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娘，我真的好痛。”宋婉韻披散著已經(jīng)失去光澤的頭發(fā)，躺在床上，艱難地伸出瘦弱的手，想要去拉孫敏蘭。</p>
孫敏蘭站在床前，無動于衷；“痛你就好好躺著別動，這張牙舞爪的，哪里有病人的樣子？”</p>
她說話的語氣，仿佛躺在病榻之上的不是她的親生女兒，而是一個毫不相識的路人。</p>
宋婉韻胸口憋悶，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她的目光轉(zhuǎn)向站在一旁的丈夫?qū)O樹英，眼中滿是哀求；“官人，我好難受，求你，求你去請大夫。。�！�</p>
孫樹英則是一臉冷漠的在一旁掏了掏耳朵；“宋婉韻，你也知道咱們家不養(yǎng)閑人，你生病的這幾日，豆腐鋪都沒有開張，姨娘的孩子才剛周歲，還哪有什么閑錢去請大夫？”</p>
宋婉韻的心，就像被人用手揪在了一起。</p>
雖說孫樹英從軍歸來后，二人并沒有說過什么話，但好歹夫妻一場，卻沒想到對方如此絕情。</p>
她閉上了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我嫁入孫家六年，整日起早貪黑，料理家中事宜和鋪子的生意。這些付出，竟然換不來大夫的一次問診，一碗湯藥嗎？”</p>
“你還好意思說？”孫樹英沉著臉，眼睛銳利的如同刀子，“若不是我姑媽的關(guān)系，你這種連蛋都生不出來的女人，又怎配嫁入我孫家？”</p>
宋婉韻聽著孫樹英的話，整個身子都開始顫抖起來。</p>
她本來就是被迫嫁給孫樹英的。</p>
成婚當晚，戰(zhàn)事突發(fā)，孫樹英被連夜召回，連新房的門都未曾踏入。</p>
五年時光匆匆流逝。</p>
然而，等到他歸來的時候，他的身邊多了一個女人。</p>
“你嫁入孫家五年都無所出，若不開口納妾，會落下善妒的名聲�！�</p>
這是孫樹英五年后回來和她說的第一句話。</p>
那個時候的宋婉韻，因為整日操勞，已經(jīng)失去了原有的美貌。</p>
她的膚色蠟黃，皮膚粗糙，看起來就像老了十多歲的樣子。</p>
“我們從未圓房，我又怎么能懷上孩子？”宋婉韻費力的抬起頭喊了一聲，又因虛弱無力地躺了回去，臉色更加蒼白。</p>
孫樹英冷哼一聲；“你看看你這副模樣，我哪敢碰你？看著就惡心�！�</p>
“你。。�！彼瓮耥嵄粴獾眯乜趧×移鸱还尚忍鹩可虾韲�，她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衣襟。</p>
“要死就快點死，別弄得整個屋里都烏煙瘴氣的�！睂O敏蘭看見噴過來的血，嚇得連連后退。</p>
她厭惡地瞥了宋婉韻一眼，然后轉(zhuǎn)向?qū)O樹英，催促道：“趕緊的，還差最后一碗�！�</p>
孫樹英當然明白姑媽孫敏蘭的意思，他快速上前，拿起放在床邊上的那碗藥，一手按著宋婉韻的頭，一手拿著碗，強硬地將藥灌了下去。</p>
宋婉韻掙扎無果，只能任由那苦澀的藥液流入喉嚨。</p>
“啪！”喝空的藥碗被狠狠地摔落在地，宋婉韻也隨之摔在地上。</p>
她的雙手直接壓在了碗的碎瓷片上，瞬間被扎得血肉模糊，疼痛難忍。</p>
宋婉韻看著灑在地上的湯藥殘渣。</p>
直到這個時候，才明白為什么，自己近半年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p>
“哈哈哈。。�！彼蝗淮笮ζ饋�，笑聲中帶著無盡的悲涼與憤怒。</p>
她瞪大眼睛，看著孫敏蘭，聲音顫抖地問道：“我是你的親女兒，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p>
孫敏蘭聞言，臉色一沉，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什么親女兒？你不過是柳姨娘所出的低賤庶女�！�</p>
若不是她是莊戶出身，當時并不清楚嫡庶之距在官宦人家之中的重要性，又怎么忍心把自己的嫡親女兒換去給姨娘做庶女？</p>
宋婉韻聞言，頓時一怔，她的表情呆滯，不可思議地看著孫敏蘭那略帶猙獰的臉。</p>
“誰讓魏國公看重你那下賤坯子的娘。”孫敏蘭說著，臉上又帶有幾分得意，轉(zhuǎn)向旁邊宋婉凝的眼神里透露出寵溺，“不過還是我當初的英明籌劃，才成就我凝兒與楚國公府的這個好姻緣�！�</p>
宋婉韻心如刀絞，腦海中不時地閃過柳姨娘的身影。</p>
在那個家里，柳姨娘總是在她受罰挨罵的時候?qū)λ龂u寒問暖，在她被禁閉挨餓的時候給她送吃的。</p>
她曾經(jīng)那樣嫉妒宋婉凝能夠有個如此溫柔的好母親，卻沒想到柳姨娘才是她的親生母親。</p>
出嫁幾年，她并沒能抽出什么時間回去看看，這一下，她心中充滿了對柳姨娘的思念與愧疚。</p>
“她。。�！彼瓮耥嵱杂种梗齑轿⑽㈩澏�，心中涌起一抹強烈的不安與恐懼。</p>
