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日，我起了個早，讓人燒了很多熱水。</p>
捫心自問。</p>
在沈府坐月子，嬤嬤和丫鬟們照顧我都很細致，不讓吹風(fēng)不讓受涼。所以出了月子，我痛痛快快地洗漱后，穿上了簇新衣裳去拜見沈夫人。</p>
遠遠地，就聽到了沈夫人的笑聲，和孩子咯咯樂的聲音。</p>
聽到這個聲音，我就有些走不動路了。</p>
生尋哥兒時，很不順利，我隱約聽見孩童哭聲，產(chǎn)婆們說生了生了，是個小公子，我就昏死過去，等我醒來孩子已經(jīng)被抱去沈夫人身邊了。</p>
原來，他的笑聲竟是這樣的。</p>
我知道，只要我現(xiàn)在走進去，沈夫人就會立刻讓人把孩子抱走。</p>
所以，我走得很慢。</p>
直到聽到了另一道陌生的女聲：“尋哥兒看著和阿辭哥哥一樣聰穎，不過夫人有想過那個女人要怎么處置嗎？”</p>
“要我說，還是去母留子，永絕后患�！�</p>
那個女人……</p>
應(yīng)當(dāng)是我。</p>
所以，我停下腳步，聽到沈夫人冷淡開口。</p>
“原想著給點錢，遠遠地送走�！�</p>
“不過秀娘，你如今還愿意嫁給三郎，那便是她的主母，是尋哥兒的母親。是殺是賣，由你做主�！�</p>
我本來是想給沈夫人磕頭，領(lǐng)了銀子離開。</p>
眼下根本不敢進去。</p>
借口忘記帶上繡給沈夫人的抹額，匆匆忙忙地去了落雪院。</p>
秀娘。</p>
原來是她。</p>
秀娘這個名字，我從前也聽過的。</p>
那是頭一回和沈辭同房。</p>
夜里，我伏在他身上，肩背上全是青痕。</p>
卻被他蒙住眼睛。</p>
隱約間，我聽到他情不自禁地在喊：</p>
“秀娘�！�</p>
后來，我才聽說她是沈辭的未婚妻，和他門當(dāng)戶對青梅竹馬。若非沈辭如今斷了一雙腿，成了廢人，他們本該在次年成婚的。</p>
是沈辭。</p>
他不愿拖累秀娘，狠心退了婚事。</p>
如今沈辭走出陰霾，只要繼續(xù)扎針，未來能如常人一樣行走。他又有了孩子，要和秀娘重歸舊好，這誰也攔不住。我只能賭沈辭人品端正，愿意給我留一條活路。</p>
是以，落雪院里，我跪在沈辭面前。</p>
“三年前，我和三郎簽下契書，只要我生下孩子，就給我五十兩銀子，送我離開，可還算數(shù)？”</p>
“算�！�</p>
“如今我已養(yǎng)好身子，請三郎兌現(xiàn)契約。”</p>
直到我跪得膝蓋有些痛，都聽不到沈辭的允諾，我抬頭，撞進一雙很復(fù)雜的目光里。</p>
他輕輕叩擊石桌。</p>
“素娘，你有沒有想過留下，我能給你的！”</p>
“遠不止五十兩。”</p>
這個問題對我來說，根本不需要選。</p>
“不用了�！�</p>
可我的答案并不是沈辭想要聽的東西，他蹙眉，抬手阻止我繼續(xù)說下去，遞給我一個淡漠的目光。</p>
“素娘，你回去再想想，不必這么急�！�</p>
“沈家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若是離開，往后便再也進不來了�！�</p>
其實，我想得很清楚。</p>
銀子到手了才是我的，不管沈辭嘴里說得多好聽，有沒有命花都是一個問題。</p>
可是他又說。</p>
“你還沒見過尋哥兒罷，他圓墩墩的，過些日子我會安排你們見一面。”</p>
“你……真心舍得下他嗎？”</p>
我猛地抬頭看沈辭。</p>
淚，情不自禁地落了下來。</p>
三年前，簽下契書時，我以為沈家是怕我貪戀沈家富貴，所以契書里明說了若我一舉得男，便賞我五十兩放我歸鄉(xiāng)，不過屆時若賴著不走，便將我遠遠地賣了。</p>
現(xiàn)在我懷胎十月，九死一生生下這個孩子。</p>
我才明白。</p>
這是一個為娘的本能。</p>
這個孩子，托生我腹中，懷胎十月讓我吃了這么多苦，我無數(shù)次在夢里見過他，想知道他長什么樣，想親耳聽見他喊我一聲娘親，想聽他在我面前背書。</p>
想看著他長大成人，應(yīng)當(dāng)會像他父親罷。</p>
明知道這些都是奢望。</p>
但在沈辭提出，能安排我見尋哥兒一面時，我還是心動了。</p>
可秀娘的話猶在耳際，我問沈辭：若有人要去母留子，我又該如何？</p>
他想了想道：“我來處理�！�</p>
于是，我向沈辭叩首。</p>
“三郎大恩大德，素娘永生銘記，結(jié)草銜環(huán)，莫不敢忘�！�</p>
沈辭微微彎唇，他放下竹簡。</p>
“回去等著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