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溫以凡也分不太清他是在吹牛逼,還是說他現(xiàn)在就真的身處這種被人爭搶的狀態(tài)。她沒對這話發(fā)表評價,想到換室友的事情,又道:“對了,你房子的裝修情況,你去看了嗎?”
桑延收回視線:“嗯。”
溫以凡:“怎么樣了?”
“還沒裝修好,新年工人不上班�!鄙Q诱Z氣平淡,直截了當(dāng)?shù)�,“裝修好也沒法立刻住進(jìn)去,可能得延一段時間�!�
溫以凡稍愣:“那你一個月之后不搬嗎?還要住一段時間?”
“是這個意思�!闭f著,桑延看向她,“行了,你倒也不用高興成這樣�!�
“……”
溫以凡點(diǎn)頭,沒再吭聲,心里琢磨著只能讓蘇恬那個朋友找別的房子了。畢竟她也不能自己這么把桑延攆走。她邊喝著水,邊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
兩人在一塊住了一段時間后,溫以凡才發(fā)現(xiàn),桑延每次打開電視似乎都不是為了看,只是給房子找點(diǎn)兒聲音。
先前有一次,她在桑延開電視的時候跟著看了一會兒。
當(dāng)時電視里的女人邊哭邊吃著東西,哭得極為慘烈。溫以凡不知道前面的劇情,看著覺得有點(diǎn)心酸,便問了句:“這是怎么了?”
聞言,桑延掀起眼皮掃了眼,懶懶道:“太餓了吧�!�
“……”
所以這會兒,溫以凡雖然依然看不懂劇情,但也沒打算去問他。
自顧自地看了一會兒。
這回桑延倒像是對這劇來了興趣,沒多久就收起了手機(jī),跟著看了起來。幾分鐘后,還跟她聊起了劇里人物的行為舉止:“這人是什么情況?”
這是個懸疑劇。
此時,劇里的時間是在深更半夜,光線都顯得昏暗。男人似是從睡夢中醒來,動作緩慢地?fù)Q了身衣服,把自己裹得嚴(yán)實(shí)后便出了門。
溫以凡猜測:“雙重人格吧。”
“我怎么感覺——”桑延轉(zhuǎn)頭看她,一字一句地說,“更像夢游?”
“是嗎?”這個詞讓溫以凡愣了一下,她又看向電視,“我也區(qū)分不來,雙重人格的主人格是不知道副人格做的事情的嗎?我只知道夢游是不記得的�!�
桑延問:“你怎么知道?”
“因?yàn)�,”溫以凡老�?shí)道,“我以前也會夢游�!�
“……”
畢竟住一塊,溫以凡沒覺得這種事情有什么好瞞著的。注意到他的表情,她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這個毛病是有點(diǎn)嚇人,補(bǔ)充:“我就只有小時候,還有大學(xué)住宿的時候夢游過,但已經(jīng)很久沒犯這毛病了�!�
桑延指出其中的邏輯問題:“你怎么知道你很久沒犯過了?”
“啊,”溫以凡頓住,給出了個合理的解釋,“沒人跟我說過我夢游。”
“所以你畢業(yè)之后,”桑延笑,“跟別人一起住過?”
溫以凡思考了下:“就只有王琳琳,但只一起住了一周。我也是來南蕪之后,才開始跟人合租的,之前都沒有這樣的經(jīng)歷。”
沉默下來。
總覺得他話里有話,溫以凡隱隱有個猜測,猶疑地問:“我在你面前夢游過嗎?”
“……”
想到自己可能還會夢游,溫以凡有些恐慌。
因?yàn)檫@是在她不清醒的狀態(tài)下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不可控,她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有種對未知的恐懼和無力感。
不知是什么原因,她剛上大學(xué)時,夢游這毛病又開始犯了。
頭一回在宿舍里夢游,她把半夜起來上廁所的舍友嚇到了。以至于后來幾天溫以凡都不太敢睡覺,怕又會夢游嚇到人。
這事情被三個舍友知道后,四個人找機(jī)會談了一番。
幾個小姑娘人都很好,都說能接受,再加上溫以凡夢游不會做出什么事情,久而久之她們也就習(xí)慣了。
見他不答,溫以凡又問了一遍:“有嗎?”
