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就在他以為祝知希會說“我洗好了”之類的話時,卻聽到身后的人忽然發(fā)出一聲疑問的擬聲詞,從鼻腔里冒出來的。
“你把手環(huán)摘下來了呀?”
傅讓夷皺著眉回頭,看見祝知希拿起他剛剛放在書桌邊的手環(huán),正在認真打量。
而他的視線也從手環(huán)下移。手腕,袖口,一小段白皙的小臂。
這套睡衣穿在他身上太大,松松垮垮的,加上濕乎乎的頭發(fā),看上去很不像樣。
尤其是領口,簡直大得過分,鎖骨全露了出來。
“還挺漂亮,做工真好�!弊VM耆珱]發(fā)現(xiàn)傅讓夷的視線,很專注地玩著手環(huán)。因為沒有權限,也沒連接過,抑制手環(huán)在他手里沒有絲毫反應。
他垂著眼,眼瞼上的紅痣和桌上酸掉牙的一樣顯眼。
“完全看不出來是抑制器誒,像個鉑金手鐲……”手環(huán)對他而言很大,可以直接套在手上,不需要解鎖。他很沒有邊界感地套了套,而傅讓夷也沒阻止。
“所以你在自己家的時候就不戴?是因為在家里比較有安全感?”
因為這破玩意一直在報警,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旦報警,就會有細微電流感,佩戴者會感到不適。當然,這也不是最麻煩的。
傅讓夷不打算說實話,隨便扯了個借口:“因為我也要洗澡了�!�
祝知希驚呆了:“這玩意兒這么貴還不防水?太坑了吧�!�
傅讓夷沉默了。
“下次你過生日,我送你個防水的�!弊V4蠓秸f完,取下來,“免得洗個澡還得摘�!�
傅讓夷更不想說話了。
因為洗澡的關鍵字,他眼前莫名其妙出現(xiàn)一些不應當?shù)漠嬅妫猜?lián)想到一些他至今其實還沒真正看到過的特殊印記。
痣。
被他的睡衣遮擋住的小腹。
手機連續(xù)震動了幾下。
好奇心轉移,祝知希放下手環(huán),用他潮乎乎的手指尖點了點傅讓夷的肩。
“哎,你手機響了。”
傅讓夷回過神,但沒動作,或許是以為他沒聽見,祝知希用疑問的語氣叫他“傅老師?”,又一次伸手,試圖再戳幾下,但被他伸手攥住了手指。
只攥了一秒,他就松開了。
“我沒聾�!�
傅讓夷拿起手機,深吸了一口氣,解鎖打開。
[李嶠:你老婆真是網(wǎng)紅??]
[李嶠:我沒搜到,是不是搜臉快一點?你把照片兒發(fā)我呀。]
[李嶠:哎不對,你想看他視頻直接管他要賬號不就完了?咋了?你倆在家有分房睡的規(guī)則這我知道,難不成還立了禁止對話的規(guī)矩?]
他快速鎖了屏,直接把手機扔到一邊。
祝知希瞥了一眼被撒氣的手機,癟癟嘴,看到書桌一角的玻璃盤,于是挪過去,從中拿起一顆琉璃紙包裝的糖果。
“這個好吃嗎?”
“你是永遠吃不飽嗎?”傅讓夷有些頭暈,用手撐著太陽穴。他懷疑是被祝知希身上的洗發(fā)水香味熏得。
祝知希嘖了一聲,很叛逆地直接拆開糖果吃了。和每次一樣,他吃到好吃的東西就會睜大雙眼,眼睛亮得過分。
“好好吃!”
[李嶠:不是,你信息素怎么這么不穩(wěn)定?都給我發(fā)報警短信了,沒事兒吧,誰惹你了?]
[李嶠:誒?你手環(huán)怎么還離線了??]
祝知希贊嘆完,挨近了幾分,快要靠上他,說話含含糊糊:“傅讓夷,這什么糖��?”
傅讓夷終于抬起頭,看向他,表情有些生無可戀。
“我們的喜糖�!�
初次同眠
嘎嘣一聲,愣神間,祝知希不小心把糖咬碎了。葡萄味的流心冒出來,有些酸。
聽到答案的他有些尷尬,又有點想笑。
“咱們喜糖這么好吃呢。哪兒買的?我再買點兒送我哥他們�!�
“不用了,家里還有一箱。”傅讓夷深吸一口氣,轉過身。
他忽然意識到這個詞存在一定的歧義,于是補充說:“我是說公寓那邊�!�
“哦�!弊VS痔郑亮瞬令^發(fā),在他椅子背后轉悠了一會兒,坐回了沙發(fā)上。
他安靜呆了一會兒,又吸了吸鼻子,試探性問:“這么晚了,你還不休息啊?”
傅讓夷冷酷回答:“你對我的工作時長有意見的話,可以給校長郵箱寫信�!�
“寫信就算了�!弊VPα藘陕�,伸長了兩條腿,晃了晃,又伸手揪掉了地毯上的一小撮毛球,“我就是在想,要是……要是我現(xiàn)在自己先上床睡了,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禮貌啊?”
