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起善的嘴角抽搐了下，眼中透出不可置信，沒想到沈晚晚會提出這樣的要求。</p>
然而余光瞥一眼廊檐下圍觀的貴女們，他到底沒敢將“胡鬧”二字吐出口。</p>
他對未婚妻沈晚晚的深情，全京城上下有目共睹，連當(dāng)今圣上都有所耳聞。</p>
要知道，殿試比的不單是才華和學(xué)識，印象分也同樣重要。</p>
他看過第二名榜眼的文章，對方的學(xué)識和才華均在他之上，只是缺少一個廣為傳頌的好名聲。</p>
現(xiàn)在，沈晚晚提出讓他為她祈福，倘若他拒絕，就等于是自毀名聲。</p>
況且沈晚晚還為他祈福在先。</p>
幾乎是瞬間，白起善就計算出了利益，但又不甘心就這樣妥協(xié)，于是便強(qiáng)撐著笑意，說道：“傻瓜，我當(dāng)然愿意為你祈福，只是......”</p>
“我就知道你愿意！”</p>
沈晚晚只聽自己要聽的，才不管后面的“只是”。</p>
她伸手指向一處：“這里，這里祈福最靈驗(yàn)了！”</p>
那里是處風(fēng)口。</p>
漫天的風(fēng)雪直接往臉上撲。</p>
跪在寒風(fēng)口上祈福，那滋味，應(yīng)該很酸爽吧。</p>
她曾受過的苦，這一世，定要讓白起善也挨個的嘗一遍才好。</p>
“連生跟我說，說你最近寢食難安，時常夢魘，又說相國寺的神樹極是靈驗(yàn)，建議我跪拜神樹為你祈福�！�</p>
“我起初還不相信，沒想到我才跪拜了兩個時辰，當(dāng)真就讓你一覺好夢了，可見連生沒騙我，神樹下祈福果然靈驗(yàn)的�！�</p>
連生，白起善的貼身小廝，往他們吃的干糧中放毒，害他們?nèi)旧弦甙Y，又故意放出消息，引她自投羅網(wǎng)的人。</p>
白起善從她這里借了運(yùn)。</p>
她想要拿回來，就得先讓白起善背上罪孽。</p>
果然，沈晚晚這話一出口，白起善眼底的狠戾便一擁而上，怒道：“連生！”</p>
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廝戰(zhàn)戰(zhàn)兢兢上前來，噗通跪地上，面色煞白，渾身抖成了篩糠。</p>
白起善一腳將人踹倒，冷聲斥道：“混賬東西，你明知道沈姑娘身體有恙，還慫恿她頂著風(fēng)雪祈福，你按的什么居心？”</p>
“來人，將這惡奴拖下去，割掉半截舌頭以儆效尤，省得他以后再犯口舌之忌！”</p>
迎來大禍的連生陡然變色，只來得及怨毒地瞪眼沈晚晚，便讓白家人堵住嘴巴拖了下去。</p>
沒一會兒，相國寺外面便響起一道凄厲的慘叫聲。</p>
沈晚晚聽著那慘叫，不由得無聲冷笑。</p>
半截舌頭還傷及不到性命，但卻會讓連生怨恨上她，從此視她為仇敵。</p>
而白起善那邊，卻撈到一個為了未婚妻怒懲惡仆的好名聲。</p>
不愧是狀元郎，一言一行間全是對她的算計。</p>
聽著四周夸贊白起善深情的聲音，沈晚晚譏誚地勾了勾嘴角。</p>
她試著去探白起善的氣運(yùn)。</p>
有了連生那半截舌頭的罪孽，狀元郎的氣運(yùn)團(tuán)終于不再是嚴(yán)絲合縫。</p>
上面裂開了一道細(xì)細(xì)的縫隙。</p>
一縷紫色氣運(yùn)正從那道縫隙中往外冒。</p>
沈晚晚的頭頂上則生出一圈紫色旋渦，穩(wěn)穩(wěn)地接住從白起善那邊飄過來的氣運(yùn)，仿若迎接歸家的游子。</p>
熟悉的暖流涌入四肢經(jīng)脈中。</p>
