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大家扛不扛得住?
別人如何,金氏不知,她只知道自己扛不住,也不想為夫君孩子招惹禍端。
如果招惹了,夫君肯定暴跳如雷。
三爺性子比二爺還急,彭氏到了萬峰山衛(wèi)所,也沒好果子吃,休棄不至于,彭氏有三個(gè)兒子,還為老王爺守過孝,不可能因?yàn)檫@件事就休她,但冷落、責(zé)備是必然的。
王爺這一招是真的很絕,彭氏如果知道他會這么處置,只怕寧愿自己變成啞巴,也不敢跟賀容瓔多說半句話。
說來也怪,邵家三兄弟中,性情最好的是王爺,言語溫和、不愛發(fā)怒,二爺、三爺脾氣都暴躁,偏偏他們還最崇敬長兄,王爺一個(gè)眼神,兩人就都服服帖帖,挨打了也不知道反抗。
古嬤嬤也想起賀容瓔,嘀咕道,“那長樂郡主,也不知是真傻假傻?”
若是假傻,裝不得那么像。
若是真傻,告狀又告得那么準(zhǔn)。
金氏指指自己的頭,“她是真傻。但如果有人敢欺她傻,那自己才是真正的大傻子�!�
例如彭氏。
她都想不通,彭氏為啥這么蠢,賀容瓔是不太靈光,但賀芳亭愛女如命,放在賀容瓔身邊的都是精明人,怎會容得她挑撥離間?
果然,在伴讀蘭雪兒的攛掇下,一狀告到王爺面前。
又讓眾多屬官親耳聽到彭氏的詭計(jì),彭氏抵賴不得,王爺也根本不給她狡辯的機(jī)會,日后三爺若想替彭氏抱不平,也是理不直氣不壯。
若是告到她這里,或者賀芳亭那兒,或許都不會是這種處罰。
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們身為邵家媳婦,總得顧慮著三爺和幾位小公子的顏面,但王爺不用顧慮。
因?yàn)樗约壕褪巧奂易畲蟆⒆钪匾念伱妗?br />
古嬤嬤語帶遲疑,“那還讓六公子跟她玩耍么?”
六公子很喜歡這位姐姐,跟屁蟲似的每天跟著。
金氏幽幽道,“讓,為何不讓!”
她就算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心思,此時(shí)也息了,彭氏前例不遠(yuǎn),她又怎敢以身試法,怎敢再做過繼兒子的美夢,賀芳亭也明說了,哪怕他們夫妻沒男丁,也會讓女兒招贅。
岳兒若能與賀容瓔這位長樂郡主交好,她求之不得。
古嬤嬤看她面色釋然,笑道,“這樣也好。爺們兒的前程,爺們兒自己去掙�!�
這幾日她一直擔(dān)著心,害怕二夫人還想著過繼......王爺、王妃可都不是一般人,她們?nèi)遣黄稹?br />
還好二夫人想通了。
金氏心中苦澀,“嬤嬤說得對,讓他們自己去掙�!�
她倒想幫小兒子掙個(gè)王爺?shù)木粑�,給自己掙個(gè)王爺生母的名分,奈何沒那能耐,也沒那膽量。
古嬤嬤又道,“二夫人,王妃待您,與待三夫人不同�!�
她感覺得出來,王妃待二夫人更為親切。
這也是目前唯一能安慰金氏的事兒,臉上多了些笑意,“當(dāng)然不同,二爺與王爺才是一母同胞,三爺不過是庶子。t?誰親誰疏,王妃心里有數(shù)。”
她上回主動認(rèn)錯(cuò),可能也打動了賀芳亭。
彭氏一直拎不清,也不想想,三爺并不是老王妃親生,老王妃怎么可能讓王爺過繼三房之子?還上躥下跳惹人發(fā)笑。
她也不多說,正好利用彭氏為自己打頭陣。
現(xiàn)在彭氏算是陣亡了。
她的希望也破滅了,往后就當(dāng)好鎮(zhèn)北王府的大管家,吃不上肉,也能跟著王爺王妃喝點(diǎn)肉湯。
夫君比王爺小兩歲,只是嫡次子,她也只是鎮(zhèn)北王府的二夫人,這就是命啊!
