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祝山皺著眉,放輕了腳步,走近了才透過窗戶看見,是一只三花貓把他的床給霸占了。
可能是趁他不在,偷偷從窗戶溜進(jìn)去的,本就沒幾個之前東西被沈祝山變賣一番后更是家徒四壁可以形容,因此沈祝山出門都不鎖門,只虛虛將門關(guān)攏。
這是一只待產(chǎn)的母貓。
因為房子從前面塌了,沈祝山只能從窗戶鉆進(jìn)去,人一進(jìn)去,那貓還“嗚嗚嗚”地從喉嚨里發(fā)出來威脅的聲音。
沈祝山趁著窗外雪光,摸索著從桌里頭找出來蠟燭點燃,昏暗燭光下,看到大著肚子歪在床上給自己找好了待產(chǎn)窩的三花貓,看到他的時候還在那里警惕地對著他哈氣。
它應(yīng)該是極其不舒服,要不然應(yīng)該會在沈祝山進(jìn)來,感到威脅的時候就逃竄出去。
“好好好,你兇,床讓給你了�!鄙蜃I脚e著手表示自己毫無惡意。
僵持了一會兒,母貓終于放棄驅(qū)趕沈祝山,而繼續(xù)更加重要的生子大業(y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母貓似乎有點兒難產(chǎn),喵喵叫了很久,也不見崽子下來。
沈祝山?jīng)]有給貓接生的經(jīng)驗,不過小時候幫過路口的小狗接生過。
于是躊躇半晌兒,沈祝山搓了搓自己的凍得冰冷的手,往上哈了兩口氣,然后顫顫巍巍地伸向了母貓:“我這可是幫你,你可別抓我啊。”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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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屋靠窗狹窄的一角開始彌漫開來血腥味,耗時許久,精疲力竭的母貓終于將五只小貓崽產(chǎn)下。
功成身退的沈祝山在一旁的水盆里洗手上沾到的血污,扭頭一看,燭光搖曳下,母貓正一點兒一點兒的舔著幼崽,幾只小崽子發(fā)出來很細(xì)小的叫聲。
注視這這一幕的沈祝山,眉眼不自覺變得柔和,嘴里卻說:“以后自求多福吧,我可沒本事給你弄吃的。”
趙臨豐剛睡下沒一小會兒,就聽到樓下有人敲門,這樣寒冷的夜晚,任誰也是極其不愿意從溫暖的被窩里起身的。
“誰呀”趙臨豐潦草穿上棉睡衣,皺著臉從床上起來,蹬上拖鞋從二樓下去。
趙臨豐居住的地方是在超市二樓,這商鋪是他們家自己的,早些年還是他爸媽管店的時候,也就是這么住,二樓用于居住,一樓用于經(jīng)營生意。
趙臨豐下來,拉開卷簾門,手里手手電筒照著,看見窗外熟悉的身影。
“呦,這么晚,沈哥怎么了?”
