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梳妝臺設(shè)在隔壁房中，看得出是新買的，楠木材質(zhì)，做工精湛，通體泛著油亮的光澤。</p>
臺上擺著明凈的菱花鏡，以及一個雕花妝奩。</p>
“姑娘今日大婚的模樣王爺沒能見到，好惋惜�！�</p>
我的陪嫁丫鬟青雀為她放下發(fā)髻，嗓音細細的。</p>
我笑意輕淡：“沒什么可惋惜的，世上美人如云，我算不上什么�！�</p>
我年方十七，謝淵整整長了她十歲。</p>
這多出來的十年里，謝淵見識過的美人多如云煙，或嫵媚，或嬌俏，我的這張臉，一定平庸極了。</p>
何況，即便佳人環(huán)繞，謝淵也是多年未娶。</p>
據(jù)說，他是心有所屬。</p>
我很難想象，能叫堂堂靖王深愛至此的女子，究竟是怎樣驚人的美貌？</p>
梳洗之后，我換上了月白色的寢衣。</p>
丘山已翻出嶄新的枕頭、錦被，鋪在謝淵身旁。</p>
一切妥當，眾人人識趣地退了下去。</p>
我輕手輕腳地上了床，在謝淵身旁躺下。</p>
喜床足夠?qū)挸�，二人之間隔開了一段距離，我聞到草藥香氣，感受著謝淵身體傳遞過來的陣陣熱意。</p>
與父兄一樣，謝淵常年鍛煉，體溫總要偏高一些。</p>
我側(cè)過身。</p>
此刻夜色濃重，月光微弱，可是喜燭燒得正好，映得滿室亮堂。</p>
暖色的燭光之下，我凝視謝淵的側(cè)臉。</p>
整體骨相鋒銳，如山巒起伏，睫毛黑而濃密，落下一層薄薄陰翳。</p>
由于長久昏睡的緣故，謝淵唇色偏淡，下頜有淡青色的胡茬。</p>
我凝視片刻，輕輕開口：“真的很不好意思，在你昏迷的時候說要嫁給你......”</p>
不遠處“啪噠”的一聲，爆了朵燭花。</p>
我頓了一下，“但是我保證，我會好好照顧你，我會做好這個靖王妃的�！�</p>
-</p>
相比靖王府的喜慶，東宮顯得有些死氣沉沉。</p>
太子病了好些日子，太醫(yī)看過，藥也喝著，卻總不見好。</p>
皇后不高興，時常訓斥，東宮上下最近人心惶惶，低著腦袋小心辦事，來往不敢言談。</p>
謝景初對此一概不知，躺在床上，頭腦混亂。</p>
他夢見大婚，新郎竟是他自己。</p>
這天大雨傾盆，他的鞋襪與衣擺都濕漉漉又臟兮兮，難受得要命。</p>
進入婚房，謝景初一眼看見沈藥端坐在喜床上。</p>
烏發(fā)盡數(shù)梳到頭頂盤作發(fā)髻，戴上了奢華精致的鳳冠。</p>
一身嫁衣火紅，繡著白鳥云霞，燭燈之下，流光溢彩。</p>
這嫁衣是她自己的手藝。</p>
將軍府的小女兒會騎馬射箭，也會書畫女紅。</p>
此刻，她雙頰緋紅，垂首淺笑，兩側(cè)的梨渦盛滿了甜意。</p>
謝景初看著她許久挪不開眼，完全忘卻了那場煩人的雨，只聽見自己心口越來越快的躍動聲。</p>
猛地驚醒，謝景初眼前昏黑，只看見頭頂石青色的紗帳。</p>
他渾身上下汗水黏膩，緩了好久的神。</p>
“太子殿下醒了？”</p>
貼身侍從從外邊進來。</p>
謝景初開口，嗓音有些沙啞，問：“什么時辰了？”</p>
“戌時末了，殿下�；屎竽锬镆部鞆木竿醺貙m來了�！�</p>
靖王府。</p>
謝景初突然撐起身，“今天是什么日子？”</p>
“六月初三，是靖王迎娶將軍府女兒的日子。”</p>
謝景初愣了一愣，眼前又浮現(xiàn)出沈藥身著喜袍莞爾而笑的模樣，心口好似被什么東西剜了下，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痛。</p>
