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護士拿著李建國補交的五千塊收據(jù)回了手術室。</p>
門一關。</p>
走廊里短暫地安靜下來。</p>
只剩下婆婆壓抑的抽泣，和李素因為害怕而粗重的呼吸。</p>
那裝著九萬五千塊的包，又回到了李建國手里。</p>
他緊緊攥著，指節(jié)泛白，低著頭，不敢看我。</p>
空氣像是凝固的冰。</p>
“哥……”李素怯怯地開口，打破了死寂，“那……那我美容院那邊怎么辦��？那些人說要我的腿……”</p>
她的話提醒了婆婆。</p>
婆婆猛地抬頭，紅腫的眼睛狠狠剜了李素一眼，但最終還是轉(zhuǎn)向李建國，帶著哭腔：“建國啊，素素是不對，可……可眼下這爛攤子也得收拾��！那些人真動起手來……”</p>
李建國煩躁地扒了扒頭發(fā)，額上青筋暴起。</p>
他看了一眼手術室，又瞪向李素，聲音沙啞：“你現(xiàn)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欠了多少？說具體數(shù)！”</p>
“就……就最開始借了五萬……利滾利，現(xiàn)在說……說二十五萬了……”李素聲音越來越小，頭幾乎埋到胸口。</p>
“二十五萬！”李建國倒吸一口冷氣，眼睛瞪得像銅鈴，“李素！你他媽真敢借��！”?????</p>
他氣得揚起手，似乎想打下去。</p>
李素嚇得尖叫一聲，躲到婆婆身后。</p>
婆婆趕緊攔�。骸敖▏�！你打她有什么用！現(xiàn)在是想辦法的時候！”</p>
“想辦法？我能有什么辦法！”李建國低吼，胸口劇烈起伏，“我卡里就剩幾千塊生活費了！剛才那十萬……”</p>
他說到這里，頓住了，下意識又瞟了我一眼。</p>
眼神閃爍，帶著明顯的心虛。</p>
那十萬，是我爸的命。</p>
現(xiàn)在，少了五千。</p>
剩下的九萬五，還被他攥在手里，像是燙手的山芋，卻又舍不得放下。</p>
婆婆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向我。</p>
那雙剛才還充滿責備和憤怒的眼睛里，此刻竟然又慢慢浮現(xiàn)出一絲……期待？</p>
我心中冷笑。</p>
果然。</p>
狗改不了吃屎。</p>
婆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放軟了些，帶著試探：“寧寧啊……你看這事鬧的……媽知道，剛才委屈你了。”</p>
我沒說話，冷冷地看著她表演。</p>
“素素她不是個東西！媽回頭一定狠狠說她！”婆婆先罵了李素一句，然后話鋒一轉(zhuǎn)，“可……可眼下這關得過�。〗ㄜ娺�在里面，生死未卜……素素這邊，高利貸逼上門，那是要人命的啊！”</p>
李素躲在婆婆身后，也偷偷看我，眼神里沒了之前的挑釁，只剩下恐慌和一絲隱秘的期盼。</p>
李建國也抬起頭，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沒吭聲。</p>
三個人。?????</p>
六只眼睛。</p>
像等待施舍的乞丐，又像盯著獵物的餓狼。</p>
目光都落在我身上。</p>
等著我開口。</p>
等著我，再次心軟，再次填窟窿。</p>
我忽然覺得無比可笑。</p>
這一家人，怎么就能無恥到這個地步？</p>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腥甜。</p>
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p>
“所以呢？”</p>
婆婆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我是這個反應。</p>
她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所以……寧寧，你看……你工作室，不是剛結(jié)了一筆款子嗎？聽說有十幾萬呢……能不能……先挪出來應應急？”</p>
呵。</p>
果然。</p>
連我工作室哪天結(jié)款，結(jié)了多少，她都打聽得一清二楚。</p>
這是早就盤算好了。</p>
我看向李建國：“你也這么想？”</p>
李建國避開了我的目光，低著頭，聲音含糊：“寧寧……就當……就當再借一次……最后一次……我保證，等建軍好了，我們一定想辦法還你……”</p>
“最后一次？”我輕笑出聲，“李建國，這話你說了多少次了？你自己信嗎？”</p>
他臉色一白，無言以對。?????</p>
婆婆急了：“高寧！你怎么這么說話！現(xiàn)在是你弟弟和你弟媳有難！你當大嫂的，能幫卻不幫，你還是人嗎？”</p>
又是這一套。</p>