桑延反問:“我昨晚回來的時候你知道不?”
這是他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了。
溫以凡覺得納悶:“我昨天睡得還挺早的,沒有聽到你回來的動靜。”
桑延直勾勾地盯著她,像是在觀察她說的是真是假。
“……”溫以凡突然明白了過來,也沉默了,而后略帶肯定地提出來,“你昨天回來的時候看到我出房間了是嗎?”
桑延靠在椅背上,歪頭,輕描淡寫地嗯了聲。
這對溫以凡來說就如同晴天霹靂,她也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yīng),只能訥訥地詢問:“那我做了什么事情嗎?”
桑延倒也誠實(shí),用視線指示了下:“就在這坐了一會兒,然后就回去了�!�
溫以凡有些窘迫:“沒嚇到你吧�!�
“嚇到我?”桑延笑了,“溫以凡,你搞清楚一點(diǎn)。我這人呢,就沒有害怕的東西。你就夢個游能嚇到我什么?”
“沒嚇到你就好�!彼Z氣照舊討嫌,溫以凡反倒松了口氣,“我大學(xué)舍友跟我說過,我夢游的時候不會做出什么事情,你之后如果再看到我,直接當(dāng)成空氣就好了。”
桑延意味深長地“噢”了聲。
溫以凡:“只要睡眠質(zhì)量好,我應(yīng)該就不會夢游了。應(yīng)該也不會太影響你�!�
桑延:“行�!�
“對了,”溫以凡突然想起還有個最關(guān)鍵的事情遺漏沒問,謹(jǐn)慎地問,“昨晚那次,應(yīng)該是你第一次看到我夢游吧?”
桑延:“當(dāng)然�!�
溫以凡的精神放松:“那就——”
話還沒說完,又聽到桑延慢條斯理地吐出兩字:“不是�!�
“……”溫以凡懵了,“嗯?還有嗎?”
桑延唇角輕輕一扯,坐直起來,氣定神閑地給自己倒了杯水。隨后,他稍稍抬眸,非常有耐心地告訴她:“還有一次。”
“那,”溫以凡總有種不好的預(yù)感,猶豫地問,“那次我做了什么嗎?”
“做了什么呢,”桑延拖著尾音,像是想不起來了似的,“我想想——”
溫以凡心平氣和地等著。
覺得需要想這么久的話,估計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過了好半晌,桑延才道:“啊,我想起來了�!�
溫以凡接話:“什么�!�
桑延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你突然跑出來抱住我。”
“……”
溫以凡表情僵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嗯?什么?”
本以為這已經(jīng)是個驚雷。
哪知還有更難以接受的事情在后邊等著她。
桑延挑眉,閑閑地補(bǔ)充了句:“還親了我一下�!�
第32章
四目對視。
在此刻,
電視背景音樂仿若聽懂了人話,
極其配合得消了音。周圍靜謐到像是連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見,陷入尷尬至極的局面。
溫以凡從容不迫地收回視線。
內(nèi)里的情緒卻如同驚濤駭浪般地翻涌。
抱、住、我。
親、了、我、一、下。
抱。
親。
“……”
這兩個字,
幾乎要將溫以凡燒炸了。
溫以凡想能很清晰得感受到臉頰燒了起來,
完全不受控。她想平復(fù)一下心情,
想努力靜下心來,鎮(zhèn)定分析這事情的可能性。
而后迅速給他一個合適的回答。
但桑延壓根就不給她這個時間。他的目光還放在她身上,
吊兒郎當(dāng)?shù)溃骸安皇牵?br />
你怎么還臉紅了?”
溫以凡淡定道:“哦,紅了嗎?”
