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面子的事
武山寒剛當上名譽院長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折騰了不少古籍到自己的新書房，其中還有不少孤本。單論整間書房的價值，比起一般書院的藏書閣還要高些。
若是有一天您不再是陽雨書院的院長呢
那便都捐給書院了，我是懶得再找人把它們搬回去了。當有人問起時，武山寒如是說。
此刻，陽雨書院，院長書房。
一只竹鳥停在了武山寒的桌前，隨后傳出了道宗的聲音，山寒，道種已經(jīng)可以種下去了。帶人來吧。
隨后，竹鳥又變回了幾片竹葉，再沒動靜。武山寒很信任杜展，家族中的大事小情都不回避。此時杜展看著那幾片竹葉嘖嘖稱奇：咱們西大陸以前也冒出來過幾個九樓，關于他們的事跡也有不少記載。可我從沒在哪個九樓的事跡里，看到過這樣的神通。哪怕之前見過幾次，如今再看到這竹鳥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武山寒將那幾片竹葉收好，感慨道：老祖宗的手段早就超脫九樓了，咱們這些凡夫俗子，怎么能看得懂
二人笑著走出了書房。
想起方才道宗的命令，杜展沉吟后開口：上次去青海見道宗大人，他老人家說要尋天賦好的少年……周安的侄子年紀大了點，他孫子又是個癡傻，便不考慮了。褚家那小家伙這輩子沒有機緣也難上八樓，也不用考慮了。謝云無后，他那個義子年紀也太大了。這三家主脈都不合適，怕是要從旁系里面選人了。
武山寒腳步頓了一下，我記得你說過，那個趙衣白雖說不喜歡練武，底子更是打得一塌糊涂，但是樓宇恢弘，根骨還是很好的
杜展點了點頭：對。他家的事情我去查了。趙衣白這名字是他母親起的，后來被他父親給改成趙海平了。母親短命，他從小是和祖母長大的。他家倒也有點意思，你別說，按上次你為他正名來說，還真有點情分在。
說到此處，杜展忽然想起一事：那張氏父子的消息也回來了，確實如張渡所說，是因為他和他父親經(jīng)營不善家道敗落，不過最后是被魯衛(wèi)新任城主馬懷興的族人坑了一把，才無奈想到兵廷謀個生計的。畫像比對也沒問題，確是他父子二人。
武山寒目光低垂，一邊考量一邊問道：你上次說，張渡的樓宇恢弘，但是小書舉的看不真切
是，杜展答道，不過，我看不真切，不代表道宗看不真切。按張渡來看，張書舉的天賦甚至要強過趙衣白。您若是喜歡那孩子，不妨也帶上，讓道宗給瞧瞧，沒準會有驚喜呢。
武山寒回想起那日茶亭，張書舉用鞋子破了暗示張渡，又想起家宴時，張書舉三番兩次為武靜開脫，主動攬責，于是輕聲道：是個仁義聰明的好孩子。小小年紀便極有擔當，不容易的。
那我這兩天再從這幾家的旁系中，選幾個天賦好的，咱們帶上，后天便啟程去青海杜展問道。
嗯，武山寒眼中有喜色閃過。道種成了，那青海百年后還是武家的。你先去各家尋根骨好的少年吧。書院安全得很，不用你陪著了，我去看看孩子們。
杜展領命離去，武山寒則徑直往小生堂走來。
小生堂里，今日講課的正是那隋先生。此刻小生們都在埋頭寫字，隋先生四下走動，不時糾正孩子們的握筆與坐姿。碰巧他此刻抬頭一看，瞧見了武山寒，便點頭示意。武山寒也點頭回應，然后目光又轉(zhuǎn)到了武靜身上。
隋先生是為數(shù)不多，知道武靜其實就是武山寒女兒的先生，此刻也不言語，注意力回到了孩子們身上。
武靜此刻極為用功，字也寫得好看，有幾分武山寒的神韻在。武山寒瞧了一會兒，又看向了張書舉。
張書舉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觀察他，抬頭看去。見是武山寒，他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便又專注寫字了。
真不知道這張家祖上是做什么的，倒是很機警。這般敏銳的直覺，倒不像個普通孩子。武山寒突然感覺張家祖上怕不是簡簡單單的商人，這事還要再去確認才好。
不過無論他祖上是做什么，都不影響他是那個爬樹做賊的小家伙，武山寒與他接觸的次數(shù)也不過三四次，可卻是真心喜歡這小家伙：聰明，卻又有一份簡簡單單的善良在。如果小書舉能成青海下一任主人，那無論西方大陸風雨多大，五百年后，武家都極有可能還是這靖安的第一家族。武山寒又想到自己痛罵武靜時，武靜也在極力袒護張書舉。
這臭小子，還挺可惡的。某位父親突然有些擔心自己的女兒。
不多時，便到了童生堂，他遠遠瞧見了武仲寧。
燕寧，過來。武山寒這次沒有客氣，直接將武仲寧叫了出來，任課先生也似無事發(fā)生般，繼續(xù)講課。
出了童生堂不遠，有兩排整整齊齊的古樹。此時幾個學堂都在上課，林間小路只有父子二人。
武山寒很喜歡在這條路上漫步，風吹動樹葉嘩啦啦作響，總能讓他的心靜下來。
寧兒，那趙衣白，你可有了解
愛哭鬼。看個評戲會哭，讀個話本會哭，聽個感人的故事也會哭。武仲寧隨口答道，此時他腦子里還琢磨著方才學堂先生所講的論題。
武山寒搖了搖頭：我不是問這個。
