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無春垂下眼睛,“并且自創(chuàng)了新的劍招,補(bǔ)全了折梅劍法殘缺的第九重。”
沈長策大喜過望,還沒問這人是誰,用了什么法子,就聽見沈無春聲音冷淡,“這世上也就只有那一個人能這么做,換了旁人,不過自尋死路�!�
沈長策有些不滿,“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呢?”
“試試?”
沈無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在短短一年之間練到折梅劍法第九重,這樣的人,你拿什么跟他比,憑什么像他一樣去試?”
沈長策一噎,嘴角蠕動兩下,沒有說話。沈無春收回劍,聲音淡淡:“你與其操心蘇弄晴,倒不如好好練劍,回山已經(jīng)好幾天了,你攏共才練了幾個時辰的劍?”
沈長策憋了一口氣,憤憤的離開了。他回院中練劍,劍招中帶著一股憤憤不平之感。練劍練劍,沈無春眼里就只有劍!寒風(fēng)吹透沈長策的衣衫,他不可抑制的埋怨起沈無春的冷硬無情。
第3章
沈長策在梅林中練劍,三尺長的利劍卷起梅花與雪,隨著他的身形流動。他身后蘇弄晴提著一桶水過來,沈長策沒有收住,長劍沖著蘇弄晴的面門,梅花活著雪,撒了她一身。
沈長策嚇了一跳,忙上前問道:“師妹,你沒事吧。”
蘇弄晴拂落身上的殘花殘雪,笑道:“沒事沒事。師兄倒是送了我一份好禮,叫我沾了些梅花香氣�!�
沈長策不好意思的笑笑,他見蘇弄晴提著水,問道:“你提水做什么?”
蘇弄晴道:“我想把房間收拾收拾,既然拜入了師父門下,便要長居于此,要住的舒服才好�!�
沈長策一想也是,他與沈無春都是男人,不在意吃穿居住,但蘇弄晴是個女子,女兒家總是精致些。
“我?guī)湍闶帐鞍�。�?br />
沈長策道:“就當(dāng)師兄給你賠罪了。”
蘇弄晴笑著應(yīng)下,“那便多謝師兄了�!�
江湖兒女,并沒有那么多的男女大妨,沈長策和蘇弄晴兩個人相互幫忙,不多時就把屋子收拾的煥然一新。蘇弄晴還去外頭折了幾支梅花插在瓶里。
沈長策看去,屋子雖然沒有多少東西,卻處處透著女兒家的精致巧思。房間里放了銅爐,蘇弄晴從隨身帶著的香囊中揀了兩枚香丸扔進(jìn)去,滿室都是溫暖馥郁的香氣。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沈長策從屋子里離開,兩個人在廊下歇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閑話。
沈長策將沈無春所說的告知蘇弄晴,道:“折梅劍法太霸道了,開始練的時候,不能帶有別的劍法的影子,而練到六重以上,又必須以別的劍招相喂才能有進(jìn)益,只有練到八重以上才能融會貫通,集百家之所長,而更令人可惜的是,普通人想要練到六重,就要花費畢生心血了�!�
沈長策道:“聽我?guī)煾刚f,早年間山上人丁興旺的時候,有很多天賦一般的弟子花費一生而不得參悟折梅劍法,最后郁憤而終�!�
蘇弄晴也很感嘆,“人們總說勤能補(bǔ)拙,但是天賦永遠(yuǎn)是一道鴻溝,隔絕天才和一般人。這道鴻溝在折梅劍法上尤為明顯�!�
蘇弄晴低垂著眉眼,淚水自眼角滑落,她好不容易上了浮玉山,拜沈無春為師,就遇見了這樣的一道天塹。
“師妹,師妹,你別哭啊�!�
沈長策一見蘇弄晴落淚,慌亂極了,手忙腳亂的安慰蘇弄晴。
蘇弄晴抹去臉上的淚水,看向沈長策,“師兄,我想看看折梅劍法是什么樣子的�!�
沈長策注視著蘇弄晴出水芙蓉一樣的年輕的臉,鄭重的點了點頭。他起身,抽過自己的佩劍,站在梅林中的空地上,凝神定志。
甫一動作,蘇弄晴便感受到沈長策與手中長劍的協(xié)調(diào),那種劍既是人的全神貫注,劍招之間的流暢與周全,強(qiáng)大而自由。
沈長策向蘇弄晴展示了折梅劍法前四重的所有劍招,也刻意展示了步法身法,這一切都被蘇弄晴仔仔細(xì)細(xì)的記了下來。
收回劍,蘇弄晴站起身,十分激動的看著沈長策,道:“師兄,你真的太厲害了。我見過的那些所謂青年才俊,沒有一個人能在你手下走過三十招!”
