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如果一個人無法感知這個世界，怎么才能證明他還活著？</p>

    漆黑無聲的世界里，我一度以為我已經(jīng)死了。</p>

    可就在這個世界里，我第一次看見了路嘉樹，四歲的路嘉樹。</p>

    我想，這應(yīng)該是我想象中的路嘉樹吧，畢竟他來家里的時候，我已經(jīng)瞎了。</p>

    他眼睛很大，身子很瘦，臉上的傷還結(jié)著痂。</p>

    他局促不安坐在路家老宅的沙發(fā)上，直勾勾盯著桌上的一盤櫻桃，手卻老實地放在膝蓋上。</p>

    我拿起一顆櫻桃塞進(jìn)了他的嘴里，摟著他的胳膊問他：“哥，甜嗎？”</p>

    后來我又見到了十歲的路嘉樹。</p>

    他長個了，也長結(jié)實了。</p>

    有同學(xué)在我的作業(yè)本上亂寫瞎子、笨蛋、垃圾，他沖上去就撕了同學(xué)的作業(yè)。</p>

    后來他和同學(xué)扭打在一起，胳膊劃了條血淋淋的口子。</p>

    好長一段時間，牽著我的時候，我都能摸到他胳膊上硬硬的痂。</p>

    十五歲的路嘉樹已經(jīng)有了少年俊秀的模樣，難怪有女生給他寫情書。</p>

    放學(xué)他等我時，班花跟他表白。</p>

    “路嘉樹，你要是當(dāng)我男朋友了，就不可以再牽那個瞎子的手了，我不喜歡你們太親密�！�</p>

    “我不當(dāng)你男朋友�！�</p>

    “你不會真喜歡那個瞎子，要跟她過一輩子吧？你又不是她養(yǎng)的導(dǎo)盲犬�！�</p>

    “關(guān)你屁事�！�</p>

    出了教室，我沒好意思牽他的手，他卻一把拉住了我，不管不顧和我十指相扣。</p>

    十八歲那年，爸媽車禍離世，路家的家業(yè)被人算計。</p>

    路嘉樹明明哭腫了眼，卻把我抱在懷里，輕聲安慰我：“清澄，你相信我，我能保護好你，一輩子�！�</p>

    他一邊上學(xué)一邊打工照顧我。</p>

    可我發(fā)現(xiàn)，他越來越愛睡覺了，睡醒了也總是沒精神。</p>

    直到我在他胳膊上摸到了針眼，我才知道他在賣血養(yǎng)我。</p>

    我用手指描摹著路嘉樹的眉眼，想要記住他的模樣。</p>

    可他的樣子卻越來越模糊，最終隱匿在了黑暗中。</p>

    “小瞎子，你猜猜，要是路嘉樹抽血時，我給他用病人用過的針頭會發(fā)生什么？一想到他會受盡折磨慢慢死去，我就覺得可惜呀。”</p>

    “放過他？當(dāng)然可以，只要你陪我玩玩，我就放過他，只是我的耐心不太多哦�！�</p>

    這么多年過去了，郭令凱的聲音還是讓我瑟瑟發(fā)抖。</p>

    我知道我在夢里，可我怎么掙扎都沒法醒過來。</p>

    分手那天，路嘉樹怎么都不同意。</p>

    后來我說了很多重話。</p>

    “路嘉樹，你連我喜歡吃的櫻桃都買不起，你拿什么養(yǎng)我？難道我就跟你在這漏水的破屋子里住一輩子嗎？”</p>

    “你要搞清楚，你只是我爸媽撿來的一條導(dǎo)盲犬，要不是我瞎，我才不跟你好。”</p>

    他一聲不吭洗好了衣服，做好了晚飯，才自己離開。</p>

    我咬緊牙，生怕我會開口留他。</p>

    我寧愿他恨我、怨我，也不希望他被我拖累。</p>

    沒有了我，他的路會越走越寬。</p>

    而從那以后，我只有一條跌入深淵的路可走。</p>

    我們，早就不是同路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