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金氏揉著手中的帕子,愧疚地道,“您入城那日,簡家三兄弟攔路,他們能搬出簡王妃的靈位,是我調開了家廟的侍衛(wèi),故意讓他們得手。我,我存心借您的力懲治簡家!越想越慚愧,請大嫂責罰!”
說著還下跪。
賀芳亭連忙扶起,體貼地道,“想來是簡家行事過分,讓你忍無可忍,才會出此下策!”
金氏如遇知音,大吐苦水,說了許多簡家的惡事。
兩人推心置腹地聊了一下午,金氏才告退。
賀芳亭親自送出巍山院,依依惜別。
孔嬤嬤:“哼,二夫人竟然拿你當刀使,忒壞了!不過,她能主動請罪,也算知錯能改,沒壞到家!”
賀芳亭微笑,“嬤嬤說得對!”
哎,嬤嬤這般天真,她能怎么辦?也只能哄著。
金氏哪里是主動請罪,分明是靈機一動,打算用這件事卸下她的心防,一步步拉近與她的距離,跟她成為自己人。
如果她非要過繼,就有可能選擇金氏的兒子。
這心機,比彭氏深沉得多。
但不管怎樣,也勉強算種堂堂正正的爭取,希望她一直如此,莫要走了歪門邪道。
第208章
本王不愛吃醋,只愛喝酒
因還是年節(jié)下,北安望族間宴請頻繁,賀芳亭收到許多帖子。
她問了邵沉鋒這些人家的來歷、糾葛,撿幾家合適的去了,所到之處無不被視為貴賓,主人家都是殷勤備至,深感榮幸,沒一個人跳出來掃興。
心里也都暗暗將她與簡王妃進行比較,比來比去,容貌、家世、談吐、才情等等,無論哪一方面,似乎都是她贏。
簡王妃唯一比她強的是初嫁,她已嫁過一次,還有兩個孩子,但王爺都不在意,他們這些外人又在意什么。
有時候賀芳亭還帶著女兒,坦然面對眾人的目光。
她的過往只是過往,并非過錯,不需要隱瞞或者掩飾。
朔北人大多豪爽,見她如此,也就不刻意避諱她以前的事兒,甚至還有人問她,前夫江止修是不是瘋了,為什么非要兼祧?
但問得最多的是,謝姨娘肚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方山長的?
“袁山長賜字記”這出小戲,也傳到了朔北,大家看得津津有味,連呼中原人真會玩。
賀芳亭也是哭笑不得,剛要說不是,又忽然想到,她怎么能保證不是呢?他們那些事情,她可沒一一盯著。
遂直說不清楚。
眾人都是一臉恍然,很好,我們明白了。
賀芳亭:......你們明白什么呀?
瓔兒的所謂中邪,他們也覺得是謝姨娘搞的鬼,否則好好的孩子,怎會不向著自己的親娘,反而向著外面的小賤人呢?
看人家現在多乖巧,雖然傻了,也很孝順。
賀芳亭回家跟邵沉鋒說笑,“流言就是這么來的�!�
邵沉鋒捧著粉彩百花盞,親手喂她冰糖燕窩湯,“芳亭若有閑暇,不妨再寫一出小戲�!�
賀芳亭喝了一口,“什么戲?”
邵沉鋒一本正經地道,“芳亭守寧結緣記�!�
袁山長賜字記傳揚天下,世人皆知芳亭曾與江止修結縭十八載,卻不知芳亭已是他的妻,也不知他們心意相通,恩愛繾綣。
想來就不爽。
他的名字,也要跟芳亭的排在一起!
賀芳亭無語,“......吃的哪門子干醋?”
邵沉鋒:“呵呵,本王不愛吃醋,只愛喝酒!”
也覺得自己矯情,但還是郁悶,硬是從庫房里翻出塊玉璧,找玉匠制了兩枚一模一樣的玉佩,背面刻著“芳亭守寧”四個字,一人佩一枚,才算是消停。
賀芳亭看著他忙亂,心里有些奇異的甜蜜,誰不想被人珍重呢?