沈長策摸了摸頭,有些不好意思,他素日接觸的人不多,啞姑不說話,而沈無春鮮少夸獎他,更別提這樣嬌媚的一個姑娘,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回到蘇弄晴身邊,沈長策對她道:“你若是想練折梅劍法,也并非沒有辦法�!�
他將沈無春同他說的那人告訴蘇弄晴,道:“我?guī)煾刚f這個人能在一年之內(nèi)將折梅劍法練到第九重,等日后我們找到他,可以向他請教練劍之法�!�
蘇弄晴若有所思,“這樣驚才絕艷的人物,不應(yīng)該寂寂無名啊�!�
沈長策看向蘇弄晴,蘇弄晴道:“聽人說,江湖百年之內(nèi),出現(xiàn)過兩位天賦異稟的人,其中一位是師父,十八歲劍挑八大門派,江湖人稱折梅劍。另一位便是十年前為禍江湖的大魔頭,名叫傅鳩�!�
“傅鳩?”
沈長策道:“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
“你怎會沒有聽說過?”
蘇弄晴很驚訝,“江湖上都說,十年前,是師父打敗了傅鳩,阻止了他為禍武林。”
沈長策還真不知道,蘇弄晴想一想也覺得情有可原,“傅鳩此人在江湖中的消息少的可憐,我因為好奇花費了好一番力氣去查,最后也只有三條與他有關(guān)的消息�!�
“第一,”
蘇弄晴道:“傅鳩是個魔頭,他曾在江湖中挑起軒然大波。第二,他手中有一本絕世秘籍,得此秘籍者可稱霸武林。第三,”
蘇弄晴看向沈長策,“也就我剛剛跟你說的了,是師父打敗了傅鳩,后來他就被武林盟主關(guān)了起來�!�
“至于傅鳩到底是誰,出身何門何派,他手里的秘籍是怎么得來的,又是怎么樣被師父打敗的,就一概不知了�!�
沈長策若有所思,“他現(xiàn)在還活著嗎?我們怎么才能找到他?”
“他還活著。”
蘇弄晴道:“師兄,你知不知道明年三月初三,在洛陽召開武林大會一事?”
沈長策道:“聽說過�!�
“武林大會十年召開一次,每一次都是為了武林盟主換屆之事。”
蘇弄晴看著沈長策,“這一次的武林大會,奪魁之人不僅勝任武林盟主,還可以全權(quán)處置魔頭傅鳩,從他手中得到那本絕世的武林秘籍�!�
蘇弄晴激動的抓著沈長策的手,“師兄,你應(yīng)該去武林大會,這武林盟主之位,你可以爭一爭!”
沈長策心中泛起漣漪,他也算少年英才,何嘗不想像沈無春一樣,年紀(jì)輕輕,名震武林。
傍晚時分沈無春叫沈長策去崖邊小亭,沈長策站在空地中央,月色如水,在他和他的劍上撒下一層銀沙。
沈無春坐在亭中,指導(dǎo)沈長策練劍。
少頃,沈長策停下休息。他收了劍,走進(jìn)亭子。沈無春給他倒了茶,沈長策在一邊坐下,問道:“師父,你看我最近如何?”
沈無春抿了一口茶,道:“不錯。”
沈無春鮮少夸獎人,說這樣一句話已經(jīng)是很好了,沈長策心里得意,道:“那師父覺得我什么時候可以突破第五重?”
沈無春道:“只要下足了功夫,自然會有成效�!�
沈長策覺得他在敷衍,“我還不算刻苦嗎?我每日里除了練劍什么都不做。師父像我這般年紀(jì)的時候,已經(jīng)在江湖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了�!�
沈無春有些無語,難道他入江湖是攪弄風(fēng)雨去的?
“師父,”
沈長策又道:“聽師妹說,明天三月初三,是十年一度的武林大會,屆時會選出新任的武林盟主。師父,你想當(dāng)武林盟主嗎?”
“想�!�
沈長策訝然,他以為沈無春這樣的人不會在乎武林盟主的名號,難道沈無春也是個追名逐利之人?
