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權(quán)傾朝野的攝政王有一個軟糯糯的小青梅。</p>
碰一下就哭。</p>
說她兩句就眼淚汪汪。</p>
直到有一天，他的未婚妻好聲好氣來同他商量退婚的事情：“表哥，我…我不喜歡你的，我們退婚吧。”</p>
陸夜華不知為何心里恨得牙癢癢，嘴上卻答應(yīng)了下來：“既然如此，我成全你�！�</p>
又過了不久，他的未婚妻有了心儀的少年，短短幾個月，便要談婚論嫁。</p>
陸夜華看著她踮著腳，含羞帶怯親了少年一口。</p>
他心里的暴戾，再也壓制不住。</p>
她新婚當(dāng)日，他把人給搶了。</p>
京城隆冬，寒意正濃。</p>
夕陽黃昏落在廊廡，垂花門旁雪意漸深，飛檐黛瓦豎著兩只仰頸的喜鵲。</p>
屋內(nèi)一片暗色，窗欞映著跳躍的燭火。</p>
夏初嫣從昏昏沉沉中醒來，四肢乏力，她撐著胳膊慢慢坐起來，張了張嘴，冷風(fēng)灌入又干又澀的嗓子，痛得她捂著胸口咳嗽了幾聲。</p>
聲響驚動了外間的丫鬟，不消片刻，屋內(nèi)便亮起了琉璃燭臺，明晃晃的火光透著微光。</p>
夏初嫣咳得有些兇，丫鬟趕忙端來潤肺止渴的湯藥，她擺了擺手，卻不太想喝。</p>
漸漸止歇了咳聲。</p>
夏初嫣望著點窗外的余光，神色有些怔忪，她病了有小半個月，連日來的昏睡叫她覺得腦袋發(fā)脹，渾身無力，身體虛弱得像是被人掏空了所有精氣神。</p>
臉色白皙，氣色柔弱。</p>
丫鬟幾回欲言又止，不敢上前妄動。</p>
夏初嫣兀自下了床，打開了窗戶透氣，傍晚時的晚風(fēng)沁著冰冷的寒意，她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綢衣，寒風(fēng)透骨，她卻覺得渾身發(fā)熱。</p>
丫鬟畢恭畢敬，輕聲細(xì)語地勸了兩句，“郡主，天氣冷，您還病著，不妨多添兩件衣裳吧？”</p>
夏初嫣添了件外衫，她又咳了起來，喉中涌起一陣腥甜，被她悄聲無息咽了回去。</p>
郡主。</p>
她這個郡主，有名無實。</p>
被困在陸夜華的府邸，已經(jīng)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p>
往事如夢。</p>
以前的事情好像過去了很久很久。</p>
夏家的天下，早已名存實亡。</p>
夏初嫣便是郡主，根本不被人放在眼里。</p>
她已經(jīng)許久沒有踏出過這間院落了。</p>
夏初嫣也快忘了上次見到陸夜華是什么時候，應(yīng)當(dāng)過去了很久，上次見到他，兩個人亦是不歡而散。</p>
她想出門，陸夜華卻不肯允。</p>
他正大光明將她囚在陸府，就像關(guān)在籠子里的雀鳥。</p>
皇室侯爵沒落，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不過是個五歲小兒，膽小如鼠，瞧見陸夜華都得忍著眼淚強(qiáng)裝不怕，生怕惹得這位權(quán)傾朝野的都督不快，就被他踢下龍椅寶座。</p>
滿朝文武，誰也不能奈何了他。</p>
朝綱之事，也皆是陸夜華一人說了算。</p>
夏初嫣以前也是父母膝下嬌慣縱著養(yǎng)大的掌中寶珠，她和陸夜華曾經(jīng)有過婚約。</p>
不過彼時小郡主并不喜歡陸夜華，她覺得陸夜華也不喜歡她，小的時候，便對她不假辭色，繃著張頂漂亮的小臉，似乎對她非常不喜，瞧見了她都要冷酷地扭過臉。</p>
所以在陸家送來婚書不久后，夏初嫣便擅自做主退了婚。</p>
夏山飄零，猶如大廈將傾。</p>
短短兩年時間，許多事情就都變了。</p>
