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謝十二質(zhì)問謝無雙,“你我怎能不為爹報仇?!”
“你打不過他們的�!�
謝無雙苦苦哀求。
“我寧愿死,也要為爹報仇!”
謝十二何嘗不知道自己打不過傅鳩,可是他沒有辦法,他寧愿因為父報仇而死去,也沒有辦法接受自己帶回來的朋友殺了自己的父親。
沈無春傅鳩與啞姑三人一路出了藥王谷,過了芙蓉花叢,就是藥王谷的出口。沈無春不記得藥王谷的陣法是怎么樣的,但他肯定傅鳩知道。他是真正的過目不忘。
但傅鳩打定了心思不讓沈無春如愿,亂七八糟的指了一通,讓幾個人在原地團團的繞圈子。
沈無春氣死了,恨不得拔出劍砍他兩下,傅鳩寬大的衣擺下掩著手腳的鎖鏈,道:“你想殺了我?動手啊�!�
啞姑見狀連忙勸,‘公子,眼下真的不是鬧脾氣的時候,您
·····’
啞姑還沒有說完,四面包圍著的翠竹忽然變換了方向,移來移去的,竟出現(xiàn)一條路來。
沈無春望去,路的盡頭,站著謝十二和謝無雙。傅鳩挑了挑眉,打量著他們。
謝十二看了謝無雙一眼,緩緩走到沈無春面前,“你們走吧。”
沈無春愣了愣。
“我知道我爹做的那些事情了,”
謝十二想盡力表現(xiàn)得沉穩(wěn),可他提起父親,鼻子還是忍不住一酸,像個倔強又委屈的小孩子,“我爹是有錯,但我沒辦法原諒傅鳩。”
那是他的父親,疼愛他教養(yǎng)他,對不起很多人唯獨沒有傷害過他的父親。那是他自小視為榜樣的,想同他一樣懸壺濟世,妙手回春的父親。
謝十二伸手抱住了沈無春,沈無春愣了一下,伸手撫了撫謝十二的脊背。傅鳩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幽深。
“別再讓我見到你們了�!�
謝十二聲音哽咽,“我不想再見到你們了。”
第44章
沈無春三人離開了藥王谷,在一處山林中歇息。
沈無春三人離開了藥王谷,在一處山林中歇息。林木茂盛,郁郁蔥蔥,將日頭遮蓋的一點不剩,偶爾有些細碎的光透過縫隙落下來。傅鳩坐在一根斷掉的木頭上,手上腳上還帶著鎖鏈。沈無春坐在他對面,將懷里撿來的果子扔給傅鳩。啞姑去河邊取水了,沈無春與傅鳩相對無言。
“把這東西解開吧,”
傅鳩看著沈無春,“帶著怪累贅的。”
沈無春看了傅鳩一眼,傅鳩神色無辜,一副純良無害的模樣。沈無春搖搖頭,沒答應(yīng)他。
傅鳩笑了聲,道:“那你過來給我揉了揉,勒得手腕疼�!�
沈無春走到他身邊坐下,傅鳩手腕上的棉布不知道什么時候掉了,左手手腕上被鐐銬磨得出血。沈無春一見,眉頭便緊緊皺起來,從懷里拿出金瘡藥,低著頭給傅鳩上藥。
傅鳩看著沈無春低垂著的眉眼,嘴角忽的勾起一抹笑。
“啪嗒”
一聲,裝著藥粉的小瓶子掉落在地上,傅鳩雙手的鎖鏈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繞在沈無春脖頸之間,沈無春猛地沉下腰,抬腿翻過頭頂,踢向傅鳩。傅鳩旋身躲過,屈膝碰了一下沈無春腰間的袋子,鐐銬的鑰匙被傅鳩一把抓到手中。
啞姑從河邊取水回來,老遠就聽到這邊傳來打斗的聲音,她急急忙忙的往回走,只見原本停下來休息的地方,沈無春被傅鳩捆起來,綁在樹上。傅鳩手上的鐵鏈丟在一邊的地上,他正折了支柳條,一下一下的弄沈無春的臉。
“早跟你說了別鎖著我,”
傅鳩聲音興味盎然,仿佛沈無春是什么有意思的玩具,“我會報復(fù)回來的。”
沈無春別開臉,兀自生著氣。
啞姑快步走上前,攔著傅鳩。傅鳩見她回來,挑了挑眉,將柳枝一扔,攏著衣袖坐回了枯樹上。
啞姑忙上前解開沈無春,沈無春恨恨的看了傅鳩一樣,轉(zhuǎn)身走了。
傅鳩看也沒看他,撿起地上的果子,隨意擦了擦吃了。
啞姑無奈的嘆了一聲,看著傅鳩把鎖鏈帶上,隨后跟著沈無春的腳步去找他了。
沈無春在河邊找了塊石頭坐下,手邊都是河水沖刷過的鵝暖石,他撿了幾個小石頭拿在手里,往河水里打水漂。微風(fēng)陣陣,河面泛起微微漣漪。
啞姑拍了拍他的肩,沈無春看了啞姑一眼。
‘別生氣。’啞姑道。
“我沒生氣,”
沈無春聲音里有些失落,他看著啞姑,“我覺得傅鳩不喜歡我了�!�
啞姑微微有些驚訝,“怎么會?”