沈無春口中說想,面上卻平靜的很,看不出一點野心勃勃的意思。
“不過武林大會旨在選拔年輕一輩的才俊,參加過上一次武林大會的人,不能參加這一次的武林大會。所以如今江湖上成名的各家掌門都不能參加,我也一樣�!�
沈無春淡淡道:“你若有心,或許可以試試�!�
沈長策是第一次聽說武林大會還有這個規(guī)矩。據(jù)沈無春說,武林盟會發(fā)出九百九十九枚青色令牌,分給各門各派。另有九百九十九枚白色令牌,分發(fā)給一些無門無派的人。
持令牌者,就可以參加武林大會,爭奪武林盟主之位了。因為令牌眾多,且可以交易買賣,所以很少有為了一枚令牌拼命的事。并且參賽之人都記錄在冊,一定程度上,也是為了統(tǒng)計江湖中有名有姓之人。
沈長策聽得心潮澎湃,他頭一回意識到,他的師父沈無春,也是江湖里闖過一遭的人,對于江湖上的一些規(guī)矩,他或許不遵守,但不是不知道。
沈無春看了沈長策一眼,問道:“你想?yún)⒓游淞执髸�?�?br />
沈長策點了點頭。
沈無春定定的看著他,忽然笑了。他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這一笑,竟有些冰雪消融,萬物復(fù)蘇之感,仿佛整個冬天都要為他這一笑煥發(fā)勃勃生機(jī)。
“好,”
沈無春道:“我希望你可以替我拿到武林盟主之位�!�
沈無春用那一雙淺淡的眸子看著沈長策,沈長策幾乎要沉溺進(jìn)去,他想,沈無春這樣的人說想要什么,一定會有無數(shù)人爭著搶著將他要的東西奉到面前。而這樣一個人,一個寶物,是屬于自己的。
沈長策重重的點了點頭,他看見沈無春的嘴角勾起一抹很輕的笑。
第4章
自沈長策同蘇弄晴說過之后,蘇弄晴便沒再提練折梅劍法之事,一心一意撲在臨江劍法上。沈無春見蘇弄晴勤奮,便親自教了幾招給蘇弄晴。蘇弄晴看著他的招式,雖有臨江劍法的影子,卻同臨江劍法外柔內(nèi)剛的特點不同。
“這是有人在臨江劍法的基礎(chǔ)上改的幾招,完善了臨江劍法的破綻,使得整套劍招更為完整流暢�!�
沈無春道:“不過,不同于臨江劍法的秀美凌厲,這幾招招式上大開大合,劍意過于磅礴,若是加入到臨江劍法里,便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沈無春看著手中劍,這幾招是傅鳩閑來無事與沈無春對招中改的,本可以繼續(xù)完善,但隨后他們又去領(lǐng)教了少林的拳腳,便把這些拋之腦后了。
蘇弄晴順著劍招練了幾遍,果然覺得十分巧妙,她心下百感交集,面上卻還謝過沈無春。
沈長策在一旁替蘇弄晴說好話,道:“師妹近來十分努力,若師父能時時指點,師妹必然可以一日千里�!�
沈無春瞥他一眼,道:“她確實要比你努力多了�!�
沈長策一噎,他心里覺得蘇弄晴天資不如他,便對她多憐惜幾分,這些日子一起練劍,也是陪她練的多。
“我已然很勤奮了�!�
沈長策小聲嘟囔。
沈無春看著他,“我年少之時練劍,一日八個時辰,在同門之中尚不是最刻苦的。你覺得,比之你如何?”
沈長策道:“弟子哪敢同師父相比,師父天資卓越,當(dāng)世也未必尋得出第二個�!�
沈無春微微皺起眉,“天賦固然重要,但在劍術(shù)一道,只有天賦遠(yuǎn)遠(yuǎn)不夠。況且,以你如今的努力程度,沒有必要去談天賦。”
沈長策抿了抿唇,直視著沈無春,“你總是對我不滿意,是,浮玉山人才輩出,我算不得最厲害的一個
,可我已經(jīng)盡力了,連師妹都說,江湖上的那些青年才俊,沒幾個是我的對手。”
“你同他們有什么好比的?”