命里無時(shí)莫強(qiáng)求。
人得認(rèn)命。
金氏長嘆一聲,認(rèn)命地去議事廳處理雜務(wù)、管教下人,力求萬事穩(wěn)妥,無過無失,不讓賀芳亭操一點(diǎn)心。
第229章
栽在芳姐兒手里的聰明人可太多了
邵沉鋒對三房的處置很快傳遍邵家,傳遍北安城,引起軒然大波。
士庶百姓一邊嘲笑三夫人彭氏異想天開,心思惡毒,一邊感嘆王爺對賀王妃的看重。
這才懷孕三個(gè)月,還不知是男是女,就這般寵愛,等真的生下小世子,還不寵上天?
也有人覺得,對三房的處置太過了,畢竟彭氏只是說了幾句閑話,又沒有造成什么事故,三爺更是無辜,王爺此舉,有重美色不重兄弟的嫌疑。
立時(shí)有人站出來反駁,王爺年近四十還沒個(gè)兒子,重視賀王妃腹中胎兒無可厚非,再怎么謹(jǐn)慎也不為過,是彭氏有錯(cuò)在先,三爺錯(cuò)在平時(shí)沒有管好妻子,自然也得擔(dān)責(zé)。
兩派人各說各的,誰也不服誰,都覺得自己有理。
賀芳亭在京城時(shí)就愛聽民間事,到了北安城也不例外,常派人去街頭巷尾,也就知道了這些爭論,付之一笑。
有人為她和邵沉鋒說話,她開心,有人說她恃寵而驕,說邵沉鋒重色輕弟,她不在意。
嘴長在人家身上,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古人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況且別人又不說到她面前,她難道還能找過去一一辯解?算了,只要是正常的閑話,就隨大家高興,她又不少塊肉。
人生在世,你說說我,我說說你,都是對方嘴里的談資。
但這一日,巍山院來了位不速之客,邵家輩分最高的姑奶奶,邵沉鋒祖父最小的堂妹,人稱邵十姑。
她的丈夫是邵沉鋒祖父的親信,戰(zhàn)場上為救邵沉鋒祖父而死,因無所出,此后她便大歸邵家,深居簡出,守了幾十年的寡。
守寡期間,她還幫兄弟、侄子教養(yǎng)兒女,勞苦功高,所以在邵家倍受敬重。
邵沉鋒雖承了王爵,在她面前也不敢放肆,得恭恭敬敬叫一聲十姑奶奶。
因而賀芳亭也不怠慢,親自起身相迎。
邵十姑有著邵家人特有的高大健壯體格,雖上了年紀(jì),身體也還很康健,不用侍女?dāng)v扶,走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
進(jìn)院看見賀芳亭,連忙快步過去行禮,“見過王妃娘娘!”
賀芳亭笑道,“折煞我也,十姑奶奶不必多禮,請起!”
說著上前挽了她的胳膊,一起回到主屋,分賓主落座。
“王妃娘娘,身子可還安好?”
邵十姑送上禮物之后,關(guān)切地問道。
她的禮物,孔嬤嬤也是老樣子,轉(zhuǎn)一圈收到自己屋里。
除了芳姐兒從京城帶來的嫁妝,誰的禮物她也信不過,加上又出了彭氏這檔子事,她現(xiàn)在看誰都像壞人。
將禮物鎖好,又匆忙回到正屋,就怕芳姐兒吃虧。
賀芳亭:“多謝十姑奶奶動問,好著呢�!�
邵十姑:“孩兒也不鬧騰?”
