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寂沒說謊。</p>
當日晚間,沈銜月便來到我院中。</p>
她大病初愈,面色蒼白,跪在屏風(fēng)外的身影像是一棵倔強的雪松。</p>
「嫂嫂,那日的事情,是我不對�!�</p>
「但我絕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覺著荊芥的味道清涼好聞,并不是存心想攪擾你的生辰宴,打碎你的琉璃燈的。」</p>
她跪伏在地,一下一下地磕頭。</p>
沈寂坐在我身邊,身子僵直,眉眼未動。</p>
我目光落到他的領(lǐng)口處。</p>
那里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紅。</p>
正是沈銜月用慣了的芙蓉色口脂。</p>
不知方才,她窩在他懷里哭了多久。</p>
我端起一杯茶,撇著沫子。</p>
直到沈銜月磕到第三十下時,才徐徐開口:「好了,到此為止吧�!�</p>
她這才直起身,原本皙白的額頭已經(jīng)紅腫。</p>
沈寂冷然道:「你嫂嫂寬厚,不與你計較,你日后也要多敬她幾分,莫要再生事端。」</p>
沈銜月含著一眶眼淚,委屈巴巴地點了頭。</p>
又轉(zhuǎn)頭看我:「嫂嫂,這事因我而起,你放心,我必然會給你一個交代�!�</p>
她眼角含淚,唇邊卻是兩個極小的漩。</p>
笑得詭異。</p>
第二日晨起,侍女傳了早飯,我剛端起碗,卻罕見地犯了惡心。</p>
不知為何,總覺得飯菜帶著腥氣。</p>
可桌上擺著的,不過是幾碟子清粥小菜,半點葷腥都不見。</p>
侍女在院子里一路尋出去,才終于找到源頭。</p>
一只木匣子端端正正地放在窗欞上,鮮紅的血液順著墻一路淌下。</p>
侍女先一步擋在我身前:「夫人,別看……」</p>
可還是太遲了,我已經(jīng)看見了。</p>
那匣子里,裝著的是幾具野貓的尸體。</p>
其中有一具尤為顯眼。</p>
正是三年前,沈寂送我的那只。</p>
毛色雪白,眼睛碧藍,性格乖順。</p>
我曾一本正經(jīng)為它寫過聘書,下過聘禮。</p>
也曾將它從拳頭大,養(yǎng)到如今一只托盤都端不下。</p>
可如今,它靜靜地躺在匣子里,一動不動。</p>
沈銜月站在廊下,笑聲清脆:「嫂嫂,我給你的這份交代,你可喜歡?」</p>
原來是她。</p>
手心傳來一陣刺痛,我低下頭,發(fā)現(xiàn)掌心已經(jīng)被掐出了血。</p>
我看著她那張笑嘻嘻的臉,怒火中燒。</p>
幾乎是本能地,拔下頭上的簪子,朝她刺去。</p>
千鈞一發(fā)之際,沈寂神兵天降,沈銜月在他臂彎里輕巧地旋了個身。</p>
我手中的簪子被他打落:「宋時微,你發(fā)什么瘋?」</p>
可還是太晚,那簪尖還是在沈銜月臉頰上劃了過去。</p>
皮開肉綻。</p>
沈銜月捂著臉,鮮血從她指縫中流出:「攪擾嫂嫂生辰宴的貓,這只也有份,我不過是想替嫂嫂報仇罷了……」</p>
沈寂怒不可遏:「為了個畜生,鬧成這樣,銜月日后還怎么嫁人?」</p>
事到如今,他心心念念的,竟還是沈銜月。</p>
燈也好,貓也罷,他都從未放在心上過。</p>
甚至連那些我情真意切寫下的書信,恐怕也都成了燒爐的引子。</p>
我泄了氣,躬身去撿簪子。</p>
卻發(fā)現(xiàn),鮮血不僅從她頰邊滑落,也早在我的裙下暈染。</p>
一時之間,雞飛狗跳。</p>
那日,沈銜月傷了臉,而我落了胎。</p>
醒來時,沈寂守在我榻邊。</p>
他看了我許久,才試探地問出一句:</p>
「時微,銜月她還是個孩子。」</p>
「就當是為了我,別再同她計較了,好不好?」</p>
燭光躍動。</p>
我看著他清俊的臉,只覺得那模樣同柴房里啃食米面的灰鼠,也無甚分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