沈無春冷聲道:“你想要拿到武林盟主,就必須同最厲害的那個比,只要有一個人勝過你,那也是輸�!�
沈長策不說話了,蘇弄晴站在一旁看他們師徒爭執(zhí),小心翼翼的不敢搭話。等沈無春離開了,蘇弄晴才走到沈長策身邊,小聲道:“師兄,你還好吧�!�
沈長策搖搖頭,蘇弄晴安慰他,“要我說,師父對你也太苛刻了,你學(xué)的是一等一的劍法,又有那樣高的天賦,練到第四重,已經(jīng)很不錯了�!�
沈長策在臺階上坐下來,道:“師父在我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練到了第六重,所以才下山找各大掌門領(lǐng)教劍招,或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總對我不滿意�!�
況且我不單單是他的徒弟啊,沈長策心里怨懟,為何他就不能待我溫柔一些。
蘇弄晴坐在沈長策身邊,回想起年幼之時母親教導(dǎo)她習(xí)武,笑了笑道:“身邊有人督促你練劍,這是好事情。”
沈長策不懂蘇弄晴話中的情緒,蘇弄晴對他嫣然一笑,將那些情緒收好,專心致志的做個解語花。
練劍枯燥,從前只有沈長策一個,勉強(qiáng)忍受。如今身邊有蘇弄晴陪伴,沈長策像是找到了小伙伴,只想同她一處說笑玩鬧,練劍的時間也變得越發(fā)漫長了。
那一日午后,沈長策帶著蘇弄晴去往藏經(jīng)樓。蘇弄晴多次表現(xiàn)出對藏經(jīng)樓的好奇,沈長策便找了個機(jī)會帶她進(jìn)去。
藏經(jīng)樓一共九層,中間有一個碩大的樓梯盤旋而上,六邊形的墻壁擺滿了書本竹簡和布帛。
蘇弄晴隨便抽出一本,是武當(dāng)?shù)陌素哉�。她翻了兩頁,問沈長策,“這些武林秘籍是怎么得來的?”
沈長策站在樓梯上,道:“大多是浮玉山的弟子從各處搜羅來的,折梅劍法練到第六重就需要喂招,他們大多會選擇去江湖中游歷,與人對招。”
“還有很多是我?guī)煾笌Щ貋淼�,�?br />
沈長策道:“我?guī)煾甘莻習(xí)武天才,有些招式他見過一遍便可以記下來�!�
蘇弄晴點點頭,順著木梯往上走,二樓有一個靠窗的木臺,陽光正好落在書桌上,底下放著兩個墊子,似乎有人曾在這里研習(xí)秘笈。
蘇弄晴走過去,在墊子上盤腿坐下,書桌一邊放著一幅半開的畫,她拿過來,將畫卷展開。
畫上是一個年輕的男人,男人長身玉立,身著滿繡墨色牡丹的長袍,容貌俊美,眉眼邪氣肆意。而更為獨特的是,他有一種妖魅又狂放的氣質(zhì),驚鴻一瞥之間攝人心魂。
見蘇弄晴久久注視那副畫,沈長策也過來看,畫上有落款:元和十一年過湘水,謝七子筆。
“謝山,字七子,他是天下第一的畫者。”
蘇弄晴道。
“天下第一的畫者?”
沈長策有些不以為意,“他很厲害嗎?”
蘇弄晴看向他,“他不懂武功,是個文人�?墒菐熜�,只要沾了天下第一四個字,不管是文是武,哪怕只是個木匠,都是了不起的�!�
蘇弄晴的目光回到畫上,“這畫中人到底是誰?竟能讓謝七子為他作畫。”
沈長策也不知道,剛想仔細(xì)看看,就聽見一道冷淡的聲音。
“你們在這里干什么?”
兩人回頭望去,之間沈無春一身白衣站在樓梯邊,背對著光看著他們二人。
沈長策和蘇弄晴連忙站起來,手中的畫卷隨著起身的動作落到地上。
沈無春的目光從他們兩人身上落到畫卷上,目光里罕見的帶了些憤怒。他蹲下身,將畫卷撿起來。
“誰讓你們進(jìn)來的?”
沈無春聲音明顯冷了下來。
沈長策上前一步,道:“師妹對藏經(jīng)樓很好奇,所以我?guī)齺砜纯��!?br />
“出去�!�
沈無春神色冰冷,連沈長策都很少見他這幅樣子。
“師父
···”
沈長策走進(jìn)沈無春,卻見沈無春避開了他,“滾出去!”
沈長策一頓,面色有些難看,沈無春在蘇弄晴面前對他橫眉冷對,讓他覺得很難堪。
沈長策繞過沈無春,大步走出了藏經(jīng)樓,蘇弄晴也忙跟著走了出去。沈長策走的很快,蘇弄晴跟在他后面,叫道:“師兄,師兄!”