這日,城外有個馬場遭了雪災,邵沉鋒前去查看,賀芳亭一人在家,懶懶地翻看朔北風物志。
忽有侍女來報,簡老夫人求見。
賀芳亭暗想也該來了,換了件見客的大衣裳,令人請到暖閣。
簡老夫人不是獨自一人來的,還帶了二兒媳邱氏。
兩人見了賀芳亭,都規(guī)規(guī)矩矩行禮,“拜見王妃娘娘,王妃娘娘萬福金安!”
賀芳亭面帶微笑,“免禮,坐!”
簡老夫人心中大恨,姓賀的既未作勢攙扶,言語也不甚客氣,真的把自己當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妃娘娘,把她們當成普通庶民。
想當日女兒在時,她進出這鎮(zhèn)北王府,如同進出自家宅院,誰見了不恭敬有加,稱她一聲簡老夫人?
如今女兒仙逝,讓賀芳亭這個繼室欺到她頭上。
是,賀芳亭確實有公主封號,可她根本不是皇帝的女兒,只是外甥女,并非名正言順的公主,而且還是再嫁之婦,天然就低一等,憑什么在原配長輩面前擺譜?
簡老夫人心里又酸又苦,怒火萬丈,可形勢比人強,為了自家大事,也只能忍耐。
賀芳亭又讓侍女上茶,笑道,“老夫人怎不帶玉嬌姑娘來?本宮還挺想念她的�!�
簡老夫人:“......多謝王妃娘娘掛念,玉嬌母親染上風寒,回家侍疾去了�!�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提起簡玉嬌,她就想起那日在宴席上,自家出了多大的丑,還險些自降身份,變成妾室的娘家。
也淪為北安笑柄,各家宴飲不斷,簡家卻無人邀請。
這些勢利鬼,簡家得勢時都來攀附,簡家失勢就避之不及。
她們今日來鎮(zhèn)北王府,也是要讓各望族知道,簡家并未被鎮(zhèn)北王府厭棄,也未與鎮(zhèn)北王府斷了往來。
......都是因為這姓賀的!
邱氏也低著頭,別說臉,連脖子都是紅的。
賀芳亭遺憾地道,“這可真是不巧,本宮與玉嬌姑娘頗為投緣,還想召她進府作個伴兒呢。”
邱氏嚇了一跳,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心想你可真會說瞎話,什么投緣?那日我又不是不在場,玉嬌明明畏你如虎。
賀芳亭:“為何使不得?”
邱氏結結巴巴地道,“玉嬌,玉嬌她笨手笨腳,伺候不了您!”
玉嬌進了王府,簡家的身份就從王府親家降為小妾娘家,這筆賬,賀芳亭已經給簡家算得清清楚楚,哪還敢送人。
實際上,這種事情很多,自家姑奶奶過世了,娘家給姑爺送個伺候的人,算得了什么?怎就自降了身份?
可事兒能做,不能說破,一說破,就各人有各人的理兒。
眼下賀芳亭是鎮(zhèn)北王妃,又是順安公主,她的道理最大。
賀芳亭也不過于逼迫,笑道,“既如此,尋了好的簡氏女再送來�!�
邱氏從袖里掏出手帕擦汗,“是,謹遵娘娘吩咐!”
暗想你就等著罷,等到地老天荒,簡家也沒好女兒,堅決沒有!
好兒郎倒是有幾個。
第209章
多謝王妃娘娘
簡老夫人不想跟賀芳亭繞彎子,直接道,“敢問娘娘,我家那三個不成器的孩兒,還要關多久?”
賀芳亭算了下時間,“快了,只剩一個多月,老夫人不要著急�!�
簡老夫人:“就不能通融一二?”
賀芳亭云淡風輕地道,“不能�!�
簡老夫人沒想到她拒絕得這么干脆,忍了又忍,聲音還是僵硬,“王妃娘娘,您真就這般不給簡家臉面?我兒芳魂未遠,還在天上看著呢!”
賀芳亭抬頭看了看,“沒有�。 �
又問青蒿、白t?苓等人,“你們看見了么?”
一屋子侍女都抬頭,認認真真看了看,紛紛道,“沒看見!”
“婢子也沒看見!”
“真沒有!”
“天上并無魂魄!”
簡老夫人氣得鼻子都歪了,“賀王妃,何故戲耍老身?”