沈祝山本質(zhì)上是一個極其不喜歡麻煩別人的人,特別是從前都是他罩著別人,現(xiàn)在對著趙臨豐,語氣有些不自然地說道:“那個,那我家房頂不知道怎么,今天突然塌了,可能是雪下太大了,我尋思要是方便的話,現(xiàn)在你這里住兩天,等我,我那個找到活,就再看看租個地方�!�
趙臨豐聞言愣了一下,而后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哦”了一聲。
“那行啊�!壁w臨豐往后退了一步,讓出空間讓沈祝山進(jìn)來。
兩人往二樓走,趙臨豐一只手拿著手電筒,一只手和沈祝山勾肩搭背的:“哎,我說怎么回事呢,大半夜找來�!�
“還以為你遇見什么急事找我借錢,嚇我一跳。”
“原來只是借住幾天,你看看你,都是兄弟,這么吞吞吐吐的,多見外,你怎么回事……”
趙臨豐絮絮叨叨地領(lǐng)著沈祝山上樓了,因為是很多年前的老房子,環(huán)境并不怎么樣,墻上貼著趙臨豐青春期偶像的海報,墻體都有些發(fā)黃了。
空間算是大的,不過有兩間用作存放一些雜貨,另外兩間現(xiàn)如今小劉住一間,趙臨豐住一間。
沈祝山被帶進(jìn)趙臨豐房間的路上偶遇到兩只不一樣顏色的襪子,進(jìn)屋又看見堆積如山的衣服,屋里空調(diào)打得倒是高,就是撲面而來一股不知道什么味,垃圾桶旁散落幾團(tuán)衛(wèi)生紙。
沈祝山說:“我其實在這外頭客廳打個地鋪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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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啊�!壁w臨豐眉頭一挑,在沈祝山肩膀上又是一拍:“又不是睡不下,你來我這住,哪能讓你打地鋪啊,正好咱們兄弟兩個今晚秉燭夜談�!�
“呵呵,真不用�!�
趙臨豐:“那必須用�!�
沈祝山:“我其實夜里睡覺有點兒不老實。”
“主要是沒多余的床鋪了,之前多的那一套給小劉鋪在另一間客臥里了�!壁w臨豐坦言說。
沈祝山:“那行吧�!�
趙臨豐又神情隱忍地問:“你睡覺到底有多不老實……”
沈祝山有點兒沒心思回答了。
沈祝山在趙臨豐這里用熱水洗了個澡,熱水澆過,身體回溫,這才感覺是慢慢活過來了。
趙臨豐等沈祝山洗完澡的時候,開了一局游戲正躺在床上打,看著沈祝山回來躺下,本來還想和他說會兒小話,沒想到等游戲打完一轉(zhuǎn)頭,看見沈祝山眼睛已經(jīng)閉上了。
雪又下了一夜,下到路上都被厚雪堵上,不管是學(xué)生族還是上班族,都是穿上厚重的衣服戴著手套,在街上步行而過,雪依舊沒停,環(huán)衛(wèi)工人邊鏟,雪邊下。
“等過兩天天氣好了再說吧�!壁w臨豐捧著保溫杯說:“這一時半會兒的,你這病懨懨地,誰能要找你干活?”
沈祝山看著玻璃窗外雪茫茫一片,幾個小孩子追趕著彼此,不時摔倒,發(fā)出來一些嘻嘻哈哈的笑聲,他們的家長跟在后面大聲小聲地訓(xùn)斥他們,讓他們慢一點。
外頭下雪,孩子是最興奮的。
沈祝山本來好好的,結(jié)果在趙臨豐的空調(diào)房里住了一夜,后半夜越來越熱,最后甚至把自己熱醒了,結(jié)果等把趙臨豐叫起來一看,沈祝山臉都燒得通紅了。
沈祝山頭暈?zāi)X脹的,不得不在趙臨豐超市的二樓窩了一天,喝了他找出來的兩片藥,中午吃了飯,下午睡了一下午,才感覺緩過勁來。
沈祝山在趙臨豐這住了兩三天,也不好意思吃白食,頂替了閑散的小劉的工作,幫趙臨豐在超市里上上貨,有時候也幫忙從貨車?yán)镄缎┐蠹娘嬃鲜裁吹摹?br />
這日晚上,趙臨豐說跟朋友聚餐可能很晚才回來,讓沈祝山自己先睡,沈祝山是個沒有手機(jī)也沒有什么娛樂的人,晚上幫忙關(guān)了超市門,就回了屋里睡覺。
閉上眼睡了不知道多久,在半夢半醒間,聽到外頭的聲響,他被吵醒了。
“怨不得你爸罵你,讓你看個店,你看看你這幾個月挪了賬上多少錢!這錢都花哪去了�!�
“我說了應(yīng)酬應(yīng)酬,你怎么不信呢,我不得和他們幾個經(jīng)銷商吃吃飯嗎,煙酒菜都不要錢嗎!”“應(yīng)酬能花這么多嗎,月月你都應(yīng)酬��!你天天心思都放哪了,多大的人了,還沒日沒夜打你那游戲!還有你帶回來的那個誰!你不是說他就在這住兩天嗎,這都幾天了!”
