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其實我今天去找他，是要一起去給我媽上墳的。</p>

    他會借口買煙，然后我們火速去墓地，給我媽燒紙。</p>

    我們會在墓碑前上演一場父慈子孝，然后他鄭重向我媽保證：“琪琪我會照顧的很好，你在那邊好好過日子好好花錢，別操心這兒的事兒�！�</p>

    一邊說一邊哭著說對不起：“跟著我的時候沒讓你過上好日子……”</p>

    我安靜看著，一滴眼淚也沒有。</p>

    等一出墓園，他的摩托車會以最快的速度沖回家。</p>

    宋阿姨會陰陽兩句：“又跟你那個死鬼婆娘敘舊去了？沒少說我壞話吧？”</p>

    我爸嘿嘿一笑：“說啥呢，買煙去了。”</p>

    其實宋阿姨每次都知道，她默許了。</p>

    然后，我爸就會很快將對我媽的愧疚，轉(zhuǎn)移到她身上。</p>

    我和宋阿姨是這個家里最了解我爸的人。</p>

    我媽不一樣，在她心里，我爸是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所以她接受不了我爸出軌，毅然決然帶著我離開。</p>

    今年，我一個人去的墓園。</p>

    剛到我媽墓前，手機響了一聲，我拿起來看了一眼，我爸將我的錢又退了回來。</p>

    很快一段語音發(fā)過來：“琪琪，爸爸知道這幾年委屈你了，爸爸沒本事，沒錢，沒法給你好的生活�！�</p>

    我鼻子一酸，想起我上中專的時候，他來看我，偷偷給了我十塊錢，是他偷偷藏起來的，專門拿給我。</p>

    “媽，我該不該怪他呢？”</p>

    我安靜地坐著，坐了很久，直到身后有腳步聲傳來。</p>

    我轉(zhuǎn)過頭，就看到我爸站在那里，他身旁還站著宋芳。</p>

    “你們來干嘛？”我又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心提起來。</p>

    宋芳微微一笑：“琪琪啊，你妹妹剛買了房子還沒裝修，家里也不富裕，你剛剛不是給你爸轉(zhuǎn)了三萬塊錢嘛，他不小心點錯了給退了�！�</p>

    我看向我爸，就為了這三萬塊錢，他就帶著人來這兒鬧？</p>

    “所以呢？”</p>

    宋芳臉沉下來，用胳膊捅了捅我爸的腰。</p>

    他咳嗽兩聲：“額……爸剛點錯了，你要不再發(fā)回來？就，就當(dāng)爸借你的。”</p>

    “借什么借？有爸爸跟女兒借錢的嗎？你把她養(yǎng)這么大難道白養(yǎng)了？”</p>

    我看向我爸，心里最后一次對他抱有期待。</p>

    這很沒出息，可是，我控制不住，我想盡力維持和平，或許有一天，我們還能回到以前，那個愛我疼的爸爸，還會再回來的。</p>

    可是，他別開臉，沒有看我。</p>

    我忍不住發(fā)笑：“什么叫白養(yǎng)，他是我親爸，養(yǎng)我是他的義務(wù)，倒是林萱，才真的是白養(yǎng)呢�！�</p>

    “你給我閉嘴，”一向溫和懦弱的男人突然沖著我喊：“我看我真是白養(yǎng)你了，你宋阿姨是你的長輩�！�</p>

    宋芳靠在他肩上哭起來。</p>

    我爸愈發(fā)生氣：“她這幾年盡心盡力的伺候你，還出錯了？向她道歉�！�</p>

    我站著沒有動。</p>

    心里想起那周皺皺巴巴的十塊錢，還有他耐心叮囑我照顧好自己時的神情，那十塊錢我現(xiàn)在還留著。</p>

    我成績一直很好，最后卻上的是中專，因為中專不收學(xué)費。</p>

    林萱沒有考上高中，我爸到處求人，花了很多錢才讓林萱到市里最好的高中借讀。</p>

    如果他不將這一切打破，那十塊錢我可以騙自己一輩子的。</p>

    “你聽到?jīng)]有？快點道歉�！�</p>

    我拿出手機，又將三萬塊錢轉(zhuǎn)了回去。</p>

    “錢我轉(zhuǎn)過去了，”我的聲音很平靜，心里一片荒蕪，無法再起波瀾：“能別在我媽面前鬧了嗎？”</p>

    他像是這才驚醒自己身處何地一般，僵硬地看向墓碑上的女人，看向我時，眼中滿是內(nèi)疚。</p>

    或許是因為他面善，或許是我總對這段父女之情有諸多不舍，每次他這樣看著我的時候，我總會下意識替他著想，選擇去原諒去包容。</p>

    不過，我再也不會被他騙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