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夏晚晴的問題像根針,扎在我試圖維持的淡定表象上。我知道多少?說實話,不多。大部分是猜測和零碎線索。但在地府前判官和現(xiàn)任陽間拆遷辦特別調(diào)查員面前,承認自己幾乎一無所知,實在有損威嚴。</p>
正當(dāng)我琢磨著是繼續(xù)高深莫測還是有限度地坦誠時,兇宅辦那扇多災(zāi)多難的門,又一次發(fā)出了聲響。</p>
這次不是踹,也不是敲,而是一種……黏糊糊、滑溜溜的撞擊聲,伴隨著一聲有氣無力的哀嚎:</p>
“哎喲喂……老陸!老陸救命��!開門吶!”</p>
這聲音……有點耳熟?透著一股子熟悉的倒霉勁兒。</p>
我和夏晚晴同時皺眉望去。只見門板下半部分,貼著一個“人”。不對,準(zhǔn)確說,是一個魂體。這家伙穿著一身……極其扎眼的、漿洗得雪白卻沾滿了不明污漬的長袍,頭上戴著頂寫著“一見生財”的高帽子,可惜帽子已經(jīng)歪到了耳朵根,臉上更是糊了一層黑乎乎、像是淤泥混合著草葉的東西,只能勉強看清一雙寫滿了“倒霉”二字的大眼睛。</p>
最離譜的是,他好像被什么東西黏住了,正徒勞地用手扒拉著門板,試圖把自己“揭”下來,兩條腿在空中無力地蹬踹。</p>
“白……白無常?”我差點沒認出來。這形象,跟地府里那個雖然業(yè)務(wù)能力堪憂但好歹注重儀容、整天搖著扇子標(biāo)榜自己“風(fēng)流倜儻”的白無常謝必安,差距也太大了點!</p>
夏晚晴警惕地站起身,手又摸向了那把桃木尺:“這又是什么東西?你的同伙?”她顯然沒見過打扮如此……別致的鬼差。</p>
“同伙?誰跟這掃把星是同伙!”我沒好氣地走過去,忍著那撲鼻而來的腥臭味,用判官筆柄戳了戳他,“謝必安!你不在奈何橋邊忽悠新鬼給你燒紙錢,跑我這陽間基層來現(xiàn)什么眼?還搞成這副德行!”</p>
“老陸!陸哥!親哥!”白無常謝必安哭喪著臉(雖然現(xiàn)在也看不出原本的臉了),“別提了!倒霉透頂了!兄弟我這不是……聽說你在這邊基層干得風(fēng)生水起,連閻王爺都略有耳聞,特意申請下來掛職鍛煉,跟你學(xué)習(xí)先進經(jīng)驗嘛!”</p>
我嘴角抽搐:“說人話�!�</p>
“呃……就是……上次勾魂,不小心把生死簿頁碼看串行了,勾了個陽壽未盡的……業(yè)績考核又墊底了……”謝必安的聲音越來越小,“然后就被一腳踹下來,說是讓你帶帶我,將功補過……”</p>
我扶額。果然!地府那幫老油條,就知道給我塞麻煩!派個白無常來“掛職鍛煉”?他是能幫鬼魂解決住房問題還是能調(diào)解鄰里糾紛?不給我添亂就謝天謝地了!</p>
夏晚晴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看看我,又看看貼在門上的白無常,表情復(fù)雜,像是在努力理解這超乎她認知的“地府人事調(diào)動”。</p>
“你先給我下來!”我嫌棄地用判官筆一點,一道清風(fēng)拂過,謝必安“噗通”一聲從門上掉下來,癱坐在地,還在那“哎喲哎喲”地揉著腰。</p>
“這位是……”夏晚晴試探著問。</p>
“地府鬼差,白無常,謝必安�!蔽已院喴赓W地介紹,“來……體驗生活的。” 我實在沒好意思說“掛職鍛煉”。</p>
謝必安一聽有美女,立刻來了精神,一骨碌爬起來,試圖整理一下歪斜的帽子和臟兮兮的白袍,擺出個自認為瀟灑的姿勢(雖然效果十分驚悚),對夏晚晴擠出一個油膩的笑容:“這位美麗的陽間姑娘,在下謝必安,地府十大杰出鬼差之一,人稱玉面小飛龍……”</p>
“你臉上那是牛糞還是淤泥?”夏晚晴毫不客氣地打斷他,捂著鼻子后退半步。</p>