賀芳亭一手撫上肚子,笑道,“眼下還小,乖得很,要再過上幾個(gè)月才會鬧騰�!�
剛剛?cè)齻(gè)月出頭,她還沒什么感覺。
邵十姑自嘲,“老身一輩子沒妊娠,不明白這些事兒,讓王妃娘娘見笑了�!�
賀芳亭嘆道,“十姑奶奶為了邵家,付出良多�!�
這話聽得邵十姑極為舒服,她這一生,最大的成就便是奉獻(xiàn)于娘家,當(dāng)年許多人勸她再嫁,包括她的父母,她都沒聽從,不愿再做別家婦,只愿長做邵家女。
娘家這些晚輩,也對她非常孝順。
她雖無子無女,勝過許多兒女雙全的人。
同時(shí)心中也有些警惕,賀芳亭太會洞察人心,明明與她接觸不多,卻能一開口就讓她歡喜。
這套手段若是用在沉鋒身上,還有那樣一張國色天香芙蓉面,他怎么抵擋得��?
定然千依百順,夫綱不振。
喝了口茶,笑道,“王妃娘娘過獎(jiǎng)了�!�
說著放下茶盞,臉色藹然可親,“王妃為邵家孕育子嗣,乃是大功一件。邵家列祖列宗,都會念著王妃的功勞,保佑王妃平平安安!”
孔嬤嬤感覺這話哪里不對,又挑不出錯(cuò)......人家說的都是好話。
賀芳亭微微一笑,“借十姑奶奶吉言。王爺也有功,我褚家、賀家列祖列宗,也會保佑王爺平平安安。”
她還以為,邵十姑是帶著善意而來,看來是她猜錯(cuò)了。
但也不算很意外,邵沉鋒對三房的處置出人意料,邵氏宗族若一直保持靜默,那才叫奇怪。
孔嬤嬤眉頭舒展,芳姐兒回得好!
她也知道自己為何感覺不對了,這位十姑奶奶,態(tài)度雖然和藹,臉上雖然笑著,骨子里卻高傲,像是把為邵家生孩子,當(dāng)成芳姐兒的榮幸,也像是芳姐兒只有這一樁本事。
呵,芳姐兒乃先帝、先后嫡親外孫女,母親是福莊長公主,父親也不尋常,是侯府公子,要論出身,邵家還次一等。
說句實(shí)在話,天下所有人,就沒有誰比芳姐兒出身更高貴,當(dāng)朝皇帝、太子也不行,他們都是庶枝兒。
鎮(zhèn)北王能娶到芳姐兒,才是天大的榮幸。
再說這孩子也不只是為邵家生的,芳姐兒本來就想要。
這邵十姑說話忒不中聽。
不過,看她那樣,可能還以為自己挺聰明。
孔嬤嬤不屑地想著,栽在芳姐兒手里的聰明人可太多了。
第230章
本宮通醫(yī)道,善治這種病癥
邵十姑碰了個(gè)軟釘子,心里一頓,再次審視賀芳亭。
她方才說那話,是一種表揚(yáng),一種認(rèn)可,也是想讓賀芳亭以身為邵家媳婦為榮,那么她接下來要說的事兒,也才更好說。
誰知賀芳亭不搭她的腔,不順著她的思路走,抬出了褚家、賀家,賀家不值一提,只是侯府,而且她父親也未承爵,褚家卻是天家。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壓天家一頭?
賀芳亭果然如傳聞那般難以對付,口頭上也不讓人,但沒關(guān)系,這類女子的心思,她明白得很。
邵十姑又喝口茶,圓滑地道,“兩家祖宗,都盼著你肚里這孩兒!”
她正常說話,賀芳亭便也正常閑聊,“是��!”