武仲寧似是剛緩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隨后問道：我記得前幾日您講課，提出了個問題，后來又把他單獨留下了。怎么，因為他后來給您的答案，您考慮讓他去漠口
武山寒點了點頭：你應該也發(fā)現(xiàn)了，他似乎很有作戰(zhàn)指揮的天賦。
武仲寧思考片刻，隨后面色略顯鄭重，開口答道：他這個人，很邪。性格也比較偏激，很容易劍走偏鋒。單說指揮作戰(zhàn)，雖然相關的課業(yè)成績不是很好，但是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放他去兵廷，若是大哥壓不住，只怕用不了幾年就能在兵廷周旋出一個他的小天地。放任自流，時日久了必成大患。
哦你對他的評價這么高我倒是第一次聽你如此評價同齡人。武山寒有些意外，他雖知趙衣白有抱負有想法，卻不想武仲寧如此重視此人。
武仲寧面色嚴肅地補充道：此人尚有報國赤子之心，可若是一日鬼族真的退了……
武山寒點了點頭。全家人都覺得武仲寧有些呆，但是他這個當?shù)鶇s一清二楚，若真論起頭腦，尤其是識人的本事，只怕武家?guī)资谌思悠饋矶疾蝗邕@個二兒子。
你覺得，是殺了好
武仲寧搖了搖頭：不行，最起碼在徹底解決鬼族問題前，漠口需要這樣的大才，我們不能只用親不用賢。武家是靖安的第一家族，更要從靖安的全局來看，大不了就是第二個周止瀾罷了，只要這兩年提前布幾個合理的暗手，應該無礙。
那張書舉呢武山寒又問道。
武仲寧微微一笑，額頭上的抬頭紋舒展開來，爹，是青海那邊有消息了吧
你小子，真是屬狗鼻子的。
嘿嘿。爹，讓書舉去見見老祖宗吧。我也喜歡他，這小師弟好玩著呢。
……
兩日后，車馬齊備，五個出自各家的少年分開各坐一輛馬車，隨著武山寒前往青海，只是其中并沒有趙衣白。
張書舉第一次一個人坐在這么華麗的馬車里，心中免不了好奇。正在馬車里四下打量時，突然從坐榻下面探出一張熟悉的面孔。
小師姐張書舉略有驚喜，不料武靜慌張比劃著，不讓他出聲。
張書舉連忙閉嘴，然后靠過來，小聲問道：你該不會是偷偷上來的吧
武靜嘻嘻一笑，是呀。好久沒出來玩啦。我磨了杜爺爺好久，才讓他瞞著爹爹偷偷帶上我的。先別出聲，等出了陽雨我再去找爹爹認錯，那時候他不想帶我也只能帶上我啦，嘻嘻。
言語里滿是得意。
張書舉很是無奈，但是一聽到是去好遠好遠的地方，自己一個人在車上也很孤單，鬼使神差的，他便故意忘了褚葉當初交代他，要看好武靜不要胡鬧的事。
殊不知，在為首的那輛馬車上，杜展已經(jīng)把他倆出賣了。
我說少家主，就帶著靜兒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她才六歲，小生那些課聽來聽去，真不如帶她多出來走走。杜展駕著車，回過頭來小心翼翼地商量著。他可不敢真瞞著武山寒偷偷帶著武靜，這是大忌諱。
武山寒憋了半晌，只吐出了胡鬧二字，卻只字未提讓武靜下車。
杜展大喜過望，又小意說道：那，家主再陪我演個戲吧，等出了陽雨裝作才知道武靜跟著，也好我在小姐那里不丟了面子
嘶……你！武山寒惡狠狠指著杜展，隨后嘆了口氣，使勁揮了揮手，再不回話。
杜展哈哈大笑，回過身后猛地一揮鞭子。
小子們，咱們出發(fā)嘍！
不久，車隊出了陽雨城，然后武山寒不出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武靜，臭著臉訓斥了幾句武靜。
可這到底是保住了杜展的面子，還是保住了武山寒當?shù)拿孀?br />
接下來武靜便常常和張書舉一起坐在馬車頂，他們的車夫也換成了杜展，倒也不擔心這倆孩子摔下去。車頂，武靜發(fā)現(xiàn)回頭也見不到陽雨城門時，就差笑出聲了。
張書舉心情也很好，這趟行程其實走的和當初從魯衛(wèi)來陽雨的路是一條，當然要刨去張渡抄近路那段。一個多月時間，他便換了個身份，身邊也多了朋友，自然是開心極了。
不知道爹爹是否安好。想到張渡，張書舉臉上露出一抹擔憂。
似能聽到小書舉的心聲，杜展回過頭來：書舉，你父親在漠口已經(jīng)安頓下來了。前段時間謝云大帥來了陽雨，將少家主玉佩送了回來，他言語里頗為賞識你父親呢。
張書舉展眉一笑，真的那我也要給他寄信了。
你寫好了拿給我，我?guī)湍慵某鋈�。武靜在一旁說道，武家有自己的信道，我也要給大哥寫信，一起寄過去。
謝謝小師姐。小師姐，我聽武伯伯說，大哥似乎早就在漠口了，是不是你都沒怎么見過大哥
嗯嗯，大哥剛從書院結(jié)業(yè)便去了漠口，如今已經(jīng)兩三年了，那時候我還小，但還記得在大哥去漠口的時候，爹爹是掉了眼淚的。后面爹每次要去漠口，大哥都不讓。爹還時常偷偷跑去漠口，說是尋謝伯伯喝酒談事情去，但是我們都知道他是去看大哥的，說到此處，武靜的小臉有些氣鼓鼓的，他每次都不帶我，我上次見到大哥還是一年前呢！
那鼓鼓的小臉，活像一只小金魚。張書舉下意識地用手指戳了一下武靜的臉。
好呀！敢欺負你大姐了！
錯啦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