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趙卞趙措聽了,均眼前一亮,這么看來?,要對付拓跋驍也不是不可能。
“我?這就書信一封給?周泓�!壁w卞道。
他跟周泓一個左將軍一個右將軍,他比周泓高?半級,大將軍何煬重傷不起后,皇帝又傳來?口諭,讓他暫代大將軍之職,他親自寫信傳令,周泓不能不聽。
計劃定下,三人就開始準備起來?。
趙措正召集下屬商量事情,親衛(wèi)忽然?來?報,“將軍,公主那邊鬧起來?了�!�
“嗯?怎么回事?”
趙措被人打攪很不高?興,可想到是姜從珚,又想起她那張傾國傾城的美人臉,心頭的火氣頓消,“我?去看看。”
來?到小院,趙措堂而皇之地跨進屋中,“公主有什么事?”
姜從珚側著坐在那里,冷著臉,看也不看他,“漠北王已經?退兵了,你為什么還不放我?走。”
趙措笑了笑,踱步靠近,“公主說笑了,你應該知道拓跋驍?shù)耐{有多大,好不容易請了你來?做客,我?怎么會輕易將你送回去呢�!�
“你!”姜從珚猛地抬起臉,憤怒地瞪著他。
趙措居高?臨下,有恃無恐地欣賞美人生氣的模樣。
姜從珚似乎終于意識到他不會放自己?走了,表情隱忍下來?,卻又還要強撐著公主的身份,抬起下巴,“你既然?說是請我?來?做客,就是這么怠慢我?的?”
“哦,公主覺得哪里怠慢你了,我?馬上叫人改�!�
美人總是會得到優(yōu)待的,趙措愿意在這些無傷大雅的小事上縱容她。
姜從珚不說話,兕子主動?站出來?,“哪里都是怠慢,公主金尊玉貴,你給?她住這么簡陋的房子就算了,還讓你的人在院子里進進出出,他們都是男人,傳揚出去公主的清譽都要毀了;還有,天這么冷,你連炭火都不給?公主,公主凍病了怎么辦?飯菜也難以下咽,送過來?時都冷了……”
兕子滔滔不絕地說起這兩日受到的委屈,衣食住行,每一項都有無數(shù)抱怨。
趙措命人盯緊了姜從珚,不能給?她一絲逃跑的機會,守衛(wèi)們都是他的心腹,十分明白?這個公主有多重要,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門口,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自然?有所冒犯。
趙措想了想,院子四周都是自己?人,他們幾個弱女子就是插翅也難逃,便?命令守衛(wèi)不許再跨進院中,又讓人去城中搜羅些物資給?她送過來?。
如?此吩咐了一通,他便?離開了。
結果第二日,守衛(wèi)又來?給?他稟告,說公主又鬧起來?了,“……公主說她只用上好的沉香熏香,我?們送去的香料簡直刺鼻難聞,取暖只肯用無煙的銀絲炭,否則會熏得嗓子疼,又說沐浴要用薔薇露,喝茶只喝蜀地千金茶,吃飯要用白?瓷盞……”
這衣食住行也太?金貴了,固原還在戰(zhàn)亂中,哪里能給?她找齊這些東西。
但趙措想起這個公主的身世,聽說她在涼州長大,涼州侯視她如?珍如?寶,為她求盡天下名醫(yī),金尊玉貴地嬌養(yǎng)長大,漠北王都愿意為她放棄城池,這些事情上恐怕也是無所不應,她從沒吃過苦頭,自然?養(yǎng)成?了一副驕矜的性格。
他揮揮手,“她提的要求你們盡量想辦法滿足,實在沒辦法就算了�!�
守衛(wèi)照辦,然?而剛想辦法湊了大半東西送過去,公主又發(fā)起了脾氣。
“趙措呢,我?要見他�!彼渲�。
“將軍在忙�!�
姜從珚就是不聽,“你讓他來?見我?�!�
守衛(wèi)沒辦法,想起將軍對她的縱容,只好去稟告。
趙措也被她弄得有點煩,卻還是耐著性子去見了。
“你還有什么不滿意。”
“我?要見我?大哥�!�
“不行�!壁w措想也不想就拒絕。
“我?要見我?大哥�!苯獜墨娍囍�,美麗的臉龐看起來?依舊高?傲,聲音里的一絲哽咽卻泄露了她真實的情緒。
“你答應過我?不會傷他,四天過去了,我?一面都沒見到他,我?怎么知道你有沒有信守承諾,我?要見我?大哥,還有我?的護衛(wèi),我?要親眼見到他們平安無事,你要是不答應,我?就絕食�!�
趙措原不想同意,看著她美麗而脆弱的臉,忽然?生出點憐惜,想她近日的做派,不過一天真矜驕的貴女而已,或許真的只是擔心張延,再說,周圍都是自己?人,還怕她跑了不成?,最終還是答應下來?,t?同意她去見張延一面。
第159章
第
159
章
沉如墨,冷如鋒!
