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丁尿了褲子，蹬著腿逃離，隨之余家的院落里爆發(fā)出喊破喉嚨的叫聲，“老夫人，不好了，蘇靈雪，蘇靈雪回來報仇了！”</p>

    蘇靈雪額角冷汗，這天還沒黑呢，哪有鬼魂青天白日尋仇的。</p>

    她站在府門前，保鏢似的蕭瑾自然而然拉低了周身氣壓。</p>

    在余府門外，不少老百姓圍攏過來，畢竟蘇靈雪一襲紅衣太扎眼，家丁那聲吼也八卦十足。</p>

    吃瓜是華夏民族的興趣愛好，不分古今。</p>

    很快，府里來了人。</p>

    發(fā)絲花白的老婦人，著著黑灰色長衣，繡菊的花紋，手里捏著串碧玉佛珠，在婢女的攙扶下，倉皇不已。</p>

    她小碎步走得急，嵌著紅瑪瑙的抹額下，一張老臉褶皺層層，猶如一顆干癟腐朽的老南瓜。</p>

    看到蘇靈雪，她停下步子，眼神里充滿了震驚。</p>

    蘇靈雪服下斷腸草沒死也就算了，還逃出了墓室。</p>

    “來人，把她給我抓起來！還敢回來，膽子肥了你！”</p>

    家丁瑟瑟發(fā)抖，老婦怒喝，“出息，她還喘氣，是個活的，抓！”</p>

    好容易給兒子找了個媳婦同葬，要不是看蘇靈雪這傻丫頭樣貌嬌俏，一顆米粒子也不賞給她。</p>

    好吃好喝養(yǎng)了兩月，就為了出殯拜堂，怎能讓兒子孑然一身入地府？</p>

    蘇靈雪之所以沒進府門，就是等著這一出。</p>

    她戰(zhàn)略性的后退，劍柄不出意外地抵在了她后背脊梁。</p>

    四五個家丁提著棍子，拖著斧頭，挽著麻繩沖她來。</p>

    “大哥，看你的了。”蘇靈雪心臟怦怦亂跳，連壓低的聲音都在抖。</p>

    天知道，她以前經(jīng)歷過最大的矛盾，就是跟患者家屬討價還價。</p>

    初來乍到的，就兵刃相見，到底是社會的悲哀，還是人性的扭曲？</p>

    野蠻的家仆近在咫尺，蘇靈雪強裝鎮(zhèn)定，豁然間，刀光劍影，慘叫四起——</p>

    蘇靈雪甚至沒看清蕭瑾的動作，行云流水，家仆通通倒飛出去。</p>

    “你，你是何人！”</p>

    比蘇靈雪還驚訝的，是余老夫人。</p>

    她掛著佛珠的手形如枯槁，顫巍巍地指著冷煞的蕭瑾，已面如菜色。</p>

    看家仆吃痛的在地上打滾，蘇靈雪再掃過身邊的蕭瑾，他筆挺如松，還是之前的冷傲姿態(tài)。</p>

    她回過神來，無異于吃了顆定心丸。</p>

    “這位是我的護衛(wèi)，有意見嗎？”蘇靈雪挺起胸脯，腰桿子支棱起來，“您這是要把我抓哪去�。磕�？”</p>

    一聲‘娘’，惡心了老夫人，蘇靈雪自己也不好受。</p>

    果然，余老夫人臉色一沉，“誰是你娘，你也配？”</p>

    蘇靈雪不慌不忙，“您且說說，我是不是與你的幺兒成了親？”</p>

    蘇靈雪此話一出，看熱鬧的街坊鄰居嘩然一片。</p>

    都知道余家二公子是個病秧子，常年藥不離口，臥病在床。</p>

    這誰家姑娘年紀輕輕，想不通嫁給他，這不還穿著大紅衣裳呢，就成了寡婦。</p>

    不等老夫人否認，蘇靈雪接著說道，“您讓我跟死人成了婚，這余家上上下下可親眼瞧著呢！”</p>

    余府做著全城的米糧生意，可以說是扼住老百姓的咽喉。</p>

    這些年，余府的人沒少仗著余家勢力橫行霸道，前面蝗災(zāi)，余家商行不救濟百姓也就算了，竟上調(diào)價格，不知道害得多少人餓死！</p>

