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積累
元輕則只是沒有想到，大將軍連夜鷹營都能直接做為棄子丟出去。
可是仔細(xì)想想，若沒有這樣的棄子，便換不來后面的大局。
元輕則隱隱約約的覺得不太對勁，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只是這不舒服，他一定要小心翼翼的藏起來。
事到如今，他已經(jīng)明白大將軍為何要有那看似輕率的舉動。
朝廷里，有人支持。
但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怕是在軍中也有另外的大人物支持。
如今天子調(diào)集的六十萬大軍在冬泊，整個大玉北疆之內(nèi)，都沒有更多的兵力可以調(diào)往孤竹。
從大玉南疆調(diào)兵過來救駕天長日久啊。
況且，真的有人回去調(diào)兵嗎
一想到這，元輕則的心就不由自主的提了起來。
作為大將軍的親信，他自然早就明白大將軍心意。
天子和大將軍這二十年來互相利用，如今兩個人都已明白，這局面到結(jié)束的時候了。
天子不再需要大將軍，大將軍也不再需要天子。
明明是早就想到了的事，可這事到了眼前，他還是會怕，會慌，會有些不知所措。
這局面，一下子就變得詭異起來，又或者，大將軍從一開始就知道會有這樣的局面
若如此......
元輕則想到這，眼睛都睜大了。
若如此的話，那孤竹人暗中勾結(jié)婁樊人的事，也是大將軍授意
心思一到這里，元輕則的手都在微微發(fā)顫。
因?yàn)檫@事若是真的，那大將軍這局，未免也太大了些。
不僅僅是孤竹，或許還有冬泊，甚至連婁樊人都被大將軍利用。
元輕則越想越心驚膽顫，越想越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fā)冷。
這事，太可怕了。
與此同時，孤竹。
巨大的御輦上，面對面坐著的只有天子和林葉兩個人。
天子看著這個年輕人，越看心里就越是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就好像當(dāng)年他見到劉疾弓的時候，唯一不同的是，林葉的眼神不似劉疾弓那樣單純。
這也是天子之前有些擔(dān)憂的事，連他這樣的人，其實(shí)也有忐忑，也有不安。
只是局面到了今天這一步，他賭的那么大，林葉就算不如劉疾弓單純，他也必須要用。
用新人，還要用和拓跋烈有仇恨的新人，更要用和當(dāng)今大玉之內(nèi)各大家族沒有那么多牽連的新人。
說實(shí)話，能選的并不多。
說大玉人才濟(jì)濟(jì)，每年都會有許多青年才俊嶄露頭角，可是這些青年才俊，又有幾個和各大家族無關(guān)
天子很清楚，說到挑人這種事，哪怕他是大玉的至尊，到他挑人的時候，只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各大家族，朝中權(quán)臣，把早就挑好了也調(diào)教好了的人擺在他面前。
一個是各大家族挑剩下的，但哪怕被天子挑中了也早晚都會被清洗掉的人。
天子啊，看起來高高在上，可實(shí)際上，他能看到的，都是經(jīng)過中間層次的那批人，再層層過濾后給他的看到的。
他在最高處，百姓們在最低處。
說百姓們是國家的基石不假，但直接和百姓們接觸的不是他這個天子。
難啊，哪怕他已經(jīng)為了這大玉努力了二十幾年，如今的局面依然難。
可最起碼，他已經(jīng)有了掌控局面的實(shí)力。
朕很欣慰，你能懂朕讓你來孤竹做什么，只是，你的動作比朕預(yù)想的要慢一些。
他說到這，看了看林葉的反應(yīng)。
林葉微微俯身回答：臣確實(shí)慢了些。
天子見他這個反應(yīng)，便大概猜到了，這個年輕人已經(jīng)看懂了這局勢。
就算沒有全盤看懂，最起碼冬泊和孤竹這局勢，他看了個七七八八。
能在孤竹募兵，就說明了一切。
說說吧。
天子問林葉：朕為何希望你在孤竹募兵，但又不直接告訴你這樣做。
林葉回答：陛下身邊的人，有別人的耳目，所以只能靠臣來領(lǐng)悟。
天子道：那又是誰有這么大的膽子，敢在朕身邊放耳目
林葉：不是一個人有這么大的膽子，而是一群人都有這么大的膽子。
天子笑道：如你所說，那朕豈不是孤家寡人
林葉道：陛下從歌陵到云州，從云州到陽梓，這一路上走過來，身邊的人確實(shí)不多。
這話說的，膽子也算是足夠大了。
天子俯身看著林葉的眼睛問他：那你的意思是，朕用你，是因?yàn)殡抟呀?jīng)快無人所有
林葉抬起頭，看著天子的眼睛回答道：不是，陛下有人可用，大有人可用，臣就是其中之一。
天子因?yàn)檫@句話，哈哈大笑。
他往后靠了靠。.