趙措原本要親自帶她過去?,
他的親信卻在這時來傳話。
“少將軍,將軍命您過去?見他,說是有要事跟您商議�!�
趙措大概猜到是什?么事,確實很?重要,
耽擱不?得,
不?得不?先行過去?,
只好讓自己的親信單獨帶姜從珚去?看張延。
“你們一定要仔細‘看顧’好公?主,
若有差池,
你們的項上人頭就不?用留著了�!彼渎暶睢�
“是。”
趙措轉身離去?前,
眼神又在姜從珚臉上停留了還一會兒,目光比先前更加放肆了,就好像只要再等?一等?,時機一到就能摘下這朵絕世嬌花。
姜從珚面上仿若未覺,卻發(fā)現(xiàn)了他這份變化。
發(fā)生了什?么?趙卞又做了什?么布置,
讓他連拓跋驍都?不?顧忌了,
或者?他覺得自己不?用再顧忌了。
她現(xiàn)在被困在小院里,對?外界的消息一無所知,必須得想辦法。
張延他們被趙措關押在了城里的監(jiān)牢中,姜從珚從刺史府后院出來,大約要走兩刻鐘才能抵達。
不?久前鮮卑軍與匈奴軍才在這里發(fā)生大戰(zhàn),整座城池現(xiàn)在還充斥著戰(zhàn)后的血腥氣?,
墻根、地面還能看到未曾沖刷的暗褐色血跡,
一派蕭索景象。
街道兩側,家家門戶緊閉,
一個行人也沒有,只有匆忙來往的梁國士兵。
姜從珚抬頭望向遠處的城墻,守衛(wèi)依舊森嚴,
地面還有士兵不?斷運著石料、木料上去?,顯然在加強戒備。
拓跋驍還在附近,他還沒有撤走。姜從珚意識到這點。
終于抵達監(jiān)牢,還沒進去?,姜從珚聞到里面散發(fā)出來的刺鼻氣?味,當?即嫌棄地用袖子捂住口鼻,再看那陰森森的房間和地上亂七八糟的血跡,嚇得臉色發(fā)白,卻還擺著公?主做派,對?趙措的人叱罵:“趙措竟然敢把我大哥關在這種地方�!�
看守監(jiān)牢的人朝姜從珚身后的趙措親信看了眼,“這是什?么情況?”