“我能感覺得到,”
沈無春道:“他現(xiàn)在的樣子,同十年前一樣,無懼無畏,肆意輕狂,他對待很多人很多事都是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那時候我是他的例外,但現(xiàn)在,我與他對待那些無關(guān)緊要之人的態(tài)度沒什么不同。”
啞姑摸了摸沈無春的肩膀,‘他生病了�!�
“可是,如果沒有那些事,傅鳩本來就應(yīng)該如此快意風(fēng)流�!�
沈無春雙手拂面,輕聲嘆息,“原來,只要傅鳩不喜歡我,他就自由了�!�
三人走出湘水周邊的大山,沿著水流找到一座城鎮(zhèn),尋了家客棧住下。天色昏黑,小城里的人不多,遠沒有洛陽城繁華,一入夜,這里就安靜下來,只剩下天上的星子眨。
沈無春與傅鳩住一間屋子,傅鳩手上的鎖鏈掩在寬大的繡袍下面。沈無春將傅鳩鐐銬的一頭綁在房間里的柱子上,自己走到屏風(fēng)后沐浴。
傅鳩透過屏風(fēng)上的影子,看著沈無春褪下身上的衣服,素白的衣袍搭在屏風(fēng)上頭,兩條腿筆直又勻稱。傅鳩想起細膩皮肉的觸感,捻了捻指尖。
“師父,你的腿真好看�!�
傅鳩道。
屏風(fēng)后面的影子頓了頓,隨后抬腳踏進浴桶。
“我以前想過把你這雙腿打斷,”
傅鳩笑問,“師父,你覺得怎么樣?”
沈無春冷淡的聲音從屏風(fēng)后面?zhèn)鱽�,“你要考慮好,你現(xiàn)在沒辦法打斷我的腿,但是我可以打斷你的腿�!�
傅鳩頓了頓,笑道:“好師父,我開玩笑的,莫當真�!�
沈無春的聲音依舊平靜,“我沒有開玩笑�!�
傅鳩依著柱子看著沈無春,聲音里依舊含著笑意,“師父,你對我的態(tài)度冷淡了好多啊�!�
沈無春沒說話。
“是覺得我跟你想象中的傅鳩不一樣嗎?”
傅鳩問道:“你是不是察覺到我對你沒意思了?”
屏風(fēng)后面,沈無春坐在浴桶里,垂著眼看著平靜的水面。他心里有察覺是一回事,聽見傅鳩親口承認,心里止不住的酸澀是另一回事。
傅鳩無聊的看著屏風(fēng),“你知道我喜歡你的時候,對我百依百順,知道我不喜歡你了,你就變得那么冷淡,所以你對我的喜歡也是有條件的啊。”
沈無春的聲音微微有些異樣,“你都不喜歡我了,我憑什么還喜歡你�!�
傅鳩挑了挑眉,“你哭了?”
“我沒有!”
傅鳩便笑,“現(xiàn)在覺得委屈啊?那你怎么不想想,當年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的時候,我心里什么感受,我對你什么態(tài)度?我的好師父,只許別人求你而不得,你就不能嘗嘗求而不得的苦嗎?”
