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說不說。”
姜從珚不說,他就繼續(xù)扎她,原本白凈的兩腮一片通紅,人也在推桑中被?他壓倒在了坐榻上。
“你就欺負我打不過你。”她控訴。
拓跋驍看?著她又蓄起水霧的眼睛,眸色一暗,“你難道沒欺負我?勾起我的火又不讓我……”
姜從珚已經預想到他說不出什么?正經話,趕緊捂他的嘴。
-
前?一日?姜從珚要鑄金人的消息傳遍王庭,她喚來付鐵生,兩人商量了許久,命他下去準備相關事宜。
第二?日?,有人看?到她親自去了趟冶金作坊,雖沒能?進?去看?到里面?發(fā)生了什么?,卻聽到作坊中爆發(fā)出了熱烈歡呼聲,那興奮的情緒好似要掀翻屋頂。
難道鑄金人成功了?
雖是以鑄金人來占卜天意?,但選王后跟別的占卜又不同,她可?以提前?練習鑄金技藝。
但就算可?以練習,難道短短一兩日?她就成功了?
眾人不得而知,但作坊中的情況還是飛快傳入有心人的耳中。
可?地延尋的大帳中,他正在賞玩一塊難得的紅寶石,幾乎有雞卵大,就算是拓跋驍都不一定能?擁有這么?罕見的寶石,現(xiàn)?在卻在他手中,可?地延尋很?有幾分自得,可?等到聽了下面?人的稟告,他臉色一變,驀地抬起如鷹般銳利的眼睛,五指狠狠一收,竟都感覺不到寶石硌人的疼痛。
竟然成功了?
也是,那個漢女手下有擅長冶煉的工匠,要鑄出一個金人對她根本不是難事。
她前?日?提出鑄金人就預料到了現(xiàn)?在?她是故意?的?
普通人或許以為鑄金人是天意?所指,但對可?地延尋這樣居于權力頂端的貴族來說,他比別人更清楚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她獲得無限威望,進?而嚴重威脅自己現(xiàn)?在的地位?
可?地延尋絕不甘心這樣。
他閉上眼睛,干癟的眼皮下眼球不斷轉動,思索了許久,終于又睜開眼,招來一個親信隨從,壓低聲音吩咐了幾句。
“去,小心些,別被?人發(fā)現(xiàn)?。”
“是�!�
另一邊,蘭珠按照姜從珚的囑托,換了一身普通羊皮小襖,用頭巾裹住臉,這樣一來,不仔細瞧,旁人便認不出她的身份了。
等到傍晚天色將暗時,她悄悄去了女巫所在的居所,這在胭脂湖南岸,跟大巫的巫祝廟遙遙相對。
蘭珠冒著細雪來到女巫帳前?,敲響了面?前?的木門。
“陌巫,你在家嗎?”
女巫叫陌,眾人便都叫她陌巫。
沒等多久,“吱呀”一聲,木門從里面?打開,露出陌巫蒼老的面?容。
她沒戴插羽毛的巫帽,但臉上仍涂著彩色的顏料,頭發(fā)披散著,身上掛著屬于巫師的彩色長袍。
見到蘭珠,她驚訝了下,眼神很?快恢復幽深平靜,然而蘭珠下一句話就打破了她平靜的心湖。
“陌巫,你想當大巫嗎?”
第110章
一百一十章
“金人成!”
鑄金人儀式前一天,
冶金作坊熱鬧非凡。
這里?專門騰出了一座小型煉爐,匠人們正?在為接下來的鑄金人準備銅水,爐火燒得通紅,同時還雕刻了模具。
白日?漸暮,
所有東西都已預備妥當,
付鐵生一一檢查完煉爐、銅水、模具,
確認沒有疏忽遺漏的地方,
對眾人道:“明日?鑄金人需要的東西都在這兒了,
今晚留兩個人輪流值守,
看?仔細了,絕對不允許出任何差錯,尤其是銅水,否則萬一出了問題,公主怪罪下來不是我們能擔待得起的,
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北娙她R聲應道。
付鐵生滿意點?頭,
隨即點?了兩個人的名字,留下他們輪流守夜,便叫其余人散了。
匠人們都信心滿滿,出門時臉上帶著自信的笑,甚至開始憧憬著鑄金人成功后公主會不會大手?一揮又獎賞牛羊,這半年多來他們過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不僅不用挨餓挨打?,
任務做得好?還能吃上一頓肉……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
唯有其中一個人垂著眼,異常沉默。
“你在擔心什么?”