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樣,
桑延打量著她:“是啊。”
“可能是我今晚吃的東西太辣了吧,”溫以凡面不改色地扯理由,
說話也不慌不忙地,“剛剛我朋友也說我臉很紅�!�
桑延扯了下唇,看上去明顯不信:“原來如此�!�
溫以凡也不管他信不信,這會兒能應(yīng)付下來就足夠了。沖擊一過,她再一細(xì)想,
又覺得桑延說的這話不太對勁。
如果他單說抱了一下,
溫以凡還覺得可能是真的。
畢竟這行為的難度系數(shù)不大。
但加上親……
溫以凡覺得自己夢游起來把他打了一頓,
都比他說的這句話靠譜。
“這個事情,你是不是說的,
”溫以凡聲線細(xì)細(xì)地,
斟酌了下用詞,
“稍微夸張了些?我可能只是夢游不小心撞到你身上了,
然后有了一些肢體上的觸碰。”
“噢。你的意思就是,”桑延語氣悠悠地,直接戳破,“我故意往你身上潑臟水�!�
“……”溫以凡立刻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也不是要指責(zé)你�!鄙Q铀榘l(fā)散落額前,神色松散,“但我現(xiàn)在是被占了便宜的那一方,你總不能這么反咬我一口吧?”
溫以凡完全沒有記憶,此時有種極其濃郁的啞巴吃黃連的感覺。她覺得這話實(shí)在不合理,沒忍住說:“既然有這種事情,你怎么沒跟我說過�!�
“怎么沒有?”桑延說,“但你不都說了是特殊情況么�!�
“……”
“我呢,也不是這么小心眼的人。”
這話讓溫以凡稍微愣了下,回想起從趙媛冬那回來的第二天早上,醒來后收到桑延那個莫名其妙的豎大拇指表情。
溫以凡沉默下來,也開始懷疑自我了。
桑延很欠地補(bǔ)刀:“不過這算什么�!�
溫以凡抬頭。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桑延拖腔帶調(diào),又吐了個字,“游?”
“……”
溫以凡忍了忍:“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桑延:“說。”
他剛說這個情況的時候,溫以凡就想問這個問題,但又覺得這個問題很尷尬,會把現(xiàn)在的局面推到一個更尷尬的境界。
所以溫以凡忍著不提。
但這會兒還是被他這態(tài)度逼得憋不�。骸拔矣H你哪了……”
“……”桑延神色一頓。
曖昧似乎順著這話融于空氣中,抽絲剝繭地發(fā)酵,擴(kuò)散開來。
話一出來,溫以凡也有些后悔了。但說出的話就如同潑出的水,也無法收回。她的大腦繃成條線,視線卻平和地放在他的身上,裝作在耐心等待的模樣。
桑延抬睫,隨意地指了指自己右唇角的位置。
“怎么?”
“你指得這個位置,以咱倆的身高差,我應(yīng)該是——”溫以凡停了兩秒,沒法在說出那個詞,改口道,“碰不到的�!�
桑延直勾勾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而后寬宏大量般地說:“行吧,不承認(rèn)也沒事兒�!�
“……”
溫以凡突然站起來:“不然。”
桑延抬頭。
下一刻,溫以凡又冒出了句:“咱倆案件重演一下?”
“……”
桑延笑了:“你想借此占我第二次便宜?”
“我不會碰到你的。”溫以凡好脾氣地說,“我只是覺得你說的這個可能性有點(diǎn)低,想證實(shí)一下,之后你住在這里的時候,依然覺得自己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
“……”
溫以凡看他:“你能稍微站起來一會兒嗎?”