沈無春啞口無言。十年前的傅鳩,一遍遍的對沈無春表露愛意,換來一遍遍的失望與苦澀,他那個時候該有多難受?人到底不能感同身受,沈無春心想,傅鳩當時的難過恐怕要勝過現(xiàn)在數(shù)倍。
沈無春穿著里衣從屏風(fēng)后面出來,他身上還帶著沐浴過的潮濕,連眼睛也像洗過一樣。傅鳩看著他的眼睛,只一眼便笑了。
沈無春走到傅鳩身邊,有些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說什么好。
傅鳩看著沈無春,撇了撇嘴,道:“手疼�!�
沈無春猶豫了一下,將他手上的鎖鏈解開了。
啞姑出去打探消息花了不少時間,她滿懷心事的走上樓,在房門前就聽見屋里傳來的細碎聲音。她心里一驚,怕又出了什么事,忙推門進去。
只見屋里空無一人,里間床榻上,透過床帳,隱約有個人的影子。
沈無春半跪在床上,雙手被綁在床柱上,一條綢帶勒了他的嘴巴,嗚嗚咽咽的說不成話。他身上的衣服堆在臂彎間,脊背赤裸著。原本雪白的脊背平添了許多曖昧痕跡,左肩上,有人用筆描了幅國色天香的牡丹圖。
啞姑驚得不得了,從地上雜亂的衣服里找出鑰匙,解開了綁著沈無春的鐐銬。
沈無春撕下嘴上的布條,聲音啞得不得了,“傅鳩跑了�!�
沈無春與啞姑連夜追尋傅鳩的蹤跡。路上,啞姑告知沈無春,他們一從藥王谷出來,行跡就被望帝閣發(fā)現(xiàn)了,如今江湖各大門派不管黑道白道都在追殺傅鳩,這個小城昨天剛來了許多江湖人。
沈無春心下發(fā)緊,他怕傅鳩遇見這些人。
追著傅鳩的蹤跡,他們一直追到城外樹林,林影深深,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啞姑憑著耳力,聽見東南方向傳來打斗的聲音。沈無春忙起身略去,他們躲在暗中,只見一片空地上,許多人揮舞著刀劍,打得不可開交。
“奇怪,”
沈無春道:“看裝束與武功,這些人是出自同門�!�
啞姑碰了碰沈無春,向高處指了指。
只見一棵大樹之上,傅鳩姿態(tài)隨意得躺在樹杈上,手里的無春劍在月色下反射著泠泠的光。他用手指和手指上的戒指交替敲打無春劍,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穆曇�,在寂靜的樹林中,那聲音空靈渺遠。
‘是《繞梁》。’啞姑道:‘《玉竭山頃》中的《繞梁》,公子曾教過我,以音律為武器,擾人心智,殺人于無形�!�
沈無春眉頭緊皺,樹上的傅鳩閑適慵懶,空地中的數(shù)人自相殘殺,血腥味和那樂聲一起傳的很遠。正當這個時候,四面樹林中忽然飛身而出五個身影,直逼樹上的傅鳩。
傅鳩旋身而起,一柄長劍在手,與這五個人打斗時,游刃有余,不落下風(fēng)。
堯山五惡人,沈無春暗道。他從樹叢中飛出來,加入戰(zhàn)局。局勢瞬息萬變,那五個人認出了沈無春,互相對視了一眼后起步后退。沈無春罷手,傅鳩卻變了劍法,以一招丹鳳朝陽留下了其中三個人的命。
無春劍上粘著粘稠的鮮血,傅鳩隨意甩了甩,血珠落在野草狹長的葉子上,像是黎明的露水。
沈無春皺著眉看著傅鳩,傅鳩的笑在暗夜里多了些蠱惑人心的意思,“那牡丹圖你瞧見了嗎?下一次就不用筆了,我用針給你刺一幅丹青�!�
沈無春冷著臉,舉起手中長劍,對著傅鳩。
傅鳩很識趣,交出劍,舉起手,“好,好,不鬧了�!�
沈無春走上前,從他手中拿過無春劍交給啞姑,依舊用鎖鏈鎖了傅鳩的手。
忽然,沈無春眉心一動,冷喝一聲,“出來!”
從樹影中走出來一個人,南榮手拿短劍,一身黑色夜行服。他看了看沈無春兩人,目光從他兩個人身上轉(zhuǎn)到傅鳩手上的鐐銬,很是不能理解。
第45章
樹林里靜悄悄的,只有濃重的血腥味蔓延。周邊還有打斗過的痕跡,幾個人站在這里,真是鬼也見愁。
傅鳩細細打量了南榮,問道:“你是誰?”