肩膀猝不及防地被拍了下,芻連嚇了一大跳,
差點?栽到地上,瞳孔一縮,不敢去看?付鐵生的眼睛,慌亂搖頭,“沒、沒什么。”
付鐵生定定地看?了他兩秒,讓芻連有些緊張,咽了咽口水,下一瞬卻見他忽然笑了,“沒有就好?,回去好?好?歇著,等明天看?公主鑄成金人,就是我們揚眉吐氣的時候了。”
他似乎已經完全沉浸在即將到來的喜悅中了,根本沒發(fā)現(xiàn)對方的不對勁。
芻連不敢問失敗了會怎樣,只能訥訥應“是”,然后跟著眾人一起離開了作坊。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柵欄門口的雪地前,付鐵生微瞇起眼,閃過一絲凌厲的光芒。
事情果?真在按公主計劃的那樣發(fā)展。
…
夜幕悄然降臨,正?逢月初,天空掛著一絲極細的上弦月,風雪消停,夜空朗朗,明亮的獵戶星閃爍不定。
三?更過半,燈火盡滅,人聲、畜聲漸低,連小兒的哭鬧聲都已消停,整座王庭陷入完全的沉睡。
淡淡的星光輝映在地面的白雪上,再借由雪光,隱隱約約照出帳篷輪廓,四周一片寂靜,唯獨冶金作坊里?還有幾間屋子亮著昏黃的火光。
這時,一道人影由遠及近,如同一只靈活的野狼,悄無聲息地靠近了作坊的木柵欄。
他警惕地左右觀察,沒有守衛(wèi)。
“咕咕。”
一道類似夜鷹的叫聲響起,里?面很快也傳出一句相似的擬聲。
接頭成功,里?面的人打?開了柵欄門,這人便像泥鰍一樣溜了進去。
“他們的東西都放在哪里?了?”來人開口就問,語氣帶著高高在上的強勢。
對方卻不敢有異議,只低著頭,語氣討好?,“就在里?面的一間屋子里?�!�
“你去前面帶路�!�
冶金作坊是姜從珚所有產業(yè)里?最重要的一個,占地極大,錯落分?布著數(shù)十間土屋,沒有人帶路一間間找過去的話,不說耗費時間,萬一被發(fā)現(xiàn)就完了。
二?人的腳步輕得跟貓一樣,還時不時前后張望,離得近了,窗戶透出來的一縷火光正?好?照出前頭這人的輪廓,不是芻連是誰。
他一開始當著付鐵生的面離開了作坊,后卻又找了個借口偷偷跑回來,一直藏在作坊里?等著給?來人做內應。
終于抵達,里?面的煉爐還在燃燒著,金屬銅在坩堝中融化成赤紅的液體,散發(fā)著灼人的溫度。
芻連試探著推了下門,竟然沒閂。
輕輕推開門,他先摸了進去,原以為還要想?辦法找借口支走守夜的人,或許是屋子里?太暖和,或許是對方想?偷懶,竟然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呼嚕聲響得跟雷一樣,他站到對方面前都沒反應。
摸清狀況后,芻連小心跟來人稟告。
對方思索了下,“不用弄走他了,你給?我放風�!�
“是。”
來人放輕動作來到煉爐前,煉爐是封閉的,他得先把頂上的蓋子揭開才能看?到里?面的銅水。
他拿過旁邊的鐵鉗鉤,輕手?輕腳地勾起爐蓋,移開一絲縫隙,爐蓋十分?沉重,移開時難免發(fā)出摩擦聲,他回頭警惕地瞥了眼守夜人,對方睡得太熟,完全沒有轉醒的跡象。
他放心下來,轉回頭望向煉爐里?面,果?然看到其中赤紅流金的銅水,他得意地笑了下,從懷里?掏出一包樹皮紙包的粉末,從縫隙中投進去,落到銅水中,很快便融入消失不見。
鑄金成功很難,失敗卻很容易,一旦摻了不合適的雜質,必定鑄不成金人。
他撒進去的粉末就是一種厲害的雜質,只要加上一點?,那漢人公主明天一定會失敗。
他好?像都能想象到那個場景了,到時首領肯定會重重獎賞自己。