那親信便解釋了幾句,“公?主鬧著要來看張延,不?同意就絕食,少將軍就命我?guī)^來了�!�
既然是少將軍的命令,她又只是個沒有威脅的弱女子,看守就放心下來,放她進去?。
監(jiān)牢本就是關押犯人的地方,條件可想而知有多糟糕,路上遇到沒來得及清理的死尸,姜從珚又是一陣驚嚇,幾乎要維持不?住貴女的儀態(tài)了。
帶她過來的親信卻笑了,高高在上的貴女出入都?有仆人給她鞍前馬后,沒見過這種場景,先前鬧著過來,現(xiàn)在后悔了吧。
越往里走光線就越昏暗,幾乎要看不?清腳下的路了,穿過幾間囚室后,姜從珚終于看到最后一個房間里的張延。
房間三面都?是圍墻,沒點燈,只有東邊墻頂開了個巴掌大的小窗透進一絲暗淡的天光,隱約看清那道人影是他。
他躺在地上,蓬亂的頭發(fā)擋住了大半張臉,手腕和腳腕上還縛著鐵鏈,看起來生死不?知。
“大哥!”姜從珚喊了一聲,急急撲到牢房的木欄面前。
張延聽到她的聲音,猛地睜開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牢房外的那道身影。
不?是幻覺,真是她。
“阿珚,你怎么在這兒?姓趙的把你也關過來了?”張延掙扎著坐起身,嗓子因?為?長久沒進水而干到嘶啞。
他也撲了過來,擔憂地看著她。
趙措要真敢如此?對?待阿珚,他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不?是,是我主動要來看你的�!苯獜墨娳s緊搖頭,帶著哭腔說,“我就知道趙措在騙我,他先前答應我只要我乖乖跟他走就不?會為?難你,結果還把你關在這種地方,大哥,你這個樣子,他是不?是虐待你了,我要去?找他算賬�!�
張延聽她不?是被關過來的,稍微放心了點,又聽她語氣?跟以往大不?相?同,看到她身后跟著的守衛(wèi),漸漸明?白過來什?么,用眼神詢問了下。
姜從珚眨眨眼。
張延便裝作無力地模樣倒了下去?,嘴里卻還勸:“我……沒事,你別沖動�!�
“大哥!”姜從珚驚叫,轉頭對?守衛(wèi)命令,“你快把門打?開,我大哥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給他賠命。”
守衛(wèi)遲疑了瞬,也有點擔心,張延畢竟不?是普通俘虜,他還是涼州侯之孫,要是有個萬一壞了將軍的大事,他可擔不?起這責。
再看張延手上腳上都?被鐵鎖扣著,外面也守衛(wèi)重重,任他武力再強也逃跑不?了,這才打?開牢門。
姜從珚第一時間去看張延的情況,只見他嘴唇干裂,面容憔悴,手上還生了凍瘡,顯然這幾日過得很?不?好。
守衛(wèi)見他還有氣?,放下心來。
張延虛弱地說“渴”、“餓”,再看他身上的鐵鏈,姜從珚更氣?了,命令道:“我大哥是涼州侯之孫,你們竟敢這么對?待他,還不?給他松綁�!�
守衛(wèi)不?動,“公?主,這是少將軍吩咐的,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能給張將軍解鎖�!�
姜從珚怒瞪他,僵持了一會兒,她意識到對方不可能聽自己的命令,終于退而求其次,“你們給我大哥送份水和飯菜過來,還有凍傷藥。”
這個要求倒沒那么過分,守衛(wèi)用眼神詢問送她來的親信,姜從珚看到這眉眼官司,冷下聲,“需要我親自去?跟趙措說嗎?”
“我也知道我現(xiàn)在只是他手里的人質,可漠北王都?愿意為?我退軍了,難道他還敢怠慢我?我要是有什?么意外,漠北王的大軍就會馬上踏平固原城�!�
她說得很?有道理,她現(xiàn)在對?固原確實十?分重要,說是護身符都?不?為?過了,再想起這兩日少將軍對?他的縱容,似乎還有點別樣的心思,親信最終點了點頭,按她要求送了飯菜和水。
趙措確實是故意餓著張延他們的,餓到沒力氣?逃跑,不?僅讓人放心,二來也省糧食了不?是。
飯菜送來,姜從珚又道:“我要等?我大哥吃完飯,你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們�!�
前面的要求都?答應了,怕她再鬧,幾人也沒在這件事上糾結,順了她的意,但要求了時間,不?能超過一刻鐘。
姜從珚沒理會他們,只關切地看著張延。
確定身后沒了動靜,姜從珚回頭看了眼,這才收起嬌蠻的表情,眼神沉了下來。
“大哥,你沒事吧�!彼÷晢�。
張延搖搖頭,“沒事,他不?過餓了我?guī)滋於��!庇謮褐曇魡枺澳銇硪娢沂怯惺?么事,外面情況怎么樣了,拓跋驍能不?能把你救回去??”
