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87年10月薛林村。</p>
林家的三間瓦房內(nèi)，林家大姑娘此時正在西房的床上大哭，邊哭邊隔著窗戶和母親喊道。</p>
“我才不嫁薛家，你們都瞞著我，那薛家的二兒子明明是因傷退伍，什么到了年齡退下來，他腿受了傷，以后干不了重活，男人干不了重活還有什么用，你們讓我嫁過去不是毀我嗎？！”</p>
林大妮說完從床上坐起來，看向聽到動靜跑進來看她的母親，一把抱住她的腰，“娘，你真的狠心讓我嫁過去嗎？！我不要嫁瘸腿的男人，被玲玲她們知道，肯定要笑話死我了！”</p>
此時王燕聽的也是一臉糾結(jié)，“可你爺爺和薛家那位長輩早在你們很小的時候就定了娃娃親，聘禮都早用完了，說好的事情，咱們也不能不承認不是？”</p>
當(dāng)娘的也為難，更心疼女兒要找一個瘸腿的男人，外面都這么傳呢。</p>
房后正在劈柴的林家棟虎著臉回到院子里，沖著西房的位置吼道：“成什么樣子，定好的事情是你能說不嫁就不嫁的？！你小時候穿的花衣服，新棉鞋，哪一樣不是你未來婆婆給你做的”</p>
說完又道，“你二妹都沒這個待遇，還有你那書本費，學(xué)費，也都是用薛家的聘禮，不然你以為你憑什么能上完初中？就這你還不想上，你二妹想讀咱家都沒多余的錢給她上，只能看你的課本，你自己不好好讀，你二妹摸一下你課本就跳腳不讓碰，現(xiàn)在跟我哭喪起來了，不是人家當(dāng)時在部隊，你18歲就應(yīng)該過門了，留你到現(xiàn)在二十幾歲，忽然跟我說不嫁人，哪有這樣的道理，你要不嫁，你把那聘禮錢還回去！”</p>
回到壓水井旁邊重新拿起衣服的林二妮看一眼震怒的父親，壓壓腦袋，繼續(xù)干手頭的活計，從她有些粗糙的手指就能感覺到，林家二妮沒少干家務(wù)做農(nóng)活。</p>
林家除了兩個女兒外還有一個15歲的兒子林志強，目前送去鎮(zhèn)上學(xué)修車不在家。</p>
林大妮隔著窗戶，哭著回院子內(nèi)的父親，“我哪有錢還！你明知道我沒有！”這要是林二妮早被父親的大嗓門嚇得瑟縮不敢吭聲，也就林大妮能仗著父母對她的溺愛如此理直氣壯。</p>
“沒錢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等著日子到了去薛家當(dāng)薛家媳婦！人家薛家條件多好，你去了就是享福，即便是瘸了腿，嫁過去還能餓著你不成？”</p>
“可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林大妮破罐子破摔，硬著頭皮把自己有相好這件事說出來，無論如何都不愿意和一個瘸腿的男人結(jié)婚。</p>
這話一出，下一秒林大妮的嘴巴就被親娘捂住了。</p>
“我的親娘啊，這話你可不敢說，一會你爹要打死你了！”王燕一臉惶恐地看向西房的門，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母女倆緊緊抱在一起。</p>
院子內(nèi)搓衣服的林二妮也縮了縮脖子，心道她姐為了喜歡的人真是豁出去了。</p>
林家棟拿著砍刀沖進來，怒目而視大女兒，“你個混賬東西，你在渾說什么，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我看你是臉都不要了！”</p>
林大妮這下沒有嚎啕大哭，而是小聲啜泣，“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我不可能再嫁到薛家，都什么年代了，早就不允許你們這種娃娃親，也不倡導(dǎo)盲婚啞嫁！你這么做是不對的！那個男人我見都沒見過！”分明見過，這個時候也只當(dāng)沒印象說沒見過來撇清關(guān)系。</p>
“好好好，讀了幾本書開始跟我咬文嚼字批判你老子來了，既然你不嫁，用掉人家薛家的聘禮錢你總該要還，每年吃的雞蛋，穿的新衣服，讀的書，上學(xué)的住宿費和糧票菜票，你不得給人家全部還清了！”</p>