撒完粉末,他重新將蓋子合上,放下鉗鉤,這時他才發(fā)t?現(xiàn)自己手?上沾了某種紫黑色的印記,好?像是鉗鉤的柄不干凈所以才沾上的,室內比較昏暗,所以他剛也沒注意。
算了,不用在意這些細節(jié),回去洗洗就行。
順利完成任務,他心情十分?不錯,出了門,他從懷中掏出一小塊金錠,扔骨頭似的丟給?了對方。
芻連七手?八腳地去接,完全不在乎對方的態(tài)度。
跟來時一樣,這人消失時也無聲無息。
芻連將人送走,松了口氣,捧著手?心里?的金錠,目露喜悅。
有了這塊金子,他就能換來許多牛羊和女人,過上自己夢想?中的快活日?子了。
光是想?象著他臉上就忍不住笑起來,然而這笑卻在他將要進屋時戛然而止。
“芻連,這么晚,你去哪里?了?”
黑暗中忽然傳來這么一句聲音,緊接著,一支火把燃起,這才叫他看?清眼前的情況。
門口,付鐵生正?帶著人站在那里?,臉上掛著笑,然而這笑卻只叫他遍體生寒。
芻連瞬間被抽干力氣,雙腿軟倒在了地上,手?里?握著的金錠也跟著滾到了地上。
-
鮮卑已經三?四十年沒出現(xiàn)過可敦親手?鑄金人了,王庭中的族人聽到新任可敦要當著所有人的面鑄金人向天神請示旨意時,無不好?奇、驚訝、期待、振奮,他們十分?想?知道,這個新來的漢人公主會成功嗎?
前幾日?有傳言說,大巫占卜星象,有不祥的人在迷惑王,王卻不遠離這人,胡天神才降下懲罰使?鮮卑遭受暴雪的侵襲。
雖然王身邊有很多人,可不知為何,眾人卻第一時間想?到了他娶的漢人公主。
當然,這個傳言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尤其是受過姜從珚照拂的牧民,他們是感激她的,因為她好?心收留,他們和家人才度過了最艱難的幾日?暴雪,可敦后面還組織人手?幫助他們重新搭建自己的帳篷,用麥子交換他們凍死?的牛羊,麥子能保存很久,這樣一來,等到明年春天,他們還能有食物吃……可敦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幫助他們,不能叫人不心生感激。
可流言傳得多了,一遍又一遍地在眾人耳邊響起,那些意志不堅定、左右搖擺的人,便也忍不住懷疑起來。
但現(xiàn)在,所有的懷疑和不確定都要有結果?了。
可敦究竟是得到胡天神認可的神女,還是會給?鮮卑帶來的禍患的不祥之?人,今天都能看?到了。
天還沒亮,熱情的鮮卑族人便陸陸續(xù)續(xù)聚集到了冶金作坊的空地前。
這片區(qū)域本還算開闊,卻也抵不住呼啦啦涌來的上千人,他們摩肩接踵,幾乎擠成了肉餅,連小孩們聽到可敦要鑄金人都哭著鬧著要一起來,現(xiàn)在正?騎在阿多肩上勾著脖子等著看?。
密密麻麻的人群聚在一起,離得遠的連人影都看?不清了,但這絲毫沒影響到鮮卑人的熱烈。
最寬闊平整的一片草地上,早已搭建起一座高達九尺的鑄金臺。
鑄金臺主體以木材搭建,平臺圓形,徑達兩丈,十分?寬闊,四周插彩色幡旗,最前方矗立一座高大的青銅鼎,這是重要祭祀活動時會用到的祭鼎。
鑄金人選定可敦,這算得上最重要的祭禮之?一了。
此?時,陌巫正?盤腿坐于鼎前,雙眼緊閉,嘴唇不斷張合,似乎在念祝禱詞。
姜從珚和拓跋驍?shù)诌_時,族人們早將鑄金臺圍了個水泄不通。
“王來了�!�
“王和可敦來了�!�
不知誰先喊出了這句,上千顆腦袋齊刷刷地轉過去,仿佛一個個接到指令的機器人,竟顯得有些詭異了。
