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 憾事
剛走進(jìn)屋子里,安芷就嗅到了比昨兒要濃很多的藥味。
冰露被留在了外頭,只有安芷一個人進(jìn)來。
慢慢走到堂下,永祿讓安芷等一會兒,便去卷起床四周的紗簾。
太后被兩個宮女扶著坐了起來,但是她自個坐不住,靠在了被褥上。
安芷給太后請安,跪下后,卻一直沒聽到太后喊起來。
過了許久,伴隨著太后的一聲輕咳,太后才開口道,我這一生羨慕過的人很少,你是其中的一個。
安芷頭低著,不懂太后是什么表情,但心中十分驚訝,沒想到太后會說羨慕她的話。
咱們女人活這一輩子,就沒為自個兒活過,學(xué)規(guī)矩是為了家族名聲,出嫁又是為了家族利益。等生了孩子,有了夫君,又開始為了孩子和夫君操勞,真真是......可悲啊。太后停下休息了一會,喘了一會氣后,繼續(xù)道,所以等先帝爺駕崩后,哀家就想著,是不是可以有不一樣的日子了,但是先帝爺?shù)囊坏肋z旨把哀家所有的向往打落谷底。朝臣們覺得哀家是野心太大,太不滿足了,可為什么男人可以為了高官厚祿不擇手段上位,哀家就不可以呢
太后薄薄的嘴唇露出一抹嘲諷,安芷,你覺得哀家錯了嗎
錯了嗎
這真是個不好回答的問題。
如果安芷是太后,也會恨先帝爺?shù)倪z旨,宮斗了幾十年,好不容易熬出頭了,卻被先帝爺如此提防,寒心的同時,也會感到特別的不甘和憤恨。
但安芷不是太后,她有自己的立場。
從安芷的角度來看,先帝的遺旨對她來說,又是一件好事,不然太后大權(quán)在握,挾天子以令諸侯,屆時裴家就不是被抄家了,流亡都有可能。
而且太后私心太重,這也是先帝爺會留下遺旨的原因。
太后問安芷這個問題,安芷覺得太后沒錯的同時,又覺得太后錯了。
回稟太后娘娘,過往皆云煙,各人立場不同,看待問題的思維也不同,沒有完全的是與非,所以這個問題,臣婦無能。
哈哈,你倒是越來越像裴闕了。太后笑了幾聲,連著咳嗽好幾下,等永祿喂了水,才舒服一點,她現(xiàn)在每說一句話都非常地艱難,哀家覺得沒有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哀家不過是覺得不公平,這個世道太多的不公平,哀家努力了,但是哀家失敗了。
頓了下,太后的目光緊緊盯著安芷,安芷,你知道的吧,哀家就快死了。
安芷忙磕頭,臣婦惶恐。
你就別做這些虛的了,你心里巴不得哀家早點死。太后很淡定地道,她收回目光,慢慢闔上雙眼。
說到自個的死亡,太后語氣雖然平淡,可只有她自個知道,她的內(nèi)心經(jīng)過多少的掙扎和折磨。
安芷的額頭緊緊地貼著地磚,一點都不敢往太后那兒看。像太后這種主子,最忌諱的就是說到死亡,可太后突然和她這么說,難不成是要帶走她
安芷的心,一下提了起來。
太后閉上眼睛后,有了點精神,繼續(xù)道,哀家這一生,到底是沒達(dá)成自個的心愿,縱觀全朝,除了你,再沒人能做到比哀家更出色了。安芷,你這一生,何其幸運。雖然被裴鈺退婚,但是你獲得了裴闕的無上寵愛,還有裴家的巨大權(quán)力。你所擁有的愛和尊重,是哀家算計一生都沒得到的東西。
說這些話時,太后語氣真誠,她是發(fā)自肺腑地在羨慕。
可在安芷聽來,就有些毛骨悚然了。
她知道朔風(fēng)等人就埋伏在四周,一點屋子里有什么情況,朔風(fēng)都能救下她。但如果朔風(fēng)在這里動手,意味著對太后行刺,那是要抄家滅族的大罪。
臣婦只是一般人,不敢和太后娘娘比。安芷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皺了眉,她是真的不想聽太后說這些,她們又不是什么摯友。
一般人呵呵,你要說這話,小心被雷劈。太后嘲諷道,單單說裴闕對你,就是這世上獨一份的不普通。安芷啊,你知道哀家今兒只讓你留下,是為了什么嗎
安芷搖頭,就算這會心里有不好的預(yù)感,也不能在這會說出來。
太后是閉著眼,所以沒看到安芷搖頭,等邊上的永祿代為提醒后,才開口道,你那么聰明,一定能知道的。哀家這病來得突然,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就要死了。但哀家臨死前,總有一樁事放不下,你仔細(xì)想一想,是什么事。
話畢,太后就讓宮女扶著她躺下。
紗簾再次被放了下來,安芷緩緩直起身子,視線里只能透過紗簾看到太后躺著的虛影,心在噗通噗通狂跳。
過了會,永祿從臺階上走下來,到了安芷的跟前,俯身道,裴夫人,有勞您在這兒再跪一會,主子累了,估摸著得一兩個時辰才會醒。近來主子精神不佳,還請您想清楚點答案,不然主子怕是說不了多久,就又要睡了。
這話的意思,就是想不明白就一直跪著。
在大雄寶殿祈福,還有軟墊給人跪,但在這里,只有冰冷的地磚,跪到現(xiàn)在,安芷的膝蓋已經(jīng)疼了。但屋子里那么多人盯著她,是一點懶都不能偷。
太后特意留下安芷,又說自個兒快死了,敢說這樣的話,就像是知道安芷不能活著離開一樣。
不過太后知道自己馬上會死,這是不是代表太后也知道她的病有蹊蹺
若是知道,太后卻沒有行動,說明無能為力。
什么樣的人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還能讓太后不敢聲張呢
安芷想到太后說羨慕她,若是論裴闕對她的感情,確實不錯,也可能讓人獲得羨慕。但安芷覺得,太后在宮中浸淫多年,小女兒的情事怕是不會讓她有那么大的感嘆,反而像是在暗示其他的東西。
安芷沉思許久,直到一個時辰后,她的小腿都麻了,太后才沉沉地醒來。
永祿帶著人幫太后洗臉又喂了藥,太后才再次做起來問安芷想好沒有。
安芷無聲地長吸了一口氣,細(xì)長的柳葉眉微微皺著,娘娘可是有什么憾事需要臣婦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