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床榻轟然倒塌,姜照月猛然驚醒,一睜眼就看見紅紗帳劈頭蓋臉地落下來,瞬間把她整個罩住了。</p>
今天天光晴朗,照的層層紅紗半透著光,她抬手將散落的紅紗帳掀起,在一片凌亂中不緊不慢坐起來,抬眸對上盛凌云的目光:“我是你剛?cè)⒌目ね蹂��!?lt;/p>
盛凌云叉腰站在床前,轉(zhuǎn)身一臉難以置信看著姜照月道:“我何時娶的郡王妃?我怎么不知道?”</p>
守在門外的侍從們聽到里頭這么大的動靜,生怕主子出了什么事,壯著膽子推開門沖了進(jìn)來,看到偌大一張床塌的亂七八糟,新婚夫妻在這樣的場景里一站一坐,像是在對峙過招似的。</p>
還好只是床塌了!</p>
人沒什么事。</p>
侍從侍女立刻低頭,裝作什么都沒看見就默默退了出去。</p>
只有在永樂郡王身邊兩個最得臉的隨從——財源和廣進(jìn)留在屏風(fēng)后回郡王爺?shù)脑挘骸翱ね跬�?您昨夜成的親�。 �</p>
“昨夜中秋宮宴,陛下召集京中所有王孫子弟為姜家小姐選夫,姜小姐慧眼識珠、眼光獨到在滿座王孫里選中了您!”</p>
盛凌云劍眉微皺,“她選了我,跟我娶她有什么關(guān)系?”</p>
“有!這關(guān)系可大了!”</p>
不等姜照月開口,屏風(fēng)后兩個隨從便從郡王殿下躍下屋檐,一把將姜家小姐扶起來,說“哪里來的小觀音?竟為思凡下蓮臺?”開始說起。</p>
然后把郡王爺是怎么在在小皇帝問兩人今夜成親就如何當(dāng)場應(yīng)下,甚至在拜天地的時候,一心只想著趕緊夫妻對拜,甚至等不及宮人把新婦扶上轎攆,就親自將人抱起來了一字不落地講了一遍。</p>
這兩個隨從在屏風(fēng)后唱作俱佳地重現(xiàn)昨夜的情形,跟演皮影戲似的。</p>
把盛凌云給看沉默了。</p>
財源和廣進(jìn)對視了一眼,前者說著“小的去叫人來換新的床榻”,后者跟著說“小的也去”,兩人腳底抹油一起開溜,出去的時候,還不忘把門帶上。</p>
一時間,四周就靜了下來。</p>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新婚夫妻二人。</p>
姜照月剛睡醒,披著紅紗坐在凌亂的床榻上,她抬手將滿頭青絲撥到右邊,素面朝天的,越發(fā)顯得清艷出塵,嬌而不弱。</p>
“殿下是睡完了就不認(rèn)賬嗎?”</p>
她看起來溫溫柔柔的,卻語出驚人。</p>
盛凌云站在榻前俯視著姜照月,薄唇輕勾,似笑非笑地問:“你這是要賴上我?”</p>
霎時間四目相對。</p>
姜照月抬手,輕輕攏好盛凌云敞開的衣襟,“我與殿下拜了天地,入過洞房,已是堂堂正正的夫妻,怎么能說是賴上你?”</p>
她的嗓音溫柔似水,說出來的話卻毫不示弱。</p>
而且這姑娘的眼光跟別人截然不同。</p>
盛凌云忍不住問她:“你看上我什么了?”</p>
姜照月一臉認(rèn)真地回答:“殿下天縱風(fēng)流,令我一見傾心�!�</p>
盛凌云笑了,伸手捏住姜照月的下顎,“我看起來很好騙?”</p>
皇族子弟再紈绔也不會輕信于人。</p>
更何況,盛凌云流落在外二十年,嘗遍人間冷暖,吃過無數(shù)苦頭。</p>
姜照月自然不會指望一兩句話就能讓盛凌云認(rèn)下這樁婚事。</p>
盛凌云松開她的下顎,要收回手的時候,姜照月忽然抬手覆住他的手背,將下巴輕輕搭在他掌心,滿目柔情地看著他,“殿下要聽實話,還是大實話?”</p>
盛凌云微微挑眉,“有什么區(qū)別?”</p>
姜照月偏頭,將臉貼在男人溫?zé)岬恼菩模拔覍Φ钕�,是有所圖謀,更是——見色起意�!�</p>