南榮見了傅鳩,站直了身子,拱手向傅鳩見禮,“當年蒙先生所賜《飛來》,南榮一日不敢忘�!�
聽他這么說,傅鳩想起了一些模糊的印象。十年前,與沈無春不歡而散后,傅鳩一個人在江湖上晃悠了幾個月,從云南去往洛陽城的路上,與一個半大的孩子同行過。臨走時,傅鳩將《飛來》給了他。
“是你啊。”
傅鳩打量了他兩眼,沒有別的話。
南榮看著沈無春與傅鳩二人,問道:“你們這是?”
沈無春不欲對他多說,傅鳩卻道:“我的好師父看不下去我為禍武林,要捉了我交給他的新徒弟,好為他的新徒弟立威�!�
沈無春眉眼之間透著些惱怒,傅鳩謊話總是張口就來。
南榮猶豫的看著沈無春,心里說不能吧,他可聽說了,開夢赦窟的時候,眾目睽睽之下沈無春公然出面護著傅鳩,他們倆這愛恨情仇的流言,可比十年前熱鬧多了。
但傅鳩到底是他的恩人,南榮雖然心里半信半疑的,還是上前去,攔住了沈無春。
沈無春越發(fā)惱怒,喊道:“傅鳩!”
他一開口,聲音啞得不得了,叫傅鳩名字的時候,又急又惱,一點氣勢也沒有。傅鳩噗嗤一聲笑出來,南榮哪能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有些訕訕的退開了。
“對了,”
南榮才想起來自己來干什么,“我今天來,是有一樁事告訴你們。飛花書院六先生接了飛花令,要生擒傅鳩,逼問出《玉竭山頃》的下落�!�
沈無春一頓,神色漸漸冷靜下來,飛花書院是黑道有名的殺手組織,早在很多年前就游走在江湖上,但沒有人能一窺究竟,知道飛花書院到底是什么地方。
飛花令是飛花書院的信物,一支飛花令要價一萬兩。據(jù)南榮所說,傅鳩如今的身價高的嚇人,有人出十二支飛花令,要求生擒傅鳩,逼問出《玉竭山頃》。就是沒有《玉竭山頃》,能抓住傅鳩,也值六支飛花令。
飛花書院六先生都是頂尖的高手,他們上一次出世是在二十年前,接了三只飛花令,要沈無春的師父子桑承的命。后來豐離趕到救下了子桑承,但子桑承還是傷重不治去世了。
沈無春面色冷肅,飛花書院的人個個都是高手,沈無春曾與其中的一些人交過手,但從未碰見過飛花書院的先生們。
夜色濃重,沈無春幾人尋了個山洞,升起了火堆。啞姑抓了只林子里的野兔,剝皮抽筋,架在火上烤著吃。
火光映照著幾個人的臉,南榮不住的看向傅鳩手上的鐐銬,想了想,還是問道:“你為何鎖著他?”
沈無春看了眼南榮,他還記得南榮為傅鳩報仇時與自己不死不休的模樣。沈無春在心里斟酌片刻,覺得南榮是可信之人。
“傅鳩中了毒,心智大變,我要帶他回浮玉山�!�
沈無春簡單的與南榮說了兩句。
“中了毒,就得想法子解毒啊�!�
南榮道:“不若去藥王谷,那里必定有解毒的法子�!�
沈無春微微皺眉,卻沒有多說,只是搖了搖頭。
“要解毒,需要一種奇特的藥,名叫絳珠。但唯一的一枚絳珠已經(jīng)不可能找得回來了。”
沈無春斂眉,火光映在他臉上,照出他的沉默。
南榮心里有些唏噓,但是出言安慰,“這世上但凡有的,都是成雙成對的,人畜草木湊要湊個對才能繁衍生息。好比你二人,世上有個舉世無雙的傅鳩,就要有個獨一無二的沈無春來配。想必那絳珠也一樣,說不準在什么地方就能找到另一枚�!�
聞言,沈無春面色和緩了一些,對著南榮微微笑了笑。
傅鳩與啞姑坐在一處,他懷里還有只兔子,大約是火堆上那只兔子的媳婦兒。他像是在與啞姑說話,眼睛卻始終盯著沈無春。
“這個南榮是來找我報恩的,還是來撬我墻角的?”
傅鳩道:“他看著沈無春,眼都不眨的�!�
啞姑將傅鳩懷里的兔子解救出來,道:‘橫豎與你無關(guān)么,你不是不喜歡無春了嗎?’
