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雨徹底停了。晨曦撕破云層，將濕漉漉的高速公路鍍上一層淺金。擁堵了一夜的車流，如同解凍的江河，開始緩慢而堅定地移動起來。</p>
邁巴赫的性能在暢通的道路上展露無遺，平穩(wěn)迅捷地將那些曾經(jīng)并排煎熬的車輛一一甩在身后。每超過一輛車，我都下意識地繃緊神經(jīng)，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既害怕又隱隱期待會看到那輛熟悉的車，看到陳浩懊悔的臉。</p>
但沒有。什么都沒有。他和他載著的那個陌生女人，早已消失在這茫茫車海之中，或許，早已到了我家所在的那個小城。</p>
這個認知讓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沉進一片冰冷的淤泥里。</p>
林嶼白的車技很好，專注而沉穩(wěn)。他沒有試圖與我搭話，也沒有對窗外迅速倒退的景色發(fā)表任何評論。這種沉默不再讓我感到不安，反而成了一種默契的休戰(zhàn)，讓我有時間整理自己破碎的情緒和思緒。</p>
手機電量逐漸充滿，屏幕不時亮起，是父母愈發(fā)焦急的詢問。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次拿起手機，撥通了家里的電話。</p>
“媽……”電話接通的瞬間，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甚至帶上一點如釋重負的輕快，“我們快到了，嗯，路上太堵了，手機也沒電了……放心，沒事，浩哥他……開車有點累，我在旁邊看著呢。”</p>
謊言像裹著糖衣的毒藥，順暢地從我嘴里流出。掛斷電話，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浩哥？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樹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嘲。從他將我推入冷雨的那一刻起，陳浩在我這里，就已經(jīng)死了。</p>
“在前面服務(wù)區(qū)停一下嗎？”林嶼白忽然開口，打破了長時間的寂靜。</p>
我回過神，這才注意到路邊的指示牌。服務(wù)區(qū)……陳浩會不會也在那里停留？一種強烈的、想要當(dāng)面質(zhì)問他，想要看他如何狡辯的沖動涌了上來，但隨即又被更深的疲憊和厭惡壓了下去。</p>
見面？還有什么可見的？聽他那些蒼白無力的解釋？看他可能帶著那個女人的樣子？那只會玷污我的眼睛。</p>
“不停了�！蔽覔u搖頭，聲音有些發(fā)澀，“直接回去吧，我想早點到家�！�</p>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多問，方向盤微調(diào)，車子流暢地駛過了服務(wù)區(qū)的出口。</p>
越是接近家鄉(xiāng)熟悉的景物，我的心就越發(fā)沉重。近鄉(xiāng)情怯，此刻的我，情怯之外，更添了一層無顏見江東父老的羞恥和一股亟待宣泄的憤怒。</p>
車子終于駛下高速，進入了我出生、長大的小城。熟悉的街道，掛著慶祝國慶的紅燈籠，洋溢著節(jié)日的氛圍，卻與我此刻的心境格格不入。???????</p>
“你家地址？”林嶼白問道。</p>
我報出那個閉著眼睛也能找到的小區(qū)名字。車子在清晨略顯空曠的街道上穿行，最終緩緩?fù)Ｔ诹宋壹覙窍履强美匣睒渑赃叀?lt;/p>
“到了。”他拉上手剎。</p>
我看著窗外那扇熟悉的窗戶，陽臺上還晾著母親給我準備的、等我回來曬的被子。家，就在眼前，可我卻覺得腳下像灌了鉛，沉重得無法移動。</p>
這一路的顛簸、背叛、寒冷、絕望，以及身邊這個男人給予的、意想不到的庇護，都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p>
“林嶼白，”我轉(zhuǎn)過頭，第一次認真地、直視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眸深邃，像藏著星辰大海，又像一口古井，波瀾不驚，“謝謝你。真的……非常謝謝你。”</p>
如果沒有他，我不敢想象自己會怎樣熬過那個冰冷的雨夜。</p>
“舉手之勞。”他語氣依舊平淡，但目光在我紅腫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好好休息�！�</p>
我點了點頭，推開車門。清晨微涼的空氣涌入肺腑，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我站在車旁，看著他。</p>
他沒有立刻離開，也沒有催促。仿佛在等待什么。</p>
我深吸一口氣，從隨身的包里翻出一支筆，又找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票據(jù)，在背面飛快地寫下一串?dāng)?shù)字。</p>
“這是我的電話�！蔽覍⒓垪l遞給他，聲音有些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期待？“這次真的麻煩你了。以后如果你有什么事，或者……等我處理好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請你吃飯，好好感謝你。”</p>
他接過那張微不足道的紙條，看了一眼，然后隨意地放進了襯衫口袋。那個動作，自然而隨意，卻讓我的心跳漏了一拍。</p>
“好。”他應(yīng)了一聲，算是收下了這份承諾，或者說，給了這份剛剛重新連接起來的微弱聯(lián)系，一個可能的未來。</p>
沒有再多的言語，我沖他揮了揮手，轉(zhuǎn)身，挺直了脊背，走向那個曾經(jīng)充滿溫暖、此刻卻讓我心生怯意的家門。</p>
身后，傳來邁巴赫引擎低沉平穩(wěn)的啟動聲，然后漸漸遠去。</p>
我沒有回頭。</p>
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和陳浩，已經(jīng)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路。一條是歸途，亦是陌路。而另一條……我摸了摸口袋里那張他留下的、帶著他體溫的充電寶，眼神逐漸變得冰冷而銳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