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三年自然災(zāi)害的陰影籠罩著每一個普通農(nóng)民家庭。幾乎所有與我同年的人，都能清晰地回憶起那段艱辛歲月里，常常三天兩日無米下肚的困苦。</p>

    我的父母和姐妹們飽嘗了這份痛苦，每當(dāng)提及那個時期，她們便能憶起一幕幕凄慘場景，訴說一樁樁辛酸往事。而我，雖同樣經(jīng)歷了那個年代，卻因在家庭中的特殊地位和身份，極少被饑餓煎熬。</p>

    這是父母的偏愛以及同胞姐妹們省吃儉讓給予我的幸運。也正因如此，我不但沒有因生在那個無奈艱辛的年代而瘦弱，反而超出常人般健壯成長。</p>

    五歲那年，我便有著人家七八歲孩子的個頭，當(dāng)然，見識卻仍是五歲孩子的水平。</p>

    童年的往事，如同一顆顆璀璨的明珠，在我記憶的長河中散發(fā)著獨特光芒。那時的我，充滿好奇心與冒險精神，整天不安分地鬧著要做大人的事。</p>

    在那個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家中大人們每日都為生計忙碌，確實抽不開人手專門照顧我。父親對母親提議道：“與其整天讓一個人看著，不如讓他跟著大孩子放豬，既為大人消點肩，又滿足他貪玩、好皮的愿望�！�</p>

    母親微微皺起眉頭，心中雖有擔(dān)憂，但也覺得這或許是個辦法。于是，五歲的我便和其他人家的孩子一道去放豬。家里有五頭豬，鄰居大奶奶家還有一頭。每天早飯后，我就把這些豬攆到莊后的永豐河埂上。</p>

    那是一條寬廣橫貫東西的千米長堤，堤上綠草如茵，河水源自泗洲湖，終年流淌不息。</p>

    我小小的身影在豬群中穿梭，仿佛自己也成了一個小大人。在一群孩子中，我總是格外引人注目。</p>

    總有人指著我小聲說：“就是這個孩子，才五歲放六頭豬，從不要大人煩神。”聽到這些夸獎，我心中滿是自豪。</p>

    我越是被夸獎，就越是逞能好強，天天如此。不像其他孩子，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或者讓大人煩心，經(jīng)常把豬丟了，或?qū)⒇i看不好，吃了別人家的莊稼，遭到他人上門謾罵。</p>

    所以父母越發(fā)夸獎我，鄰居大奶奶也以每天早晨一個鴨蛋為酬勞作為獎勵，天天如此，從不間斷。</p>

    然而，外面的人只看到了現(xiàn)象和表面，家里人才知道我是個多么不安分、讓人不省心的孩子。自從去放豬后，我經(jīng)常濕著衣服回來。</p>

    父母問我怎么回事，我總是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后來，為了弄清情況，母親叫二姐在背后注意看著我究竟是怎么回事。</p>

    幾天后，姐姐告訴母親：“弟弟在放豬時，經(jīng)常騎在豬身上逢水過河，跟在豬后面跑，不管水有多深，他都不怕，經(jīng)常被豬拋在河水里，有時淹在水里，喝了一肚子水，別的孩子才將他拉上岸來。”母親聽了這些情況，再問別人家的孩子，證實了全是真的。她的臉色變得十分凝重，心中充滿擔(dān)憂。她決定再也不讓我放豬了。</p>

    這下子，我一個孩子呆在家里，又沒有別的孩子玩，十分孤獨。不到兩天，我就哭鬧著要繼續(xù)放豬，并保證不再跟在豬后面逢水過河了。</p>

    母親經(jīng)不住我纏鬧，只好同意我的要求，但有了一個附加條件，就是再濕著衣服回來，再聽別的孩子說騎在豬身上，就要挨打罰站或罰跪。</p>

    我答應(yīng)了這些條件，第二天就繼續(xù)和其他孩子去放豬。其實，我只是想和其他孩子鬧著玩。</p>

    為了保證衣服不濕回家，我一到永豐河埂上，就將全身衣服脫光，放在自己在堆坡掏的一個洞里，光著身子。</p>

    這樣再跟著豬過河，衣服就不會潮了。每天回去，母親就非常開心，并夸我乖，聽大人的話�？墒�，好景不長。不幾天，我得罪了別人家的孩子，這些孩子把我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父母。</p>