賀芳亭:“老夫人慎言,是你先戲耍本宮!”
簡老夫人斬釘截鐵地道,“絕無此事!”
賀芳亭微怒,“才說過的話,老夫人就不認了么?你說簡王妃芳魂未遠,在哪兒呢?你指出來!若指不出來,便是妄言!”
青蒿冷冷道,“敢在公主殿下、王妃娘娘面前妄言,簡老夫人,你有幾顆腦袋!”
想用簡王妃來壓她們主子,做夢!
簡老夫人七竅生煙,“你,你們......”
想說你們胡攪蠻纏,又不敢。
這姓賀的臉酸心硬,不能落人口實,被她定罪。
邱氏趕緊打圓場,“王妃娘娘,母親并無此意,只是順口一說。”
心中也埋怨婆母,來之前就商量好了不提簡王妃,免得讓賀芳亭嫉妒生恨,怎么又提!
賀芳亭淡淡道,“我舅舅面前,老夫人也能這么順口一說?”
她舅舅,指的當然是皇帝,邱氏聽出她話中的威脅,連道不敢,又替婆母道歉。
簡老夫人板著臉,也只得認錯,“老身昏聵,請王妃娘娘恕罪!”
賀芳亭大度地道,“罷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本宮不看簡家,也得看簡王妃。”
簡老夫人內心快要嘔血,顫聲道,“多謝王妃娘娘!”
邱氏深覺不能讓婆母開口,她根本說不到正事上,只會惹怒賀芳亭,賠笑道,“王妃娘娘,我家老太爺身子抱恙,思念兒孫,能否高抬貴手,讓老太爺見一見外子和兩位兄弟?”
她去看過幾次,三位爺并未受刑,也沒遭受折磨,只是關著。
可見王爺還是顧念著簡家,只不好拂新妻的面。
簡家只需耐心等待,等王爺對賀芳亭的新鮮勁兒下去,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然而婆母看不透,非要跟賀芳亭對著干,現在人家正得寵,這不是自取其辱么?
不過,三位爺也該出來了,北安望族都看著呢。
賀芳亭放下茶盞,關心地道,“老太爺患了什么病癥?重不重?要不,本宮與王爺明日前去探望�!�
邱氏:“......不敢勞煩您二位,只是小癥,小癥!”
心說你們要去探病,那老太爺就非病不可了,還得是大病。
賀芳亭也知這是簡家的借口,笑道,“不重就好。”
又通情達理地道,“老太爺病中想見兒子,乃是父子天性,本宮自然得成全。這樣罷,本宮寫個條子,蓋上王爺大印,你們拿著去北獄司,就能接人出來�!�
邱氏喜出望外,又覺得是情理之中,起身福禮,“多謝王妃娘娘!”
關了一個多月,賀芳亭也該消氣了,只需給她個梯子,她就能借梯下樓,若再不放人,王爺也不高興,她擔不起。
簡老夫人卻又多了一恨,因為,她女兒詩語在世時,根本摸不到鎮(zhèn)北王的大印,賀芳亭卻想用就能用!
王爺真的被這個狐貍精迷住了!
賀芳亭微笑道,“不客氣,看完及早送回去�!�
邱氏僵住:“......送回去?”
賀芳亭和顏悅色地道,“是啊,說了收監(jiān)三月,那就一日也不能少。看在簡王妃的份上,出來那一日也算在監(jiān),不用多加�!�
邱氏瞠目結舌,“可這,這......”
簡家急著讓那三兄弟出來,主要是為了顏面。
出來一日又送回去,等于又丟一次臉,又被北安各家笑話一次。
賀芳亭:“伺候筆墨!”
“是!”
兩個小侍女飛奔去書房。
邱氏忙道,“不不不,不用了,老太爺的病,嗯,能等!”
賀芳亭:“真能等?”
邱氏十分確定,“能!”
三位爺還是在大獄里呆著罷,別出來丟人。
賀芳亭一笑,青蒿叫回兩個小侍女。
簡老夫人深吸口氣,沉聲道,“三個不孝子冒犯王妃娘娘,理當受罰,不必寬宥!”