把你所想，都說與朕聽聽。
他捏了一顆干果，沒吃，在手里把玩著。
林葉思考了片刻，不是思考著天子的問題，而是思考著從何處先說。
片刻后，他回答。
孤竹與冬泊這個局面，是陛下想要的，也是某人想要的。
這話一說完，天子就微微皺眉：你膽子這么小么
林葉再次開口：孤竹與冬泊這個局面，是陛下想要的，也是拓跋烈想要的。
天子嗯了一聲：繼續(xù)說。
林葉道：拓跋烈必然是在許久之前，就察覺到了婁樊人準(zhǔn)備南下的策略變了。
說到這他看向天子，天子沒回應(yīng)，也看了林葉一眼。
林葉繼續(xù)說道：正因?yàn)橥匕狭铱吹搅藠浞说挠媱潱�，可以將計就計�?br />
第一步，他算準(zhǔn)了孤竹不敢輕易和婁樊人勾結(jié)，所以他一定要安排人來，讓孤竹國君相信這樣做，有大好處。
第二步，孤竹國君在拓跋烈的授意下，答應(yīng)了婁樊人的要求，為婁樊人南下做準(zhǔn)備。
第三步，只要婁樊人從孤竹進(jìn)入冬泊，拓跋烈就堅信，陛下必不能容孤竹。
第四步，因?yàn)楸菹虏恍湃嗡偌由隙磭鴥?nèi)剛剛出過內(nèi)亂，為了大局，陛下必會親臨云州。
第五步，陛下得知孤竹這邊出事，臣與寧大人先后遇到伏擊，大概會親自到孤竹來。
說到這，天子笑問：朕可以來，也可以不來，那朕為何就非要來
林葉回答：因?yàn)槌紕偛潘f的五步，不是拓跋烈準(zhǔn)備的五步，而是陛下算準(zhǔn)了的五步，所以陛下一定會來。
他說：不出危局，陛下無法看清楚，如今朝中文武，有多少人真心有多少假意。
天子笑道：朕是至尊，為何要以身犯險朕留在歌陵誰也奈何不了朕，哪怕朕只是留在云州，也不會有人敢在朕面前放肆。
林葉回答：因?yàn)楸菹碌拇笥�，這是最后一步。
天子看林葉的眼神，已經(jīng)滿是欣賞。
林葉繼續(xù)說道：冬泊那邊的局勢忽然亂了，是因?yàn)楸菹聹?zhǔn)備走這一步棋了。
御凌衛(wèi)指揮使陸綱曾與臣說過，御凌衛(wèi)很早之前就發(fā)現(xiàn)了婁樊人的不對勁，可陛下并沒有對此事有所指示，無應(yīng)對，甚至是聽之任之。
林葉看向天子。
他說：十幾年來，陛下都沒有對冬泊國君有過懲處，并非陛下不知道他與拓跋烈勾結(jié)，不知與婁樊人勾結(jié)，是因?yàn)闀r候未到。
天子的笑意越發(fā)濃了。
他之前確實(shí)對林葉的能力有所懷疑，對林葉不如劉疾弓單純有所擔(dān)憂。
現(xiàn)在的他，滿眼都是對這個年輕人的欣賞。
林葉道：拓跋烈要想反，唯一的機(jī)會就是設(shè)計讓陛下離開歌陵，甚至是離開大玉。
十幾年來，冬泊國君，孤竹國君，一定在暗中與拓跋烈勾結(jié)甚深。
他說：陛下知道，拓跋烈的計劃要開始了，所以提前先把他的計劃打亂一部分。
這一部分，就是冬泊國君的更替，陛下用玉羽成匆，換掉了玉羽成元。
如此一來，冬泊這邊的局面，拓跋烈就不能完全控制，所以他只能將希望，都寄托在孤竹這邊。
陛下只要到孤竹，他就必會行事，而且.......
林葉再次看向天子。
而且，陛下一直都在配合他。
天子問：何處配合‘
林葉道：其一，陛下來了，其二，陛下沒帶萬域樓來。
天子的心情啊，在這一刻真的是好到了極致。
林葉道：拓跋烈又想謀逆，又不想背負(fù)罵名，所以就需要有人為他遮掩。
如果陛下在孤竹這邊出了什么意外，而在云州的萬域樓，就能以宰相的實(shí)權(quán)，封鎖消息，不讓歌陵知道陛下這邊的情況。
林葉深吸一口氣。
他說：大玉之內(nèi)的人不知道陛下這邊發(fā)生了什么，但這個不知道，指的是百姓們不知道。
他們怕陛下，也怕百姓，因?yàn)樗麄兩钪菹碌冒傩論泶�，百姓們才是陛下最大的依仗�?br />
封鎖消息，封的是大玉百姓的耳目，可那些手里有些權(quán)勢，站在高處的人，他們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林葉道：經(jīng)此一事，誰真心，誰假意，誰左右搖擺，誰篤定忠誠，陛下便能分辨。
天子起身，走到車窗口，看著外邊良久都沒有說話。
許久許久之后，天子輕輕吐出一口氣。
朕即位的那天說......朕要讓大玉換一個樣子，朕要讓江山變顏色，朕要讓天下盡開顏。
他看著窗外，眼神有些復(fù)雜。
朕還說過，朕要用三十年來做一件可以被史冊永記的事，現(xiàn)在看來，三十年......不用那么久了。
朕不怕任何對手的原因之一就在于你們。
天子回頭看向林葉：他們這十幾年來只積累了怨恨，而朕這十幾年來，積累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