    母親氣得掉眼淚，實際上，更主要的是擔(dān)心害怕，怕我掉到水里被淹死。</p>

    我還沒有到家，母親就拿著桶鉤系（是抬水用的繩鉤）站在門口。</p>

    我看架勢就知道有人告密了，心中頓時涌起一股恐懼。母親氣憤地抽著桶鉤系，狠狠地打在我的身上：“我讓你騙大人，打死你也不能讓你淹死�！�</p>

    老姑姑在一旁看得實在不忍心，奪下母親手中的桶鉤系，讓我站起來，保證以后不再犯了。</p>

    我哭著說，是別的孩子瞎說的。母親根本不相信我的解釋，只是說以后你就呆在家里，豬由你二姐放。</p>

    這樣一來，我有好長時間不能出去和別的孩子玩，在家里哄妹妹和弟弟。由二姐替代我去放豬。</p>

    后來，老姑姑想了一個辦法，她用棉花捻成粗線并股后織成了一件合身的棉線背心，加在我的身上，沒有大人幫忙就脫不下來。</p>

    這樣衣服再濕了，回來挨打罰站不屈，實際上是想出辦法來讓我聽話，不要跟著豬逢水過河被淹死。母親夸老姑姑這個辦法好，就又讓我和二姐一起去放豬玩。</p>

    聽二姐后來講，我那時非常倔強，很不聽父母的話，叫不過河涉水，我偏不信。每次要下河里攆豬，二姐拽都拽不住，姐弟倆經(jīng)常為此吵架。當(dāng)然二姐老是吃敗仗，也不敢告訴父母。</p>

    后來，二姐為了既不得罪我（主要怕我和她打仗，還怕我被父母打），又不讓母親知道我下過河里，每次只要來得及都幫著我脫掉背心，等我在水里上來，再穿上背心。</p>

    有時來不及，穿著背心下水，上岸后背心潮了，二姐氣得哭起來：“怎么好，馬上就要回家，你的衣服是潮的，肯定又要挨打，我又要陪你挨罵�！蔽翌B皮地說，不關(guān)你事，母親要打我，我就說是不小心掉到水里的。</p>

    姐姐大一點，她知道這樣的鬼話哪能騙得過父母。就讓我將衣服脫下來，姐弟倆一人拽著一頭，各自向相反的方向?qū)⒁路�絞成麻花，水直往下淌。再后來，各自往后像拔河一樣。</p>

    這樣一放開來，抖一抖，再穿上身捂一捂，還沒有到家全干了。母親一點也發(fā)覺不了。自那以后，我和二姐經(jīng)常這樣合作，沒有一次被母親發(fā)現(xiàn)。可惜的是，小背心很快就被整破了。</p>

    母親無奈地說：“這孩子，真是身上長牙了�！碑�(dāng)然，她關(guān)心的是我有沒有下河，衣服破了可以叫老姑姑再打一件，兒子掉下水淹死了就沒法再活了。</p>

    我就這樣頑皮、淘氣，害的父母整天提心吊膽，也使其他姐妹擔(dān)驚受怕。總算上帝保佑，我沒有掉在水里淹死。</p>

    記得有一次，又和二姐一同出去放豬。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微風(fēng)輕輕拂過草地，豬群在河邊悠閑地吃草。</p>

    我看到一頭肥豬，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沖動，想要騎上去。我剛要騎上去，那豬卻突然掉過頭來，在我的大腿上咬了一口。腿上頓時掛下一塊肉來，血流如注。</p>

    我疼得大哭起來，二姐嚇得臉色蒼白。她急忙脫下自己的衣服，扎住我的腿，馱著我直奔家跑。我哭叫不止，心中充滿了恐懼和疼痛。</p>

    母親聽到我們的哭聲，急忙跑了出來。她看到我的傷勢，立即用香爐里的灰按上，包扎好。大約有二十天時間，我不能行走，整天由二姐馱著。那段日子里，我心中充滿了懊悔。</p>

    好了以后，我的腿上有了一個深深的疤痕，幾十年過去了，至今仍在腿上，想必它將伴隨我終身了。從那以后，我再也不放豬了。</p>

    童年的這段經(jīng)歷，雖然充滿了冒險和挫折，但也讓我學(xué)會了成長。我明白了父母的擔(dān)憂和關(guān)愛，也懂得了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zé)。那些曾經(jīng)的頑皮和淘氣，都成為了我人生中寶貴的回憶，永遠銘刻在我的心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