賀芳亭贊道,“老夫人真是深明大義,能屈能伸!本宮罰了,實則是救他們,若是我舅舅下旨責罰,可就不是收監(jiān)這么簡單了�!�
簡老夫人忍氣吞聲,“多謝王妃娘娘!”
兒子被關押,她還得謝關押兒子的人,真是,真是豈有此理!
第210章
拿出去砸了,若是砸不碎,就用石磨!
簡老夫人調整了一下氣息,又道,“老身尚有一事,要勞煩王妃�!�
賀芳亭:“但講無妨�!�
簡老夫人緩緩道,“簡王妃在世時,為靜姝定了門親,選的是老身四孫兒簡志循,可她又不舍得靜姝出嫁,因此說好了招贅上門。如今兩個孩子都已長大,還請王妃娘娘幫著操持婚事�!�
賀芳亭心想你還真敢開口,好大臉,訝異地道,“竟有此事?”
簡老夫人:“有!”
賀芳亭面露關切,“王爺知道么?”
簡老夫人聽著有門,苦笑道,“王爺整日在外忙碌,哪有空管這些小事兒。老身也不知,詩語有沒有告訴他。前幾年老王爺病故,王爺、靜姝都要守孝,老身也就沒提�!�
事實是兒子們探過王爺的口風,他并不同意,簡家便也沒多說,怕把話說死。
賀芳亭沉吟道,“姝兒乃是王爺的嫡長女,又是我舅舅冊封的永樂郡主,她的婚姻事關重大,本宮不敢擅自做主。且空口無憑,本宮也不能信你們一面之辭,此事再議!”
姝兒說,這是簡家的主意。
但以簡王妃的性情,她還真有可能在簡家的攛掇下做兩手準備,先悄悄給姝兒和簡家兒郎定親,若能生下男丁,此事當沒提過,若生下的還是女兒,后面又沒有兒子,就能招簡家兒郎上門了。
而且她未必會告知女兒。
至于邵家答不答應,或許她和簡家都還沒想到這一層,因為這只是次要方案,首要方案還是她生個兒子。
賀芳亭這番話合情合理,但簡家兩位早有準備,對視一眼,邱氏笑道,“王妃娘娘,咱們并非空口無憑,有憑據�!�
“是么?你們有簡王妃的遺書,還是信物?”
賀芳亭問道。
邱氏誠實地道,“妹妹去得急,未曾留下遺書,但有信物!”
邊說邊從懷里取出枚玉環(huán),“這是靜姝幼時佩戴的,上面還刻有她的封號,我家給靜姝的是一只玉鐲。”
她就是簡志循的娘,今日才得以陪簡老夫人到王府。
賀芳亭:“拿來我看看!”
她只是隨意一詐,沒想到還真有!
邱氏不疑有他,交給來取玉環(huán)的青蒿。
賀芳亭拿在手里看了看,也看見了鐫刻的“永樂”二字,夸道,“果是好玉,可惜了�!�
簡老夫人和邱氏還沒反應過來她可惜什么,就見她用力往下摔,玉環(huán)斷裂成兩半。
“你這是做什么?!”
邱氏大驚。
賀芳亭吩咐侍女們,“拿出去砸了,若是砸不碎,就用石磨!”
這玉環(huán)過了簡家的手,臟了。
“是!”
幾名侍女迅速用手帕撿了碎玉出去。
簡老夫人大怒,“賀王妃,你什么意思?!”
賀芳亭冷聲道,“我什么意思?好,本宮明明白白告訴你,沒有什么親事,邵家再也不與簡家結親,姝兒也不招贅你家勞什子孫兒!想上鎮(zhèn)北王府吃軟飯?打錯了你們的算盤!”
越說越氣,“姝兒的物件,你家想必還有很多,都能充做信物拿來騙婚。行,你們拿一個來,本宮砸一個!”
姝兒那般人物,卻被這家子賴上了,就像一棵正在茁壯生長的小樹被菟絲花纏住,讓人忍不住想幫她把菟絲花除掉。
邱氏急著辯解,“王妃娘娘,不是騙婚,這真是簡王妃親手給我的信物!”
這玉環(huán)她好生保管,不輕易示人,沒想到今日竟然被賀芳亭砸了!
如此蠻橫,如此霸道!