其實這話也很怪啊。
什么禮貌不禮貌的?整得好像自己要掀被子拍拍床邀請他一起睡似的。
果然,傅讓夷沒回答。
“那我先睡咯?”祝知希起來,理了理身上過大的睡衣,掀開被子鉆進去。
床很舒服,有一種很干凈的氣味,但和傅讓夷身上的味道不太一樣。
他應該很久沒有回來住過了。
祝知希側躺著,被子拉到臉上,遮住了他的下巴和鼻子,只露出一對圓眼。他一動不動,視線黏住了傅讓夷工作的背影。
其實,傅讓夷不說話的時候,確實非常英俊。誠然,這份英俊必然有一部分是源于頂A的基因。但他和祝知希見過的任何一個Alpha都很不同。
即便是接受過高等教育,來自精英家庭,Alpha身上還是多少擺脫不了骨子里的野獸本能,強勢,專斷、重欲,眼神里自帶狼犬般的欲望。等級越高,這種捕獵的本能就越強烈。
可傅讓夷完全沒有。
這人看上去與欲望絕緣,寡言、冷淡、孤僻,置身事外,除了那些堆成山的文獻,和深埋在地里的瓷片、瓦礫和骨頭,再沒有其他什么能打動他。
就算在自己家里,在家族的餐桌上,他也自帶一種天然的透明屏障,區(qū)別于任何人。
他像一本極厚的書,被遺忘和放置了太久,晦澀得很明顯,看上去就令人生畏,讓人很難鼓起勇氣去翻閱。
視線從背影移到桌上的手環(huán),祝知希有些走神。
不知道他易感期會是什么樣?該不會一點變化都沒有吧。
他見過易感期變成傻狗的Alpha,也見過完全喪失人性的,當然也有多愁善感型,比如梁苡恩——平時挺酷,一到了易感期就哭鼻子。
傅讓夷呢。
他易感期都是怎么度過的?
很自然地,他想到了梁苡恩發(fā)給他的、那張在S大論壇廣為流傳的照片。照片里的Alpha擰著眉,戴著止咬器冷靜地做著報告。
易感期還能參加這么重要的學術會議,這人不會根本不會受信息素影響吧?
胡思亂想之際,啪的一聲,書桌的燈滅了。不知為何,他也下意識閉了眼裝睡。
腳步聲忽遠忽近,在他周身徘徊,帶著一股很清淡的檀木香氣,和他們公寓里的香薰很接近,他懷疑傅讓夷都被這線香腌入味了。
浴室門關上,水聲嘩啦啦響起,祝知希睜開眼,房間里只剩下床頭的燈。他忽然有些失眠,翻過身,趴在床上,轉著眼珠四處張望。視線一頓,停留在床頭柜上。
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倒下來的相框,于是伸手,把它扶正。
相片里,少年時代的傅讓夷抱著幼年的Ruby,坐在他今晚坐過的花園長椅上。
他的臉和Ruby的花色都太好辨認。
和那時候比,傅讓夷的臉幾乎沒什么變化,只是身材變得高大很多,肩膀寬闊不少,表情還是一樣,冷冰冰的。
盡管只是一張照片,但卻已經(jīng)是這間臥室里最有人味兒的物件了。除此之外,這里整潔得毫無生機。他只能從展示柜里各式各樣的獎杯、獎狀,徽章辨認出房主。
他盯著照片發(fā)呆。突然,身后傳來浴室門打開的聲音,祝知希立刻鉆回被子里,只剩下半顆毛茸茸的腦袋。
被窩外,陰沉的房主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了出來。衣柜被打開,他似乎從里面拿出了另一床被子和毛毯,抱起來,又重重扔到地上。
像在故意發(fā)泄。
祝知希裝聽不見。
這完全是多此一舉。
床這么大,假如傅讓夷提出要分被子睡另一邊,他也不會拒絕的。他沒那么狠心。
但既然房主決定打地鋪,而且都躺下了,祝知希也打算裝睡到底。
直到半分鐘后,房主忽然冷冷開口:“關一下床頭燈�!�
“�。俊弊VI斐瞿X袋,又哦了一聲,伸手亂摸,“在哪兒?”
他好不容易摸到了開關面板,可上面有四個開關,他摁了第一個,整間房的燈都亮起來,差點把他眼睛照瞎。他立刻換了第二個,還是不對。
開。關。開關。啪啪啪啪。
“到底是哪個��?”祝知希頭都大了。
終于忍無可忍似的,傅讓夷從鋪得規(guī)整的地鋪里坐起來,伸長手臂,越過祝知希的肩線,摁掉了床頭柜旁的單獨的一個隱形開關。
他小聲抱怨:“你早說是這個嘛�!�
啪的一聲。祝知希意識到,黑暗中,傅讓夷收回手臂時,順便把床頭柜上的相框反扣到臺面上了。
就像他剛剛看到的那樣。
原來那不是不小心倒下的。
這一瞬間,祝知希腦中閃過許多思緒。踏入這個家庭起,所有他隱隱察覺到的不對勁、不舒服,在這一刻都齊齊涌上心頭,碎紙片一樣,嘩啦啦淹沒了他,無法忽視。
這都和我無關。
我只是個假伴侶。
我們之間只是虛假的合約婚姻。合同里清清楚楚寫了,禁止過問和干涉對方的私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