見到兩人騎馬遠來的身形,人群中先是爆發(fā)出一陣嘈雜的議論,隨著拓跋驍逼近,這聲音便漸漸沉寂下去,眾人只能用熱切的眼神來表達自己的激動的心情。
歷練多了后,便是在這么多人的注視下,姜從珚也能做到泰然自若面不改色了。
她視線掠過牧民一張張黑中帶紅的臉,在離鑄金臺最前排的鮮卑貴族臉上短暫地停留了一會兒。
盡管極力忍耐,姜從珚還是看?出他們的緊張。
可不由他們不緊張么,她今天成功的話,他們就再也威脅不到她了。
抵達鑄金臺前,拓跋驍利落翻身下馬,又把她從馬背上優(yōu)雅地扶了下來。
姜從珚稍理了理衣擺,她今天沒披斗篷,里?面穿了厚實的羊毛衣,外穿赤青彩色長袍。
她鮮少穿顏色這么豐富又明艷的衣裙,但時人認為木火土金水對應青赤黃白黑五種顏色,溝通天神需要自然的感應,所以崇尚彩色的巫袍。
時辰快到了,她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緩慢而沉穩(wěn)地登上木質臺階,一步一步,走到鑄金臺。
站得高,遠處的人也能看?清她的模樣了。
今日?的天氣似乎也在偏愛她,連下了許多日?的雪終于停歇,天空中灰云散去,露出澄藍的天空,明亮的日?光傾瀉而下,給?她如玉潔白的五官鍍上一層輝光,在五彩衣袍的映襯下,顯得莊重而美?麗,氣度華貴。
還沒開始鑄金人,眾人好?像已經能預料到結果?了。
大巫被拓跋驍折騰得半殘,自然主持不了今日?的鑄金儀式,不過就算他還能動,拓跋驍也不允許,于是來主持的人成了陌巫。
陌巫在巫師中的地位僅次于大巫,由她來禱祝,當然也合情合理。
陌巫先是帶著姜從珚對燃著香的青銅鼎祭拜,嘴里?又開始念詞,大意是:尊敬的天神啊,鮮卑子民向您請示,面前即將澆筑金人的女子是您認可的可敦嗎?如果?是,請讓她鑄金成功,如果?不是,那她將會失敗。
等到所有禱詞念完,陌巫終于宣布開始。
付鐵生帶著人將模具和滾燙的銅水抬上來。銅水放置在一個火爐中,下面的炭火燒得通紅,盡管是寒冬,銅水上面的空氣仍被高溫扭曲變形,可見這銅水有多危險,一旦傾灑迸濺,輕則損傷機體,重則致殘致死?。
將模具置于一張石桌上,正?面放好?,姜從珚戴上隔熱手?套,拿起坩堝手?柄。
她力氣不算大,握著沉重坩堝的手?臂卻在這一刻紋絲不動,穩(wěn)穩(wěn)地從爐火中端出如巖漿般赤紅黏稠的銅水,懸至模具上空。
最關鍵的一步要開始了。
姜從珚調整呼吸,在數(shù)千雙眼睛的注視下,傾斜胳膊,從上至下,以均勻且恰當?shù)乃俣葘~水傾倒入模具中。
銅水注入的瞬間,模具中的蠟芯在高達千度的溫度中瞬間氣化。
此?刻,她完全摒棄了外界的干擾,眼中,心中,手?中,只有面前的銅水和模具。
銅水汩汩流下,直至填滿里?面每一個空間。
她做得全神貫注,卻不知,底下的人比她這個當事人還要焦心。
拓跋驍忍不住捏起了拳,碧眸牢牢鎖定她每一個動作。
她先前跟他說過,她實驗過,確實能成功�?芍�?前是之?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只要沒到最后一刻,他如何也放心不了。
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臟被掐住了,幾乎不能跳動。
其余人也高高昂起脖子,屏著呼吸,一眨不眨地盯著鑄金臺上的人。
她每一個動作都不疾不徐,帶著難以說明的優(yōu)美?,好?像鑄金人對她而言并不算什么。
可敦會成功吧?