果然是一言不合就敢休夫的順安公主!
賀芳亭回她四個字,“本宮不認�!�
邱氏:“你,你......”
心里有無數臟話,但不敢說,怕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簡老夫人胸膛不斷起伏,臉色青紅,“賀王妃,這是我女兒定下的親事,你無權過問,更無權毀約!”
她只是一個繼室,填房!怎么敢管原配女兒的姻緣?
又為什么要管?
順水推舟,誰也不得罪,才是聰明的做法。
賀芳亭豎起根食指搖了搖,“其一,姝兒不僅僅是簡王妃的女兒,也是王爺的女兒,她的婚事,簡王妃說了不算,更沒有權力決定招贅簡家兒郎,無論她對你們許下什么承諾,都作不得數。其二,本宮乃是鎮(zhèn)北王妃,也是姝兒禮法上的母親,老夫人哪來的膽量,敢說本宮無權?”
青蒿適時喝道,“不敬公主,按律當斬!”
簡老夫人又怕又怒,喉間咯噔兩聲,以手撫胸,大口喘氣,看著像要暈倒,邱氏連忙過去查看,“母親,您哪里不舒服?”
賀芳亭淡然道,“老夫人千萬撐t?住,你若敢暈倒在本宮面前,北獄司那三位就不用出來了�!�
這話如同靈丹妙藥,神奇地治好了簡老夫人的急癥。
呼吸慢慢緩和下來,在邱氏的伺候下喝了口茶,滄桑地道,“多謝王妃娘娘關懷,老身無礙。”
方才她確實想暈,還想咬破舌頭吐幾口血。
賀芳亭身份再高貴,也是繼室,逼得原配的母親吐血暈倒,傳出去必然令北安嘩然,惡名遠揚。
她不信賀芳亭不怕,怕,就會妥協(xié)。
可她沒想到,賀芳亭竟用三個兒子來威脅她!
這種路數,根本不在常理之中。
普通人看到一位老婦人即將因自己的話而暈倒,不是該驚慌么?
賀芳亭不慌,她鐵石心腸!
......這究竟是個什么人��?!
簡老夫人心中,再一次升起拿她沒辦法的無力感,憤怒感。
第211章
強龍不壓地頭蛇,是因為那龍不夠強
賀芳亭也有些佩服簡老夫人,屢敗屢戰(zhàn),還這么倔強。
微笑道,“老夫人身子不適,早些回去罷�!�
簡老夫人還沒回話,邱氏大著膽子道,“王妃娘娘,民婦斗膽進言,您處境不妙,如履薄冰!”
有些話今日不說,以后可能就沒機會了,雙方已近乎撕破臉,賀芳亭未必還會見簡家人。
賀芳亭:“哦,什么處境?”
看不出來,這位簡二夫人還懂得古時謀士那一套,語不驚人死不休,一開口就恐嚇住主公或敵將,再慢慢說出自己的計謀。
邱氏誠懇地道,“您與王爺皆已年過三十,尚無子嗣,再過些日子,邵氏宗族勢必讓王爺過繼。這一陣您肯定也看出來了,邵家二夫人、三夫人早已等著�?蓪τ谀屯鯛攣碚f,過繼侄子,遠遠不如讓靜姝招贅!”
賀芳亭:“愿聞其詳�!�
邱氏見她聽得認真,更來了信心,侃侃而談,“不管是過繼二房之子,亦或三房之子,他們的父母都還在世,又離得不遠,等嗣子長大,他孝敬的是親生父母,還是嗣父母?不用民婦多說,王妃肯定也明白。此為其一。其二,靜姝才是王爺的親骨肉,您與靜姝也頗為相得,待她產下孩兒,您抱到自己身邊養(yǎng)著,跟親孫兒也是一樣的!”
賀芳亭:“......你想得可真長遠!”