邵十姑沉吟道,“王妃娘娘,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賀芳亭微笑,“十姑奶奶是長輩,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米還多,且德高望重,老成睿智,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何需問我?十姑奶奶心中自知�!�
邵十姑:“......王妃過譽(yù)。”
這一頂頂高帽子,掄得她難以招架。
而且哪有人這樣的?別人問“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不是該回“但講無妨”么?賀芳亭倒好,拿高帽子來堵她的嘴。
這女子好生刁鉆,比她教養(yǎng)過的所有侄女、侄孫女們更難管教。
但她今日來了,就不可能無功而返。
也不耐煩再試探,微微沉下臉,直接道,“老身忝為王爺?shù)拈L輩,有些事不得不說。賀王妃,彭氏一事,你做錯(cuò)了!”
賀芳亭頗感新奇,她還在江家低調(diào)度日的時(shí)候,都沒人敢直接說她做錯(cuò)了什么,只敢拐彎抹角、陰陽怪氣,后來走出內(nèi)宅,更無人敢當(dāng)面詆毀,最多背后蛐蛐。
這老婦人大概當(dāng)慣了邵家姑娘們的教養(yǎng)嬤嬤,太自以為是了。
笑吟吟地道,“哦,錯(cuò)在何處?”
邵十姑正色道,“王妃愛女之心,人盡皆知。但彭氏并無大過,豈能為了給前夫女兒出口氣,責(zé)罰現(xiàn)今的妯娌?恕老身直言,王妃本末倒置了!江家已是前塵,邵家才是你的歸宿,況且你是再嫁之婦,比不得初嫁新娘,一言一行都該慎重��!”
彭氏這件事情,宗族內(nèi)很多人都說王爺愛重賀王妃,以及她腹中的孩兒,也覺得這是應(yīng)有之義,畢竟王爺子嗣單薄。
但她看得更深,看到了賀王妃的心并沒有全部在邵家。
因?yàn)�,賀王妃竟然把與前夫生的女兒,置于邵家妯娌之上!
這怎么可以呢?邵家能讓她帶女兒嫁過來,已經(jīng)是格外寬容,她自己不能不懂事。
孔嬤嬤聽得七竅生煙,火冒三丈,暗想這是當(dāng)長輩的能說出來的話么?芳姐兒還懷著身孕,她就這么來氣人,莫非跟芳姐兒有仇?
不對,芳姐兒此前壓根不認(rèn)識這個(gè)老虔婆,所以,她是跟王爺有仇�。�
剛要發(fā)怒,忽聽賀芳亭撲哧一聲笑了。
孔嬤嬤心里頓時(shí)平靜下來,要論氣人,芳姐兒也不差,今日要被氣個(gè)半死的,只怕是這沒眼色的老t?虔婆。
邵十姑:“......王妃為何發(fā)笑?”
賀芳亭沒有立刻回答,笑了一會兒才道,“十姑奶奶也恕我直言,此前,我常聽人說十姑奶奶賢良淑德,樣樣都是上乘,心里十分敬仰。今日才知,盛名之下,其實(shí)難副。”
邵十姑臉色變得難看,忍了又忍,還是問道,“何出此言?”
賀芳亭又是一笑,“十姑奶奶,原是個(gè)糊涂人�!�
邵十姑:“老身何處糊涂?!”
賀芳亭的目光中含著一絲輕蔑,“三歲幼童都知道,彭氏挑唆瓔兒,并非想要傷害她,真正的目標(biāo)是我腹中孩子。王爺大發(fā)雷霆,甚至累及三爺,也是這個(gè)原因。十姑奶奶卻說是為了給瓔兒出氣,不是糊涂是什么?俗話說得好,寧跟聰明人吵次架,不跟糊涂人說句話,十姑奶奶請回罷!”
邵十姑:“......你敢說你不是為了女兒,報(bào)復(fù)彭氏?”
賀芳亭笑嘆,“十姑奶奶,你又糊涂了�!�
邵十姑臉色更差,“糊涂在哪兒?”
賀芳亭好整以暇地道,“如何處置彭氏,是王爺?shù)臎Q定,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十姑奶奶若真想說教,也該去找王爺,找我做什么!”
