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桑蕪樣子不堪。</p>
季槿卻仍是衣冠楚楚，只有深色西褲上，沾染了一點點潤澤。</p>
顯出幾分香艷浪蕩。</p>
桑蕪的手抖得不像話，好幾次，她都捉不住那米粒大小的精致扣子。</p>
季槿站在一旁睥睨，沒有幫忙的意思。</p>
他習慣性地撫摸袖扣，卻未摸著，眉頭不禁一皺。</p>
那對袖扣，他還是沒有找著，但這當口他也不可能拉下臉問。</p>
許久，桑蕪終于整理好。</p>
她抬眼看著季槿，季槿亦在看她，目光深邃得讓人看不懂，但桑蕪也不想弄懂，她的語氣帶了些心灰意冷：“季槿，我真的累了！我們好聚好散吧！”</p>
說完，她打開門走出去。</p>
這一次，季槿沒有再攔著她。</p>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著桑蕪離開的背影，許久，他垂眸笑得涼薄——</p>
離婚夫妻，大多魚死網(wǎng)破，</p>
哪有那么多的好聚好散！</p>
桑蕪離開季氏大樓時，腿還在顫抖。</p>
被季槿摸過的肌膚，依舊灼熱如火燒，仿佛還殘留著季槿手掌的觸感……….她的腦海里，也不斷地回蕩著季槿說過的話。</p>
跟我回家，你仍舊是季太太！】</p>
你是覺得季家大門可以隨便進進出出，還是我季槿脾氣好，可以讓人輕易擺布！】</p>
那些話，讓桑蕪喘不過氣來。</p>
她在外面緩了許久，才回到租住的房子。</p>
60平米的老舊小區(qū)，只有最粗陋的家具，跟從前的桑家別墅相比，簡直天差地別。那天，沈姨站在狹窄的廳里沉默了很久。</p>
桑蕪知道她不習慣，但是目前，她也只有這個能力。</p>
廚房里，沈姨又在煲湯。</p>
見桑蕪回來，她放下手上的活：“你哥哥怎么樣了？”</p>
桑蕪沒提季槿那一茬，她在門口低頭換鞋子，輕聲說：“哥讓我找個叫孟燕回的律師，說他可以幫我們打官司�！�</p>
“孟燕回？”</p>
沈姨一臉沉思：“好像聽過這個名字！總之不管怎么樣，想辦法找到這個人，他要是真有本事，你哥哥也能出來�！�</p>
桑蕪嗯了一聲：“剛剛打電話給林蕭了，讓她幫我打聽�！�</p>
她跟林蕭打小認識。</p>
林蕭大學(xué)畢業(yè)后當了模特，全世界各地跑，人脈路子很廣。</p>
聽見林蕭的名字，沈姨神情復(fù)雜。</p>
從前她不喜歡桑蕪跟林蕭來往，覺得林蕭算是娛樂圈里的人，成分復(fù)雜….…想不到現(xiàn)在也有用到人家的時候。</p>
沈姨沉默了一會兒。</p>
她給桑蕪盛了碗湯：“喝了滋補下，這陣子你人都瘦了。下周你不是要去培訓(xùn)機構(gòu)上班的嗎？”</p>
桑蕪低頭看著湯，輕道：“不去了！另外再找工作�！�</p>
沈清跟著坐下來：“怎么回事兒？”</p>
桑蕪不想她擔心，假裝輕松的樣子：“是季槿！他跟人打了招呼…….那邊把我回掉了！沒關(guān)系的沈姨，我可以再找工作，報紙上招聘信息那么多，總能找到的�！�</p>
她以為沈清會責備。</p>
但沈清沉默了半天，只說了句：“你哥哥出來就好了�！�</p>
她起身去廚房。</p>
沈清說著說著，就哭了。</p>
桑蕪心里也難過，但她還是強壓著情緒，來到沈清背后輕輕靠著她的肩：“沈姨，我長大了！沒有哥哥，我一樣能擔起這個家的。”</p>
沈清放聲大哭……</p>
桑蕪找了幾天，沒找著適合的工作。</p>
她心里明白，但凡高端些的機構(gòu)應(yīng)該都被打了招呼，不可能要她。</p>
于是，她放低要求去了一家演出公司。說是公司，其實就是跑開業(yè)周年慶場子的，按表演次數(shù)拿錢。</p>
桑蕪長得好看，小提琴拉得好。</p>
負責人給她單場300，活兒多時桑蕪一天要跑三四場。她每天至少拉6個小時，纖長手指，起了薄繭跟水泡。</p>
日子辛苦，來回奔波，但是桑蕪從未后悔。</p>