事情還沒開頭,她就想到了靜姝的孩兒。
邱氏嘆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個道理,王妃娘娘必定比民婦更懂�!�
心想賀芳亭并非不知世事的稚嫩少女,她經歷復雜,見過人情冷暖,定會認同她的話。
事實上,賀芳亭也確實認同。
她覺得邱氏這番說辭很有見地,如果她與邵沉鋒一直沒有子嗣,確實是讓姝兒招贅強于過繼。
過繼侄兒,侄兒的父母兄弟又都在人世,那他們夫妻辛苦一場,都是給人做嫁衣裳。
除非先把侄兒的父母兄弟全部鏟除,還不讓他知道半點風聲,才能保證這嗣子心里有嗣父母。
可這種事兒,邵沉鋒做得出來么?如果做得出來,她會更擔心。
因此,假如非得在招贅和過繼之間選一個的話,邵沉鋒和她很可能選招贅。
如此一來,邵沉鋒傳承未斷,再無妨礙,但她有點虧。
所以子嗣還是自己生為妙。
賀芳亭看邱氏的目光帶些欣賞,“二夫人才思敏捷,能言善辯!”
簡老夫人也覺得二兒媳會說話,心里滿意。
邱氏謙虛道,“王妃娘娘過獎了�!�
賀芳亭:“但本宮有個小小的疑問,姝兒就算招贅,又為何非得選簡家呢?”
邱氏胸有成竹地道,“因為,簡家愿意與王妃娘娘同進退,成為娘娘在朔北的臂膀,助娘娘在鎮(zhèn)北王府站穩(wěn)腳跟!”
想讓人答應什么事,當然得讓她看到于己有利之處。
簡老夫人幫腔,“王妃娘娘,此前老身有眼無珠,多有冒犯,往后成了自己人,絕不忤逆您!”
經過前面幾次事情之后,老伴兒也說過,賀芳亭來頭太大,性子也剛強,最好不要與她為敵。
賀芳亭暗笑,她的自己人可真多。
兩位弟妹想當她的自己人,簡家現在也想當她的自己人,她就跟個香餑餑似的。
不過,簡家想與她結盟,是她沒有想到的。
這家人真是吃軟飯吃出門道來了,算得上這個行當里的翹楚。
邱氏又道,“況且,世人歧視贅婿,愿意入贅的好男兒不多,若才貌平平,委屈了靜姝�!�
賀芳亭笑道,“令郎聰慧過人?”
邱氏神情里帶著自豪,“不敢說聰慧過人,好在詩文尚可,穩(wěn)重孝順,幼時王爺也曾夸贊過�!�
頓了頓,接著道,“民婦與夫君肯舍出這孩子,也是因為靜姝并非外人,乃是至親。”
若不是鎮(zhèn)北王府,她萬萬不會答應兒子入贅。
兒子本來也不想當贅婿,她和夫君曉以利害,左勸右勸,才勸得他同意。
幾個堂兄弟嫉妒他,私下里常常擠兌,兒子受了很多委屈。
賀芳亭:“這么說,我們還該感謝簡家?”
邱氏順口道,“說謝就生分了......”
賀芳亭打斷她,“本宮有更好的選擇。娘家?guī)讉侄兒,也都一表人材,聰明伶俐�!�
邱氏:“......俗話說遠水不解近渴,賀家遠在中原,娘娘需要時,只怕用不上。”
糟糕,忘了她也有娘家!
賀芳亭漫不經心地道,“簡家不在仕途,不在軍伍,本宮又有何用呢?賀家,至少是長寧侯府!”
簡老夫人不想功虧一簣,直截了當地道,“王妃的娘家,自然千好萬好。但簡家在朔北經營多年,也非泛泛之輩。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句話,王妃娘娘想必也聽過�!�
賀芳亭搖頭,“不對,強龍不壓地頭蛇,是因為那龍不夠強。若是夠強,再多的地頭蛇也枉然。畢竟,龍與蛇有著天壤之別!”
簡老夫人:......狂妄!
邱氏:......強龍不壓地頭蛇,還能這么解釋?誰教她的?
第212章
既然選擇了權力之路,就當不了悠閑主母
賀芳亭看看天色,也該吃晚飯了,這一日過得還挺快。
對呆愣著的邱氏和簡老夫人笑道,“兩位家中定然還有要事,本宮就不留客了,慢走不送!”
簡老夫人張了張嘴,還想再說,卻無話可說。
她能想到的,沒想到的,二兒媳通通都說了,還說得很好,可賀芳亭油鹽不進,軟硬不吃。
邱氏不死心,懇求道,“王妃娘娘,我家志循真的是個好兒郎,您若見了,一定喜歡!要不,您撥冗見一見?”