邵十姑皺眉,“你是沉鋒的妻子,他若有不妥之處,你也該規(guī)勸著!怎能讓他寒了兄弟的心?”
如果不是賀芳亭那女兒直接將事情捅到銀安殿,沉鋒也不會大動肝火,必然顧及兄弟之情。
彭氏其實(shí)也不算什么,逐了就逐了,她擔(dān)憂的是老三因此而對沉鋒生出怨氣。
賀芳亭搖搖頭,施施然道,“那可不敢。王爺能娶我這再嫁之婦,又容許我?guī)吓畠海呀?jīng)是莫大的恩賜,我哪敢對王爺說三道四。您方才也說過,我比不得初嫁新娘,一言一行都得慎重�!�
邵十姑被她堵得說不出話。
半晌才道,“規(guī)勸夫君,也是為人妻子的本分�!�
賀芳亭不接她這一茬,看定她,輕輕嘆了口氣,“十姑奶奶,你一見我便來氣,對我百般挑剔,是也不是?”
邵十姑:“......不是!”
其實(shí)是的,她對賀芳亭,確實(shí)有種莫名的怨憎,否則也不會發(fā)現(xiàn)其過錯(cuò)之后即刻趕來教訓(xùn)。
此前賀芳亭收拾簡家,她就有意見,只是因?yàn)閷喖覍?shí)在厭惡,才沒站出來說什么。
賀芳亭循循善誘,“你可知這是為何?”
邵十姑下意識覺得她接下來的話不能聽,但又很想知道,坐著不動不語。
賀芳亭盯著她,一雙眼睛像是看到了她心底深處,“因?yàn)槟阋灰姷轿�,便想起你自己。你的錦瑟年華,青春歲月,都蹉跎在了邵家。而你本可以像我一樣,再嫁如意郎君,誕育親生骨肉,可你錯(cuò)過了。十姑奶奶,你嫉妒我�!�
最后四個(gè)字,她說得入骨入肺。
邵十姑驚懼地瞪大了眼睛,捂著胸口喃喃道,“你胡說,胡說!”
她不是這種人!
她從沒后悔過!
賀芳亭聲音中帶著憐憫,“我是不是胡說,十姑奶奶心知肚明�!�
“賀王妃,你,你血口噴人!”
邵十姑宛如遭受無法容忍的污蔑,聲音顫抖,身體也在顫抖。
她的侍女們急忙上前,有的拍胸,有的捶背。
還有的哀求賀芳亭,“王妃娘娘,您行行好,不要再說了!”
賀芳亭和善地道,“不用擔(dān)心,本宮通醫(yī)道,善治這種病癥,保你家主子無恙�!�
對邵十姑微笑,“十姑奶奶回神,你若暈倒在這兒,或是吐血,我便幫你相親,替你尋一位知冷知熱的老夫邵十姑這回是真頭暈了,但強(qiáng)撐著沒暈,來不及行禮告退,扶著侍女的手匆忙往外走。
像是落荒而逃。
第231章
賀王妃蕙質(zhì)蘭心,知書達(dá)理
邵沉鋒今日有事外出,不在府內(nèi),聽說邵十姑去找賀芳亭,匆匆忙忙往回趕。
回到鎮(zhèn)北王府內(nèi)院二門,正好遇見準(zhǔn)備上轎子的邵十姑。
邵十姑也看見了他,紅著眼圈叫道,“沉鋒,你總算回來了!”
身為大歸已久的邵家姑奶奶,她一向地位尊榮,從沒受過今日這樣的委屈,本就打算找機(jī)會狠狠告一狀,讓邵沉鋒好好收拾賀芳亭,可喜一出門就遇上。
見她這般模樣,邵沉鋒頓了頓,上前扶住她胳膊笑道,“十姑奶奶,你難得來一趟,怎不多坐會兒,留下用飯?”
