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pisode 03</p>
彌月愣了一下，一時沒有說話。</p>
謝不琢瞧著她，轉了下手機，唇角微扯：“不方便就算了�！�</p>
大概是以為自己熱心幫忙，卻被她戒備，有點不爽。</p>
彌月混跡于生意場，老狐貍見多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喜怒形于色的男人。</p>
就怎么說，像個從小被人捧在手心長大、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爺，心血來潮能放下架子，平易近人一次，但絕沒有第二次。</p>
“不是，”她想了想，報出一串11位數(shù)字，“你搜這個吧�！�</p>
她的微信號叫“WM1213”，取了“聞”和“彌”的首字母，后邊那個“1213”則是紀念日，兩個人在一起那天改的，算是個很小的儀式感。</p>
那一瞬間的猶豫，不是不想告訴他。</p>
而是微信號太過羞恥。</p>
謝不琢沒追問她為什么改了主意，單手解鎖手機，點進微信。</p>
他手指很好看，修長清晰，在屏幕上左右移動，彌月見他點到搜索頁面，便主動開口重復：“178……”</p>
話沒說完，屏幕一片漆黑。</p>
彌月：“……”</p>
奇怪的輪回增加了。</p>
謝不琢顯然也是沒想到，摁了下側面開機鍵，仍是沒反應。</p>
沒電了？</p>
他記得出門前手機還接著電源線。</p>
偌大海灘，月亮不知什么時候藏到了云翳后面，周圍黑沉沉的，現(xiàn)在，手機這個唯一光源也熄滅了，兩個人站著，浪聲嘩嘩，氣氛又陷入一種莫名的尷尬。</p>
謝不琢收起手機，清了清嗓子，先開了口：“回去加�！�</p>
彌月點點頭：“好。要我寫下來嗎？”</p>
“不用，記住了�！�</p>
“哦……”</p>
記性真不錯。</p>
再回民宿，已經將近十一點。彌月路過前臺，原本想問一聲房卡丟失要怎么補償，剛走到，就看見那一張房卡，安安靜靜放在前臺桌上。</p>
民宿老板娘說，是附近小孩撿到，帶回家當卡片玩，又被家長送回來了。</p>
“想給你說呢，發(fā)現(xiàn)你沒留號碼�！�</p>
彌月道謝，拿著房卡上樓，稍稍松了口氣。</p>
雖然賠償對她來說是件小事，但失而復得，省去一件麻煩事，更令人高興。</p>
哦對，要和謝不琢說一聲，不用幫忙找了。</p>
因著這個，彌月將手機插上電話卡，又充上電，多天以來第一次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無數(shù)條消息涌進來。</p>
聞琛的、聞夫人的、父母的，還有各種聞訊而來的朋友。</p>
“月月，怎么回事？你退婚了？”</p>
“你現(xiàn)在在哪里呀？”</p>
“嫂子對不起，我那天完全就亂說，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一提，怪我嘴賤，琛哥分手后就沒和她聯(lián)系了，回來請您吃飯好好給您賠禮道歉，行嗎？”</p>
“彌月，你反了教了，趕緊給我回來！我和你說，退婚這事，我絕對不同意�！�</p>
最后一句，來自于她的母親。</p>
彌月表情沒有一絲意外。</p>
她切換成靜音模式，沒有管那些紅色數(shù)字，兀自放到床頭。</p>
****</p>
另一邊。</p>
小院中，徐朗行大喇喇躺在搖椅上，一手抱本子，嘴里咬著筆桿子，正對著夜空冥思苦想，時不時抓耳撓腮。</p>
黑框眼鏡被他摘了，放在一旁的凳子上。</p>
過了下，院門被誰頂開，一條金毛呼哧呼哧朝他奔來。而后，身量頎長的男人邁步進來。</p>
“不是說再散會兒嗎？這么快回來了？”徐朗行訝異地坐起。</p>
謝不琢“嗯”一聲，算作回答，路過他身旁，腳步也沒停，徑直上了二樓。</p>