澆筑完畢,姜從珚放下坩堝,付鐵生帶著人退下。
接下來就是等銅水降溫凝固,看?金人是否成功了。
她這時才感覺到后背冒出些汗意,不知是緊張的還是熱的。
該是緊張得吧,其實她也沒有那么鎮(zhèn)定,認為自己百分?百能成功。姜從珚想?。
所有人翹首以盼,只恨不能立馬知道結果?。
唯獨可地延尋眼神玩味,微微挺著胸膛,還悠閑把玩起了掌中的紅寶石,似乎已經料定她不會成功。
姜從珚站在高高的鑄金臺上,突然朝他看?了眼,兩人視線對上,她朝他彎起一個淺淺的笑。
可地延尋手?臂一僵,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她這笑是什么意思?他緊接著說服自己,昨夜的事已經辦妥,她一定不會成功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即便天氣較好?,冬日?的北風依舊帶著刺骨的寒意,可鑄金臺下的人們仿佛根本不覺冷。
終于,要到公布結果?的時候了。
姜從珚退開一步,請陌巫拆模。
在數(shù)千人期盼的目光中,陌巫一點?點?拆去黏土外殼,露出里?面的金人。
她上下仔細檢查。
眾人的心更是隨著她的動作一上一下,所有人沉默不語,可變重的呼吸,灼灼的眼神無不訴說他們的期待。
北風也停了,氣氛已經繃至極點?,幾乎快要承受不住。
終于,陌巫朝眾人高喊出此?次鑄金人的結果?——
“金人成!”
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章
她仿佛真的得到了天神的……
“金人成”這句話清晰地穿透北風,
傳至前排族t?人耳中,又經由他們不斷向外擴散,驚喜的呼聲如海浪一般此?起彼伏。
陌巫站在鑄金臺上,雙手高舉著金人,
太陽金光撒下,
金人熠熠生輝,
折射出明亮耀眼的光芒,
叫人幾乎不能?直視。
拓跋驍?shù)哪抗庠诮鹑松隙虝旱赝A袅怂脖憷卫慰`在了一旁的女孩兒臉上,
眼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驕傲和得意。
他就知道她可以?。
她總是能?給自己驚喜。
但更叫他得意的,
她現(xiàn)?在是他的妻。
是他早早發(fā)現(xiàn)?了這顆明珠,毫不猶豫抓到了手里?。
所有人都沉浸在這場狂歡中,唯獨可地延尋支著僵硬的脖子,那雙充滿深沉眼睛此?刻盡是不可置信,他死死盯著鑄金臺上陌巫手中高舉著的金人,
腦海里?只剩一個念頭——她怎么?會成功呢?
