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姜詞并不怕沈聽南，她只是知道沈聽南看不上她，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地離人家遠(yuǎn)一點，免得惹人家更厭惡。</p>
此刻聽見沈聽南問她話，她也老老實實地回答，搖頭說：“沒有�！�</p>
但目光仍然沒往沈聽南那邊看，身體也仍然緊貼著門邊。</p>
沈聽南倒是毫不避諱地看著姜詞，說：“那你坐那么遠(yuǎn)，是怕我吃了你？”</p>
姜詞搖頭，仍然不肯看沈聽南，只回答說：“不是，我有點暈車，想靠著窗戶吹風(fēng)�！�</p>
沈聽南見姜詞有意避著他，也懶得再問，收回目光，低頭繼續(xù)翻閱手里的文件。</p>
車內(nèi)又沉默下來，姜詞一路上都貼著車門坐，她將身體收得窄窄的，不敢多占車?yán)锏目臻g。</p>
知道沈聽南在看文件，于是一直小心翼翼地秉著呼吸，生怕連自己的呼吸聲都惹人厭煩。</p>
一直到十分鐘后，車子終于開到了市圖書館附近。</p>
姜詞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車，連忙和司機說：“陳叔，您就在前面路口停吧，我到對面文具店買點東西�！�</p>
陳叔“誒”一聲，將車子緩緩滑過去。</p>
等車子停穩(wěn)，姜詞迫不及待地解開安全帶。</p>
她抱起自己的書包，下車前，猶豫了一下，還是抬頭看向了沈聽南，禮貌地說：“謝謝你送我過來�！�</p>
沈聽南頭也沒抬，仍專心翻閱著文件，很淡地“嗯”了一聲。</p>
姜詞也不敢多打擾沈聽南，連忙下了車，將車門輕輕關(guān)上，轉(zhuǎn)身就跑去了對面的文具店。</p>
車子重新啟動。</p>
過了一會兒，沈聽南忽然出聲，閑著無聊問了一句，“我看起來很可怕嗎？”</p>
陳叔雖然一直在前面開車，但他剛剛透過后視鏡也看到姜詞一路上都縮在車門邊，那樣子看起來就是很怕沈聽南的樣子。</p>
陳叔說：“姜小姐年紀(jì)小，對您也不了解，有點怕您也是正常的�！�</p>
沈聽南本來也只是隨口一問，他一邊檢查文件上的數(shù)據(jù)，一邊未置可否地回了一句，“是嗎�！�</p>
語調(diào)敷衍，其實并不關(guān)心。</p>
*自從那天之后，姜詞就再也沒和沈聽南打過照面。</p>
她偶然聽母親提起，說沈聽南到美國出差了，估計要好幾個月才會回來。</p>
她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有些開心。她住在這個家里，最怕的就是沈聽南。</p>
聽到沈聽南出差不在家，她整個人都輕松了下來。</p>
她在心里默默祈禱，希望沈聽南能晚一點回來，最好能等她高考結(jié)束，上大學(xué)以后再回來。</p>
那時她已經(jīng)搬去學(xué)校宿舍，再也不用住在別人家里，也不用再和沈聽南見面。</p>
她知道沈聽南看不上她，可她又何嘗喜歡跟他們這些有錢人有瓜葛？</p>
就算在大街上遇到，她也只會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絕對不會厚著臉皮去跟人家攀關(guān)系。</p>
*不過天不遂人愿，老天爺并沒有聽見她的禱告，沈聽南出差兩個多月就回來了。</p>
那時正值春節(jié)，姜詞很想回家陪奶奶，可當(dāng)她和母親說時，母親卻不同意，說：“你現(xiàn)在高三，春節(jié)總共才幾天的假，不好好待在家里，瞎折騰什么�！�</p>
姜詞道：“我算好了時間的，我回去和奶奶待一星期，等補習(xí)班開課就回來�！�</p>
“不行�！敝苁|想也不想就拒絕，說：“今年春節(jié)你必須留在這邊。”</p>
“為什么？”姜詞不解。</p>
周蕓看著姜詞，認(rèn)真同她說：“今年是我們在沈家過的第一個春節(jié)，你沈叔叔喜歡熱鬧，你必須留下來。而且大年初一沈家祭祖，你也得去。”</p>