“誰說我不喜歡他了?”
傅鳩聲音懶洋洋的。
‘你喜歡他,為什么那樣欺負他?’
“我沒有欺負他,”
傅鳩神態(tài)好坦然,“這算什么欺負呢,我又沒有把他帶到一個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也沒有把他關(guān)起來。我可沒有欺負他�!�
啞姑皺起眉頭,‘你不能那么做�!�
“為什么?”
傅鳩反問。
啞姑看著傅鳩的眼睛,‘因為傅鳩不舍得。’
傅鳩眉心微動,聲音故作漫不經(jīng)心,“我舍得啊�!�
啞姑抿了抿嘴,‘等你好了,你會后悔的。’
“我不會。”
傅鳩收斂神色,眸中映著火光,“這些想法我很早之前就有,在你口中的正常的傅鳩心里,始終埋著這么多的不甘心和不滿足,我不過是不想再忍了�!�
啞姑看了傅鳩很久,道:‘無春說的不錯,你真的沒有那么愛他了�!�
“為什么?”
傅鳩聲音依舊漫不經(jīng)心,目光卻十分銳利的盯著啞姑。
啞姑毫不退讓,‘因為愛就是忍耐。從前的你不管心里多恨多怨,都沒有說過一句叫沈無春難過的話�!�
她問傅鳩,‘是你不知道沈無春的痛處在哪里嗎?是你沒見過沈無春脆弱的樣子嗎?’啞姑看著傅鳩,‘是因為不舍得�!�
傅鳩的臉隨著火焰明明滅滅,旁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啞姑的眼中顯出些難過,‘傅鳩那樣珍視的沈無春,怎么能叫人這么欺負呢?就算那個人是他自己也不行。’
傅鳩沒有說話,他看向沈無春,沈無春用一根樹枝挑著面前的火堆,溫暖的光落在他臉上和身上,化去了他身上不少的清冷。他想起在月湖邊,沈無春一身白衣,月光灑在他身上,他看起來像要飛向月亮。
那是他的月神,他在月湖邊攬月入懷,美好的像是一個夢。
第二天夢醒,沈無春背著劍,對他說,我要走了。
傅鳩的神色一瞬間變得猙獰,他腦袋里像是有無數(shù)個鑼鼓在敲,一時間他耳朵里聽不到任何聲音。疼痛幾乎使他昏過去,但他仍死死的盯著沈無春,“不,我再怎么對他好,他還是會走。珍惜沒有用,只有掠奪和傷害�!�
傅鳩頭疼欲裂,面色痛苦,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沈無春被這番變故驚住,忙上前接住傅鳩,看他這般痛苦,無奈之下,只好先將他打暈過去。
南榮見了,心里有些發(fā)悶,不想從前傲骨嶙峋的傅鳩如今也滿身傷痛。他將消息送到就告辭了,臨走時說會幫沈無春找尋絳珠的下落。
這一夜傅鳩過得很不安穩(wěn),他緊緊的抱著沈無春,在夢里依然眉頭緊蹙,冷汗涔涔。沈無春近距離的看著傅鳩的臉,他生的好,眉骨立體,眼眸深邃,看起來就是個強勢的人。傅鳩痛苦的厲害,嘴里咬著沈無春的手腕,卻又沒有真的咬下去,溫柔的像是親吻。
他清醒的時候變著法得欺負沈無春,人事不知的時候卻還忍耐著不肯傷沈無春分毫。
沈無春摸了摸傅鳩的臉,與他額頭對著額頭,像一洼淺水里的兩只魚兒。
在得知飛花書院六先生追殺傅鳩的消息后,沈無春越發(fā)覺得要盡快趕回浮玉山。他們避著人煙走,因為有人的地方就有望帝閣的眼線。
楚地多湖泊,沈無春幾人在晌午過后來到了一個野渡口。四面是大大小小的野池塘,蘆葦十分茂盛,大片大片的幾乎將池塘掩蓋住。風(fēng)一吹,蘆葦成片成片的倒下,露出點點池水的影子。
落日掛在天上,灑下最后一片光輝。
傅鳩一身繡滿墨色牡丹的衣袍,在蒼蒼的蘆葦之間,頗有幾分濃墨重彩之意。他隨手揪了片樹葉,放在嘴邊吹著荒腔走板的調(diào)子。
沈無春一身白衣,幾乎要去淺淡的水天融為一體。他聽見傅鳩的曲子,卻不回頭,一句話也沒有。
傅鳩疑心是早先欺負的很了,沈無春已經(jīng)好久不與他說話了,這讓他心里怪不舒坦的,老想去招惹他。