姜從珚簡單說了兩句,問起自己這次來的目的。
“大哥,梁軍內部情況如何,趙卞趙措父子威望高嗎?你在軍中還有沒有可用之人……”
她聲音極低極低,兩人離得這么近,張延都?需要認真去?聽才能聽清。
張延先前領過兩萬兵馬,但只是一個暫時的職位,那些并不?是他的親軍,最終還是歸趙卞調使,他被設計支走,現(xiàn)在又成了階下囚,趙卞自然把他的人馬收了回來,只是她不?知這些人中有沒有效忠他的。
張延領軍時間不?算長,但對?戰(zhàn)事十?分上心,了解過趙卞帳下那些人,還與不?少人打?過交道。
“大部分不?過是群貪生怕死軟蛋呃……軟骨頭而已,慣會阿諛奉承見風使舵,根本沒有多少領兵打?仗的本事,前軍副將陳奇、董耀有點本事,他們是北地郡本部將領,與趙卞素來不?合,固原的事他們未必同意,只是礙于身份不?能反對?而已……我領兵時日尚短,但與校尉李襄、竇田共退匈奴奪回城池,交情不?錯……”
張延飛快將自己知道的情況跟她詳細交代清楚,姜從珚一字不?漏地記下。
情況比她預想的要好些,梁軍上下并非鐵板一塊。
“若給大哥機會,你有幾成把握能策反李、竇二人?”
“五成吧�!�
張延回答完,看到昏暗牢室中她冷靜肅殺的側臉,心頭一跳,“阿珚,你別輕舉妄動,漠北王肯定會救你回去?,你現(xiàn)在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姜從珚笑了笑,“大哥放心,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只是真到了那時候,我希望大哥能配合我�!�
她這么說,張延卻更加放心不?下了。
他還想勸兩句,掌心卻被塞進兩個東西。
他下意識藏到袖子里,盡管看守的人現(xiàn)在都?不?在。
“大哥,我會想辦法傳信給你。”最后,姜從珚道。
才半刻鐘多一點,親信與守衛(wèi)就來催促,見公?主跪坐在張延身邊,對?他哀哀戚戚地小聲抽泣著,好像一個無助的小女孩兒在尋求兄長的安慰,聽到身后的腳步聲,她慌忙拭了下淚,站起身,臉上又恢復t?了高傲驕矜的神色。
呵,公?主平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原來也不?是不?害怕,就說嘛。
“公?主,請回吧。”
姜從珚卻不?走,“我還要去?看我的護衛(wèi)�!�
親信只猶豫了一瞬,“只看一眼,不?能再待這么久了�!�
姜從珚轉至旁邊的牢房,他們的待遇就沒張延那么好了,幾十?個人被反綁著手腳堆在一起,全都?有氣?無力。
姜從珚十?分生氣?,轉過頭劈頭蓋臉地罵道:“我跟趙措說過,我的人若死一個,我是不?會罷休的,你是餓死他們嗎?”
守衛(wèi)不?再反駁,揮揮手,叫人送點粥水過來。
姜從珚這才滿意了。
“何舟�!彼辛寺�。
她先前在隔壁時何舟就聽到她的聲音了,此?時已經挪道了木欄邊,他仰起頭,關切地看著她,“女郎,您沒事吧�!�
姜從珚蹲下身,“我沒事,你們還好嗎?”
“我……”何舟剛要答話,忽感覺衣裳被扯了下,一個東西一閃而過,他手被綁著沒辦法接,不?露痕跡地動了下,將這東西壓到了腿下。
“我們都?好,女郎不?要為?屬下?lián)��!?br />
姜從珚不?舍地站起身,見到守衛(wèi)真送來了粥水給他們灌下,才終于肯回去?了。
事后,趙措的親信把姜從珚去?牢房看望張延的全部經過稟告給了他,聽說她跟張延單獨待了半刻鐘,他沉了眼有些不?高興,但聽到說她好像哭了,他皺起的眉頭才舒緩下來。
也是,平日里再高傲,她也不?過是個柔弱貴女,如今落在自己手里怎么可能不?害怕,只是強撐著不?表現(xiàn)出來而已,終究還是想找兄長當?依靠,至于她要求的要給他們吃飯,趙措也沒放在心上,多讓他們活幾日罷了。
趙措拋下雜緒,繼續(xù)部署自己的大事。
兩日前父親就派人送出了信,算算時間,周泓應該收到軍令了,等?他率大軍抵達固原對?拓跋驍前后夾擊,再派出一隊人馬斷了拓跋驍?shù)募Z草,就算是猛獸也只能變成一只困獸,要是能趁機殺了拓跋驍……趙措被這個念頭激得心潮澎湃,心臟狂跳,幾欲蹦出胸腔。
另一邊,周泓確實收到趙卞的命令了。
“調我去?固原?”他有些疑惑。
聽說匈奴已經敗走,拓跋驍一路追擊過去?,難道中間出了什?么變故,匈奴人又打?回來了?