孫敏蘭壞笑著；“你若是早點下去，應該能追上她�！�</p>
隨著宋婉凝出嫁，她官人宋景生升到四品禮部侍郎之后，那柳紅娘就失去了作用，不趕緊除掉她，難道還要留著終日礙眼嗎？</p>
如今，她孫敏蘭穩(wěn)坐主母之位，過的不知道有多順心。</p>
宋婉韻倒吸一口冷氣，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抖動著，泛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孫敏蘭。</p>
但卻在其眼中看不到一絲憐惜。</p>
“娘，您就別再刺激姐姐了。”宋婉凝輕輕走上前來，她的聲音柔和，但眉宇間卻透露出一絲挑釁。</p>
她看著宋婉韻，眼中既有同情又有得意，“姐姐已經(jīng)命不久矣，不如讓我與她說說話，陪她走完最后一程�！�</p>
孫敏蘭無奈的看了一眼宋婉凝 。</p>
她這個女兒，人美又聰慧，還討人喜歡。</p>
哪哪都好，就是過于心軟了。</p>
“別呆太久，免得惹得一身晦氣�！睂O敏蘭還是沒有狠下心拒絕宋婉凝，給孫樹英一個眼神，二人便一起出了屋子。</p>
宋婉凝待他們二人離去后，臉上的虛偽和善瞬間如面具般脫落，柔弱的眼神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譏諷的冷笑，那笑容在昏暗的燭光下顯得格外陰森。</p>
“宋婉韻啊宋婉韻，既然你即將步入黃泉，那我便大發(fā)慈悲，讓你死也能做個明白鬼。”</p>
她緩緩走到床邊，俯視著依靠在床邊的宋婉韻，那眼神猶如看著一只卑微無助的低賤螞蟻，充滿了不屑與輕蔑。</p>
“正如我娘所說。若非當初魏國公爺看重你那賤人姨娘，那柳氏又怎會得到我爹娘的一絲重視？”</p>
“多虧了我娘的英明決斷，將你我二人身份互換。有了魏國公的支持和暗中相助，爹爹才能官運亨通，而我也才能嫁入這等顯赫之家�！�</p>
“娘總說什么她是莊戶出身，不能忘了舅舅多年來的財帛援助，才將你下嫁到舅舅家，那不過是用來哄騙你這下賤坯子的謊話。無非是要將你牢牢抓在她手心里罷了�！�</p>
“哼，賤人生的野種，終究只是賤種。我若不是因為你，又怎么會承受庶女的身份�！�</p>
“若不是因為要將你我調(diào)換，我何至于早產(chǎn)，落得如此嬌弱病態(tài)的身子�！�</p>
“這么可惡的你，就這樣平靜的死了，也真是便宜你了�！�</p>
宋婉凝將心中憋悶多年的怨恨一股腦地傾瀉而出，瞬間覺得整個人都舒暢了不少。</p>
她冷冷地看著驚魂落魄的宋婉韻，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微笑。</p>
“別覺得委屈了，你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沒能投個好胎，注定要成為我人生路上的墊腳石�！�</p>
“這些都是你欠我的！”</p>
宋婉凝的笑，但在宋婉韻眼中，如同地獄中的惡鬼般詭異異常。</p>
宋婉韻的心仿佛被惡狠狠地鑿出了一個窟窿。</p>
她的雙手緊緊地攥成拳頭，原本就慘白的臉色此刻更是白得嚇人。</p>
她的靈魂仿佛要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撕裂開來，只覺得老天跟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p>
剎那間，她再次噴出了一口鮮血，隨后無力地癱倒在地。</p>
看著面前鮮紅的血液，宋婉韻只覺得手上的傷口已經(jīng)不疼了，相反，整個身子都開始麻木起來。</p>
盡管人生是失敗的，可她不想死。</p>
她不甘，她憤恨。。。</p>
恨自己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p>
恨自己總是遷就別人卻換來的是背叛與傷害；</p>
恨自己放棄堅持卻無人感激；</p>
恨自己付出真心卻無人感動。</p>
而現(xiàn)在。。。</p>
她已經(jīng)無力回天。</p>
只能默默地承受著這份痛苦與絕望。</p>
在這一瞬間，她仿佛看到了孫樹英一家人坐在堂屋里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的場景；又仿佛看到了在宋家時，那些圍坐在飯桌前歡聲笑語的宋家人。</p>
然而，那些笑容卻從未對她展現(xiàn)過絲毫的溫暖與關(guān)懷。</p>
看著宋婉凝陰險得意的臉。</p>
宋婉韻漸漸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quán)。</p>
她的眼神開始渙散，呼吸也變得越來越微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