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溫綿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幼獸,倔強地抬著下巴,死死地回瞪著他。</p>
傅聿寒心頭火起。</p>
他以為她會哭,會求饒,會像以前無數(shù)次那樣,只要他稍稍強硬一點,她就會軟下來。</p>
她居然敢瞪他。</p>
溫綿趁著他愣神的片刻,一把推開壓在身上的男人,手腳并用地從大床上翻了下來,雙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激起一陣寒意。</p>
他再次上前,長臂一伸,像拎一只不聽話的貓,毫不費力地將她重新扛起,又一次扔回柔軟的床墊里。</p>
第二次。</p>
巨大的沖力讓溫綿的五臟六腑都仿佛錯了位,胃里一陣翻江倒海。</p>
但她只是咬緊牙關,不等那股暈眩感過去,便像個不知疲倦的彈簧,再一次從床上爬了起來,這一次,她站得更穩(wěn)。</p>
第三次,當她再次從床上跳下來時,甚至沒再看他一眼。</p>
她只是平靜地站直身體,抬起手,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睡裙上因拉扯而產(chǎn)生的褶皺。</p>
那姿態(tài),冷靜得近乎殘忍,帶著一種無聲的挑釁:你繼續(xù),我奉陪。</p>
傅聿寒的動作終于停了。</p>
他站在原地,昂貴的定制西裝面料下,胸膛因壓抑的怒火而劇烈起伏。</p>
這個小女人,今天真的瘋了。</p>
他的視線掃過她那張毫無畏懼的小臉,最終,落在了她光裸的雙腳上。</p>
冰冷的大理石地板,襯得她的腳背格外白皙,十個小巧的腳趾因為寒冷而微微蜷縮著,泛著脆弱的粉。</p>
那畫面,莫名的刺眼。</p>
該死的,她就這么喜歡折騰自己?</p>
一股洶涌的煩躁毫無征兆地蓋過了怒火。這種失控的感覺,讓他極其不爽。</p>
傅聿寒猛地彎腰,從床邊拎起那雙粉色的毛絨拖鞋。</p>
他大步上前,在溫綿警惕的注視下,竟單膝跪了下來。</p>
動作僵硬又粗暴,一把捉住她一只冰涼的腳踝。</p>
“�。 �</p>
溫綿像被火燙到,猛地想縮回腿。</p>
“別動!”他低吼,聲音里壓著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暴躁。</p>
但捏著她腳踝的力道,卻還是松了半分。</p>
他幾乎是粗魯?shù)兀踔劣行┍孔镜�,將兩只拖鞋都強硬地給她套上。</p>
溫綿的心臟猛地一縮,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一種被冒犯的惡寒。</p>
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糖?</p>
做完這一切,傅聿寒站起身,高大的陰影重新將她完全籠罩。</p>
“鬧夠了?”</p>
他的聲音冷得像冰碴。</p>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她博取關注的又一出新戲碼。</p>
前天玩落水,他不買賬;今天就換成欲擒故縱,不惜折騰自己的身體來換他一個眼神。</p>
這十年,她為了讓他多看一眼,什么花樣沒玩過?</p>
可溫綿聽到這句意料之中的質(zhì)問,心底最后一絲殘存的悸動也徹底熄滅。</p>
她非但沒怕,反而笑了。</p>
笑得眉眼彎彎,像一只狡黠又危險的小狐貍。</p>
“傅少爺,我沒鬧�!�</p>
“我是認真的�!�</p>
傅聿寒的眉頭鎖得死緊。</p>
不對。</p>
今天的溫綿,非常不對勁。</p>
他習慣了她看他時,那雙眼睛里像盛滿了星星,癡迷、熱烈,帶著不管不顧的愛戀。</p>
可現(xiàn)在,那里面什么都沒有。</p>
不,也不是什么都沒有。</p>
那是一種……在看一件無用垃圾的眼神。</p>
這個認知,讓傅聿寒的心口莫名一窒,一股陌生的、不悅的情緒,緊緊攫住了他。</p>
溫綿懶得再分析他的表情。</p>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像在宣讀一份早已擬好的判決書。</p>
“傅聿寒,今天就把話說清楚。”</p>
“以前,是我眼瞎心盲,把你當成全世界�!�</p>
“你胃不好,我低聲下氣去求營養(yǎng)師學煲湯;知道你喜歡江舒暖那樣的,我甚至收起我所有的脾氣,學她說話,學她走路,學她溫柔的樣子……可笑不可笑?”</p>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里面全是冰冷的諷刺。</p>
“現(xiàn)在,我突然想明白了。”</p>
她的語氣平靜到詭異。</p>
“我不想再犯賤了。”</p>
她停頓了一下,走到他面前,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清冷的木質(zhì)香,那曾是她最迷戀的味道,此刻卻只覺得刺鼻。</p>
她抬起手,卻沒有碰他,只是隔空點了點他心臟的位置。</p>
紅唇輕啟,吐出最誅心的幾個字。</p>
“所以,從今天起�!�</p>
“我,溫綿,正式宣布——”</p>
“把你,退貨了�!�</p>
整個房間,死一般的寂靜。</p>
傅聿寒臉上的倨傲和不耐,在聽到“退貨”那兩個字時,寸寸崩裂。</p>
胸腔里仿佛有什么東西炸開了,攪得他五臟六腑都錯了位。</p>
退貨?</p>
