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歲歲不高興了：“你瞧不起我？”</p>
時謙沒有解釋。</p>
他不是瞧不起林歲歲，而是中醫(yī)博大精深，她一個小姑娘恐怕連中草藥都不認識，懂什么調(diào)理？</p>
他的沉默在林歲歲眼里就是默認。</p>
竟然有人質(zhì)疑她的醫(yī)術(shù)，這不能忍，她必須證明自己。</p>
林歲歲掀開簾子進去了。</p>
躺在床上的老人滿頭銀發(fā)，身形枯瘦，雙眸緊閉，眼下有很重的烏青，臉頰都凹陷進去了。</p>
林歲歲坐在床邊把脈，又撥開他的眼皮和嘴巴瞧了瞧。</p>
時謙不放心地追進來，看見這一幕，本能地阻止：“林歲歲，你……”</p>
林歲歲俏麗的小臉沉靜嚴肅，眸色晦暗地說：“爺爺病了半年左右，這期間吃中藥，身子不僅沒康復(fù)，反而嚴重了，是不是？”</p>
時謙瞳孔一緊：“對�！�</p>
林歲歲問：“以前方子的藥渣還有嗎？”</p>
時謙：“沒有了�！�</p>
他們的身份太敏感，一旦有村民抓住把柄就會大肆宣揚，引來麻煩。</p>
所以每次煎完藥，他都會讓小沐銷毀。</p>
林歲歲擰了擰柳眉：“如果沒有以前的方子，我沒辦法確定對方故意誤診的�！�</p>
這時，一個身形消瘦的小男孩站出來說：“我有�！�</p>
時沐跑了出去，再次回來，他拖著一個尿素袋子：“這是以前的藥渣，小叔讓扔了，我覺得太可惜，就放在袋子里，準(zhǔn)備明年開春灑在園子里�！�</p>
說話的時候，時沐不敢看時謙。</p>
林歲歲不知道內(nèi)情，看著七歲的小孩，忍不住感嘆，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p>
她難得表揚了一句：“藥渣是頂好的肥料，你很聰明�！�</p>
時沐已經(jīng)很久沒被夸過了。</p>
自從來到這個村子，迎接他的只有數(shù)不盡的欺辱和羞辱。</p>
林歲歲的夸贊像一道暖流滋潤了他干涸的心田，眼眶有些熱。</p>
林歲歲沒注意到小家伙的情緒，她抓出一把藥渣放在鼻尖嗅了嗅，看向時謙，篤定地說：“你爺爺起初患的是風(fēng)寒，這個大夫給抓的卻是治療風(fēng)熱的方子，不僅沒有效果，反而會加重病情�！�</p>
“現(xiàn)在砂鍋里煮的中藥是溫補的方子，一丁點治療效果都沒有，而且其中還有幾種寒性藥材，會逐漸侵蝕他的身體�！�</p>
這方子乍一看沒問題，但結(jié)合老爺子的病情，就是慢性毒藥。</p>
風(fēng)寒是最基礎(chǔ)的病，她不相信對方把不出來，百分之九十是故意誤診。</p>
她以為這個年代的人很淳樸，沒想到也有缺醫(yī)德的大夫。</p>
時謙眉頭緊蹙，沒有發(fā)表自己的意見。</p>
林歲歲生平第一次主動給人看病，還被他給嫌棄了，她不高興地說：“你帶著藥渣，去縣里隨便找個中醫(yī)問問，看看我說的對不對！”</p>
要不是因為他將來擁有手眼通天的權(quán)勢，她才懶得管他的破事。</p>
反正她見死不救又不是一次兩次了。</p>
林歲歲生氣地離開。</p>
時謙神色晦暗地望著面帶病容的爺爺。</p>
他相信林歲歲，他只是不愿意相信那個人會害爺爺。</p>
片刻后，時謙做出了決定：“你在家看著爺爺，我出去一趟�！�</p>
時沐重重點頭：“小叔叔，我會的。”</p>
頓了頓，他又小聲解釋：“小叔叔，我把藥渣藏在牛棚里，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就算發(fā)現(xiàn)了也沒證據(jù)證明是我們的。”</p>
時謙苦笑：“只要他們想往我們身上安罪名，不是我們的也可以說成是我們的�！�</p>
來到這個地方，他見了太多人性的惡。</p>
看著小家伙茫然的眸子，時謙沒有再繼續(xù)說，他才七歲，不應(yīng)該給他灌輸沉重的思想。</p>
“下不為例�！�</p>
……</p>
林歲歲雖然生了一肚子氣，但她有事也不往心里擱，吃飽喝足，躺在溫暖的被窩里睡得昏天暗地。</p>
林家其他人就沒那么好受了，林歲歲掀翻了桌子，碗碎了，粥灑了，窩窩頭也滾進了灶火里，只有三個勉強能吃的。</p>
五個人分三個窩窩頭……</p>
他們餓得饑腸轆轆。</p>
一大早，林清河就起來了。</p>
原本早早就升起炊煙的廚房卻沒有一絲動靜。</p>
想到昨晚，他竟然沒勇氣去叫林歲歲起床，認命地進廚房熱了幾個窩窩頭。</p>
林月娥起床看見窩窩頭和白開水，不見林歲歲的身影，不滿地問：“二哥，歲歲又沒做飯嗎？”</p>
“她昨天落水凍到了，讓她好好休息吧�！�</p>
“我昨天也落水了，今天還能起床上工，她又不用上工，做頓飯能累著嗎？”</p>
林月娥緊接著又說：“窩窩頭也沒了，她再不做飯，我們下午就得餓著上工，哪有力氣掙工分？”</p>
林清河覺得林月娥的話有道理，他說：“我一會兒讓鐵蛋叫她起床�！�</p>
林月娥這才覺得心理平衡，她說：“我去跟鐵蛋說�！�</p>
林月娥從兩個小家伙屋子出來，臉上帶著得逞的笑容，她拽了拽衣服去上工了。</p>
她目前在生產(chǎn)隊擔(dān)任記分員。</p>
這個活輕松，拿的工分也高，還受人尊敬。</p>
她每天上工都是昂首挺胸著去的。</p>
今天一到生產(chǎn)隊，就有不少人對著她指指點點。</p>
“我昨天都聽見了，林家一家子都偏心林月娥，氣得歲歲把桌子都掀了。”</p>
“連個雞蛋都不配吃，換我，我也得掀桌子�！�</p>
“林月娥一看就是個壞心眼的，她父母去世，放著那么多叔叔伯伯家不選，非選沒爹沒媽的林歲歲家，不就是沖著烈士子女的名頭去的嗎？”</p>
“她要是不去林清文家，也拿不到記分員這個工作�！�</p>
落在林月娥身上的目光充滿了嫌棄。</p>
雖然這是事實，但她不能承認。</p>
林月娥委屈地抹了抹眼淚：“嬸子們，你們這么說就不對了，記分員這個工作確實要給歲歲，但她要照顧大哥，照顧鐵蛋狗蛋，便讓我接了這個活�！�</p>
“我接了這個活之后，工分記在歲歲名上，年底分的糧食都拿回了家，沒有私吞半點�！�</p>
也是因此，她落了個極好的名聲。</p>
所以她對那個荒誕卻又真實的夢，深信不疑。</p>
嬸子們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林月娥，忽然覺得誤會了她，正要道歉，就見林歲歲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了生產(chǎn)隊門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