下一瞬，腦海中忽然突兀地出現(xiàn)一本書。</p>
米黃色的書皮，上面龍飛鳳凰地寫著“醫(yī)道”二字。</p>
看起來像是一本古籍。</p>
......可她的腦海中，怎么會冒出一本古籍醫(yī)書來？</p>
沈晚晚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一種可能，頓時激動起來。</p>
話本子上說，像她這種與常人不同的人，大多都伴隨著傳承之類的奇遇。</p>
難道這本古籍醫(yī)書就是上天賦給她的傳承？</p>
只不過上一世，她被情愛迷了心竅，沒能等到傳承開啟，便先墮入了深淵。</p>
想到這，沈晚晚忙收斂心緒，手指撫上書籍，翻開一頁。</p>
書上的字與時下的字結(jié)構(gòu)并不相同，筆畫繁瑣，有點(diǎn)像梵文，又有點(diǎn)像符篆。</p>
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字，她本不該認(rèn)識才對，然而當(dāng)她視線落下時，卻能非常熟練地辨認(rèn)出每一個字。</p>
而每一個她辨認(rèn)出來的字，就像收到某種召喚似的，興奮地往她腦子里面涌。</p>
與之而來的是一個又一個的醫(yī)案和藥方在她腦子里面安家落戶。</p>
熟悉程度，就好像這些醫(yī)案藥方都出自她的筆下一般。</p>
......原來這就是傳承嗎？</p>
沈晚晚壓制住激動，忙又翻開一頁。</p>
然后她便愣住了。</p>
第二頁上的字，她竟然看不清楚，蒙了層面紗般影影綽綽，讓你知道上面有字，但卻又不讓你看清全貌。</p>
不光是第二頁，第三頁第四頁第五頁......除了第一頁以外，后面的幾百頁，每一頁都是這種情況。</p>
怎么回事？</p>
是因?yàn)樗臍膺\(yùn)之力還不足，所以才看不清第一頁之后的內(nèi)容嗎？</p>
當(dāng)初，為了給白起善擋下死劫，她獻(xiàn)出了自己全部的氣運(yùn)。</p>
而如今，她也不過才取回百分之一而已。</p>
就在這時，耳邊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p>
是白起善。</p>
沈晚晚忙合上書籍，將意識退出識海，對上白起善透狐疑探究的目光，她不動聲色地掐了下自己的虎口。</p>
嘶——</p>
好疼！</p>
痛意逼出眼淚。</p>
她紅著眼圈對面前的人說道：“阿善，你對我真好。”</p>
然后抬手摸摸自己的半張丑臉，像千千萬萬個等嫁的少女一樣，目露期待道：</p>
“神樹這么靈驗(yàn)，想來一定能保佑我恢復(fù)容貌的，阿善，我想漂漂亮亮的嫁給你。”</p>
絕口不提連生的事情。</p>
更沒有如白起善所預(yù)估的那般就此打消祈福的念頭。</p>
正夸贊狀元郎深情的世家貴女們，立馬又抓到了新話題。</p>
“猜猜新科狀元郎會不會頂風(fēng)冒雪為未婚妻祈福！”</p>
個頭高挑，身穿紫衣的貴女高聲叫嚷道。</p>
瞬間引來一片回應(yīng)聲。</p>
“應(yīng)該會吧�！�</p>
“我也覺得會，聽說白公子平時特別和善，可他那剛才為了未婚妻，都怒懲惡仆了�！�</p>
“未必，口頭上的深情，跟落在實(shí)處的深情是兩碼事�！�</p>
“別只覺得呀，多沒意思......咱們設(shè)個局，就賭新科狀元郎會不會頂風(fēng)冒雪為未婚妻祈福，我先來，押十兩，賭會�！�</p>