他不相信,
他甚至懷疑這金人是不是她提前準備好,在他沒發(fā)現(xiàn)?的時候偷偷換了。但理智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她站在高臺上,周圍沒有任何遮擋,鑄金人的過程由上千雙眼睛盯著,如果?偷梁換柱,
不可能?瞞過所有人。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錯?還是,
昨晚根本沒成功?更或者,這是她的一個陷阱?想到這兒,
可地延尋后脊一僵,浸出一大片冷汗,耳邊嗡嗡作響,
他甚至感覺自己的汗毛和頭發(fā)在一根根豎起來。
再看陌巫手中的金人,他覺得那光芒幾乎要刺瞎自己的眼了。
要是讓她知道暗中破壞的人是自己……不,就算她知道了,只要他不承認她又能?怎么?樣,他可不是普通人,他是可地延尋,是鮮卑除了王以?外最尊貴的俟懃地何。
可地延尋還在努力壓制自己混亂的思緒,高臺之上,陌巫再次開?口了。
“金人鑄成,天神已經降下旨意,面前的女子就是祂選定的可敦,天神,從今以?后,所有人要像尊敬祂一樣尊敬可敦�!�
“可敦!”
完,她張開?雙臂,深深地跪俯下去,以?額觸地,虔誠至極。
底下族人見此?,紛紛跟著下跪,他們顧不得腳下泥濘的雪泥,顧不上衣服打濕后會多冰冷,他們火熱激動,同樣雙手匍匐,以?額觸地。
“可敦!”
這一刻,他們發(fā)自內心地朝她叫出了這個稱呼。
“可敦!”
數(shù)千人的呼聲聚在一起,氣勢昂昂,綿延不絕,仿佛要沖破云霄,王庭各處角落一些實在脫不開?身不能?來觀禮的人都聽到了這震顫大地的呼喊,他們在這一瞬間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怔怔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一聲又一聲的“可敦”似水波蔓延開?來,沖刷著所有人的心神。
天神認同可敦了?
這是最近幾十?年來頭一個被天神認可的可敦,叫人如何不激動。
盡管她是個漢人公主,但從現(xiàn)?在開?始都不重要了,被天神認可的可敦,會給所有鮮卑帶來好運、庇佑他們生存下去。
鑄金臺上,姜從珚沐浴在燦燦金光中,她脊背挺直,神態(tài)淡然,微微垂眸俯視腳下的民眾,五色彩衣明亮鮮艷,襯托得她愈發(fā)高貴神圣。
她仿佛真的得到了天神的眷顧。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只有兩個人還立在原地,一個拓跋驍,一個可地延尋。
拓跋驍自是不用?,他是王,可地延尋就顯得有些突兀了。
拓跋驍冷冷偏過頭,一雙碧眸帶著無形卻十?分?沉重的壓力落到可地延尋身上,可地延尋只覺有只手按在了自己肩背上,壓著他屈膝跪了下去。
他不甘心,他幾乎都能?想象到這個漢人公主振臂一呼無人不從的場面了,可事已至此?,就算他再不甘心也無濟于事。
他后悔起最開?始做下的那個決定了。
拓跋驍踩著臺階登上鑄金臺。
他來到姜從珚身邊,執(zhí)起她的手,面向腳下的鮮卑族人,提氣高聲:“從現(xiàn)?在開?始,族中要是再出現(xiàn)?關于可敦的流言,便按對天神不敬進行處置。”
“是�!北娙她R齊應聲。
拓跋驍目露滿意,偏頭看向姜從珚如玉石般白?皙又帶著清冷冰硬質感的側臉,她似察覺到他視線,也轉過脖頸看過來,兩人對視一眼,都看清了對方眼中的喜悅。
這確實值得高興,不僅破除了謠言,更讓他們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威望和認同,今后無論做什么?都會順利不少。
但事情遠沒到結束的時候。
拓跋驍握著她柔軟又冰涼的手指,不舍地捏了捏,這才放開?她。
他先叫底下的人起來,接著道:“大巫占卜天意不準,用?心險惡,故意歪曲天神的旨意,意圖謀害本王和可敦,本王今日廢除他大巫稱號�!�
“陌巫巫術高超,占出了天神的旨意,本王決定任命她為新的大巫�!�
“王英明�!北娙说�。
“多謝吾王�!蹦拔自俅喂虬荩瑯O力克制自己激動的情緒。
她沒想到年近六十?的自己居然還能?成為大巫。她跟阿六敦都師從上一任大巫,她年長,占卜術遠高于阿六敦,不管怎么?看都該讓她來繼任大巫,阿六敦卻不知得到了誰的支持讓大巫改變了主意,最終決定讓她和阿六敦比試占卜術,誰占卜的天意更準,誰就能?成為新的大巫。
她以?為自己肯定不會輸,結果?阿六敦在她占卜的龜甲上動了手腳,害她占卜失敗,從此?失去了大巫的位置。
時間一晃就是十?多年,她早放棄了大巫這個位置,平日只能?做些阿六敦不屑于做的占卜祭祀,沒想到還能?等到這一天。
真是天神保佑��!