這是徐朗行老家的房子，只有一個外婆在住，前幾年找人修繕過，白墻原木風，弄得像個民宿，干凈漂亮。那之后，徐朗行沒事就過來度假。</p>
他是個寫詞兒的，寫不出東西了就愛往這邊跑，半是因為海邊容易讓人靈感迸發(fā)，半也是為了躲他那個工作狂般的經紀人。</p>
謝不琢呢，最近這陣子家里爹媽催婚催得緊，下令年前必須帶一個女朋友回去給他瞧瞧，不然就再安排幾場相親。</p>
他懶得打嘴仗，干脆過來躲幾天清凈。</p>
房間位置很好，二樓朝北，窗外一片開闊，正對出去，依稀能看見剛才那片海灘。</p>
謝不琢彎腰，接上電源，這才留意到，充電器那頭不知道被誰給拔了。</p>
怪不得沒充上電。</p>
他無語了下，沒顧上計較，坐到床沿，開機后，便輸入那一串手機數(shù)字。</p>
搜索。</p>
【該用戶不存在】</p>
修長手指停頓了下，而后，摁住“X”號一鍵清空，重新輸入號碼。</p>
依舊是【該用戶不存在】</p>
設權限了。</p>
用手機號加不到她。</p>
謝不琢丟開手機，回顧這一晚上，有點氣笑了。</p>
“喂——謝不琢！幫個忙，給我那靠枕丟下來，”就在這時，院子里傳來徐朗行的聲音，“這椅子TM太硬了，我老腰都痛麻了�！�</p>
半晌沒人應，徐朗行醞釀了下，深吸一口氣，正要喊第二聲。</p>
“嘩”一下，紗窗被人拉開。一個清雋修長的影子出現(xiàn)在二樓窗口。謝不琢穿一件白色薄衛(wèi)衣，領口拉鏈沒拉到頂，露出修長的脖頸。在夜色里干凈帥氣，像個男大學生。</p>
他胳膊肘支著窗沿，目光順勢垂下來：“你拔我充電器了？”</p>
徐朗行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啊，是啊，當時你在洗澡，我手機沒電了就充了下，怎么了？”</p>
“沒怎么，”謝不琢看著他，點點頭，“要靠枕是吧？”</p>
“啊對對，就我房間那個工字……”</p>
話音沒落，一個大靠枕猝不及防從天而降，徐朗行瞳孔驟縮，好一通手忙腳亂，差點給砸得腦門開花，當即一聲怒吼：“姓謝的，你要殺人��！”</p>
“小聲點，別把外婆吵醒了�！敝x不琢慢悠悠垂眼，還孝順上了。</p>
徐朗行氣得豎了個中指。</p>
就你白蓮花是吧？</p>
謝不琢沒搭理這挑釁，摸出一支煙來，就這樣靠窗點燃。</p>
這一張俊臉，哪怕在月下抽煙，幾分消沉的樣子也是夠帥的，但這會兒，徐朗行怎么看，覺得這人怎么欠揍。</p>
那些女生到底喜歡他什么？</p>
“我真是……”徐朗行和手里的豬頭抱枕大眼瞪小眼，看了看外婆房間，忍氣吞聲地將就著往身后一塞，又把狗拉過來，一臉語重心長地問，“你叔叔怎么了，碰上啥不開心的事了？建國，你給說說。”</p>
建國趴在地上，還惦記著海灘邊的小螃蟹，汪了一聲。</p>
誰知道啊，更年期吧。</p>
****</p>
臨睡之前，彌月接到了一通陌生來電。</p>
“喂？”</p>
接通后，那邊一時沒人開口，只有清淺的呼吸聲。</p>
大概是冥冥之中的第六感，彌月呼吸一滯，隱約察覺到什么，心不受控制跳得有點快。</p>
她將手機拿下來，正要去看上邊的號碼。</p>
下一秒，手機中傳出了他的聲音。</p>
低沉，磁性，似乎又帶著濃濃倦意。</p>
“彌月。”</p>
是聞琛。</p>
彌月眼睫輕動。</p>
也許是因為這幾天，兩人關系經歷了一個大轉折，此時此刻，再一次聽見他的聲音，像隔了很久很久。</p>
盡管已經做過心理建設。</p>
可真正像這樣面對，近在咫尺地聽見他的聲音，似乎又沒那么簡單。</p>
好在這幾年，她在公司中歷練不少，大風大浪也見識過，彌月調整呼吸，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量鎮(zhèn)定：“嗯，是我�！�</p>
“下個月就是婚禮了，要在外面玩幾天？我來接你�！�</p>
出乎意料，他這樣問。</p>
