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轉(zhuǎn)眼，到替人當孝子那天。</p>
天剛蒙蒙亮，鬧鐘還沒響鈴，余歡喜搶先一步起床洗漱。</p>
生死之事，張黃和鐵定忌諱，怕他念叨說教，干脆沒告訴他。</p>
她沒黑外套，順手拿上張黃和剛洗好的夾克衫，塞了支高倍防曬，拉門走人。</p>
余歡喜最愛高飽和度的亮色，當野導(dǎo)穿得鮮艷醒目，辨識度高。</p>
張黃和相反，衣柜里只有黑白灰。</p>
他說以前不講究，進了佳途云策之后，才逐漸變成這樣。</p>
瞧瞧。</p>
這天選的人間牛馬。</p>
-</p>
早上不到六點，余歡喜到達芙蕖橋。</p>
穿過馬路，沿西低東高的巷子走一多半，豁然可見十幾米寬的地庫出入口。</p>
旁邊栽種幾棵景觀松樹，蒼翠欲滴，雖叫不出品種，但一看就價格不菲。</p>
不銹鋼拉絲門牌篆刻：紫宸·玫瑰園。</p>
真低調(diào)啊。</p>
老板只說有人接待，卻沒提她連門都進不去。</p>
余歡喜在地庫門前溜達兩圈，背后幾道審視目光，洶涌襲來。</p>
保安宛如男模，身型挺拔，各個嚴陣以待。</p>
在社會摸爬滾打，余歡喜毫不怯場，揚聲便問，“帥哥，陳府治喪，從哪里進去？”</p>
保安斜睇一眼。</p>
不多時，東邊一道鐵門打開半扇。</p>
出來一個中年女人，拿手機照片來回比對，謹慎確認，“余歡喜？”</p>
“是我�！�</p>
她隨即出示群聊記錄。</p>
兩人猶如接頭。</p>
一番核對，“跟我進去吧�！�</p>
中年女人轉(zhuǎn)身帶路，邊走邊低聲介紹，“事發(fā)突然，陳先生女兒在英國讀書，實在趕不及回來，要不哪能出此下策�！�</p>
有錢人的腦回路。</p>
“能理解�！庇鄽g喜不多話。</p>
-</p>
別墅區(qū)綠植掩映，曲徑通幽，跟人七拐八拐，停在一幢四層的獨棟別墅前。</p>
悲傷漫延。</p>
左右兩邊簇擁著十來個兩米高的殯儀花牌，白玫瑰和百合混搭，葉片尚沾著露水。</p>
一個女人款步走下高階。</p>
黑衣黑帽子黑口罩，眼刀犀利，平靜而不動聲色地打量她。</p>
如同眄視不懷好意的闖入者。</p>
見狀，中年女人迎上去，附耳幾句。</p>
“陳小姐人在國外，從現(xiàn)在開始，陳先生是你父親，你是她�！焙诳谡终f。</p>
余歡喜點頭。</p>
“你要做三件事，吉時起靈摔盆，孝子舉幡引路，最后在告別廳答謝親友。”</p>
余歡喜繼續(xù)點頭。</p>
“全程只需要哭，不用說話，等下你跟我走，不要上錯車�！�</p>
余歡喜持續(xù)點頭。</p>
“七點起靈，你先換衣服，”黑口罩交代阿姨把孝服給她，眼光掃過，定在阿姨臉上，微顰眉懷疑道，“不會說話能哭出來嗎？”</p>
“能�！�</p>
余歡喜惜字如金。</p>
“不是啞巴？”黑口罩扯出笑。</p>
“管住嘴。”</p>
“......”</p>
黑口罩白她一眼，轉(zhuǎn)身進屋。</p>
阿姨識趣帶她去換衫。</p>
-</p>
穿衣鏡前，余歡喜險些不認識自己。</p>
老板特意叮囑要憔悴點。</p>
她熬了兩個通宵，每天晚睡早起，吃得少再加上夜跑消耗，黑眼圈和雙眼紅血絲如期而至。</p>
孝帽寬大，正好遮住余歡喜大半張臉，藏在黃麻下，莫名有種安全感。</p>
七點鐘，出殯時間到。</p>
一掛長鞭震耳欲聾，硝煙彌漫。</p>
硫磺味直沖腦頂，那是過年的味道。</p>
余歡喜手捧瓦盆走下臺階，站定后，揚手奮力一摔，“陳......爸！一路走好！”</p>
頃刻。</p>
嗩吶儀仗奏哀樂。</p>
余歡喜接過柳樹枝，一米來長，已經(jīng)拿白紙捆好了，頂端系著白幡，引路招魂。</p>
她走在前頭。</p>
身后人群嗚咽。</p>
黑口罩攙扶一個人緊隨其后，哀傷溢于言表，她偷覷一眼，估摸是陳太太。</p>
“別亂看�！焙诳谡痔嵝选�</p>
“......”</p>
余歡喜收回目光。</p>
幾輛黑色豐田埃爾法相繼駛出地庫，直奔郊外的鳳城殯儀館。</p>
-</p>
咸寧廳，最大的告別廳。</p>
烏泱泱站滿人。</p>
親友正在念悼文追思。</p>
唱徹陽關(guān)分別袂，佳人粉淚空零，請君重作醉歌行，一歡須痛飲，回首念平生。</p>
半闕《臨江仙》甚好，卻附庸風雅。</p>
余歡喜垂下眼簾，面露演出來的悲戚，目不斜視死盯腳下地板，完全放空狀態(tài)。</p>
突然。</p>
像是觸發(fā)了某個關(guān)鍵詞，她頭皮一緊。</p>
悄悄扭頭遙望大屏幕。</p>
生平照片滾動播放，當中赫然一張工作照，頸間掛著工牌。</p>
陳權(quán)。</p>
前佳途云策總經(jīng)理。</p>
余歡喜震驚。</p>
自己居然給陳總當了孝子！</p>
和大廠的奇妙緣分。</p>
世界真是一個巨大的副本。</p>
很快，她先穩(wěn)住心神。</p>
告別即將開始，“家屬”得鞠躬謝禮。</p>
未免穿幫，黑口罩貼心安排了人，在她身后提示親友身份，做事滴水不漏。</p>
-</p>
羅浪《哀樂》起。</p>
兩米開外，一個黑西裝漸近，長相大氣周正，模特身材，肱二頭肌簡直呼之欲出。</p>
“嚴總，嚴我斯，佳途云策綜合管理部經(jīng)理�！敝槿税�。</p>
下一秒。</p>
余歡喜只覺手臂一沉。</p>
嚴我斯握住她的手，悲從中來，“小陳同學，人死不能復(fù)生，請節(jié)哀�！�</p>
“謝謝嚴總�！�</p>
他重重抓握，手表磕撞她指尖上。</p>
余歡喜低頭一看。</p>
Rolex勞力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