姜詞知道母親從前過得苦，所以這些年來她一直很聽她的話，她讓她做什么，她都盡量照做，她讓她轉(zhuǎn)學(xué)到北城來，她再不愿意，也跟著過來了。</p>
可她此刻看著母親，卻忽然覺得很累。</p>
她眼睛不自覺地泛紅，說：“沈叔叔喜歡熱鬧，我就必須留下來？那我奶奶呢？在你不要我的時候，在爸爸去世以后，是奶奶把我接到身邊，是奶奶給了我從未得到過的親情，是奶奶讓我知道，這個世上還有人愛我。”</p>
“我一直知道生育之恩很重，所以這些年來我也一直很聽你的話，可為什么每次都是我在妥協(xié)？我根本不想來北城，我也不想住進沈家，你知不知道，沈家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們，為了你我一直在忍受，忍受著別人把我的自尊踩在腳底下，忍受著別人鄙夷的目光，忍受著別人冤枉我偷東西。我已經(jīng)忍受了這么多，為什么現(xiàn)在我連回家陪奶奶的自由也沒有了？”</p>
“沈叔叔是你的男朋友，不是我的，沈家也不是我的家，我為什么一定要留在這里？”</p>
姜詞控制不住地啜泣，哭得滿臉淚水。</p>
周蕓從不知道女兒竟然受了這么多委屈，她驚訝地問：“誰欺負(fù)你了？誰冤枉你偷東西？”</p>
姜詞抬起胳膊擦掉滿臉的眼淚，她已經(jīng)不想再談這些，紅著雙眼看著母親，說：“我一定要回去，我明天一早就走。”</p>
“小詞——”周蕓蹙著眉心，還想再勸。</p>
姜詞卻不想再聽，她擦干眼淚回頭，大步朝和母親相反的方向離開。</p>
周蕓原本還想再跟上去，但手機忽然響起，是沈哲打電話找她，讓她去他書房看個東西。</p>
周蕓看著女兒越走越遠(yuǎn)，遲疑半晌，最終還是選擇去沈哲那邊。</p>
她轉(zhuǎn)身朝著和姜詞相反的方向走，和沈哲說：“我馬上就過來�！�</p>
周蕓離開以后，小花園終于靜了下來。</p>
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從旁邊一顆大樹后走出來。</p>
沈聽南穿一身黑色西裝，雙手抄在褲兜，他站在月光下，五官刀削斧刻般的英俊硬朗。</p>
他略帶嘲諷地盯著周蕓遠(yuǎn)走的背影看了會兒，最后轉(zhuǎn)過身，朝著相反的方向離開。</p>
他原本打算回他自己院里，但經(jīng)過梅園的時候，聽見有人在哭。</p>
他順著聲音看過去，就看到姜詞抱著胳膊蹲在河邊。</p>
她雙肩輕輕發(fā)抖，一看就是在偷偷抹眼淚。</p>
沈聽南骨子里并沒有多少柔情，他一慣冷漠，屬于看到別人哭，不僅不會安慰，還會嫌對方吵得他耳根不清凈，要哭別到他面前哭。</p>
可也許是今晚的月色太好，也或許臨近新年，他心情不錯。</p>
又或許是，他剛剛在大樹后面無意聽到了小姑娘滿心的委屈，那些眼淚砸得他破天荒地心軟一回。</p>
他朝著姜詞走過去，抄兜站在她身后，開口問：“怎么？要跳下去？”</p>
姜詞沒想到會有人在，她飛快地擦掉眼淚，從地上站起來，然后才轉(zhuǎn)身面朝向沈聽南。</p>
沈聽南借著月光看她，她臉上淚痕未干，一雙眼也哭得紅腫。</p>
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語氣也難得一見地柔和幾分，說：“大過年的，哭什么�！�</p>
他從西褲口袋里摸出包紙巾，遞給姜詞。</p>
姜詞愣了一下，隨后伸手接過，她聲音里還帶了點沒有壓下去的哽咽，看著沈聽南，感激道：“謝謝�！�</p>
更多安慰的話，沈聽南也說不出來了。</p>
看了姜詞一眼，說：“回去吧，大晚上待在外面，也不怕凍感冒了�！�</p>
他說完就先行離開。</p>
但往前走了幾步，又有點不放心。</p>
于是幾步走回院里，進門就吩咐管家，“去外面，跟著姜詞，等她安全到家，你再回來�！�</p>
“是�！惫芗覒�(yīng)一聲，跟著就要出門。</p>
沈聽南忽然又想到什么，頓住腳步，回頭叮囑管家，“遠(yuǎn)遠(yuǎn)跟著就行了，她要是哭，也別去問�！�</p>
“是，我知道了�！�</p>
“去吧�！鄙蚵犇辖淮辏@才放心回了他自己院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