夏初嫣在大婚之前被陸夜華擄掠到了陸府，他那時已經(jīng)是左軍都督府的少都督，根本不必他親自動手，下屬氣勢凜冽帶著人將她在京城的落腳地圍了起來，兵戈相見，里里外外被圍得水泄不通。</p>
她被客客氣氣請進(jìn)馬車，肅殺冷漠的禁衛(wèi)軍半點都不近人情，也根本沒人將皇家之女當(dāng)回事。</p>
這是夏初嫣過的最屈辱的日子。</p>
她好似被陸夜華當(dāng)成了他的luan/寵。</p>
但凡她惹了他些許不快，他就會毫不留情的懲戒她。有時候是在她腳踝戴上小鈴鐺，有時就將她抱到他讓人打造的金籠前瞧兩眼，心平氣和恐嚇?biāo)羰窃俨宦犜�，就真的將她關(guān)進(jìn)筑好的金籠里。</p>
都道陸夜華儒雅和善，但是夏初嫣卻覺得他實在太兇了。</p>
只要他來她房里過夜，總是要不夠，他正是龍精虎壯的時候，那玩意大的嚇人，她哭哭啼啼說疼，他哄了兩句見她還掉著淚就沒了耐心，索性用帕子蒙住了她的眼睛，一邊兇猛地撞她一邊冷聲叫她不許再哭了。</p>
有一回陸夜華心血來潮叫她換上了歌姬所著的裙裝。</p>
那身衣裳輕薄如蟬翼，穿在身上欲蓋彌彰。</p>
云鬢酥腰，冰肌雪膚。</p>
一身輕薄的衫裙在他掌中，凌亂不堪。裙擺被踩在一雙玉足之下，少女纖細(xì)的腰肢被攏在男人的掌心，一掐好似就會斷了。</p>
她眼底泛著薄薄的緋色，洇紅的柔唇吐出急促而又溫甜的氣息，忍到極致的泣聲被吞沒在唇齒間，腳踝上的鈴鐺隨著輕輕打擺的小腿叮鈴作響。</p>
她感覺自己被撞得七零八落，哀求的聲音都變得斷斷續(xù)續(xù)。</p>
那次過后，她養(yǎng)了好些天才好。</p>
夏初嫣逐漸回過神來，她望著窗外漸漸暗下去的天色，忍不住想已經(jīng)過去了四五年，陸夜華就算要報復(fù)她當(dāng)年退婚的仇，也早就該泄恨了。</p>
可他如今，依然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p>
夏初嫣推開了窗，廊下掛著四角宮燈，燭火搖曳，檐溝落月，她靜靜吹著風(fēng)，抿了抿唇角：“陸夜華呢？”</p>
丫鬟看了看她的臉色，斟酌片刻，謹(jǐn)慎回道：“主子昨天夜里便進(jìn)了宮，還沒回來。”</p>
夏初嫣并不關(guān)心陸夜華去了哪兒，她只是想要去看看她的胞妹，她站起來，低咳了幾聲，“我想回郡王府看看，讓我出去。”</p>
丫鬟面色為難，齊齊在她面前跪了下來。</p>
這件事她們做不了主。</p>
回頭主子追究下來，她們承擔(dān)不起。</p>
夏初嫣這些年身體不好，她從前不是這樣，這兩年大夫看了不少，藥也被灌了不少，身子骨遲遲不見好。</p>
大夫說她這是郁結(jié)于心，藥石無醫(yī)。</p>
她自己也知道，她所剩時日不多。</p>
夏初嫣對他們置之不理，冷冷推開房門，外邊冷颯的驟風(fēng)迎面砸來，她的膚色被宮燈余暉照得雪白，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淡然注視著院中的守衛(wèi)。</p>
丫鬟怕她受風(fēng)著涼，趕忙給她披上厚實毛絨的斗篷。</p>
夏初嫣靜靜立在門邊，鴉色長發(fā)如瀑散開，襯得皮膚更加雪白，少女這雙黑白分明的眼珠，至純至凈。</p>
她挺直了腰背，定定看著攔在她面前的人。</p>
夏初嫣深吸了口氣，趁守衛(wèi)不備，拔出了他腰間那柄長劍，橫在頸間：“讓開。”</p>
陸夜華讓他手下的統(tǒng)領(lǐng)守著她這間小院，也算是大動干戈。</p>
周述看了眼她手上的長劍，臉色冷肅，聲音低沉：“郡主莫要沖動，待臣先去稟告世子�！�</p>
夏初嫣的手腕忽的一痛，周述已經(jīng)奪回了她手里的長劍，男人低垂眼眸，看似恭敬：“郡主，臣冒犯了�！�</p>
他隨后冷聲吩咐屬下：“去宮里，請世子回來�！�</p>