邵十姑苦笑,“豈敢豈敢,老身上了年紀(jì),說話不中聽,惹人生厭,賀王妃......”
邵沉鋒打斷她,“賀王妃怎么了?”
邵十姑迫不及待地道,“沉鋒,賀王妃......”
邵沉鋒又一次打斷她,“十姑奶奶,芳亭是我的妻子,我孩兒的母親,也是朝廷冊封的順安公主、鎮(zhèn)北王妃,她怎么了?”
邵十姑并非蠢人,聽他語氣不對,便沒有急著開口,而是詫異地看過去,想看清楚他究竟什么意思。
邵沉鋒不躲不閃,一雙黑沉沉的眸子也盯著這位姑奶奶。
他發(fā)現(xiàn),簡家、邵家很多安于后方的人,似乎都認(rèn)定他心慈手軟、易于擺布,這真是個(gè)天大的誤會,往日他也不在意,一笑置之,如今卻覺得,有必要讓他們認(rèn)識認(rèn)識真正的自己。
對視良久,邵十姑率先移開目光,頹然道,“賀王妃蕙質(zhì)蘭心,知書達(dá)理,乃世間少有的賢妻良母�!�
沉鋒不問青紅皂白,擺明了要護(hù)著賀芳亭,如之奈何?
她只是邵家旁支姑奶奶,還要依附邵家過活,管不得鎮(zhèn)北王,也管不得鎮(zhèn)北王妃,只能選擇低頭。
今日她來錯(cuò)了。
不,不是她來錯(cuò),是世間男子皆好色,沉鋒也未能超脫于世俗。
但也不怪他,賀芳亭既有好容顏,又有好手段,就像古時(shí)的妲己、妹喜之流,哪個(gè)男子逃得過?
邵沉鋒微笑道,“多謝夸贊�!�
又一語雙關(guān)地道,“近來常有風(fēng)雨,十姑奶奶不宜外出,留在家中頤養(yǎng)天年為妙。”
邵十姑:“......沉鋒說得對�!�
被他攙扶著上了轎,臨走又忍不住掀開轎簾,探出頭來,“沉鋒,你為了她,真就不管不顧?”
邵沉鋒眉頭微皺,聲音依然溫和,“我就說今日風(fēng)大,吹得十姑奶奶都說胡話了。明日若還不好,到王府說一聲,我派大夫過去診治。”
什么叫為了她不管不顧?說得好像他傷天害理似的,他明明只是在做正確的事。
而且那個(gè)她是誰?是他的妻,他深深愛慕著的人!
他為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天經(jīng)地義,輪不到別人置喙!
轉(zhuǎn)頭交待邵十姑的侍女,“都好生伺候著!”
侍女們連聲應(yīng)是。
邵十姑心中一涼,這是明晃晃的威脅!
沉鋒是鎮(zhèn)北王,他若評價(jià)她說的是胡話,那她說的就算是至理名言,在朔北人心里也是胡話。
可她怎能傳出說胡話的名聲?
一個(gè)會說胡話的老婦人,那不就是老糊涂,還有什么用處?又怎配得到晚輩們的敬重?
而且她體面了一輩子,臨了臨了,怎能活成個(gè)笑話!
這夫妻倆真是,真是無比般配,俗語說得好,一個(gè)被窩睡不出兩種人!以前是她看走眼了,沉鋒也不純良!
邵十姑不自覺抓緊了轎簾,勉強(qiáng)擠出一絲笑,“多謝王爺,不勞王爺擔(dān)憂,老身眼下已好了�!�
邵沉鋒關(guān)切地道,“真好了?”
邵十姑肯定地道,“真好了!”
說完催促轎夫起步。
邵沉鋒:“十姑奶奶慢走!”
隨后回到巍山院,拉起賀芳亭細(xì)看。
賀芳亭被他逗笑,“你看什么?”
邵沉鋒:“看你有沒有被十姑奶奶欺負(fù)�!�
賀芳亭挑眉,“怎么可能呢!”