明明兩人上一次通話，她認真且正式地提了分手，可這個問法，卻一如從前。</p>
好像兩人的關系從來沒發(fā)生改變。</p>
彌月轉頭，目光虛虛盯著手指：“說不好。也不需要你來接我了�！�</p>
那頭有衣服輕微摩擦的聲音，像是聞琛換了個姿勢，他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直切主題，像是也知道她心結在哪里：“她回國，對我們的婚約不會有任何影響�！�</p>
這個“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p>
也許從第一次聽到她的名字到現(xiàn)在已經過了半個多月，彌月的心也像在刀上滾了一圈又一圈，變得有點麻木掉了，這會兒只剩下微微的抽疼。</p>
眼前又一次浮現(xiàn)出那些照片。</p>
聞琛是有微博的。</p>
沒有刻意宣揚，但知道的人也不少，那天晚上，彌月又一次點進去。她承認，自己是不能免俗，去翻了他的關注列表。</p>
然后，就找到了“清影”的微博。</p>
她顯然常年生活在國外，微博粉絲量有小幾萬，動態(tài)卻不多，首頁掛著ins賬號，而同樣的名字，國外某短視頻平臺上也有。</p>
她沒有刪除以往的動態(tài)，所以，彌月輕而易舉地看見，在他們交往的日子里，聞琛臉上那陌生的笑意。</p>
有一張照片，背景在餐廳。</p>
女人捧著一大束白色玫瑰，笑得無比燦爛，而男人西裝革履，靜靜看著她。</p>
彌月從沒有在聞琛臉上見過那樣溫存欣賞的眼神，好像滿是愛意，再裝不下第二個人。</p>
對了，他也從不給她送白色玫瑰，哪怕知道這是她最喜歡的顏色。秘書每次代為轉達，捧一大束玫瑰來她辦公室，都笑說自家總裁直男式戀愛，只知道紅玫瑰代表愛情，就要送紅色的。</p>
她信了。</p>
現(xiàn)在才知道，什么紅色代表愛情，根本是瞎扯。他只是不想把獨一無二的那一份送給她而已。</p>
“抱歉偷偷看了那些照片。以后不會了。”</p>
這些話，彌月原本不想講，可是，如果不說，恐怕無法讓他了解自己決定分手的真正原因。</p>
果然，電話那端，聞琛沉默了很久。</p>
久到彌月以為，電話會就此掛斷。</p>
然后，聞琛輕嘆一口氣，一字一頓的，像是輕聲提醒：“我們剛開始交往的時候，我就是這樣的。彌月，你說過沒關系�！�</p>
彌月閉了閉眼。</p>
是了，交往之初，她就知道這個男人的冷淡。</p>
會因為公事推掉兩人的約會，也沒有太多時間陪她。可是，包括聞母在內都講，阿琛這個人，木頭一個，談不來戀愛，半點浪漫都不懂的。不過月月你放心，該負的責任他會負，也不會在外頭胡來。</p>
生意場上，多的是逢場作戲，可聞琛從來沒有。出席宴會，如果她沒有時間，他從來都是一個人去。</p>
手機也都隨便她看。那么磊落、光明。</p>
雖然彌月從來都不看。</p>
看了又有什么用呢？他把人藏在心里。</p>
彌月小時候，曾在外公外婆家住過一陣子。外公年輕時是教授，儒雅博學，不光招同事青睞，連女學生也芳心暗動�？墒�，外公始終對外婆一往情深。兩人從十幾歲到八十幾歲，一生相濡以沫，沒有吵過架。外婆走了之后，沒有幾天，他也郁郁而終。</p>
也許是見過長輩的伉儷情深，彌月對愛情更有一種天真的幻想——你可以給不了我一百分，前提是，你的滿分就是八十。</p>
她要全心全意、彼此唯一的愛。</p>
而那是聞琛給不了的。</p>
“彌月，退婚這事，我就當你沒有提過，我們還是像從前一樣，什么都不會變�！背錾竦拈g隙，那頭，聞琛又開了口。</p>
這算是挽留嗎？</p>
彌月有一點想笑，眼中卻盡是苦澀，靜了會兒，輕輕搖頭。</p>
“你就當我變了吧�！�</p>
****</p>
退出微信之前，彌月看了眼朋友頁面，沒有收到添加好友請求。</p>
大概是謝不琢記錯了她的號碼，又或者是，回去之后就忘了這一茬。</p>
她呼出一口氣，沒太在意，將手機關閉。</p>