“皇后娘娘到�！�</p>
門外傳來通稟。</p>
不多時，皇后在嬤嬤攙扶下款步而來。</p>
見著謝景初，她不由得面露欣喜，“景初，你好些了？”</p>
謝景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p>
侍從燃起了近前的蠟燭，皇后瞧著謝景初臉色不大好，也不知是否還在病中的緣故。</p>
她在床沿坐下，緩聲開口，“今日靖王與沈家丫頭的大婚辦完，本宮總算可以松一口氣。今后本宮一心要盯著的，便是你的婚事了�！�</p>
謝景初微微一愣，“兒臣......”</p>
“你是東宮太子，又已年過弱冠，你父皇常常與本宮念叨你的婚事，滿朝文武也都盯著呢�！�</p>
皇后輕輕打斷他，面帶慈祥微笑，“等你身子好些了，本宮便為你安排。京中世家貴女那么多，到時候我們慢慢地挑，總能有合適的。溫雅嫻靜的，知書達禮的，個個都比我好得多。”</p>
聽到她的名字，謝景初感到心口抽痛了一下。</p>
而說起這個，皇后的話匣子也打開了，“當初你年紀小，正是該用功的年紀，那我卻總是扯著你玩耍，甚至偷溜出宮，險些受了傷。那時起本宮便不喜歡她。</p>
“這些年你專心政事，她卻狗皮膏藥似的粘著，本宮實在想將她攆出宮去。只是她背后有個將軍府，本宮不能不給幾分顏面......如今沈家那幫人都死光了，她已沒什么用處，好在她識趣，沒再厚著臉皮非要嫁給你。</p>
“說起那靖王府，卻也不是什么福地洞天。靖王昏睡不醒，王府都被那幫親戚弄得烏煙瘴氣，若不是本宮鎮(zhèn)著，婚事哪有這般容易？今后，我可有苦頭要吃�！�</p>
謝景初說不出話。</p>
皇后吐露完，心情愉快許多，站起身來，“好了，你早些歇息吧，盡快養(yǎng)好身子，本宮安排，叫你見一見那些女孩子們。有母后在，這太子之位，你必定坐得穩(wěn)穩(wěn)當當�！�</p>
-</p>
翌日，天色尚未大亮，我便醒了。</p>
青雀進來為我梳頭發(fā)，瞧了瞧我的臉，“王妃沒睡好么？”</p>
我遲緩眨眼，“認床�！�</p>
而且身邊躺著個男人，我不適應(yīng)，沒怎么睡好。</p>
我看看菱花鏡中自己，揉了揉眼皮，道：“青雀，梳個同心髻吧，待會兒我們......”</p>
“王妃醒了吧？”</p>
門外傳來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p>
我側(cè)目，見是個衣著體面的嬤嬤。</p>
她也不行禮，張口說道：“周舅母的意思，大婚第一日，叫王妃去見一見。”</p>
我聽說過靖王府的狀況。</p>
謝淵與當今皇帝一母同胞，都是淑賢皇太后所生。</p>
太后娘娘本家姓薛，底下有一雙弟妹，妹妹嫁入侯府，遠在揚州，弟弟參軍，跟著謝淵征戰(zhàn)沙場，為救謝淵而死。</p>
大概是心中有愧，謝淵將舅舅的妻兒接入了王府。</p>
周舅母，便是薛將軍的發(fā)妻。</p>
謝淵常年在外征戰(zhàn)，顧不上王府，周舅母便自告奮勇接了管家的差事。</p>
也就是說，如今靖王府，是周舅母“做主”的。</p>
我還聽說，周舅母原本屬意，想將自己的小女兒嫁給謝淵，當初提過，謝淵沒同意。</p>
而如今，我嫁了進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