她沒有給季槿打過電話，季槿也沒有……偶爾她也會看見他的新聞，參加晚宴、收購公司。</p>
每個場合，季槿都是英挺矜貴的。</p>
這些場合，過去桑蕪也會偶爾陪在他身邊，看著他英姿勃發(fā)的樣子，悄然心動。</p>
但如今再看這些，桑蕪只覺得遙遠陌生。</p>
……</p>
傍晚，醫(yī)院頂樓。</p>
桑蕪靜靜坐著，身邊放著一昕才從小賣部買來的冰鎮(zhèn)可樂，若是從前她不會喝這種飲料，因為不健康，但現(xiàn)在她偶爾會喝一點。</p>
賀季棠就是這時候過來的，身高齊長，一件外科醫(yī)生的白大褂。</p>
他站在桑蕪身邊，靜靜地陪她看日落。</p>
最后一絲金光消逝，</p>
桑蕪掉頭，看見了賀季棠，她連忙站起身略帶局促：“賀醫(yī)生。”</p>
賀季棠看著她的目光，帶著久遠的記憶，很溫和。</p>
桑蕪不安。</p>
這時，賀季棠目光投向遠處，輕聲開口：“小蕪，你小時候都叫我季棠哥哥…….夏天夜里，你喜歡睡在小帳蓬里，我媽總給你送冰粉，這些年她挺想你的�！�</p>
桑蕪怔了良久，終于想起來….…</p>
她喃喃叫了一聲：“季棠哥哥。”</p>
這四個字，她說出來時帶了一絲心酸，因為有“季棠哥哥”的年歲，桑蕪無憂無慮，還是嬌貴的桑家小公主。</p>
再見面，卻是物是人非。</p>
賀季棠側(cè)頭，靜靜看她。</p>
隨后，他從衣袋掏出一張銀行卡：“這里面有200萬，密碼是你生日，應(yīng)該夠叔叔的醫(yī)藥費了。”</p>
桑蕪不肯收：“我自己能掙錢的，真的�！�</p>
賀季棠看著她的手，上面貼了好幾個醫(yī)用膠布，不似從前青蔥水嫩。</p>
他喉嚨微緊：“小蕪，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p>
他拿了藥膏，給她處理傷口。</p>
等弄好了，桑蕪輕輕蜷了細白手指，低低開口：“從前，我都活在旁人的庇佑下沒有自我。是，我現(xiàn)在是一無所有，可是我才24歲，我想自己重新開始�！�</p>
說完，她仰頭看向賀季棠。</p>
他一如既往，目光溫和，帶了些許深邃。</p>
桑蕪在醫(yī)院只待了兩個小時，晚七點時，她趕去一間酒吧開業(yè)。</p>
結(jié)束的時候，已近凌晨。</p>
桑蕪背著小提琴，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一陣涼風吹過，她抱緊身子才不至于瑟瑟發(fā)抖。</p>
深夜，霓虹暗淡。</p>
摩天大樓的巨大屏幕，播放著花邊新聞，支撐著夜晚的繁華。</p>
B市商業(yè)巨擎季槿，特意飛往H市，陪紅顏度過浪漫中秋�！�</p>
畫面里，秦秘書推著白筱筱，被記者堵在電梯間。</p>
一旁，季槿一臉不耐。</p>
桑蕪想，大概是被拍到，他挺惱火。</p>
后面，是白筱筱的采訪。她對著鏡頭笑得甜蜜：“這個中秋節(jié)很開心，接下來希望我的腿能治好，另外，我還希望能跟音樂鬼才魏老師學(xué)習小提琴……您問季先生？季先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p>
說完，白筱筱眼里有一絲心虛。</p>
四年前，她冒充了桑蕪，讓季槿以為每天拉小提琴的是她。</p>
她害怕季槿發(fā)現(xiàn)。</p>
但是很快，她說服自己，季槿醒來的時候，是她白筱筱抱著小提琴坐在病房里，季槿不會知道的。</p>
深夜B市街頭。</p>
桑蕪安靜站著，微仰著頭，注視著大屏幕里季槿對別人的呵護。</p>
直到身子冰涼。</p>
她才恍惚回神，輕輕喃語：“原來，中秋到了。”</p>
她背著小提琴，轉(zhuǎn)身離開。</p>
路兩旁的路燈，將她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