賀芳亭一般不拒絕人,溫和地道,“那就先送進府里�!�
邱氏驚喜,“什么時候?”
賀芳亭:“都行,記得寫賣身契。”
邱氏的聲音驀然提高,“......賣身契?!”
賀芳亭:“是啊,我們賀家的規(guī)矩,贅婿都要先寫賣身契。”
邱氏聽到“贅婿”二字,仿如又看到一絲曙光,一顆心七上八下,“寫了賣身契,這親事就能成?”
賀芳亭信口胡說,“那倒不是。還得先考驗七、八年,合府都滿意,姝兒自己也答應,才能說這親事�!�
......考驗七、八年?是當邵家下人七、八年罷!
賀芳亭這是故意戲弄她們!
邱氏咬牙,“民婦告退!”
賀芳亭和藹地道,“若有閑暇,還請多到府里走動�!�
有她們陪伴,日子不算太無聊。
邱氏:“......是!”
暗想我再也不來了,誰愛來誰來,賀芳亭分明是拿她們當女先兒,給自己解悶!
哼,她倒要看看,賀芳亭給邵靜姝找個什么夫婿,若有一處不好,簡家身為靜姝的外祖家,到時自有話說。
簡老夫人也陰沉著臉施禮,被邱氏攙扶著離開。
賀芳亭打發(fā)人去找瓔兒來吃飯,這姑娘玩性太大,樂不思食。
青蒿在她面前轉悠,一副很有話說的模樣。
賀芳亭喝了口茶,笑道,“說罷,別忍著�!�
青蒿抿了抿唇,微微皺眉,“王妃娘娘,簡家真討人厭。”
賀芳亭:“是��!”
青蒿神情不忿,“為何是您來應付她們?”
永樂郡主是很好,可她嫁給誰,或者招贅誰,都與王妃娘娘無關,王妃娘娘卻做了壞人,得罪了簡家。
賀芳亭微笑,“傻姑娘,因為我是鎮(zhèn)北王妃,在其位謀其政�!�
老王妃可以用致仕來形容,天暖便要去梅山游仙庵,金氏、彭氏也只是代管中饋,她才是鎮(zhèn)北王府的主母。
事關姝兒姻緣,簡家不敢找邵沉鋒,當然只能找她。
青蒿嘟囔,“可這種事情太棘手,輕了重了,別人都有話說,您這是出力不討好!”
賀芳亭奇道,“我要討誰的好?”
青蒿:“......婢子的意思是,簡家是王爺的前岳家,麻煩也是簡王妃留下的,王爺,王爺應當料理干凈,不讓您沾手�!�
在江家時,王妃娘娘還能優(yōu)哉游哉看戲聽書,到了邵家,常要面對簡家這些破爛事兒,不t?得清閑。
賀芳亭輕聲道,“我不能幫他么?”
青蒿:“也不是,可那是他的前岳家......”
賀芳亭淡淡笑道,“在京城的時候,他也曾幫我擺脫江家,搬取嫁妝,那是我的前夫家。他不怕麻煩,我也不怕�!�
青蒿:“這不一樣,您是妻,他是夫......”
說到這兒自己住了口。
怎么會覺得夫幫妻理所應當,妻幫夫就丟份了呢?似乎不大對。
王妃娘娘不是這么教導她們的。
躊躇會兒,喃喃道,“可您白費了精力,白擔了惡名!”
賀芳亭一笑,“又說傻話!”
青蒿:“......傻在哪兒?”
賀芳亭看看周圍,見都是親信,漫聲道,“從古至今,凡能成大事者,大多有惡名。能成大事而無惡名者,近乎圣賢,你家娘娘自認做不到。顧忌著名聲什么都不敢管,默默無聞躲在王爺身后,自然清白無暇,可那樣的話,誰又知我賀芳亭呢?”
既然選擇了權力之路,就當不了悠閑主母。
并且,鑒于簡家風評,她傳出的很可能不是惡名,而是厲害之名,對她來說是好事兒。
至少別人想損她利益的時候,會先掂量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