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鄒蕓歌從沒見過這樣生氣的陸梵。
她本能道歉，語無倫次：“不是我，是她自己故意撞的！”
“我很清楚這輩子跟你不可能有未來，我沒必要害魏如音�！�
她都已經(jīng)死了……
“說夠了沒有？”
陸梵抱起昏迷過去的魏如音，平靜的面容卻仿佛有著滔天的怒火：“鄒蕓歌，立刻滾出這里，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
‘嗡’的一瞬，如驚雷炸響，鄒蕓歌徹底呆愣住。
連陸梵什么時候抱著魏如音離開都不知道。
直到一個小沙彌進來趕她走：“鄒蕓歌，陸梵大師帶著魏施主去山下看傷了了，他走前吩咐，請你立刻離開他的禪院�！�
這一次，陸梵是真的鐵了心了。
她渾渾噩噩離開院子，可明天她就要消失了，她能去哪？
夜?jié)u深。
鄒蕓歌就站在院子外頭受了一夜，望著山下的路，一直等到天亮。
‘鐺鐺’的鐘聲敲響，農(nóng)歷12月29，除夕到了。
今天，是鄒蕓歌停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天。
24小時后，她就要消失了。
太陽躍出云層的時候，陸梵終于從山下回來了。
鄒蕓歌迎上去，卻在三步開外的距離被陸梵冷眼逼退，只見他面無表情扔下一張紙。
鄒蕓歌僵硬低頭，卻被‘斷絕關(guān)系書’五個大字刺得踉蹌摔倒。
“小叔……”
“鄒蕓歌，從今以后，你我再也沒有任何關(guān)系，悟禪寺留不下你這尊大佛，收拾東西離開吧。”
四目相對，鄒蕓歌知道，就算此刻自己泣血解釋，陸梵都不會相信她沒有害魏如音。
多的解釋，只會更激怒陸梵。
鄒蕓歌慘然一笑，雙眸徹底填滿死寂。
“小叔，我錯了……我答應你，今天過后，這一輩子我一定永遠都不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
“你能不能看在過往的情分上，在今天午夜12點前，去一趟鄒家的墓地，念一段往生咒？”
“權(quán)當是我們最后的道別，好嗎？”
陸梵卻沒多看她一眼，轉(zhuǎn)身要進屋。
鄒蕓歌一慌，踉蹌著爬過去，僵硬拽住陸梵的衣袍，哽咽著哀求。
“小叔，怎樣你才答應？我可以去給魏如音道歉……”
“松手�！�
男人垂眼冷漠，鄒蕓歌忍著淚不放：“那你愿不愿意去墓地念往生咒？”
陸梵卻用力一拽，徑直進屋。
他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禪房大門被關(guān)上，難言的絕望涌上心頭。
這一刻，鄒蕓歌好像回到了18歲表白那一天，陸梵以決絕的姿態(tài)，奪走了她渾身的溫度。
從那天起，她的人生就一直是遺憾。
難道臨死前，也還是要留遺憾嗎？
鄒蕓歌想最后努力一次。
她緩緩撿起地上已經(jīng)別雪濕了半張的‘斷絕關(guān)系書’，慢慢放進懷里。
而后端正跪下，沖著院子高喊——
“小叔，你曾經(jīng)答應我一個要求，做錯了事，只要虔誠對佛祖磕頭跪拜9999個，你就原諒我�！�
“我現(xiàn)在就拜，只求你答應再去后山墓地念一段往生咒�！�
屋內(nèi)沒有半點動靜。
飄揚的大雪，又繼續(xù)下了起來。
一個，兩個，十個，二十個，一百個……
身軀越來越僵硬，說不上是冷的還是快要消散的反應。
鄒蕓歌執(zhí)拗磕著頭，她知道陸梵一定聽到了她的話。
她只想和他最后告?zhèn)�別。
……
九千九百九十九個頭磕完，天已經(jīng)暗了。
鄒蕓歌已經(jīng)說不出一句話，她哆嗦望著緊閉的屋門，沉雄的梵聲一下下傳來，卻始終不見陸梵的身影。
她顫抖著青紫的唇，呢喃：“小叔，我去后山墓地等你�！�
此刻，天是冷的，人是冷的，唯有淚是熱的。
鄒蕓歌一步一步，蹣跚著來到后山墓地，臉上的淚也冷了，成了冰渣。
禪院。
陸梵跪在大日如來佛像面前，捻著佛珠念著《金剛經(jīng)》。
進屋的小沙彌詫異，《金剛經(jīng)》是佛門著名的贖罪經(jīng)書，通常做晚課不會誦念，但他只是多想了一秒就壓下疑惑，說起了正事。
“大師，搜救隊的人說，之前雪崩埋葬的遺體已經(jīng)找回來了，遺體面部特征還完好，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性�！�
“他們明天想把遺體運來寺廟停放，托寺廟為死者尋找家人，也想請您為死者念一段往生咒，希望死者來世投個好胎。”
陸梵捻佛珠的手停頓一瞬，眼睛卻沒有睜開。
只應了句：“好。”
他沒睜眼，也就沒看見，正前方供奉的名為‘鄒蕓歌’的長明燈應聲熄滅。
……
月色凄涼，墓地一片死寂。
鄒蕓歌等了很久，很久，陸梵也終究沒來。
她緩緩靠在自己的墓碑前，掏出那份‘斷絕關(guān)系書’顫抖著握著。
大概人要消散了，從前美好的記憶走馬觀花浮現(xiàn)。
“佛愛眾生，蕓歌，跟我走吧�！�
“佛曰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盛陰，蕓歌，你切記求不得就放手，勿執(zhí)拗……”
“蕓歌，我入佛，當守戒律清規(guī)，你和我不一樣，長大后就該去滿世界看看，你應該是珠穆朗瑪上最自由的白格�；��！�
“蕓歌，別哭……”
“蕓歌……”
“鐺鐺”，午夜鐘聲敲響，12點到了，陸梵依舊沒來。
看來，往生咒她等不到了。
這輩子，走的這一刻終究還是留了遺憾。
但也好。
鄒蕓歌最后望了望寺廟的來路。
她笑了笑，一滴淚悄然劃落：“小叔，從此之后，我會永遠消失在你的世界，祝你幸福�！�
話落，冷風卷過。
墓碑前再也沒有人，只有一張斷絕關(guān)系書，飄蕩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