“你還挺貪心�!�</p>
盛凌云輕笑,屈指彈了一下姜照月的耳垂,將手負(fù)到了身后。</p>
“不貪心不行啊�!苯赵氯嗔巳啾凰麖椀糜行┌l(fā)麻的耳垂,“楚王世子當(dāng)眾說商戶女不堪為妻,只能做妾,若非殿下及時出現(xiàn),我只怕要被他一句話害的永世不得翻身了�!�</p>
商賈和皇族,天壤之別,蕭懷瑜一句話就能讓她這個商戶女賠上性命,她總不能坐著等死。</p>
盛凌云聽明白了,“你選我,是為了報復(fù)蕭懷瑜?”</p>
姜照月不答反問:“殿下難道不想報復(fù)蕭懷瑜嗎?蕭懷瑜占了你的身份,奪走本該屬于你的父慈母愛,如今人人都稱贊蕭懷瑜是人中翹楚,卻嘲笑你是個風(fēng)流紈绔,殿下當(dāng)真毫不在意?”</p>
盛凌云作為楚王妃所生的嫡子,卻在出世之日被盛姨娘設(shè)計換走。</p>
二十年來,盛姨娘所生的庶子蕭懷瑜被楚王妃養(yǎng)在膝下,被精心教導(dǎo)成了文采卓然,清正自持的王府世子。</p>
他這個嫡子則被犯事的盛姨娘帶著離開王府,從小流落市井,成了一個野性難馴的江湖浪子。</p>
直到一年前事情才被揭露,嫡子和庶子原本各歸其位,可楚王夫婦對這個流落在外多年的親子怎么親厚都不起來,反倒一味愛重蕭懷瑜,行事多有偏頗,導(dǎo)致兄弟倆沖突不斷,太皇太后為了制衡雙方,封他為永樂郡王,讓兩人身份相當(dāng)。</p>
楚王府兄弟倆水火不容的事鬧得滿城皆知,敢當(dāng)著正主的面提這事的,姜照月是頭一個。</p>
她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與殿下可結(jié)友盟。”</p>
盛凌云聞言不怒反笑,“你憤恨至此,就因為蕭懷瑜說你只配做妾?”</p>
“那還不夠嗎?”</p>
姜照月想起前世自己為蕭懷瑜赴湯蹈火,豁出了性命卻只換來了辜負(fù)和背叛,心中恨意滔天。</p>
“那還不夠嗎?”</p>
她又問了一遍,嗓音有些發(fā)啞,眼眶也逐漸泛紅。</p>
姜照月說:“我只是好心救了一個人,甚至為此摔斷腿成了瘸子,因為落下殘疾,庶妹輕而易舉就搶走了我的未婚夫,爹覺得我是個廢人,要把我送給當(dāng)官做妾來物盡其用,好不容易等到陛下為我做主,蕭懷瑜卻當(dāng)眾說我挾恩圖報,只配給人做妾,他憑什么?憑什么一句話就毀了我一輩子?!”</p>
前世她選定夫君之前,曾鼓起勇氣當(dāng)眾問蕭懷瑜:世子可曾婚配?可有意中人。</p>
蕭懷瑜說不曾,陛下才親口為他們賜婚,他喜歡趙翩若,明明可以直說。</p>
可他偏偏瞞了她一輩子,騙了她一輩子,騙的她為他付出一切,用心血和性命給別人做嫁人。</p>
如此深仇大恨,怎么能不報?</p>
姜照月原本只是想半真半假地演給盛凌云看,可提起那些事,情緒竟然一下子收不住,說著說著便落下淚來。</p>
美人珠淚滾滾,盛凌云都看愣了。</p>
他下意識就要給姜照月遞帕子,可床塌了,四周亂七八糟,一下子也找不到錦帕,便只能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p>
姜照月淚眼朦朧地抓住盛凌云的袖子,一邊擦眼淚,一邊繼續(xù)演,“就算殿下真的要反悔,不愿與我做夫妻,也請給我一些時日緩一緩,做些準(zhǔn)備,不然剛成親第一天就被新婚夫君拋棄,我以后……以后還怎么活啊?”</p>
她這是要順桿爬了。</p>
盛凌云剛想說什么,外頭忽然響起了敲門聲。</p>
“奴婢給郡王和郡王妃請安。”王府老嬤嬤的聲音幽幽傳來,“王妃命奴婢來驗新婦的元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