當然,這是王和可敦給了她這個機會。
她很明白?,她今天能?坐上大巫這個位置,一旦違背了王的命令,明天就會跟阿六敦一個下場。
“大巫請起�!苯獜墨娦χ�。
既然鬼神巫祝在鮮卑人中如此?重要,她一時間也無法改變他們信奉鬼神的傳統(tǒng),那就直接把輿論掌握在自己手中。
現(xiàn)?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鑄金人儀式結束,二?人踩著臺階走下鑄金臺。
大家以?為今日的盛會就要結束了,卻見可敦直直走向了可地延尋,不由好奇起來。
今日姜從珚一箭射了兩只雕,現(xiàn)?在,她要射第三只。
她站至可地延尋身前,眉眼下沉,攜著一身鋒芒畢露的肅殺,“可地延尋,你暗中命人在我今日鑄金的金水中動手腳,妄圖讓我鑄金失敗,你可知罪?”
可地延尋瞳孔驟縮,臉上飛快閃過一絲猝不及防的狼狽,但僅僅不到一秒他便控制住了表情,鎮(zhèn)定地反駁:“我不知道可敦在什么?,我什么?都沒干,可敦今日鑄金成功,便想借此?機會對我發(fā)難嗎?”
他不僅不承認,還倒打一耙反過來指責她。
姜從珚并不意外,也不惱怒,她早料到可地延尋不會輕易承認。
“來人,把人帶上來。”
話音一落,不遠處冶金作坊的柵欄門被打開?,張錚親自壓著一個人過來。
看清那人的面貌,可地延尋下頜狠跳,皮上的胡須顫抖不已。
“你無緣無故就抓了我的人,即便你是可敦,也需要給我一個交代?。”可地延尋厲聲道,先聲奪人。
他久居高位自有種迫人的威勢,再故意做出一副被激怒的模樣,猶如一頭咆哮的雄獅,周圍的族人都被嚇退了半步。
禍到臨頭還敢這么?囂張,拓跋驍眉骨一壓,胳膊一抬就想動手,姜從珚條件反射般按住他。她就知道男人激不得。
她面不改色地看著可地延尋,突然笑了笑,“你也了他是你的人,那他所做一切都是你指使的了�!�
可地延尋啞口無言,沉默了會兒才繃著臉繼續(xù)道:“我沒有指使他在你的金水中動手腳,你以?為隨便抓我一個人,再編造一個謊言就能?治我的罪嗎?”
“那你以?為我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問罪,是一點證據(jù)都沒有嗎?”
可地延尋心頭一突,不知怎的,突升起一股恐慌,難道她真有證據(jù)?
