒是很適應(yīng)這生活�！�</p>
慕玥沒聽出他話里的深意，反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也是硬著頭皮啦，第一次來這種公司實習(xí)，緊張死了。對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從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個小巧的、印著卡通圖案的保溫杯，遞給韓非。</p>
“吶，給你喝點甜的，緩解一下壞心情。我媽媽煮的蜂蜜柚子茶，可好喝了！”</p>
又來了！又是她媽媽！這個靈云道人轉(zhuǎn)世到底有個多么熱愛烹飪的凡間母親？！</p>
韓非盯著那個充滿少女氣息的保溫杯，沒動。前世他們打得天崩地裂，這輩子她請他喝蜂蜜柚子茶？這劇情不對。</p>
“不用。”他生硬地拒絕。</p>
“別客氣嘛，”慕玥直接把杯子塞進他手里，手指不經(jīng)意間又碰到了他的手背，“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要吃點甜的，這是科學(xué)依據(jù)的！而且這個杯子是新的，我沒用過，你放心�！�</p>
再次的觸碰，那純凈的氣息似乎又隱約波動了一下。韓非握著溫?zé)岬谋�，感覺像握著一個燙手山芋。</p>
他垂眼看了看杯子，忽然鬼使神差地問：“你很喜歡這些……凡……這些日常的東西？”他差點把凡俗兩個字說出來。</p>
慕玥被問得一愣，隨即笑道：“當然喜歡��！好吃的，好喝的，好看的電影，還有朋友的關(guān)心，這些不就是生活里最讓人開心的事嗎？”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對生活的熱愛。</p>
韓非：“……”他確定了，要么是他感應(yīng)錯了，要么就是靈云道人六道輪回時把腦子摔壞了。</p>
“謝謝�！彼罱K擠出了兩個字，拿著那個與他氣質(zhì)極度不符的卡通保溫杯，快步走向已經(jīng)停靠的電梯。</p>
慕玥在他身后揮手：“不客氣！實踐活動記得聯(lián)系我哦！”</p>
電梯門關(guān)上，隔絕了慕玥燦爛的笑容。韓非低頭看著手里的保溫杯，表情古怪。</p>
他擰開杯蓋，一股清甜的蜂蜜和柚子香氣飄了出來。他遲疑了一下，嘗了一口。</p>
溫?zé)岬�、酸甜的液體滑過喉嚨，確實……能平復(fù)煩躁。</p>
但魔尊的尊嚴讓他無法坦然接受宿敵的投喂。他盯著杯子上那個傻笑的卡通兔子，陷入了沉思。</p>
這杯子……似乎就是剛才與她背包里那產(chǎn)生共鳴的物件？材質(zhì)普通，就是市面上常見的保溫杯。難道問題出在里面的飲料上？</p>
他仔細用微弱的神識探查了一下。</p>
柚子茶就是普通的柚子茶，頂多用料好一點，煮得用心一點。</p>
那么，問題到底出在哪里？</p>
為什么她和她身邊的東西，總會勾起他那該死的神格的反應(yīng)？</p>
韓非帶著一肚子疑問和一杯沒喝完的蜂蜜柚子茶，繼續(xù)了他奔波的外下午。只是偶爾等紅燈的間隙，他會瞥一眼掛在車把手上的那個卡通保溫杯，心情越發(fā)復(fù)雜。</p>
而另一邊，慕玥回到工位，同事好奇地問：“小玥，剛才那個帥帥的外賣小哥是你同學(xué)��？”</p>
“對啊，”慕玥點頭，一邊打開電腦，“他人挺好的，就是好像不太愛說話，還挺辛苦的，一邊上學(xué)一邊送外賣�！�</p>
同事打趣道：“長得不錯哦，你沒發(fā)展一下？”</p>
慕玥臉一紅：“瞎說什么呢！就是普通同學(xué)……不過，”她頓了頓，歪著頭想了想，“他有時候是挺奇怪的，老是說些聽不懂的話，眼神也好像能看透人似的……可能學(xué)霸都有點獨特氣質(zhì)？”</p>
她完全沒把獨特氣質(zhì)和前世宿敵聯(lián)系起來，只是笑著搖搖頭，投入了工作。</p>
城市的兩端，曾經(jīng)的魔道第一人和正道第一人，一個在為差評和五星好評奔波，一個在為實習(xí)報告和項目方案頭疼。</p>
命運的齒輪，卻因為一杯蜂蜜柚子茶，再次悄然咬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