又是先前那個紫衣貴女，率先摸出一錠銀子拉開賭局。</p>
那紫衣貴女本就個頭高挑，又如此活躍，沈晚晚不由得多看了對方一眼，旋即蹙眉。</p>
上一世看熱鬧的貴女群中，好像沒有這號人吧？</p>
然而疑惑也只在心頭停留片刻，便匆匆退去。</p>
她滿含興趣地望向白起善。</p>
比起突然冒出來的紫衣貴女，她更想看看白起善眼下的反應(yīng)。</p>
堂堂新科狀元郎，淪為一眾貴女們的賭注，那滋味，想來一定很奇妙吧？</p>
本想借著懲治奴仆躲避祈福，結(jié)果事與愿違，還砸了自己的腳，白起善頭一次體會到什么叫賠了夫人又折兵。</p>
偏偏眾目睽睽之下，他還不能發(fā)作出來，生生將一張白皙俊美的面孔，憋成了丑陋的豬肝色。</p>
胳膊也在發(fā)抖。</p>
......真是辛苦啊。</p>
沈晚晚滿意了，戴上面紗遮住翹起的唇角。</p>
絲毫沒注意到，不遠(yuǎn)處，有雙眼睛正探究地望著她。</p>
......</p>
彌漫著檀香的禪房內(nèi)，燕王陸回半躺在靠榻上，眼眸微闔，神情懶懶地盤弄著手里的佛珠串子。</p>
他從小便知道自己與常人不同。</p>
會做夢。</p>
而夢里面發(fā)生的事情，十件中有十件能成真。</p>
就在方才，出禪房門之前，他又做了個夢，夢見他換過尿布片子的小姑姑，嫁給了本朝的狀元郎。</p>
可狀元郎是個衣冠禽獸。</p>
小姑姑死的時候，只剩下皮包骨頭了，拉著他的手說好悔，好恨。</p>
沒辦法，他只好讓狀元郎跪雪地嘍。</p>
文人嘛，身子骨大多羸弱，跪出一身毛病，后面也就沒了尚公主的資格。</p>
結(jié)果沒想到，他讓人將一群世家貴女們引過去了，那位沈家姑娘卻沒給他留“辣手摧郎”的機(jī)會，自己就先行動起手來，然后聰明地脫身而退。</p>
跟夢里的傻姑娘不太一樣啊。</p>
......莫不是風(fēng)雪洗腦后醒悟了？</p>
陸回睜開眼眸。</p>
一雙風(fēng)華瀲滟的桃花眼，饒有興致地望向幾步之外的墻壁。</p>
仿佛他能看見墻壁后面的人似的。</p>
而此時，一墻之隔的另一間禪房內(nèi)，沈晚晚正坐在火爐前，一口一口地往肚子里面灌姜湯。</p>
連著灌下兩碗姜湯，她身上才終于聚起一絲熱乎氣兒。</p>
外面寒風(fēng)呼嘯。</p>
沈晚晚捧著余溫尚存的姜湯碗，閉目聽著外面“呼呼”的風(fēng)聲。</p>
她賭對了，虛偽如白起善，果然沒敢拒絕她，乖乖跪在了神樹下面為她祈福。</p>
上一世，她在神樹下面跪拜祈福四個時辰。</p>
這一世，就讓白起善跪完剩下的兩個時辰吧。</p>
火爐上的水壺咕嚕咕嚕冒著熱氣。</p>
沈晚晚睜開眼睛，又給自己倒了碗姜湯。</p>
老樹根下還埋著要命的隱患。</p>
未避免再像上一世那樣惡寒入侵昏迷不醒，她還是多喝幾碗姜湯吧。</p>
重活一世，每一步她都要走謹(jǐn)慎些，不能再出現(xiàn)差錯。</p>
辛辣的姜湯入口，暖意緩慢而源源不斷地涌向身體各處，沈晚晚的腦門上面漸漸沁出一層薄汗。</p>
禪房門忽然被大力推開。</p>
丫鬟青梅裹著寒風(fēng)怒氣沖沖地走進(jìn)來，張口便沖她嚷嚷道：“小姐，你太過分了，你怎么能讓白公子去跪雪地呢！”</p>
那副頤指氣使張口就呵斥的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小姐，她才是丫環(huá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