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風(fēng)微涼。</p>
杏花味困在巷子中久久不散。</p>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yán)锶映鰜硪话褌�,祈云舟聲音清冽�?lt;/p>
「自然不是�!�</p>
我接住了傘,笑道:</p>
「祈大人的傘我就接下了。</p>
「希望有了這把傘,前行路上再無風(fēng)雨�!�</p>
祈云舟已讓馬車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只留下冷冷的一句:</p>
「給你傘自然就是讓你遮風(fēng)擋雨的�!�</p>
我握著傘柄,看著馬車濺起水洼遠(yuǎn)走。</p>
果真沒有濺到我身上分毫。</p>
到家的時(shí)候,我嫂子正在收拾東西打算去找謝圖南,我娘在一旁哭哭啼啼的罵著:</p>
「早知道當(dāng)時(shí)就不讓他那么努力的讀書了!</p>
「他那時(shí)候天天只想著出去玩。</p>
「后來有一次和你公爹不知道怎么吵起來,吵完就開始抱著書讀了�!�</p>
我頓在了門口。</p>
我知道為什么。</p>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p>
那會(huì)兒朝中以我爹為首的清流一派與大太監(jiān)王直鬧的硝煙四起、水火不容。</p>
祈云舟跟在我爹身后奔走,我跟在他后面出謀劃策。</p>
某日晚間回來。被我爹叫走。</p>
那日謝圖南剛好犯了錯(cuò),在書房罰抄。</p>
便聽到我爹跟我說:</p>
「銜星,這些年我一直由著你的性子,你喜歡讀書,我就特意給你捏了個(gè)身份,讓你去讀書。除了沒有讓你去科考,其余的,和男兒也差不多。</p>
「現(xiàn)在爹爹有事讓你相幫,你是幫還是不幫?」</p>
我當(dāng)即回答:</p>
「肯定幫啊�!�</p>
這些年,我爹的確縱著我。</p>
因我喜歡讀書,喜歡在外面玩,又不喜歡被約束,所以直接替我捏了個(gè)男子的身份。</p>
謝相國一出手,必是萬無一失的。</p>
至于女扮男裝去科考,被逮到了那是殺頭還會(huì)株連的大罪。</p>
我不至于為了圓自己的一個(gè)夢,就把整個(gè)家都架在火上烤。</p>
剛答應(yīng)完,就聽我爹說了句:</p>
「祈云舟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更遑論身后還站著朝中諸多年輕官員�!�</p>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聽他繼續(xù)說著。</p>
書房里的謝圖南也放下了筆。</p>
便聽我爹扔下一句:</p>
「銜星,爹爹想讓你嫁給祈云舟。」</p>
我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拒絕,謝圖南就沖了過來,大聲道:</p>
「我不同意!」</p>
他和我爹爭執(zhí)著:</p>
「爹!你知道你想斗倒王直,可,祈云舟已經(jīng)是您的學(xué)生了!這個(gè)關(guān)系已經(jīng)夠緊密的了,您為什么又要犧牲銜星的未來,讓她嫁給祈云舟呢?</p>
「銜星的婚事,只有她愿不愿!而不是為了幫誰去犧牲自己!」</p>
那日的最后,我爹指著謝圖南罵道:</p>
「謝圖南,你以為我這個(gè)閣老當(dāng)?shù)妮p松嗎?你看其余閣老,均有子孫在朝!朝堂終究還是會(huì)屬于年輕人的,可我現(xiàn)在只有一個(gè)祈云舟!」</p>
謝圖南冷笑道:</p>
「爹,那你讓銜星犧牲自己,到底是為了斗倒王直還是為了黨派之爭?」</p>
我爹揮手讓我倆滾。</p>
謝圖南帶著我出去,想要哄我,我就已經(jīng)搖頭了:</p>
「其實(shí)爹挺好的。最起碼,還問了我的意見�!�</p>
謝圖南擦了擦我眼角的淚,我終于沒忍住還是哭了出來:</p>
「可是憑什么啊?我自小也是學(xué)君子六藝的,讀書時(shí)候成績都是拔尖的,我也做過科考的題,連我爹都說,若我是男兒身,定能榜上有名。我也想上朝堂,我也想報(bào)國!我也想光明正大的談?wù)撻_海,我也想去征戰(zhàn)瓦剌……</p>
「可是,可是……」</p>
我哭的眼淚止不住。</p>
謝圖南就在一旁陪著我,握緊了拳,他說:</p>
「銜星,別哭了。哥去科考,你就在我身邊,我們倆一起實(shí)現(xiàn)抱負(fù)�!�</p>
那日之后,謝圖南整天抱著書看。</p>
他本不想那么早下場科考的。</p>
首輔之子,打馬過京城。</p>
少年風(fēng)流。</p>
他雖沒明說,我卻也知道,他怕我爹再把我犧牲掉。</p>
他有著未曾說出口的倔強(qiáng),豎起一身刺,竭盡所能護(hù)著我。</p>
那日終究還是不歡而散,隔日,我去祈云舟那兒,發(fā)現(xiàn)祈云舟也有些不對勁。</p>
臉上沒什么表情,看起來有些不高興的樣子。</p>
臨要走的時(shí)候,我還沒走出大門,就被祈云舟叫住了:</p>
「謝銜星�!�</p>
「嗯?」</p>
「我不值得信任嗎?」</p>
我皺了皺眉,這是拉攏心腹失敗了還是什么?</p>
要安慰他的話在嘴邊轉(zhuǎn)了一圈還沒有說出來,就聽他說:</p>
「銜星,如果你是女子,你信任我嗎?」</p>
我點(diǎn)頭:</p>
「信任啊�!�</p>
祈云舟肉眼可見的高興了起來,追問了一句:</p>
「那這樣的話,你愿意嫁給我嗎?」</p>
我要說的話就頓住了。</p>
倘若我自小沒有讀過書。</p>
倘若我沒有這一腔抱負(fù)。</p>
倘若……</p>
我想,我是愿意嫁給祈云舟的。</p>
我垂了垂眼,佯怒道:</p>
「說什么呢!我又不是女子�!�</p>
說完甩手便走。</p>
我記得很清楚,那日是上元節(jié),晚間的時(shí)候我氣沖沖的回了院子。</p>
沒一會(huì)兒,祈云舟就追了過來。</p>
雪衣白領(lǐng)墨色狐裘,手提一盞明燈,賠罪道:</p>
「抱歉銜星,白日里是我自己腦子不清醒�!�</p>
我順勢下了臺階。</p>
和他一起去逛了燈會(huì)。</p>
禮部尚書之女登高奏了一曲琴,昂揚(yáng)向上,錚錚鐵骨。</p>
有不得志的中年文士惡臭道:</p>
「琴談得好又有什么用,日后無非也是要嫁人洗手作羹湯的。」</p>
旁邊有人不同意道:</p>
「此言差矣。此女既有如此文雅,日后洗手作羹湯實(shí)在是委屈了她。這得啊,紅袖添香,才不失為一段佳話�!�</p>
我看著他們幾乎要忍不住冷笑。</p>
一旁的祈云舟握緊了手中的燈,送我上馬車時(shí),說了句:</p>
「銜星,我知道了。」</p>
我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他。</p>
祈云舟卻搖搖頭沒有再說話。</p>
謝銜星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從不輸于男兒,他又怎么能為了一己私欲將她囿于內(nèi)院?</p>
那日之后,祈云舟恢復(fù)了正常。</p>
而謝圖南下場科考,三元及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