周泓將疑問問了出來。
信使道:“將軍從匈奴人手中奪下固原,鮮卑軍不?肯罷休,正要攻打?我軍,還請周將軍速速發(fā)兵固原�!�
周泓覺得這話有些蹊蹺,他先前收到的消息明?明?是鮮卑在攻打?固原的匈奴人,現(xiàn)在怎么變成趙卞奪下城池了?
但不?管怎么說,如果固原現(xiàn)在在梁國手中的話,萬沒有叫鮮卑搶去?的道理。
“本將知道了,本將這就整軍出發(fā)�!�
-
固原城外,鮮卑大軍駐地。
莫多婁和段目乞從沒覺得三四天的時間有這么難熬,自可敦被梁人抓走,王的氣?勢就一直很?沉,壓得人大氣?不?敢喘,他們作為?王的親信都?不?敢隨便說話,更不?用說下面的人了,往日十?分熱鬧的軍營現(xiàn)在一片死寂,被巨大的陰云籠罩著。
不?僅是拓跋驍,所有鮮卑騎兵都?壓著一團巨大的怒火,梁人竟敢如此?背叛他們,要有機會,他們一定立馬攻入城中屠光這些梁人。
那日莫多婁他們商量了些解救姜從珚的辦法,可拓跋驍一個都?沒同意。
他只命大軍駐扎在這里,派出人馬密切監(jiān)視固原城的動靜,沒有主動出擊,似乎在等?待什?么。
“你說王在等?什?么呢?”段目乞湊到莫多婁身邊。
“我怎么知道?”莫多婁沒好氣?地說。
臨時充作軍帳的一間土屋內,拓跋驍坐在一張桌案后,桌案上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火苗隨著灌進的寒風不?斷飄蕩,明?滅不?定的火光照出男人峭刻的五官,猶如直插云霄的嶙峋山崖,但凡有人敢靠近,只能摔得粉身碎骨。
幾日沒打?理,拓跋驍臉上的胡茬又冒了出來,覆蓋住他半張臉,兩點燭火倒映在他碧眸里,仿佛狼眸在黑夜閃爍著嗜血光芒。
他此?刻什?么都?沒做,粗硬修長的指骨摩挲著一只小小的竹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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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下固原的第五天,趙卞父子已經完全部署好了整座城池的防御,第六日,一匹快馬帶回消息,周泓的三萬大軍已經出發(fā)了,正在往固原趕來。
趙卞仰頭一笑,“哈哈哈,萬事俱備,連天意都?站在我這邊�!�
大軍趕過來需要兩三日時間,固原這邊也該動員起來了。
趙卞命仆人在刺史府前院置酒宴,把軍中校尉以上的將領全都?請了過來,足足二十?多人。
這其中有他的心腹,也有不?太服他的,他要趁著今天將所有人擰成一股繩。
待人到齊,各自坐到席上,趙卞手持酒樽,從主座上起身。
“諸位,今日邀你們過來,是為?兩件事,頭一件,慶祝我們拿下固原,從胡人手中奪回國土,堪稱大功一件,來,我敬諸位一杯�!�
趙卞舉杯示意,眾人也紛紛端碗,隔空敬了一下,仰頭一飲而盡。
飲完一杯,趙卞繼續(xù)道,“第二件,想必也是你們近日一直關心的,拓跋驍?shù)拇筌娫诔峭饣⒁曧耥瘢覀円绾问刈」淘��!?br />
說到這兒,眾人都?來了精神,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們確實在憂心這個問題。
趙卞端著酒走到諸將中間,“我知道,你們中有人不?服我,還有人擔心拓跋驍?shù)膱髲�,怪我劍走偏鋒。”他頓了下,環(huán)視一圈,眼神在其中幾人身上頓了瞬,表情十?分自然地轉換成一副悲色,“可我這全是為?了大梁、為?了陛下��!”