他眼神不自覺飄向了被張錚押跪在地上的可薄真,他明明告訴自己一切都很順利,更沒留下痕跡,怎么?可能?被她抓到證據(jù)。
可地延尋懷疑她在詐自己,咬死了不松口。
姜從珚再揮手,涼州親衛(wèi)便又押過來一個人,正?是芻連。
他早嚇傻了,昨晚被捆到現(xiàn)?在,他惶惶不安,生怕什么?時候就丟了性命,現(xiàn)?在終于見到姜從珚,都不需人問,自己就倒豆子般將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可敦,我就是一時貪財,他拿著一錠金子找到我,讓我給他做內應,只要想辦法幫他混進來找到今日鑄金的銅水就行,事成之后再給我一半,可敦,我知錯了,我把我知道的都出來了,求您繞我一命……”
可地延尋冷笑,“難道你隨便找個人編造出一串謊言就算是證據(jù)嗎t(yī)??要是這樣,我也可以?……”
“當然不止�!苯獜墨娎渎暣驍嗨脑�,“真正?的證據(jù)就在可薄真手上�!�
姜從珚給了張錚一個眼神,他點了下頭,然后鉗起可薄真的手掌,將他的掌心攤在眾人眼前。
盡管皮膚糙黑,依舊看得出他掌心一團紫黑色的痕跡。
可薄真這時才猛然回味過來,他拼命想縮回手,可惜已經晚了,付鐵生拿著一柄鐵鉗鉤過來,將手柄位置呈給眾人看。
上面帶著同色顏料,還能?清晰看到顏料上的手印,無需對比就知道這肯定是可薄真的。
“這是揭開?煉爐所用?的鉗鉤,如果?這個人沒有偷偷跑到作坊里?揭開?爐蓋,手上怎么?會沾上這特殊的顏料,除了手,他鞋上也有,腳印還清楚地保存在作坊里?,大人要去看看嗎?”付鐵生狀似恭敬地問。
可地延尋終于徹底變了臉。
四?周圍觀的族人一片嘩然。
第112章
一百一十二章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俟懃地何大人真的暗中動手腳了嗎?”
“看樣子?好像是,
證據(jù)都有了,可薄真是他的人,要不是俟懃地何大人吩咐,他敢這么做?”
“那俟懃地何大人為什么要對可敦不利?”
“因為……”
周遭議論紛紛,
看向可地延尋的眼神變得異樣。
認證物?證俱在,
就?算可地延尋再?不承認也無可抵賴。
他眼角肌肉狠狠抽了抽,
太?陽穴鼓跳,
眼神完全?陰沉下來,
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可薄真。
這是他最信任的手下,
無論什么事交給他都會辦得讓自己?滿意,唯獨這一次,居然被這個漢女抓住這么大的把柄。
可地延尋已經反應過來,這個漢女是故意放出那道消息的,為的就?是讓他心生?危機,
只?要他不想眼睜睜看她順利鑄成金人,
就?一定會想辦法破壞,而她就?等著他踏進她織好的陷阱。
以往他是獵人,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了別人的獵物?。
這個漢女果?然心機深沉,他一開始的感覺沒有錯。
可薄真對上主人殺意畢露的眼神,渾身一抖,心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沒有活命的可能了,
就?算王和可敦不殺他,主人也不會放過他的。
不,
可薄真渾身抖了下,眼睛又聚起一絲希望,聽說可敦很善良,
萬一她能放過自己?呢。
想到?這兒,他忽然抬起頭,露出青筋支棱的脖子?,聲嘶力竭吼:“可敦,我愿意認罪,只?求您繞我一命�!�
“你……”可地延尋大怒。
“好,只?要你認罪坦白,我就?從輕處置�!苯獜墨娡瑫r開口,悠悠瞥了眼對方。
如果?眼神能殺人,可薄真毫不懷疑自己?已經掉了脖子?,可他也想活命啊,反正已經背叛主人了,他再?沒顧忌,一五一十地交代出來。
“我是接到?主人的命令才這么干的,昨天主人聽說可敦在作坊里鑄金人成功,很擔心,就?讓我用金子?收買這人,我才半夜……我沒想陷害可敦,都是主人吩咐我這么干的。”
話音一落,全?場嘩然,俟懃地何大人竟然真的干了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