趙臨豐有點兒頭皮發(fā)麻,不知道好好說著賬,怎么一會兒扯到游戲,一會又扯到沈祝山了,他有些焦急地說道,“媽,你在這里嚷什么呀,家里又不是住不下,再說他這兩天不是生病了嗎,這么大冬天的,他沒地方住,我收留他住幾天怎么了,這么晚了,你趕緊地回去吧,我爸還等著你呢�!�
“呸,他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的用得你收留幫襯什么,他才剛出獄幾天,你就把他往家里領(lǐng),你也不嫌晦氣。”
這話說得著實難聽,趙臨豐語氣都變了:“媽!你在這里胡說什么呀!當(dāng)年那事也不能全怪他一個人,你也知道他爹那德行�!�
“他連他親爹都敢殺,還有什么做不出來。”吳鈴毫不留情,聲音也變得尖利。
“他又不是故意的!再說了他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改造完出來了,你別總提這事了行不行。”
“你高中的時候要不是和他混到一起,你能現(xiàn)在落成這樣,書書念不好,讓你看個店你看成這樣,我說了少跟他這種沒人教養(yǎng)的混混玩,你不聽我的,結(jié)果他進(jìn)去坐牢幾年,好不容易和他不聯(lián)系了,這一剛出來,你們又混到一起去!”
“咔嚓”一聲,是門被擰開的聲音,這房間隔音不好,著一動靜,隔壁房間徹底安靜下來。
沈祝山從趙臨豐房間里出來,趙臨豐臉上紅不是紅白不是白的,他一看沈祝山的身上衣服都穿好了,“這怎么了,剛才不是睡著呢�!�
沈祝山說:“睡醒了�!�
趙臨豐尷尬地抓頭:“吵著你了是吧�!鄙蜃I奖�(zhǔn)是聽到他和他媽剛才吵架的那些話了,趙臨豐聲音有點兒干:“不好意思……兄弟……”
沈祝山看著立在一旁,臉上怒氣頂上來面色發(fā)紅還未消散的吳鈴,叫了一聲:“阿姨好�!�
吳鈴看見沈祝山出來,臉上也閃過幾分尷尬和不自然,心里頭鄙夷是一回事,可是話放到臉前,卻也是有幾分難為情,她又是長輩,瞧著沈祝山的樣子,本來跟自己兒子也是差不多的年紀(jì),可是剛才氣頭上脫口而出的話卻是再也收不回了,只憋悶的“嗯”了一聲。
沈祝山看起來滿不在意的地笑笑跟趙臨豐:“你在自己家里說說話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那什么,我想起來我有點兒事,之前有個獄友讓我出去后聯(lián)系他,就在東城那邊,我過去看看去�!�
趙臨豐面色特別不是顏色,這還有什么不懂的,說:“這天都黑了,上哪去呀。”
沈祝山說:“打擾你好幾天了,行了,別假客氣了。”
趙臨豐還想說什么,可是在板著臉的吳鈴面前也實在是不敢造次,眼看著沈祝山要走,走過去抓著茶幾上的吃的什么的要給沈祝山拿點,沈祝山推脫說不用。
趙臨豐心里頭蠻不是滋味地說:“哎,讓你拿著你就拿著,路上小心。”
沈祝山跟他推脫幾下,心里頭煩躁得很,煙癮上來,于是說:“我不要這些,實在不行,你沒抽完的那半包煙給我吧。”
沈祝山拉開趙臨豐家超市的門,一頭扎進(jìn)外頭呼嘯的寒風(fēng)里。
十一點鐘,已經(jīng)快有小半個月沒見到沈祝山身影的孔洵,從市一中下班回來。
黑暗的樓道隨著他的腳步聲,聲控?zé)糁鹨涣疗稹?br />
等快走到自己家門口,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暖橘色的昏暗燈光下,屹立著一道人影,走廊里有一股驅(qū)之不去的煙味。
孔洵的腳步停下,垂眸看到多日未見的人影腳下,零散地落著幾根煙頭。
他們每次相見的時候都在那條學(xué)校附近昏暗的窄道上,而且沈祝山很自以為很出其不意地搞偷襲,這導(dǎo)致從和沈祝山相遇,孔洵都沒有很好的機(jī)會,長而久的,平靜地看著他。
他緩緩抬起來眼皮,看見沈祝山曲著一條腿,小流氓似的倚在他家門上,他戴著一個黑色的沒有任何樣式花紋的帽子,細(xì)瘦的手夾著一根煙。
聲控?zé)粢驗樘脹]有聲音暗下來,最后只能看到黑暗中煙火明滅。
記憶里那個神采飛揚(yáng)的少年徹底消失不見,六七年的牢獄時光,時間并未從他的十八歲暫停,以一種更加沉重的姿態(tài)經(jīng)過他,使他變成現(xiàn)在這么一副消沉的,灰暗的,偶爾會陷入沉默的模樣。
“沈哥?”