謝必安表情一僵,訕訕地用手抹了把臉,結(jié)果越抹越花:“這個……說來話長。我這不是想抄近路,從小區(qū)化糞池那邊遁地過來嘛,結(jié)果計算錯了陰脈走向,一頭扎進了……呃……”</p>
我&夏晚晴:“……” 怪不得這么臭!</p>
我趕緊打斷他這丟人現(xiàn)眼的自我介紹:“少廢話!你怎么搞成這樣的?剛才外面的動靜跟你有關(guān)系?”</p>
“動靜?什么動靜?”謝必安一臉茫然,“我就光顧著跟化糞池搏斗了……哦對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從他那寬大的、臟得不忍直視的白袍袖子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個用油紙包著、卻也沾了點污漬的小包裹。</p>
“差點忘了正事!老陸,這是崔判官讓我捎給你的‘基層工作指導(dǎo)手冊(增補版)’和……呃……幾包地府特供的孟婆湯速溶粉,說讓你加班時提神醒腦。”</p>
我看著那疑似沾了化糞池精華的油紙包,胃里一陣翻騰。崔玨那老小子絕對是故意的!</p>
夏晚晴的表情已經(jīng)從一開始的警惕變成了混雜著惡心和無語的復(fù)雜狀態(tài)。她大概沒想到,神秘莫測的地府機構(gòu),內(nèi)部運作竟是如此……接地氣(字面意思)。</p>
“行了,東西放下,你自己去找個地方……清理一下!”我嫌棄地揮揮手,只想趕緊把這丟人現(xiàn)眼的家伙打發(fā)走,“小區(qū)里空房子多的是,自己找個沒鬼住的角落呆著去!沒事別來煩我!”</p>
“好嘞!陸哥你放心!我保證不給你添亂!”謝必安如蒙大赦,把油紙包往我桌上一放(我下意識后退一步),然后對著夏晚晴又拋了個媚眼(配合他此刻的尊容,效果堪稱精神攻擊),“美女,回頭見!有事招呼一聲,謝爺隨叫隨到!”</p>
說完,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歪歪扭扭的白煙,遁地走了……希望他這次能找對方向。</p>
辦公室里暫時恢復(fù)了安靜,只留下那股若有若無的臭味,和桌面上那個可疑的油紙包。</p>
夏晚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語氣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荒謬感:“你們地府……公務(wù)員的素質(zhì),都這么……參差不齊嗎?”</p>
我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基層鍛煉生涯,因為謝必安這個倒霉蛋的加入,注定要更加“精彩”了。</p>
“這是個意外。”我無力地辯解道,同時下定決心,得趕緊想辦法把這廝打發(fā)回地府,或者至少讓他離我和夏晚晴的調(diào)查遠點。</p>
然而,看著謝必安消失的地面,我忽然想起他剛才的話——“計算錯了陰脈走向”?</p>
化糞池……陰脈……小區(qū)地下的邪陣……</p>
一個荒謬但似乎又有點關(guān)聯(lián)的念頭,在我腦海中閃過。謝必安這家伙,雖然倒霉透頂,但或許……他那跑偏的“遁地術(shù)”,能歪打正著地發(fā)現(xiàn)點什么呢?</p>
當(dāng)然,前提是,他別再一頭扎進什么更奇怪的地方了。</p>
我看向夏晚晴,發(fā)現(xiàn)她也正若有所思地看著謝必安消失的地方。顯然,這個看似純粹來搞笑的白無常,也給她帶來了新的……思路?或者說,困擾?</p>
得了,調(diào)查小隊沒正式組建,先來了個活寶隊友。這趟渾水,是越來越有意思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