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周五的晚上,才剛過了六點鐘,沈祝山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沈祝山拿出來,看到是孔洵發(fā)來的消息,說是今晚的晚自習(xí)和別的老師調(diào)了班,會早回來。
沈祝山?jīng)]放在心上,單純以為是別的老師有事,請求孔洵幫忙調(diào)了班。
于是在孔洵的提醒下,沈祝山這天也提早回去做了飯。
孔洵從外面回來后,往桌子上掃了一眼,桌上炒了兩個菜,一葷一素,還打了一個湯,與他們的日常別無二致,算不上豐盛。
孔洵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然后將外套掛在衣架上,腳步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來到冰箱前,拉開冰箱后,上下打量后,發(fā)現(xiàn)里面并沒有蛋糕的蹤跡。
冰箱里冷色調(diào)的燈光打在孔洵的臉上,把他的一邊的臉照得慘白毫無血色。
“哎�!�
孔洵聽到沈祝山的聲音,轉(zhuǎn)過頭,看到是手里端著空碗的沈祝山從廚房那里警惕地探出了身體,嚴肅地提醒孔洵:“別再拿酒了!”
孔洵沒應(yīng)聲,垂下來眼皮,收回視線后退了一步,將冰箱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
不讓喝酒又開始暗暗發(fā)脾氣了,沈祝山懶得搭理他,把粥盛好端到了餐桌。
兩人落座,飯吃到一半,孔洵抬眼看著像是完全對自己的生日一事毫無所覺的沈祝山,在自己對面吃得津津有味。
似乎是察覺到了孔洵的視線,沈祝山把嘴里的骨頭吐出來,然后抬頭和孔洵說:“一會兒吃了飯,我還要去店里一趟�!�
孔洵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一種非常耐人尋味的表情,他說:“沈哥,你對這個店倒是上心�!�
沈祝山這時候跟他撞上視線,又看到孔洵桌邊什么骨頭都沒有,沈祝山今晚燒了一整盤小排,可孔洵今晚幾乎沒怎么動筷子,不知道是菜做得不合胃口了,還是心情不好。
“你怎么了?”沈祝山微微蹙眉望著他,吃飯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孔洵冷不丁地突然開口:“沈哥,你是不是有事瞞我?”
沈祝山霎時間心里“咯噔”一聲,孔洵表面看起來對他全然信任,對店里的一切從不過問,卻不知怎么發(fā)現(xiàn)了紕漏。
他驚疑不定:“你發(fā)現(xiàn)了?”
“錢弄哪里去了?”孔洵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回避的空間。
他看著餐桌對面的沈祝山,看他不自然地和自己避開視線,低著頭。
“沈哥也沒有別的需要花錢的地方吧�!毕袷菦]有耐心等沈祝山回話,孔洵半垂下來的眼眸,復(fù)又抬起:“而且,沈哥也沒什么朋友�!�
孔洵的視線落在沈祝山明顯有些發(fā)白的臉上,說到這里,孔洵又恍然大悟一樣想到什么:“哦,差點忘了,是趙臨豐嗎?”
“你把兩千塊錢給趙臨豐了?”孔洵看著沉默下來的沈祝山,幾乎可以確定這個答案,孔洵不理解一樣問:“為什么?”
他偏了偏頭,盯著沈祝山的臉:“感激他收留你住過兩天?”
沈祝山終于受不了地開口了:“不是給,是借。”
“我知道這件事我做得是不對,這畢竟是你的店,我應(yīng)該和你商量一下�!鄙蜃I椒浅In白無力地解釋著說:“他說了十天就還�!�
孔洵又笑了起來:“那現(xiàn)在是幾天了,過了十天了嗎,他還你了嗎?”
沈祝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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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祝山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那是因為他爸媽到現(xiàn)在還沒走,因此拖延了兩天,但是他說了很快就……”
孔洵突然打斷了他:“不會了�!彼蟀刖�,語氣重了一些:“他不會還你了�!�
沈祝山非常不喜歡孔洵這樣的態(tài)度,但是又因為這件事確實屬于自己的責(zé)任,實屬理虧,于是壓著情緒,“誰都有個難處,我知道他這個人有時候愛占點小便宜,但是他不是個壞人,他說了……”
“他說了什么重要嗎?”孔洵嗤笑了一聲,而后眼睛盯著沈祝山說:“你為什么要這么容易就相信別人呢,你以為你看人很清楚嗎?”
“你今天心情不好,我不想和你吵�!鄙蜃I綇囊巫由险玖似饋�,他抿著嘴,頓了一下又開口:“我說了他會還,我會把錢拿回來。”
沈祝山作勢要離開餐桌,孔洵卻在他身后再次出聲,他聲音不輕不重的:“為什么要這樣?”