林大妮梗著脖子說：“我沒錢，我也不嫁，就是不嫁�！�</p>
“沒臉沒皮，讀書讀的禮義廉恥都不要了，你不要臉，我林家棟還要臉！今天我非把你的腿打斷，我讓你喜歡，別讓我發(fā)現(xiàn)那個家伙是誰，知道了我非把他弄死！”</p>
正在氣頭上的林家棟不顧撲過來的媳婦阻攔，眼看著手里的砍刀真的要砍向林大妮的腿。</p>
倏忽間從外面跑進來個人，一把死死拉住林家棟的胳膊。</p>
“爹，爹，你別打大姐！”說話的是一臉著急的林二妮，生怕怒氣勃發(fā)的父親真的砍下去，“爹——”</p>
林家人的骨架都挺大，林二妮不像身材高大的林家棟也不像母親王燕，倒和她那秀秀氣氣的外婆一樣，身材纖細皮膚白皙，五官也秀氣，只是常年吃的一般，人略顯單薄瘦小，一副營養(yǎng)不良的樣子，其實兩姐妹也就相差兩歲。</p>
林大妮今年22歲，同齡的小姐妹基本上都結(jié)婚有了孩子。</p>
因著她訂的娃娃親，對方又一直在部隊里，這便等到了現(xiàn)在，原本對方今年休假回來，兩家也該把親事提上日程，商量著定日子把婚禮先辦了。</p>
可現(xiàn)在都傳他成了瘸子也退伍了……</p>
林大妮閉上的眼睛因為妹妹的話重新睜開，她看向妹妹，再看看氣得臉紅脖子粗的父親，還有抱著父親雙腿怕他真的砍過來的母親，一臉我想到了一個萬無一失的好主意。</p>
“我有個辦法，你們不是一直擔(dān)心二妹嫁不出找不到婆家，人家都嫌棄二妹身子骨弱，怕生不出孩子啥的，不如讓二妹代替我嫁到薛家去，一個瘸子，他還有臉嫌棄二妹嗎？這樣咱家也不用還聘禮錢，二妹也有丈夫了，這不正正好？！”</p>
林大妮抹一把眼淚，越說越覺得這個主意簡直太好了！</p>
林家棟下意識反駁：“胡扯八道！人家訂的是你！”</p>
抱著丈夫雙腿的王燕卻覺得大女兒說的挺對，她從地上站起來，拉住丈夫的胳膊，把他手里的砍刀拿下來遞給二女兒，讓二女兒把砍刀放回院子里，順便把她支走。</p>
等林二妮拿著砍刀乖乖出去后，王燕苦口婆心地對丈夫說：“難不成你還能想到別的法子，咱們大妮這樣的，還能愁嫁不出去？倒是二妮，這兩年讓媒婆幫著相看，沒一個愿意的，都說二妮瘦弱，怕生產(chǎn)困難，干不了農(nóng)活，話里話外都是嫌棄，那薛家老二從前是一表人才，可現(xiàn)在不也成了個瘸子，娶我們大妮那是他們高攀”</p>
她語氣思量，越發(fā)覺得這樣做很合適，“配二妮倒是挺好，聘禮方面我們也不用擔(dān)心還不起，倆家還是親家，啥都不影響，別管哪個女兒，咱們安排人嫁過去就不錯了，要不樂意，聘禮一分不退，讓他們自己決斷�！�</p>
這話頗有點耍賴的意思。</p>
林家棟不吭聲。</p>
林大妮看父親無動于衷，又加了一把猛料。</p>
“我喜歡的人是我初中同學(xué)周濤，他爸在糧管所上班，他也喜歡我，我們倆去年就在一起了，經(jīng)常互相寫信，只要我跟薛家退了婚，他那邊就能讓媒人來咱家提親！”</p>
王燕一聽糧管所，眼睛冒光，使勁搖晃丈夫的胳膊。</p>
“你別猶豫了，這多好，二妮有了婆家，大妮還找了個家里在糧管所工作的，還是鎮(zhèn)上的，這不兩全其美？！一下子倆姑娘的婚事就都解決了！”一臉喜出望外。</p>
屋外放下砍刀的林二妮聽到父母同意了，有些茫然地看著在灶房門口掰豆角的奶奶。</p>
她想姐姐這下該不傷心了，重新坐到洗衣盆旁邊用搓衣板洗衣服。</p>
奶奶周愛華掰著豆角勸二丫頭道：“其實嫁到薛家也挺好的，人家比咱們家條件好，地也多，吃穿不愁，你嫁過去就是享福，腿什么的不重要，人好就行�！�</p>
就在周愛華以為林二妮不愿意，心里不痛快時，她聽到林二妮語氣輕快地說了一句。</p>
“我也覺得挺好的�！彼隳芗藿o喜歡的人，她爹娘也不用操心她的婚事，這不挺好的？</p>
就是委屈了薛家老二，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