孔洵終于出聲,燈光再次亮起,他抬腳走近了一些。
孔洵是一個對氣味極為敏感的人,聞到沈祝山身上混雜煙味的冰冷的肅殺的氣息,淺色的給人某種類似于無機(jī)物金屬質(zhì)地的瞳孔飄過沈祝山衣袖上一塊深色又緩緩收回。
是一縷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是又去和別人打架了嗎?”孔洵面無表情地抬起來眼皮,注視著沈祝山。
少年時期沈祝山就非常熱衷于此,很多次得意洋洋地把傷疤作為炫耀勛章,家庭暴力環(huán)境里成長出來的孩子到底是會屈從于暴力還是被同化變得更加崇尚暴力?
孔洵有點兒困惑不解地看著沈祝山,可是要打架為什么不來找我呢,不是還沒有打贏,還沒有報仇嗎?
第一次的時候因為根本沒有經(jīng)驗,完全沒有想到沈祝山現(xiàn)在身體會變得這么輕,一扯就過來,導(dǎo)致力度都沒有把握好,打得太重了,搞得十多天都沒有再來找自己,可是后來兩次不是都有很謙讓的贏嗎,為什么會突然找別人呢,到底除了自己還有多少對沈祝山很差的人?
“到底是要輸還是要贏呢?”孔洵突然說:“是我打得太輕了嗎?”
沉悶的陷入異常煩躁情緒里的沈祝山根本聽不懂孔洵在說什么,說:“我想通了。”
帽檐兒在他臉上打下來陰影,他的神情看不真切,但是孔洵能夠感覺到,他的心情像是極差,他整個人像是站在黑霧里,渾身灰撲撲的,上半張臉看不清,卻能看到他下頜那一塊在說話的時候咬得很緊。
“你不是說有什么困難可以找你嗎?”沈祝山的聲音傳出來,他說:“我想好了,反正你欠我的�!�
孔洵很顯然是愣怔了一下,然后說:“是嗎,那你是遇到什么困難,需要我怎么幫你呢?”
沈祝山毫不客氣地說:“我要在你這里住一段時間�!闭f完,看了孔洵一眼,補(bǔ)充說:“可能不止兩三天。”
孔洵這時候又很溫和地提醒說:“那你應(yīng)該禮貌一點呀�!�
沈祝山抬手將自己手里的煙頭按滅在孔洵家里這扇看起來價值不菲,看不出來材質(zhì)的門上,煙熄滅掉,金屬灰色的門上留下來一個那難看的孔印。
沈祝山抬頭,他的臉終于露出來,一咧嘴,對孔洵露出來一個非常挑釁的笑容:“是嗎,可能因為我沒有人教養(yǎng),總不是很有禮貌�!�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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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祝山進(jìn)到孔洵的房子里,抬頭打量,這里一眼看去,可以稱得上是一個非常冰冷像是根本沒有活人居住過的樣板房,茶幾上空無一物,廚房包括別的位置的燈光都暗著,只余留玄關(guān)的一盞小小幽暗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