氣得快吐血又不敢吐的可不是她,是邵十姑。
頓了下問道,“你遇著她了?她沒告狀?”
一旁的孔嬤嬤有些不安,不管怎么說,邵十姑始終是王爺?shù)拈L輩,她若告?zhèn)刁狀,只怕王爺心里再不愿也得給她臉。
邵沉鋒笑道,“她告她的,本王又不受理�!�
賀芳亭斜睨他一眼,“為何不受理?”
邵沉鋒:“因?yàn)槭媚棠逃辛舜呵�,頭腦昏昏,盡說胡話�!�
孔嬤嬤聽得抿嘴一笑,叫上侍女們,靜悄悄出去了。
人家夫妻倆好得蜜里調(diào)油,不用她瞎操心。
屋里,邵沉鋒攬著賀芳亭,一道坐在軟榻上,“你好生養(yǎng)胎,不想見的人都不必見,放心,沒人敢硬闖巍山院�!�
賀芳亭笑道,“偶爾見一見,就當(dāng)解悶。”
孕期還長著呢,她總不能一個(gè)外人也不見。
邵沉鋒柔聲道,“隨你,若有麻煩事,都推給我�!�
賀芳亭:“好!”
話鋒一轉(zhuǎn),忽道,“我那好舅舅,大約已經(jīng)收到了我的密信�!�
她寫戲本子的才情,都用在了給皇帝寫密信上,還給公羊先生偽造的密折潤了色,顯得更加合情合理。
邵沉鋒:“算著腳程,前幾日就該收到,他定然很歡喜。”
夫妻倆四目相對,心照不宣地笑了。
第232章
給安世杰回信,讓他伺機(jī)殺了順安
皇帝確實(shí)已經(jīng)t?收到,極其震驚。
“順安身懷有孕?!”
李榮貴拿著信紙,惶恐地回道,“是!”
他也想不通,順安公主怎會懷孕,她不是十多年不曾有孕了么?
還是說,江止修不行?那謝姨娘懷的孩子,難不成真是方山長的?江止修當(dāng)了活王八?
皇帝搶過信紙自己看。
“舅舅,順安有一釜底抽薪之計(jì)。邵沉鋒無子,順安若能僥幸生下男丁,便是鎮(zhèn)北王府世子,則鎮(zhèn)北王府盡入舅舅之手......”
這密信很長,滿滿當(dāng)當(dāng)五大張,皇帝仔細(xì)看完,神情莫測。
沉默許久才道,“你說,順安可不可信?”
李榮貴深深低下頭,“......奴婢不敢妄言!”
這么大的事兒,他一個(gè)太監(jiān)哪敢亂說話。
說可信,萬一實(shí)際上不可信呢?皇帝非砍他頭不可。
說不可信,萬一可信呢?皇帝也得砍他的頭。
伺候這位皇帝他有經(jīng)驗(yàn),寧愿顯得蠢些,也不能聰明。
何況,可信不可信,皇帝心中定然有決斷,又何需他多說。
皇帝笑罵,“越老越滑頭!”
李榮貴:“奴婢不敢,奴婢,奴婢就是蠢!”
皇帝:“安世杰的密折呢?”