隔天早上，一覺睡到十點多，洗漱過后，下樓問老板娘，附近有沒有地方可以理發(fā)。</p>
這是錢孟樂給她的建議。</p>
說失戀了就應該去剪頭發(fā)，隨著剪刀咔嚓咔嚓一刀刀下去，可以緩解心情，又叫作“從頭開始”。</p>
彌月聽著，蠻心動的，主要是她頭發(fā)原本也有陣子沒剪了，想著結婚要做造型，留到那時候或許更方便。</p>
現(xiàn)在是不用考慮了。</p>
“我們這兒都是隨便剪剪，老頭老太太男人們去的，技術好點的要到本島上去。今天上午沒有船了。”老板娘說。</p>
“那下午呢？”</p>
“下午去，你又回不來了嘛。”</p>
好吧，彌月記下時間點，打算明天早點起來。</p>
今日也是晴天，島上樹木茂盛，院子里種了三角梅、仙人掌之類，民宿老板娘最小的女兒才四五歲，蹲在地上，拿一柄黃色塑料鏟玩沙子，小臉熱得通紅。</p>
彌月回屋，拿起相機，準備去島上轉轉。</p>
“你會拍照呀？”老板娘看見了，挺新奇的。</p>
“嗯，”彌月點點頭，“比較喜歡，不過很久沒碰過相機了�！�</p>
這是實話。</p>
彌月讀大學那會兒，曾在攝影社團待過一陣子，那也是技術最突飛猛進的一段時間，工作以后，尤其是聞琛回來以后，就沒怎么碰過了。</p>
這臺相機也是大學時買的，富士xt3，上次拿它出來，還是幫聞琛拍下一張集團老董和競爭對手有所往來的證據(jù)，借此扳倒了老油條們盤根錯節(jié)的勢力。</p>
也算功臣一個。</p>
她自嘲地笑笑，不再往下想。</p>
“那可以拍拍她嗎？我給你報酬，”老板娘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她過幾天生日，一直說要去拍寫真，但她爸出去辦事了，店里走不開人。先給她拍幾張過過癮�！�</p>
彌月忙道：“不用錢，就是我不怎么拍人，可能拍的不是很好�！�</p>
“沒關系，比我手機清楚多了嘛！”</p>
彌月笑了笑，本來也沒有要拒絕的意思，低頭打開鏡頭蓋。老板娘正要招手叫小孩過來擺造型，被彌月阻止：“不用特地過來，就讓她玩，我會抓拍的�！�</p>
小姑娘長得很可愛，臉頰鼓鼓的，小蘋果一樣，也很上鏡，彌月連拍好幾張，和老板娘說，修好了洗出來再給她。</p>
“那怎么好意思，真是謝謝你了！”</p>
彌月笑笑：“不客氣。”</p>
“哎對了，”老板娘忽然拍了下大腿，像是怪自己怎么沒早點想起來，“徐家阿婆！她外孫自己有小艇，經常要上島去沖浪的，我問問，能不能捎你一個�！�</p>
彌月本想說不用麻煩，她也不急，但老板娘已經掏出手機，撥出號碼。</p>
也就作罷。</p>
這小島上的人好像都挺熱心的。她想。</p>
半小時后，彌月按照老板娘的指引，去了碼頭，在棕櫚樹下等。路過那天的小賣部，還買了一瓶礦泉水。</p>
喝完，人也到了。</p>
說不上為什么，只是一瞥，彌月就差不多確定，那就是她要等的人。</p>
也許是氣質與小島太格格不入。</p>
兩個男人，左邊那個頭發(fā)蓬松，半長不短地炸開，有點像玉米燙，鼻梁上架黑框眼鏡，上身花襯衫，下邊牛仔短褲拖鞋。</p>
一身名牌，但穿出了一種介于文藝和死宅之間的氣質。</p>
右邊那個就很眼熟了。</p>
昨晚剛見過。</p>
謝不琢今天穿了件白色T恤，偏深的軍綠色中褲，單手抄在兜里，一道突起的青色經絡，分外明顯，大好的日光照在他身上，有種耀眼的冷白。</p>
兩人對上視線。</p>
怎么說也算是有過交集，又有求于人，彌月覺得主動打招呼比較合適，便揚起笑意：“你們好�！�</p>
“哇，你好啊你好��！你就是秦阿姨的房客吧！”戴眼鏡的男人先出聲，熱情洋溢的。</p>
而謝不琢，雖然昨晚也稱不上熱絡，但今天更像是換了個人，只點了個頭，便與她擦肩而過，仿若太子爺出巡，凡俗一概不放在眼里。</p>
彌月一頭霧水。</p>
她惹到他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