道德綁架，永遠玩不膩。</p>
“媽，”我打斷她，眼神銳利，“李素欠了二十五萬高利貸。我的錢，就算全拿出來，也不夠填這個窟窿。更何況，那是我爸的手術費，和我工作室周轉(zhuǎn)的錢，一分都不能動。”</p>
我目光掃過他們?nèi)�，一字一頓，清晰無比：</p>
“你們要解決李素的爛攤子，可以�！�</p>
“把她那些包，那些首飾，那些奢侈品，全賣了�！�</p>
“一個愛馬仕包，二手也能賣兩萬以上。一條卡地亞項鏈，一萬多沒問題。還有她衣柜里那些沒拆標簽的新衣服，新鞋子。”</p>
“湊一湊，別說二十五萬，三十萬都夠了。”</p>
我的話音落下。</p>
走廊里死寂。</p>
李素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p>
婆婆也愣住了，張著嘴。</p>
李建國猛地抬頭看我，眼神震驚，似乎沒想到我會提出這樣的建議。</p>
賣李素的心肝寶貝？</p>
那簡直是要了她的命！</p>
“不！不行！”李素第一個尖叫起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那些都是我的東西！你們憑什么賣我的東西！我不賣！”</p>
她反應激烈，五官都扭曲了。</p>
婆婆回過神來，眉頭緊緊皺起，顯然也覺得我的提議“過分”了。</p>
“寧寧，你這說的什么話！那些是素素的私人物品，怎么好拿去賣？傳出去像什么樣子！我們老李家丟不起這個人！”?????</p>
“丟人？”我簡直要氣笑了，“欠高利貸被砸店不丟人？有錢買奢侈品沒錢交手術費不丟人？賣東西還債，就丟人了？”</p>
我看向李建國：“你覺得呢？是面子重要，還是你弟弟的命，和你弟媳的腿重要？”</p>
李建國被我問得啞口無言。</p>
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看看激動反對的李素，又看看一臉不贊同的媽，最后目光落在我冰冷的臉上。</p>
他嘴唇哆嗦著，掙扎了半天，才擠出一句：</p>
“素素……要不……就先賣幾件……應應急？哥以后……以后賺錢再給你買更好的？”</p>
這話說得毫無底氣。</p>
連他自己都不信。</p>
“我不賣！”李素歇斯底里地哭喊起來，死死抱住自己的包，好像那里面就裝著她的命根子，“你們誰也別想動我的東西！那是我自己賺的錢買的！憑什么賣！”</p>
“你賺的錢？”我嗤笑，“你美容院虧得都要被人砸了，你賺的錢在哪兒？”</p>
李素被噎住，隨即蠻橫地大叫：“我不管！反正我的東西誰也不能賣！高寧！你就是嫉妒！嫉妒我有好東西！你想方設法要毀了我的東西！你惡毒！”</p>
她開始胡攪蠻纏，撒潑打滾。</p>
婆婆心疼地摟住她，拍著她的背安撫：“好了好了，不賣不賣，媽不讓他們賣你的東西�！�</p>
她抬頭看我，眼神里充滿了埋怨和不滿：“高寧，你就別出這些餿主意了！素素已經(jīng)知道錯了，你就不能大度點？非要逼死她嗎？”</p>
看。</p>
又來了。</p>
無論李素做了什么，錯的永遠是我。</p>
因為我“不大度”，因為我“逼她”。</p>
我心里的那點最后的情分，被這話徹底碾碎了。</p>
我看著這一家子奇葩。?????</p>
看著那個唯唯諾諾、永遠和稀泥的丈夫。</p>
看著那個又蠢又壞、自私到極致的妯娌。</p>
看著那個偏心到胳肢窩、毫無是非觀的婆婆。</p>
夠了。</p>
真的夠了。</p>
我后退一步。</p>
拉開和他們之間的距離。</p>
眼神徹底冷了下來。</p>
“好�！�</p>
我只說了一個字。</p>
然后，轉(zhuǎn)身就走。</p>
“高寧！”</p>
李建國在身后喊我，聲音帶著驚慌。</p>
“你去哪兒！”</p>
我沒有回頭。</p>
腳步堅定地走向電梯口。</p>
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p>
這一群吸血螞蟥。</p>
我一分鐘都不想多待。</p>
我爸的手術費，少了的五千，剩下的九萬五，我會要回來。?????</p>
連本帶利。</p>
至于李家的爛攤子？</p>
你們自己折騰去吧。</p>
電梯門緩緩打開。</p>
我走進去，按下關門鍵。</p>
在門合上的最后一瞬。</p>
我看到李建國追過來的身影。</p>
看到他臉上慌亂的表情。</p>
看到婆婆和李素抱在一起，一個哭，一個怨毒地瞪著我。</p>
像一出荒唐的默劇。</p>
電梯下行。</p>
數(shù)字不斷跳動。</p>
我的心，也在不斷下沉。</p>
但這一次。</p>
不再是絕望。</p>
而是冰冷的決絕。</p>
李建國。</p>
李家。</p>
我們的賬。</p>
慢慢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