——</p>
陸夜華來的時候。</p>
夏初嫣坐在窗邊，望著空茫茫的月色發(fā)著呆。</p>
男人挾著滿身的冷霜，踩著夜色進(jìn)了屋，皎皎的月光落在他漂亮精致的眉眼，他那雙眼毫無波瀾，漫不經(jīng)心朝她看了過來。</p>
男人抬了抬手，身后的人低著頭端著東西魚貫而入。</p>
錦盒綢布里裝著幾個精致的小藥瓶。</p>
夏初嫣看著他，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少時的情誼逐漸變得扭曲。她和他也算青梅竹馬，不知怎么就變成了這樣。</p>
夏初嫣是喜歡過他的，可那時候他并不喜歡自己。</p>
“我要回郡王府�！�</p>
夏初嫣雖然被關(guān)了這許久，沒人在她耳邊說實話。</p>
但她也知道陸夜華快要娶妻了，她斷不可能留在這里。</p>
她早已看淡了得失，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郡主府。</p>
陸夜華的拇指輕輕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了小臉，他盯著她的臉：“不許�！�</p>
他似乎知道她要說什么。</p>
這幾年，她用過不少尋死覓活的手段來逼迫他妥協(xié)，陸夜華心情好的時候會依著她，顯然他現(xiàn)在心情并不好。</p>
陸夜華并未多留，臨走之前，冷冷吩咐：“不許讓她離開半步�！�</p>
夏初嫣忽然站起來，她剛走到門口就被周述攔了下來，她又盯著他腰間那把長劍。</p>
一旁的管家抬袖擦了擦額前的冷汗，哆哆嗦嗦將陸夜華先前吩咐下來的話一字不落說給了她聽：“大人說您若是還要尋死覓活，用劍實在不是好法子，您沒力氣，頂多傷了嗓子，再差不過說不了話�！�</p>
“大人特意您備了……”管家有些說不下去。</p>
“備了什么？”她問。</p>
管家看了眼剛才端進(jìn)來的錦盒。</p>
夏初嫣才看清楚錦盒里裝了什么，她拿起小瓷瓶看了看，鳩毒、砒/霜，旁邊還有一條白綾、和一把匕首。</p>
夏初嫣被氣得喉間溢血，她捂著胸口又咳了起來。</p>
管家給身后的小丫鬟使眼色，讓她們趕緊將這些東西都收了回去，他低聲說盡了好話：“郡主，您就莫要再和大人對著干了。”</p>
陸都督顯然吃軟不吃硬。</p>
夏初嫣扶著床柱，面色蒼白如紙，只唇瓣唯余一絲血色，她閉上眼，有氣無力：“好�！�</p>
陸夜華知道她不是真的想要去死，她也不敢主動斷送自己的性命。</p>
郡王府上上下下的命，都捏在陸夜華手里，她不能不聽話。</p>
夏初嫣心想就再忍忍吧。</p>
總歸不剩下幾天了。</p>
——</p>
京城的寒冬，一日比一日要冷。</p>
窗外透進(jìn)屋子里的日光，爭先恐后。</p>
夏初嫣這日終于又能起得來床，她叫人扶著坐在窗邊曬了曬太陽，前幾天剛下過雪，紅墻碧瓦上映著一片雪白，景致頗雅。</p>
她的氣色看起來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身邊伺候的人心里來不及高興。</p>
夏初嫣忽然開始不斷的咳血，丫鬟被嚇得臉色煞白，管家原以為是哪個糊涂混賬的忘記將東西收回去了。</p>
他急得上火，慌里慌張請來大夫。</p>
“那些毒你們先前都收起來了沒有！”</p>
“收起來了，何況瓶子里裝的都是假藥，便是喝下去人也不會有事！”</p>
“快些！郡主快不行了！快去請主子！”</p>
驚慌失措的聲音，逐漸遠(yuǎn)去。</p>
夏初嫣合眼之前，思緒不清。</p>
今生已不必再見，若有來生，她也不愿再與他糾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