沈長策放緩腳步,道:“師妹,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蘇弄晴走到沈長策身邊,道:“我可以不說話,你當(dāng)我不存在就好了。”
“師妹,我
······”
蘇弄晴忽然伸手抱住了沈長策,聲音溫柔,“沒關(guān)系的師兄,不要難過�!�
沈長策鼻頭一酸,被沈無春給的難堪在蘇弄晴溫柔的聲音中漸漸消解。
啞姑聞聲過來的時候,藏經(jīng)閣只剩下沈無春一個,他坐在書案前的墊子上,書案上放著那副畫。沈無春指尖拂過畫中人的臉,窗外是白雪皚皚的雪山。
啞姑走到沈無春身邊,道:‘長策與蘇姑娘并非有意,況且畫沒有受損,你不應(yīng)當(dāng)沖他發(fā)這樣大的脾氣�!�
“如果畫出了什么問題,我不會饒過他們的�!�
啞姑不贊同的搖了搖頭,‘是畫重要,還是人重要?’
沈無春看了看啞姑,他知道啞姑所說的人并不是沈長策與蘇弄晴。
啞姑在沈無春身邊坐下來,道:‘你既有求與長策,就不應(yīng)該對他這么冷淡。’沈無春看向啞姑,啞姑道:‘長策與蘇姑娘來往越發(fā)密切,你可知為什么?’
“年紀(jì)相仿,志趣相投�!�
沈無春淡淡道:“我怎么知道為什么。”
‘長策這個年紀(jì)的人,正是需要人關(guān)注的時候,他喜歡你,你卻總是對他那么冷淡,一頭熱的喜歡能維持多久呢?’啞姑道:‘你還需要長策,若他這會兒離你而去,十年的布局功虧一簣,你承受得了嗎?’
沈無春想了好一會兒,道:“為什么一定要維持他對我的喜歡呢?我教他養(yǎng)他,教養(yǎng)之恩難道還不夠嗎?”
啞姑笑道:‘你忘了兩年前他是怎么威脅你的,若你不答應(yīng)同他相好,他就不練劍了�!�
沈無春眸光微斂。
‘這是你第一個錯,不該讓長策知道你在乎他的劍法。’啞姑道:‘你的第二個錯,是答應(yīng)了長策同他在一起卻不能好好利用這份喜歡。若因為你的冷淡而使他由愛生恨,你還指望他聽你的話,替你去奪武林盟主之位嗎?’
沈無春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總是很復(fù)雜,有人愛有人恨,有人由愛生恨,有人愛恨兩難。在他最初的計劃里,不應(yīng)該有這么多愛情交纏的情節(jié)。只能說沈無春不是一個很好的布局者,他的計劃簡單的近乎拙劣。
沈無春看向啞姑,啞姑眉眼溫和的看著沈無春,‘你有一樣絕好的武器,或許你已經(jīng)意識到了,可用起來,卻依舊不得其法�!�
沈無春沒有說話,他知道自己生的好,有許多人愛這副皮囊。除此之外,他還很會惹人生氣,有一個讓很多人恨的要死的臭脾氣。
沈無春從前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問題,那時候傅鳩總是生氣,他還說過傅鳩喜怒無常呢。
啞姑道:‘你應(yīng)該哄哄他的�!�
沈無春點頭,若有所思的樣子,“是啊,我應(yīng)該哄哄他的�!�
第5章
一整天沈長策都待在自己院子里練劍,他心里郁憤,劍意也表現(xiàn)出幾分。蘇弄晴來找他的時候都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
兩人在屋前的臺階坐下休息,蘇弄晴從懷中拿出一塊手帕,遞給沈長策,“師兄,瞧你滿頭大汗的,擦一擦吧。”
沈長策接過了手帕,卻沒有動,問道:“師妹來找我有事嗎?”
