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八月的時候，沒人在意我被錄取了一個很好的學(xué)校。</p>

    我媽早產(chǎn)，生了一個男孩。</p>

    由于是高齡產(chǎn)婦，她身體狀況不好，生弟弟的時候大出血，差點(diǎn)沒能從產(chǎn)房出來。</p>

    但終于又生了一個小孩，他們非常高興。</p>

    中午，我做好飯給我媽送去。</p>

    我沒在奶茶店打工了，我有了手機(jī)，不過不是我自己買的，也不是爸媽買的。</p>

    我打了個兩個月的工，等著結(jié)錢的時候，我媽直接去了奶茶店，跟老板要了我的工資。</p>

    那錢是我打算用來買手機(jī)和電腦的，我以為我媽會給我。</p>

    結(jié)果沒有。</p>

    她還在家里撒火：“你要那么多錢干嘛？不知道你弟弟快出生了等著用錢嗎？”</p>

    “你說你要錢干什么？整天不務(wù)正業(yè)地，就知道跟別人勾肩搭背的，想學(xué)那些小混混吃喝嫖賭是吧？”</p>

    我氣紅了臉，我在奶茶店笑著給別人點(diǎn)單，偶爾遇上同學(xué)拍幾下肩膀，在她那里成了不務(wù)正業(yè)了。</p>

    “那錢我準(zhǔn)備買手機(jī)和電腦，上大學(xué)要用的。”</p>

    “買什么電腦？你當(dāng)你是什么東西還買電腦？”她橫眉瞪我。</p>

    我爸也在一旁罵我不懂事，我媽懷著孕還惹她生氣。</p>

    最后是我姑姑給我一個舊手機(jī)。</p>

    還被我媽顛倒黑白說，這不是有手機(jī)了嗎？還說我沒給你手機(jī)？</p>

    我進(jìn)病房的時候，我媽正在跟隔壁床炫耀弟弟。</p>

    隔壁床還沒生，但有早產(chǎn)風(fēng)險，早早住了進(jìn)來。</p>

    我送飯過來，隔壁床夸我，真懂事，一個男孩子難得這么體貼。</p>

    我媽撇撇嘴開始數(shù)落我種種不好，隔壁床訕訕沒接話。</p>

    我拎著水壺出去打水，回來的時候，還沒進(jìn)門，就聽到我媽扯著嗓子跟別人說：“我家那個玩意，就會在外面賣乖，回到家里屁事不干！”</p>

    “成績好有什么用？誰知道是不是抄出來的？”</p>

    “那么大的人了自己不去掙錢，天天就惦記著我的錢！天天讓我給他買這買那，還讓我給他買電腦呢！”</p>

    “有他一毛錢事嗎？我們的錢都是留給乖乖的�！�</p>

    “整天拉著臉跟我欠他的一樣！不識好歹的東西！”</p>

    我轉(zhuǎn)身走了。</p>

    在樓梯間，我靜靜地坐著。</p>

    我早就知道他們不喜歡我，不把我當(dāng)個人。</p>

    只是一次次聽到那些赤裸裸的話，還是不可避免地心里難受。</p>

    從前，我也迷茫痛苦過。</p>

    我不理解他們?yōu)槭裁瓷�了我，又不善待于我�?lt;/p>

    我小的時候不懂，為此糾結(jié)難過，說他們不好吧，但又沒有壞到徹底。</p>

    我見過把自己的孩子扔在醫(yī)院門口不要了的，見過拿著皮帶把孩子往死里打的，見過想教訓(xùn)小孩把他餓了幾天不給飯吃的。</p>

    而我爸媽雖偶爾打罵，但讓我有吃有住，還能上學(xué)。</p>

    后來，我終于明白，他們根本不愛我。</p>

    愛的行為并不會折磨我，也不會讓我失控難過。</p>

    我慢慢明白，家庭是我無法選擇的，這不是我的錯。</p>

    我不能自怨自艾，我不能一生被困在這里。</p>

    普通家庭，讀書是最省力的一條路。</p>

    所以我拼命念書，我要考上大學(xué)，我要走出這里，再也不要回來。</p>

    在我沒能力之前，我都可以不言不語，都可以忍耐。</p>

    就當(dāng)是他們給我一口飯吃的回報(bào)。</p>

    什么？你說這本來就是應(yīng)該的，父母本來就應(yīng)該善待子女。</p>

    我當(dāng)然知道。</p>

    這世上有許多的本應(yīng)該。</p>

    父母應(yīng)該慈愛，子女應(yīng)該孝順，欠債應(yīng)該還錢，殺人應(yīng)該坐牢。</p>

    可福利院有很多棄兒，養(yǎng)老院有很多無人贍養(yǎng)的老人，有很多老賴，有很多在逃的殺人犯。</p>

    泛泛人間，不正義的一粒灰塵落在一個人的身上，就是一座大山。</p>

    我身在山中，不敢搖旗吶喊，只得茍且偷生。</p>

    我只有努力走出這座山。</p>

    回到病房，我媽終于消停歇口氣了。</p>

    不知道又聽別人說了什么，她抱著弟弟得意地對我說：“這以后你就有伴了！”</p>

    “這可是你親弟弟，你得給我照顧好他，你比他大那么多，以后可得好好幫著他！”</p>

    原來是我弟弟啊，不知道還以為是我兒子呢。</p>

    我不做聲地看著那個嬰兒。</p>

    他突然嚎啕大哭，我媽怎么哄都哄不好。</p>

    他哭的聲嘶力竭，我媽急得汗都下來了。</p>

    我沒忍住，手伸了過去，他卻一把握住了我的食指，用他那小小的軟軟的手掌。</p>

    哭聲停住了。</p>

    我看著那個小小的人，心中突然想著，既然我比你大那么多，那你就給我養(yǎng)老吧......</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