他悲嘆一聲,“陛下令我等?抗擊胡敵,保衛(wèi)國土,匈奴是敗走了,可蕭關之外大部分城池又被鮮卑占去?,鮮卑也是胡人,跟匈奴沒什?么不?同,甚至威脅更大,我怎么能眼睜睜看著大梁國土落入胡人手中,上辜負陛下深恩,下對?不?起固原百姓,等?回到長安,恐怕只有一死方能謝罪,是以但凡有任何機會,我都?誓要奪回大梁城池,如此?才不?算辜負我等?肩上保家衛(wèi)國的職責……”
他這一番表演情真意切,其中幾句話確實打?動了在場不?少人。
是啊,匈奴走了,又來個鮮卑,都?是胡人,又能好到哪兒去?呢。
更別說皇帝下了命令叫他們奪回城池,要是寸功不?立,大家的下場只怕真跟他說的,只能以死謝罪了。
“將軍說得對?,這是大梁的國土,我們不?能把城池讓給胡人�!庇腥舜舐晳�。
他這一開口,很?快就引燃了現(xiàn)場眾人的情緒,不?少人都?贊同起來,唯獨陳奇、董耀沒開口。
“陳、董二位將軍不?說話,是不?贊同?”趙措忽然點了二人。
眾人靜下聲來,眼神集中過來。
“非也�!标惼娣裾J,抬頭看著趙卞,“某也不?愿我大梁國土落入胡人手中,只是拓跋驍焉能甘心?”
說到底,固原其實還是靠拓跋驍才打?下來的,他們此?舉根本就是偷城,以拓跋驍?shù)臍?性,怎么咽得下這口氣?。
趙卞一笑,“陳將軍的擔心,也是我所擔心的,不?過我已經有了對?策,諸位且聽上一聽�!�
“將軍有何妙計?”
趙卞便將自己早已去?信周泓,命他前來夾擊鮮卑的事告訴了眾人,又說自己已悄悄派出人馬繞后去?斷拓跋驍?shù)募Z草。
“……如此?雙管齊下,你們以為?拓跋驍可破否?”
這么一說,好像也不?是沒可能?而且,就算不?愿又能怎么辦呢,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們被迫上了趙卞這艘船,也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將軍英明?,我們上下齊心協(xié)力,定能共退胡敵,建功立業(yè)。”
“共退胡敵,建功立業(yè)!”
成功籠絡住眾人,趙卞心情大好,再次舉杯遙敬了下,一飲而盡。
擱下酒盞,他揚手擊掌,便有一隊舞姬飄然而入。
固原戰(zhàn)亂了幾個月,難得趙卞還能給眾人安排這樣一場聲色舞樂,不?少人眼睛都?看直了,又都?是軍中粗人,有人干脆直接上手將人拉到懷里玩弄起來。
趙卞見狀,不?僅不?訓斥,反而含笑縱容。
見狀,其余人也大膽起來,十?來個舞姬很?快就被在場的大小武將瓜分完。
“等?諸位立下奇功,這樣的美人,十?倍不?止�!壁w卞道。
眾人想象著那一天,熱血沸騰。
酒酣耳熱之際,不?知是誰提到了姜從珚。
“佑安公?主就在城中,聽說她當?年宴上一舞叫漠北王一見傾心,可惜我等?都?沒見過這傾國之姿�!�
此?話一出,現(xiàn)場驀地安靜下來t?。
趙卞舉杯的手也頓了下,他身邊的賈功反應過來,偏過身朝趙卞道:“將軍不?如請公?主來赴宴,為?諸位將軍助興�!�
趙卞有些猶豫,她畢竟是公?主,對?上賈功別有深意的眼神,他忽然明?白過來。
“好�!�
先前抓人過來還只是他一個人的主意,現(xiàn)在把人請到宴上來獻舞,就能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都?得罪了拓跋驍,也就不?能不?全力配合自己的計劃了,于是命身邊親衛(wèi)去?叫人。
姜從珚正在屋中休息,院外守衛(wèi)突然來叫門。
“公?主,將軍請你去?赴宴�!�
兕子只開了一條縫,并不?放人進來,“赴宴,赴什?么宴?公?主要歇息了�!�
守衛(wèi)語氣?強硬,“這是將軍的吩咐,公?主還是跟我走一趟吧,不?然……”
兕子聽出威脅之意,丟下一句“你等?著”,轉身進屋。
“女郎,怎么辦怎么辦?趙卞這時候叫您過去?肯定沒好事兒。”
姜從珚的黑眸閃過一道凌光,“你跟他說,我要更衣,一會兒就去?。”
“女郎是打?算……”
姜從珚豎起手指示意她噤聲。
兕子便轉身來到門口,“公?主要更衣�!�
“那你們快點,不?能超過一刻鐘�!�
“知道了。”兕子將門一關。
內室中,昏暗的床帳背后,轉出一個白色的身影,不?是靈霄是誰。
姜從珚摸摸它的頭,從袖中掏出事先寫好的字條綁到它腿上。
“靈霄,把消息帶給大哥�!�
靈霄沒叫,只用頭蹭了蹭她。
姜從珚摸摸自己右臂,定下心神。
假裝收拾了會兒,踩著一刻鐘的時間,就在守衛(wèi)再次來催時,房門終于打?開。
守衛(wèi)看到她美得潔白無瑕又冷若冰霜的臉,愣了下。
“公?主,跟我們走吧。”
天黑路滑,她怕摔跤,要侍女扶著自己走,守衛(wèi)也不?在意。
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們就沒再關注院子里的情況,沒人注意到,一道白色的身影借著夜色的掩護悄悄飛了出去?。
姜從珚被守衛(wèi)引到宴上時,現(xiàn)場已經靡亂不?堪。
她潔白高貴的身影甫一出現(xiàn)在門口,眾人的目光便都?被吸引過來。
她一直被關在院子里,除了上城樓那日,許多人都?沒見過她,盡管早聽說過佑安公?主貌美無雙,也是到此?刻見了真人,大家才發(fā)現(xiàn)世上當?真有如此?傾國美人。
倒酒的忘記收手溢了滿杯,喝酒的送至嘴邊忘了張口,與舞姬調笑的也瞪大了眼失去?所有知覺。
“將軍,公?主到了�!�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眼睛卻仍舍不?得從姜從珚身上挪開。
難怪漠北王能為?了她放棄城池。
“你叫我過來干什?么?”姜從珚冷聲問。
她此?刻立在席中,明?明?很?緊張,卻繃著臉努力維持鎮(zhèn)定的表情,柔弱美麗又高貴到了極致,越發(fā)叫人滋生邪念。
趙卞一笑,“公?主不?用緊張,我等?只是仰慕公?主風姿,想再見見公?主的傾城舞姿而已�!�
姜從珚變了臉。
“你放肆!”她怒罵,“我是大梁公?主,你竟敢如此?折辱我!”
趙卞根本不?把她這份怒火放在眼里,公?主?不?過一個女人而已,更不?是當?今陛下的親女,空有個名?頭,根本沒人會為?她出頭。
“公?主說笑了,我等?只是想瞻仰一下公?主的風姿,何來折辱�!�
姜從珚依舊不?肯,繼續(xù)放狠話,“你就不?怕漠北王知道嗎?”
聽到這話,他笑意更深了,“漠北王?他自身都?要難保了。”
姜從珚瞪大眼,怔怔地看著他,不?敢置信。
“他怎么了?”