蘇弄晴猶豫片刻,道:“都是因為我,讓師父與師兄鬧得不愉快。”
沈長策見蘇弄晴滿眼的不安,心里不自覺的就軟了幾分,想她一個姑娘家,背井離鄉(xiāng)同自己來這浮玉山,遇見沈無春這樣的冷漠的師父,也算受了不少委屈。
“不是的,”
沈長策道:“師父一貫對我不滿,同師妹無關(guān)�!�
蘇弄晴搖搖頭,“師兄不必安慰我,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只求你與師父多年師徒情分,不要因為我而生分了�!�
沈長策自嘲的笑了笑,“師徒情分�!�
蘇弄晴不懂沈長策話里的意思,沈長策看著她,難得有些想要傾訴的意思。
“其實我與師父并不只是師徒的關(guān)系�!�
沈長策低下頭,“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只有十歲出頭,他把我從乞丐堆里撿回來,給我吃穿,教我練劍�!�
蘇弄晴撐著頭看沈長策,聽他慢慢講述這十年來的一切,他對沈無春的感激,他對沈無春的愛戀,還有他對沈無春的野心。
蘇弄晴不是不能理解,沈無春那樣謫仙一般的人物,誰能不愛呢?偏是將仙人拉入凡塵之事最叫人著迷,越是求不得,越是放不下,若是她日后得了勢,或許也會尋一個沈無春這樣的人。
沈長策本以為蘇弄晴會覺得他與沈無春的事情背棄倫理,抬眼卻見蘇弄晴笑著看他,眼中有些促狹的意思,“原來我不該叫你師兄,該叫你師娘呀。”
沈長策一愣,覺得好笑的同時心里一松,也感激蘇弄晴這般寬慰他的好意。
梅林外,沈無春拎著一盒點心來找沈長策,他走到院門口,聽見里面男女的談話聲。沈長策的聲音清晰的落在沈無春耳中,他說,“若他有你一半善解人意就好了。”
沈無春止住腳步,看著梅林中的有說有笑的蘇弄晴與沈長策。喜歡一個人是因為什么呢?沈無春覺得,是因為兩個人相處的時候很愉快。他看著沈長策與蘇弄晴,就想到他與傅鳩,他一想到傅鳩,心里有個地方就很柔軟。
沈無春沒有進(jìn)去,將食盒放在院門口便走了。沈長策送蘇弄晴出來的時候看見石頭邊的食盒。這食盒若是啞姑送的,他不會只扔在這里,那想必是沈無春拿來的。
沈長策抿了抿嘴,心里稍微舒服了點。
蘇弄晴打開食盒,道:“這是師父送來的?是師父親手做的嗎?”
沈長策聽見蘇弄晴的話,搖了搖頭,道:“怎么可能,師父十指不沾陽春水,他哪里會下廚啊�!�
沈長策看著食盒里的點心,想一想,又覺得沈無春敷衍,拿些點心就想打發(fā)他。
他越發(fā)賭氣,將食盒蓋上,不再看了。
傍晚時分,沈長策來到崖邊練劍,沈無春坐在亭中,面前放了一張琴。沈長策看見沈無春,腳步略微頓了頓,他猶豫片刻,沒有同沈無春說話,徑自去練劍了。
天空中飄著雪,黑夜里,雪花似乎泛著瑩瑩的光。沈無春一身白衣坐在亭中,周身氣質(zhì)清雅閑散。他貫握長劍的手而今在撥弄琴弦,慢條斯理的,不像在正經(jīng)撫琴,倒像是沉浸在某種回憶中。
沈無春不會撫琴,在他人生的前十八年,除了練劍沒有別的。傅鳩倒是會彈琴,他會的東西很多,劍法刀法,輕功拳腳,甚至樂理詩書,都有涉獵。沈無春不止一次的覺得,傅鳩簡直是上天賜給人間的寶物。
長劍發(fā)出
“錚”
的一聲,沈無春回過神,看向雪地里的沈長策。沈長策手握著劍,目光沉沉的看著他,“師父覺得,我這一招練得怎么樣?”
沈無春實話實說,“我沒有看你�!�
沈長策出言嘲諷,“怎么,師父不在意我的劍法高低了?”
相比于沈長策滿眼憤憤的樣子,沈無春淡然的多,“一個招式而已,你進(jìn)不了第五重,也退不回第三重�!�
沈長策咬牙,喊道:“沈無春!你知不知道你說話很氣人!”
沈無春撫琴的動作一愣,他看著沈長策,竟然笑了,道:“有人跟我說過,我說話很氣人�!�
沈無春低垂著頭,眉眼含笑,他背后是萬丈懸崖,他是黑暗背景中唯一的一抹白色,笑意清淺。
沈長策幾乎看愣住了,那一瞬間他覺得沈無春無比真實,又離他無比遙遠(yuǎn)。他忽然快步走進(jìn)亭中,走到沈無春身邊。
沈無春抬頭看了他一眼,用眼神問他要做什么。沈長策不知道,他就只是下意識的想走到沈無春身邊。
見沈長策不說話,沈無春看著他,問道:“你還喜歡我嗎?”
猝不及防聽到沈無春這樣的問話,沈長策愣住了,半晌他道:“當(dāng)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