她要把他退貨?!</p>
這個把他當成人生信條、追了他整整十年的女人,現(xiàn)在用一種丟棄垃圾的口吻,說不要他了?</p>
“溫綿�!�</p>
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她的名字。</p>
“你再說一遍�!�</p>
“再說一遍?”</p>
溫綿輕笑出聲,那笑聲清脆,落在他耳朵里,卻像淬了毒的針,扎得他血肉模糊。</p>
“好啊�!�</p>
她微微仰起頭,直視著他那張曾讓她魂牽夢縈,此刻卻布滿陰云和震愕的臉。</p>
真可笑。</p>
她掏心掏肺愛他時,他棄如敝履。</p>
她不愛了,他反而有了反應。</p>
“我說,傅、聿、寒�!彼室饧又亓嗣總字的發(fā)音,笑得又純又壞,“我,不,要,你,了�!�</p>
“聽清楚了嗎?傅大少爺�!�</p>
傅聿寒的呼吸,停了。</p>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小臉,明艷,卻陌生得可怕。</p>
眼前的溫綿,像一朵驟然綻放的黑玫瑰,收起了所有柔軟,只用最尖銳的刺對著他。</p>
他已經(jīng)習慣了她像顆小太陽一樣圍著他轉。</p>
習慣了她滿心滿眼都是他。</p>
習慣了她永遠不會離開的篤定。</p>
可現(xiàn)在,這個他早已打上自己所有物標簽的女人,親口告訴他,她不要他了。</p>
“理由。”</p>
他嗓音沙啞,幾乎不像自己的。</p>
他不信。</p>
十年感情,怎么可能因為一次落水就煙消云散。</p>
這一定是她新的把戲。</p>
“理由?”溫綿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傅聿寒,你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p>
“我喜歡你的時候,不需要理由�!�</p>
“現(xiàn)在我不喜歡了,同樣,也不需要。”</p>
她后退一步,拉開安全的距離,雙臂環(huán)在胸前,姿態(tài)慵懶又傲慢。</p>
“我溫綿做事,全憑樂意。以前我樂意犯賤,現(xiàn)在我不樂意了,就這么簡單�!�</p>
她下巴一揚,視線輕飄飄地滑向樓下客廳的方向。</p>
“怎么,沒了專屬的跟屁蟲,傅大少爺不習慣了?”</p>
她語帶嘲諷。</p>
“那你去找別人啊。江舒暖不是最溫柔懂事,最會撫慰你的心嗎?”</p>
“溫綿!”</p>
傅聿寒的臉色徹底黑了下去。他猛地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帶來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下來。</p>
“你最好想清楚,你今天說的這些話,代表什么!”</p>
溫綿卻無所畏懼,甚至還往前湊了湊,將自己暴露在他的陰影之下。</p>
“我當然清楚。”</p>
她笑得越發(fā)燦爛,眼底卻一片冰涼。</p>
“說了不纏你,那便是真不纏你。我溫綿,說話算話�!�</p>
“那這個呢?”</p>
傅聿寒的手忽然探出,精準地掀開了她真絲睡裙的腰側,滾燙的指腹帶著薄繭,重重地按在了那個嶄新的紋身之上。</p>
溫綿的身體瞬間僵住,那被他觸碰的皮膚像是被烙鐵燙過,一股混雜著惡心與屈辱的戰(zhàn)栗,從尾椎骨筆直地竄上大腦。</p>
她臉色一白,猛地揮手打開他的手,力道之大,讓兩人都愣住了。</p>
“別碰我!”</p>
她聲音發(fā)顫,帶著生理性的厭惡。</p>
傅聿寒的瞳孔驟然一縮。</p>
“這個紋身,”她的話語里沒有絲毫留戀,“我明天就去洗掉,真丑�!�</p>
丑?</p>
她說它丑。</p>
“好。”</p>
“好得很�!�</p>
傅聿寒氣到極致,反而笑了,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顯得格外猙獰。</p>
“溫綿,你最好說到做到。”</p>
他俯下身,滾燙的氣息噴在她的耳廓,聲音低沉得像是在滴血。</p>
“別到時候,又哭著來求我!”</p>
話音未落,他猛地轉身,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p>
“砰!”</p>
巨大的摔門聲,震得整棟別墅都仿佛晃了一下。</p>
房間里恢復了死寂。</p>
溫綿依舊站在原地,維持著剛才的姿態(tài),有那么幾秒鐘,世界里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p>
她緩緩抬起手,看了看自己微微發(fā)抖的指尖,剛才,她就是用這只手打開了傅聿寒。</p>
她轉身,一步一步,走進浴室。</p>
鏡子里,她的臉蒼白,眼神卻亮得驚人。</p>
她掀起睡裙,看著腰側那個新紋的紋身。</p>
她伸出手,用力地搓著那塊皮膚,像是要將它硬生生從自己身上剜掉。</p>
皮膚很快被搓得通紅,甚至有些刺痛,可那朵玫瑰好像開得更艷了。</p>
溫綿停下動作,看著鏡中狼狽的自己,忽然扯出一個冰冷的笑。</p>
她轉身走出浴室,拿起扔在床上的手機,沒有絲毫猶豫地翻出一個號碼,撥了出去。</p>
電話接通的瞬間,她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聲音開口。</p>
“喂,你好,我要預約,清洗紋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