“公?主只用知道,你這道護身符就快不?頂用了�!�
“公?主,請吧�!壁w卞大手一揮,態(tài)度強硬。
對?峙了會兒,漸漸的,她似乎終于認清了自己的處境,瞧見宴上的場景,再看那些歌姬,似擔心自己的也落入那般境地,終于不?再反抗。
她解下身上的斗篷,緩緩行至席間空地。
美人氣?質清冷,面容倔強,一身月牙白的錦衣在月色下瑩瑩有光,裙擺和發(fā)絲隨著寒風輕輕飄蕩在空中,好似將要乘月而去?的仙子。
還沒開始,所有人的心神便都?被她吸引。
她無可奈何地揚起胳膊,終于緩緩舞動起來,宛如一只蹁躚的蝴蝶,眾人看得如癡如醉,完全沉浸在這絕世美景之中,連趙卞的眼神都?恍惚起來。
忽然,一道寒光從她袖中一閃而出,精準無誤地扎進趙卞胸口。
她與趙卞不?過相?距十?幾步,事發(fā)實在太突然,眾人都?沒反應過來,直到傳來趙卞的慘叫,看到他胸前扎進的短箭,他們才驚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再去?看姜從珚,她已停下動作,整個人靜靜地立在風中,何嘗再見先前的柔弱姿態(tài)。
飄搖的火光照見她冰冷的側臉,一雙黑眸,沉如墨,冷如鋒!
第160章
第
160
章
她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全場寂靜。
趙卞下意識捂著胸口,
不?可置信地低下頭,看到短箭,原來不?是錯覺,然后猛地抬起頭盯著姜從?珚,
目眥欲裂。
“你?……你?竟然……嗬……”胸口劇烈的疼痛讓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窒息感讓他張大嘴大口大口急速喘氣,
卻于事無補,
臉色開始紫紺,
不?到十幾息意識便漸漸模糊,
最后支撐不?住倒在了?身前的桌案上,杯盤撞倒一地。
“父親!”趙措反應過來后,飛快撲過來,等看清中箭的位置,整個?人都顫了?起來。
一箭斃命!
作為武將,
他對?人體各處要害十分清楚,
這一箭扎進?去的位置,完全沒有活命的可能。
在場所有人,上一秒還沉醉在美人的傾城舞姿中,下一秒主將就中了?箭?
他們看著面前這一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趙卞是真的中箭了??也是真的要死了??
太荒誕了?!太不?可令人置信了?!一個?柔弱貴女,
竟能在宴上趁人不?備射殺一個?武將。
他們看向姜從?珚的眼?神都變了?,
她?先前表現(xiàn)出來柔弱天真的姿態(tài)根本就是裝的,現(xiàn)在的冰冷和鋒芒畢露恐怕才是她?真正的模樣?。
只是還有件事難以理?解——她?如?何擁有如?此高超的箭術?
姜從?珚立在原地,
慢慢垂下右臂,寬袖飄揚。
他們不?會知道,她?曾跟拓跋驍學?過射箭,
他還夸她?準頭不?錯。
她?想,拓跋驍確實不?是為了?哄她?開心,她?后來真的將袖箭練得不?錯,可在此之前她?只射過靶,這是她?第一次射人,也是第一次用袖箭殺人。
前世作為一個?心臟病患者?,她?曾一遍又一遍地看過無數(shù)解剖圖,近乎病態(tài)地對?見著的每一個?人去判斷他心臟的位置和健康狀態(tài),更知道射中哪一寸會叫人一箭斃命。
身在亂世,人總要有點危機感,總要學?點保命的手段,不?是嗎?
只是袖箭威力不?足,難以穿透防御,她?必須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
今夜酒宴,趙卞沒穿甲,兩人只有十幾步距離,如?此近的距離,且城中將領都聚到了?一起,再也沒有比這更完美的時機了?。
是成是敗,就在這一刻。
趙卞茍延殘喘了?幾十下,呼吸越來越弱,直到完全消失,整張臉完全紫紺,徹底沒了?生機。
趙卞死了?。
趙措顫抖著探了?探父親的鼻息,好一會兒才終于接受了?這個?事實,他猛地抬頭看向姜從?珚,雙目赤紅,臉色近乎瘋狂。
“我要你?償命!”
他倏地站起身,拔出腰間的佩劍,帶著滿腔恨意殺過來。
“住手!”
兕子沖了?上來,擋在姜從?珚面前,拽起旁邊一張桌案朝趙措狠狠擲了?過去。
趙措被怒火沖昏頭腦,一時沒來得及躲被砸倒在地。
她?的反抗更加激怒了?他,他爬起身,長劍一指,怒喝:“來人,都給我上,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