    余家作惡多端，有人便諷刺道，“怎么成個親還偷偷摸摸的，人都死了，這不白白禍害人家小姑娘么？”</p>

    余老夫人面色變了又變，呵斥道“閉嘴！她是跟我兒成了親，那又如何，我看你們是吃飽了，閑的！”</p>

    色厲內(nèi)荏，余老夫人三步并作兩步，風風火火到府門前揮手，“散了，都散了！”</p>

    蘇靈雪看得出她裝腔作勢，分明就是怕人知曉。</p>

    看穿余老夫人，蘇靈雪輕然一笑，“真是遺憾，相公命薄，往后，只能是我代相公孝敬您老人家了�！�</p>

    說著蘇靈雪揚著下巴就往里走，被余老夫人抬手阻擋——</p>

    “你想做什么？誰要你敬孝道？”</p>

    蘇靈雪什么身份，就是個撿來的野丫頭，若非殉葬，哪有資格踏足余府門檻？</p>

    這余老夫人壓根沒把蘇靈雪當人，蘇靈雪也不慣著，她笑瞇瞇反問老太太，“既是成了親，我不住在余府，莫不是住墳頭？”</p>

    余老夫人一驚，這蘇靈雪是在點她吶！</p>

    據(jù)云熙朝律法，謀害之罪，是要殺頭的。</p>

    饒是余家和縣衙關(guān)系匪淺，恐怕也要花大價錢才能免去牢獄之災(zāi)。</p>

    先前的蘇靈雪唯唯諾諾，在余府上大氣不敢出，任她揉捏。</p>

    怎地從墓子里爬出來，不僅身邊多了個武藝高強的護衛(wèi)，且聰明伶俐了不少。</p>

    余老夫人驚駭之下，啞口無言。</p>

    蘇靈雪冷哼，大搖大擺地繞過了老夫人，器宇軒昂進入余家。</p>

    余府在榮德縣那是一等一的富貴，穿過正門到外儀門，再繞過回廊，途經(jīng)西角門方至二院。</p>

    沿途無不是綠草萋萋，花團錦簇，無疑是負有盛名的工匠設(shè)計而成。</p>

    二院剛死了主子，這不還院前還布著挽幛，懸著喪花。</p>

    蘇靈雪佇立院門前，腦海里的記憶與此時此景重疊，女子著喜服，哭喊著，淚流滿面，抵死不從與棺槨中的尸首成親。</p>

    他們按著她的頭，攫著她胳膊，馬鞭狠狠的往她后背抽。</p>

    一場暴行下，喜結(jié)連理。</p>

    家丁掐著她的面頰，灌進了苦澀的斷腸草湯藥。</p>

    經(jīng)歷這一切的并非當下的蘇靈雪，可她卻身同感受般，惡寒難忍。</p>

    蘇靈雪巴掌大的臉皺得像個苦瓜，蕭瑾垂眸，墨瞳眼底滑過一絲戲虐，“怎么，怕了？”</p>

    在他眼里，蘇靈雪膽小如鼠，將才府門前無所畏懼的表現(xiàn)，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p>

    蕭瑾的話打散了蘇靈雪恐怖的回憶，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望了望蕭瑾，“有大哥坐鎮(zhèn)，有什么好怕的�！�</p>

    她是板著臉帶著幾分怨懟說出口的，心下苦啊！</p>

    蕭瑾的劍若是不架在她脖子上，這狼窩，她是打死也不會回來。</p>

    蘇靈雪欲哭無淚，她進門時，余老夫人不做阻攔，可那老不死的，怎么會放過她！</p>

    心沉似壓了顆秤砣，蘇靈雪頹然往二院里走——</p>

    豈止，剛走兩步，一盆餿臭的冷水就朝著她潑了過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