桑延靠在沙發(fā)背上,稍稍仰頭,自顧自地瞧了她半晌。他倒也沒多說什么,把手機(jī)擱到一邊,似是妥協(xié)般地站了起來。
兩人的處境在一瞬間顛倒。
桑延比她高了差不多一個頭,她的腦袋恰好能到他下顎的位置。順著他的舉動,溫以凡的目光從下往上,看他從低頭變成了仰頭。
這角度,看著根本觸碰不到他所說的位置。
“對吧�!睖匾苑捕⒅拇浇�,立刻松了口氣,“我根本沒法碰到,所以是不是哪兒有誤會……這除非是我踮腳,或者是你低頭——”
溫以凡邊說邊抬眼,撞入了他的目光。
她表情微怔,才發(fā)現(xiàn)兩人的距離在不知不覺間拉近。
——場面靜滯。
仿佛下一秒,眼前的男人就要順著她所說的那般低下頭。
溫以凡別開視線,心跳莫名快了些。她抿了抿唇,往后退了一步,沒再糾結(jié)于此:“不過這也只是我的猜測�!�
桑延眸色烏黑,像是外頭漫長無垠的夜。
“你確實(shí)也沒有騙我的理由。雖然這行為是我不可控的,但我還是要跟你道聲歉。”溫以凡想了想,認(rèn)真道,“以后如果還有這種事情,你直接給我來一拳就行了。”
“……”
溫以凡憋了半天,提醒道:“保護(hù)好自己�!�
……
扔下那一連串話之后,溫以凡便回了房間。她關(guān)上門,靠在門板站著,思考了一會兒自己剛剛都胡亂說了些什么。
一一捋順,覺得沒什么問題之后,溫以凡才回過神往里走。
她躺到床上,盯著天花板,想著桑延剛剛指的位置。
似乎是他那梨渦的位置。
“……”
唉。
不會是真的吧。
可她大學(xué)四年夢游了那么多次,也沒聽哪個舍友說過,她夢游會主動做出抱人親人的舉動啊……
但她以前。
確實(shí)也。
非常喜歡。
桑延的那個梨渦。
溫以凡這會兒也不怎么肯定了。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就像是漿糊一樣,糊成一團(tuán)又一團(tuán),什么都思考不清。良久后,溫以凡猛地坐了起來,搬起梳妝臺前的椅子,放到房門前。
-
接下來幾天,溫以凡每天醒來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看看椅子還在不在原來的位置。就這么緊張了一段時間,確定沒什么異常,她的精神才放松下來。
雖不能證實(shí)桑延說的話是真是假,但溫以凡總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見到他的時候,心里總有幾絲不知名的心虛和尷尬在徘徊。
導(dǎo)致溫以凡覺得,比起從前,跟他相處起來好像多了點(diǎn)怪異。
但桑延仿若壓根不在意,像沒發(fā)生任何事情一樣,情緒沒有絲毫異樣。也因此,溫以凡不好表現(xiàn)得太過在意。
她只希望自己不會再夢游,也不會再做出相同,甚至更夸張的行為。
時間一晃,整個三月就過去了。
溫以凡提前跟主任調(diào)了休。清明節(jié)那天,她怎么都睡不太著,找了好幾部恐怖片,連著看了一整晚。直到天快亮了,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但睡了不到兩小時,又自然醒來。
溫以凡爬起來洗漱,翻出衣柜里的黑衛(wèi)衣,出了房間。她起得比往常早得多,桑延應(yīng)該是還在睡覺。此時客廳空無一人。
外頭是陰天,房子的光線顯得暗沉。
溫以凡沒什么胃口,只從冰箱里拿了盒牛奶,很快就出了門。
查了查路線,溫以凡坐上附近的公交車,去往南蕪郊區(qū)的墓園。
前幾次,溫以凡都是跟著趙媛冬,亦或者是大伯和奶奶一塊來的。那時候都是直接被他們開車送過去,這還是她頭一回自己坐車過來。
位置離市區(qū)還挺遠(yuǎn),坐公交往返要四五個小時。
下了車之后,還得走大約一公里的路程。這片區(qū)域周圍在施工,路道坑坑洼洼的。沒有專門的停車位,所以車也停得亂七八糟。
溫以凡順著手機(jī)地圖指示的方向走。
到墓園后。
溫以凡做了簡單的登記,而后進(jìn)了骨灰堂,順著往里走。
走廊漫長到像是沒有盡頭,兩側(cè)看過去,是高而長排的柜子,裝著數(shù)不清的逝者的靈魂。溫以凡沉默地走著,直至到其中一排停下。
她走了進(jìn)去,仔細(xì)地找到溫良哲三個字。
距離上一次來見他,也忘了過了多少歲月。
溫以凡盯著名字,看了好半天,才輕聲喊道:“爸爸�!�
“……”
“霜降回來了。”
是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