傅鳩換了曲子,換了一首鳳求凰,但是因為不是用琴彈奏的,聽起來沒有纏綿,倒是十分的落拓疏狂。
沈無春忍不住回過頭看,傅鳩站在天水之間,身邊是起伏的蘆葦,若是沒有手腕上的鐐銬礙眼,倒很像是一幅江湖載歌行的畫兒。
傅鳩心里得意,最后一個調(diào)子落下,他將葉子拋起來,悠悠然的對著葉子吹了口氣。
葉子在空中飄飄悠悠的,好不愜意。忽聽得自遠處傳來
“嗖”
的一聲,一枚飛刀穿過樹葉擦著傅鳩臉頰過去,留下一道血痕。
竟是連傅鳩都躲不開的暗器。
沈無春眼中的笑意僵住,他繃緊了身體,緩緩抽出手中長劍。
有敵來臨。
第46章
風(fēng)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下來,沈無春神色警惕,忽然,面前的蘆葦叢中發(fā)出數(shù)十支飛刀,每只飛刀螺旋著飛到沈無春面前,帶著低微且持續(xù)的嗡嗡聲。
風(fēng)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下來,沈無春神色警惕,忽然,面前的蘆葦叢中發(fā)出數(shù)十支飛刀,每只飛刀螺旋著飛到沈無春面前,帶著低微且持續(xù)的嗡嗡聲。沈無春沒有躲,在他眼中,這些奪命的飛刀就像浮玉山上落下的梅花,他站在梅樹下,起劍的時候卷起千堆雪,當他的劍落下來的時候,沒有一朵梅花能碰到他的衣衫。
沈無春沒有動,所有的飛刀都落在他面前一步的地方。
身后的樹林里,飛出一個矮小的身影,手持兩把鋒利的長刺,直沖著沈無春背心而來。
沈無春腳尖著地,身形飄忽的躲過了這一刺。他的身體彎曲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上身幾乎仰面與地面平行。如此同時,他反手將長劍送出,快的令人猝不及防。
沈無春與來人一觸即分,定睛看去,那偷襲的人原是個小個子的侏儒,肩頭被沈無春的長劍劃出了一抹血痕。
傅鳩在一邊攏著衣袖看,道:“若這個人是個正常身量的成年人,沈無春這一劍可以要了他的命。”
那個小個子的侏儒站在樹枝上,看著沈無春,“小子,你的劍使得好爽利�!�
沈無春沒有說話,只是全身緊繃著,呈蓄勢待發(fā)之勢。
“飛花書院六先生之一,鬼靈兒�!�
傅鳩一旁看著,道:“他不是沈無春的對手。”
傅鳩說完,空中忽然傳來一陣女人嬌媚的笑聲,“四哥,你越發(fā)不濟了,連個小子都打不過。”
隨著她話音落下,四面忽然響起詭異的沙沙聲,像是有什么東西隱藏在蘆葦之下,快速的爬行著。忽然,一條銀環(huán)蛇從草叢里飛出來,直沖向傅鳩面門。
傅鳩隨手摘了片葉子,翠綠的葉片在傅鳩手里鋒利如刀刃,直插進銀環(huán)蛇的七寸。
四面的沙沙聲不停,傅鳩摘葉飛花,清除眼前的一波。隨即一招大浪淘沙,掌風(fēng)掀起蘆葦蕩,從中飛出數(shù)十條各色毒蛇,摔在地上后不動彈了。
他收回手,手上的鎖鏈還叮叮當當?shù)捻懼�,“看來你也不怎么樣�!?br />
四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幾個人,那鬼靈兒站在樹梢上,一個身著粉衣女子站在水邊,身后的樹林里,隱著個人影,而那野渡口不知什么時候飄來一只小船,船頭立著一個身著青衫,手握折扇的讀書人,口中念著,“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老六,你拽得什么酸詞!”
樹林里那人走出來身高九尺有余的大塊頭,他從樹下走出來,鬼靈兒靈巧的落到他肩上。
那搖著折扇的年輕人笑道:“三哥,你太不懂風(fēng)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