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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發(fā)誓為我效忠的第三年,我沒能救下他身染重病的青梅。

    于是,他奪了我的家產(chǎn),挑斷了我握針行醫(yī)的手。

    將我刺了滿背奴印,扔進了煙柳巷子。

    他踩著我的手,居高臨下:救我的那點情分,那兩年我都還給你了。

    后來,他卻喝得大醉,赤紅著雙眼發(fā)了瘋:我求求你,不要嫁給他……

    我只是天真一笑:可現(xiàn)在的我,只想要你死啊。

    1

    程十鳶,來客了。

    我跟在老鴇身后,亦步亦趨。

    昨晚腿上被燙的疤痕還隱隱作痛,我走得有些慢。

    徹夜通明的山莊,到了早晨反倒蕭瑟了不少。

    人就在里面。

    你記著,那可是莊里的貴人,切不可擾了人興致。

    一如既往的警醒。

    這一年多來,找我的哪個身份不比我高貴,真是可笑。

    反正干的也就只有那檔子事,我頭也沒抬的就跪在了人腳跟前。

    掐著嗓子媚聲道,爺想玩什么花樣?只要不把十鳶的命玩沒了,怎么著都行。

    這嗓子,若是放到從前我定然是不屑。

    可如今都只是為了活命,那點臉面我是一點都不想要。

    穿著錦靴的腳毫不客氣的頂起了我的下巴。

    直到看清那人的面容,我愣了一陣,隨后又重新恢復到那副浪蕩的模樣。

    墨執(zhí)事今日來,可是為了瞧瞧十鳶死沒死?

    肩上猛的一疼。

    程十鳶,在方微的病沒好之前,你死不了。

    我好笑的看著那把泛著銀光的匕首,這不是我之前送他的那把嘛?

    我伸手用力將那刺進肩胛骨的匕首拔了出來。

    你們都把我手廢了,我還怎么救人?

    這也是他們留我一命的原因。

    方微身上的病,是之前在青樓里染上的臟病,不止一種。

    分明是自己為了錢出賣了自己的身子,偏生還非要說是什么被我爹強迫所致。

    這樣任憑誰聽了都覺著荒謬的話,墨卿聲卻對這個從小一起流浪的青梅深信不疑。

    世人皆傳,當今世上唯有一人習得明月山莊莊主的清風針法,那便是他的女兒,程十鳶。

    你既學得濟世救人的陣法,為何不愿傳教給旁人。

    你知不知道,方微只剩下一年的壽命了!

    墨卿聲罕見的失了控。

    干我何事。

    話音未落,身上那層用來蔽體的薄紗就被撕了個粉碎。

    既如此,那你就這般出去繞著山莊走一圈。

    他以為我會就此妥協(xié),看向我的那雙眼睛里帶著必勝的光芒。

    我沒有任何猶豫的起身走到了門外。

    一瞬間,他挪到了我的面前。

    程十鳶,你就這么不要臉嗎!

    他身上那件衣裳是極好的料子,即便是跟著我尋醫(yī)問診、守護莊子的那兩年,我都沒錢給他買這么好的料子。

    如今的明月山莊亦是如此,從前清貧的連個金錠都見不到,現(xiàn)在卻連我腳下的地磚都是玉砌的,奢靡至極。

    我依舊沉默無言,對他,我真的沒什么好說的了。

    你當初甚至都可以為了我去懸崖邊上采藥,就為了保我一條性命。

    現(xiàn)在為什么就不能救救方微,你們同是女子,你為何偏生待她刻��!

    字字珠璣,全是對我的控訴。

    我終于肯大方的分他一個眼神。

    那是我眼瞎。

    現(xiàn)在的我,雙目清明。

    我光著身子,繞著整個山莊走了一圈。

    2

    明月山莊,從來都不參與朝堂江湖的斗爭。

    但如今,卻淪為了權(quán)力的手柄。

    男人的懷抱就是我如今的收容所,沒了男人的庇護,我連溫飽都會成為問題。

    墨卿聲自那日起,便加強了對我的看管。

    沒有我的命令,程十鳶不可停止接客。

    老鴇為難的搓了搓手掌。

    執(zhí)事大人,若是她來了月信呢?

    用嘴,用手,那些侍奉人的手段你都沒教過她嗎!

    墨卿聲的喜怒無常讓在場的幾個丫鬟都瑟瑟發(fā)抖,老鴇跪在地上連聲求饒。

    那大人,可要替十鳶刺上奴印?

    聽到這里,我掀起眼簾看了一眼。

    奴印,早在五年前就被我朝所廢除。

    是在人的頸后刺青,刻下一整個奴印特有的花紋。

    如今在這被提起,只能說這老鴇為了討他的歡心真是什么話都說得出來。

    哦?

    只是頸后?

    不如將她整個后背都刺滿。

    此前我只當墨卿聲是因為我不愿救人而怨恨,但從現(xiàn)在他的種種行徑來看,定然不止。

    大人,若是刻滿后背,之后即便她脫了奴籍,也再洗不掉了……

    平日里私下待我好的那位嬤嬤沒忍住為我求了個情。

    程十鳶,你自己說。

    一年之久,我見過最多的事物便是不同材質(zhì)的鞋靴。

    墨執(zhí)事,您如今都穿上這般好的鞋了,就不能放十鳶一馬嗎?

    三年前,剛把人救回來時,他的腳上只穿著一雙破爛的布鞋。

    身上青紫的痕跡和破爛的衣裳,無一不在告訴我他遭受了什么非人的虐待。

    ——程大夫,我身上很臟。

    我知他那時說的不只是皮膚之上的污穢,更是肉體下沉重的傷痛。

    我最清楚揭人傷疤有多痛苦,便從來沒想過問他過往。

    直到他病好,求我將他留在身旁服侍,不要趕他走。

    ——程大夫,我自知身份不配跟在您身后輔佐。

    ——但請你不要丟棄我。

    墨卿聲流浪的日子停在了十三歲。

    他被樂府的人相中,帶去做了樂師,而方微,則一直在他的庇佑下,平安長大到了十五歲。

    我依言收了他,也算是沒有違背爹爹一直以來樂善好施的教養(yǎng)。

    他確實長得足夠俊俏,但于我而言,不過就是張人皮。

    我給過他工錢,但他不收。

    后來我就將那錢全都拿去給他置辦了衣裳和鞋襪,當然,只是很普通的料子,比不得現(xiàn)在他腳上穿的。

    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我送他第一雙鞋時的場景。

    ——謝謝程大夫!

    那是他第一次穿上合腳的鞋子,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眼底重新有了光亮。

    后來我才知道,他十歲之前,都是沒有穿過鞋子的。

    撿來旁人不要的,也都給了方微。

    程十鳶,救我的那點情分那兩年我都還給你了。

    你別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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