像是真的困惑不解,又像是只是單純嘲諷,孔洵的聲音清晰:“這樣會讓你很安心嗎,因為你出身差,在學(xué)校的時候成績也差,但是又想讓大家都喜歡你,所以你就對什么人都要照顧,都要對他們好,這樣做會讓你特別有認同感,讓你感覺自己有價值?因為對別人有用,然后顯得自己沒有那么可憐,是這樣嗎?”
從餐桌上離開,剛走出兩步,背對著孔洵的沈祝山腳步頓住了。
沈祝山一言不發(fā),他從肩膀到背脊都緊繃了起來,在他身后的孔洵看不清他的表情。
客廳里沉默下來,沈祝山過了很久才像是終于找回了自己的雙腳一樣,沒有回頭看孔洵一眼,也沒有解釋或者回嘴,他從孔洵家摔門而出了。
沈祝山滿臉暴躁地走出來,他一邊摸兜里很久沒抽的煙,又摸打火機,結(jié)果找遍了每個口袋也沒找到。
沈祝山更加氣急敗壞地,幾乎是咬著后槽牙吐出來那些字:“又發(fā)什么瘋,混蛋。”
想到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沈祝山拿出來手機,也不再給趙臨豐發(fā)消息,直接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打了兩個,接連被按掉,沈祝山氣得瞪眼,還想要再打,手機上方彈出來了趙臨豐的一條快捷回復(fù)“很抱歉,我現(xiàn)在不方便接電話,稍后會給您回復(fù)�!�
晚上八點半,趙臨豐把女神送回家門口。
這是他不太常來的溪縣的“富人區(qū)”,這一片全是二三層的小洋樓。
“下回見�!�
趙臨豐殷切地對著林洛雪揮揮手。
就算在今天他發(fā)現(xiàn)女神把他花費了一千八十八買的精巧的鑰匙形狀的項鏈拆掉,與毛絨掛件串在一個環(huán)上,掛在了她的包上,也依然不減他的熱情。
以一種癩蛤蟆狂喜的姿態(tài)目送著她回去后,趙臨豐終于邁開腳步,準備離開。
趙臨豐拐了彎,走到了路燈下的時候,將褲兜里手機掏了出來,掏出來一看,竟然有來自沈祝山的十個電話,最上面發(fā)了一條消息,問自己什么時候還錢。
趙臨豐拿著手機,一邊走,一邊還想著再怎么拖延幾天的時候,抬眼看路的瞬間,突然看到前面一棟別墅。
這算是這附近最大的一棟,趙臨豐看著有一點兒眼熟,再瞄兩眼,想起來好像是高中時期孔洵住過的地方。
這時候別墅的鐵柵欄門突然打開,趙臨豐本能反應(yīng)往后面的綠化壇一躲,納悶地看著,孔洵這房子里竟然還住著人?
趙臨豐看著柵欄門里出來一個穿著制服的人,從里面拖拽出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前面樹下面停著的一輛小型貨車上面下來一個人,幫他打開后面的小貨箱,將那個神秘的黑色塑料袋丟上去了。
趙臨豐呼吸都屏住了,這棟別墅窗戶很多都封住,此前路過的時候,里面昏暗至極,不亮一盞燈,趙臨豐以為這里面的家具都該落三層灰,早都沒人住了。
等那輛車行駛離開,等了幾分鐘,趙臨豐才從花壇后面緩緩起來。
他慢慢走到那鐵柵欄門門口,低頭看到了地下有一道顏色很深,一陣冷風(fēng)襲來,他聞到血腥味。
趙臨豐用手機的手電筒照了一下,看到了地上暗色的痕跡,是血跡,旁邊還有一些看不清的東西,趙臨豐心臟突然狂跳起來,后背出了一層冷汗,他蹲下來,用手機貼近,看到是棕色,黑色,白色,幾種毛色不一樣的絨毛。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孔洵在家里的客廳。
“你應(yīng)該追出去找他�!�
孔洵眉眼陰沉,好像滿不在乎:“沒必要,他沒有地方可以去,會自己回來�!�
電話那頭的李斯延:“也有可能漫無目的地在外面游蕩一整夜。”
孔洵心知肚明,沈祝山的自尊忽高忽低,就算是他也算不準,沈祝山會不會再自己回來,他放輕了一點聲音:“可是他忘記了給我的情書,還有我的生日……很多約定,對我的承諾�!笨卒D了頓,“他忘記太多了�!�
又語調(diào)一轉(zhuǎn),“卻總是記掛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
李斯延聽完他的話,沉吟片刻,突然說:“不過他沒有忘記出獄后找你尋仇�!�
這樣說,孔洵還有一些特殊之處,足夠沈祝山銘記。
只是這樣,孔洵就被安慰到了,過了一會兒,他無奈地聳肩:“好吧,再原諒他一次�!�
他終于邁開腳步,走到玄關(guān),拿起來衣架上的外套,準備出門。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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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jīng)是這個月的第幾條了?”
在別墅與后院相連的陽光房里,“楊老師”看著貓小妹和貓小妹們的孩子。
這些貓崽子已經(jīng)長大了,雖然心理上還是幼貓,但體型上和快要和它們的母親貓小妹一樣大,而且近來活動量變得非常大,特別調(diào)皮,在房子里亂跑亂抓。
自從有一只從后院竄到前廳來,從廚房發(fā)現(xiàn)了會有冷鮮車送來的活魚之后,幾只貓就開始獸性大發(fā),時常趁人不注意進行一些捕獵計劃。
今天再次發(fā)生了這樣的事,等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這條可憐的石斑魚已經(jīng)被四五只貓啃得還剩一半了,而且貓小五和貓小三還特別不和,爭搶魚的時候,兩只貓打得雞飛狗跳,連魚池里都飄上了他們的貓毛。
后來整個后廚的人都過來幫忙,保潔阿姨把廚房地上魚流出來的血處理干凈,魚池里換了干凈的水,又把被啃食了的魚裝進了黑色的垃圾袋,讓員工拖出去處理,才算是解決完畢。
“這樣下去,只能籠養(yǎng)了�!睏罾蠋熯@樣冷酷無情地說。
然而貓小妹聽不懂,優(yōu)雅地晃著尾巴,幾只貓崽三只在睡覺,另外兩只在貓抓板上磨爪子,看起來都沒有什么悔改之意。
人都快要走出二里地了,趙臨豐的心跳還久久不能平復(fù)。
他到最后還是沒有忍住,給沈祝山撥過去了電話。
電話剛響一下,沈祝山那頭就接了起來:“趙臨豐!你還知道回我電話!一天到晚找不完的借口,到底什么時候還錢!?”
趙臨豐被震得耳朵嗡嗡響,他把手機拿遠了一點,想組織一下言語,話剛開了頭:“沈哥……”
就聽到沈祝山那邊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女生尖叫,而后是嘈雜的人聲,趙臨豐連忙重復(fù)地叫:“沈哥,沈哥,聽得見嗎?”
下一秒,“嘟”一聲,趙臨豐的電話被突然被掛斷了。
“來人�。砣司让�!”
距離明月公園附近的河壩邊上,聚集了一小撥人,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尖叫著看著河里的人,“快救救我兒子呀!”她失去理智一樣也想要從河邊跳下去,被岸邊的幾個人攔住了,還在撕心裂肺地哭喊著。
黑夜里,視線太差,沈祝山快步跑過去幾步,才看到是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子,在河里面正驚慌失措地手腳亂揮,一會兒腦袋能露出水面,一會兒又沉了下去,看起來非常危險。
“這怎么回事這是,這有護欄呢怎么能掉下去,那么大孩子了。”
“跟他媽吵架,他媽打他兩下,他情緒失控一怒之下跳河了�!�
“快,快打救援電話。”
“這時候打,等救援的人來也沉下去了,快去,快救人啊。”
“我不會游泳啊……”
岸邊男男女女,年紀大的,年輕的,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沈祝山一路跑過去,擠開人群,眼看著那小孩連嗆了好幾口水,就要往下沉,沈祝山身子利落地逃進河里,往那落水的小男孩身邊奮力游去。
等游到男孩身邊,沈祝山浮在水面上,抹了一把臉,將阻礙視線地水甩掉,而后抓住男孩的肩膀,想把他的上半身扶起來,又安撫道:“別怕,我來救你了�!�
卻沒有想到男孩臉看著稚嫩十三四歲,身高卻跟沈祝山的錯不了多遠,他慌亂極了,手碰到沈祝山的胳膊,恍若終于抓住救命稻草,緊緊抓著不松了。
沈祝山的胳膊被抓住,加上男孩手腳亂揮,沈祝山的平衡被打破,幾乎保持不住。
“你別,大哥哥……你別走,救救我……”那男孩哭起來,剛才鬧自殺,這會兒真掉河里又幡然悔悟,知道生命可貴了,抓著沈祝山乞求,“救命啊,我不想死。”
“你冷靜點不會死的,我這不就來救你了,我游泳可厲害了,你別亂動跟著我�!鄙蜃I揭贿叞矒崴�,一邊費力地想要把他往前拖拽,結(jié)果完全找不到著力點,而且因為男孩力氣太大,反倒是把他的節(jié)奏完全打亂了,沈祝山是個從小水性很好的,可是也扛不住這么亂來。
四五月份的天氣,入夜氣溫下降,河里的水更是冰涼,只是這么幾分鐘,沈祝山就感覺自己涼透了,手腳凍得有些發(fā)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