李榮貴趕緊呈上。
皇帝展開,與賀芳亭的密信對照著看,感覺都能對上。
賀芳亭并沒說邵沉鋒、邵家怎么欺辱她,但滿紙都是怨憤。
而安世杰的密折里,詳細(xì)地說了邵沉鋒專情于前妻簡王妃,對簡家十分照顧,縱容簡家挑釁賀芳亭,簡家還在北安城眾多百姓的注視下,逼著賀芳亭奉簡王妃的靈位入王府。
賀芳亭堅(jiān)決不從,還抬出了皇帝、朝廷,簡家最終并未得逞。
但她與邵沉鋒勢成水火,難以相容,只是她愛面子,邵沉鋒又畏懼朝廷,因此夫妻倆常在人前裝恩愛,背地里不知吵了多少架,甚至還動了手。
簡家想將簡王妃的族妹簡玉嬌塞給邵沉鋒,邵沉鋒欣然納之,卻被賀芳亭壞了好事,兩人更是針尖對麥芒,彼此怨恨。
邵沉鋒屢次以無子休妻相威脅,賀芳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給他下了藥,也是賀芳亭運(yùn)氣好,沒多久就有了身孕。
之后,賀芳亭挾孕肚以令邵沉鋒,在鎮(zhèn)北王府挺直了腰板。
邵沉鋒膝下只有一個(gè)女兒,的確很想要兒子,因此對她百般忍讓,看在外人眼里,都以為他們鶼鰈情深,簡家背地里罵賀芳亭勾了邵沉鋒的魂,也罵邵沉鋒薄情無義,不念舊人。
最后,安世杰在密折上說,順安公主若真能生下男丁,必定母憑子貴,掌控半個(gè)鎮(zhèn)北王府,若生下女兒就慘了,邵沉鋒肯定跟她算賬。
皇帝放下密折,嘆道,“順安真是命途多舛,兩任夫婿都非良人�!�
賀芳亭對邵沉鋒有多厭惡,他是知道的,竟然為了懷孕給邵沉鋒下藥,可見處境有多艱難。
他沒有看錯(cuò)人,賀芳亭真的不曾辜負(fù)他的期望,沒被邵沉鋒降服,也沒自怨自艾,反而用盡手段,想要成為鎮(zhèn)北王府的主人。
這股不服輸、不認(rèn)命的勁頭,還真有些像他。
李榮貴躬身回話,“這也是她的命�!�
皇帝又嘆,“這些事兒,她怎就不跟朕說呢�!�
李榮貴恭敬道,“回圣上,安統(tǒng)領(lǐng)也說了,順安公主好面子,怎么好意思跟您說�!�
皇帝一笑,“她就是心思太重,跟自家舅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李榮貴揣度圣意,奉承道,“順安公主聰慧果決,依奴婢看來,有幾分您的品格。”
皇帝贊同,“說來也是奇怪,親生的兒女不像朕,順安這外甥女,倒還真像�!�
李榮貴賠笑,“民間都說,外甥像舅�!�
又吹捧道,“順安公主這計(jì)策極為精妙,舉重若輕,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能拿下鎮(zhèn)北王府�!�
皇帝皮笑肉不笑,“呵呵,她雖聰慧,還是太年輕�!�
若依賀芳亭所言,得等她生下男丁,再等這男丁長大,然后在她的教導(dǎo)之下,主動上奏朝廷,撤銷王號,邵氏舉家搬遷到京城,朝廷另選將領(lǐng)鎮(zhèn)守朔北。
如此,他這皇帝清清白白,不違太祖之誓。
計(jì)是好計(jì),但耗時(shí)太長,他等不起。
如果皇妹當(dāng)年想得出這計(jì)策,還肯去實(shí)施,他也許還能等,現(xiàn)在不行了,他已老邁,終是凡人之軀,活不了萬萬歲。
太子平庸,解決不了鎮(zhèn)北王府,他必須活著時(shí)解決。
順安,可惜了。
來世朕一定好好待你。
皇帝壓下心里的不舍,輕聲道,“給安世杰回信,讓他伺機(jī)殺了順安,務(wù)必要在她生產(chǎn)之前�!�
李榮貴:“......是!”
難怪皇帝只是隨口一問,并不糾結(jié)于順安公主可信不可信,原來還是要?dú)ⅰ?br />
宮中前輩們沒說錯(cuò),天家果然無親情。
虧他還以為,皇帝會放過順安公主,畢竟,順安公主那么像他,心機(jī)手腕一樣不缺,還對他孺慕孝順。
就聽皇帝又憐惜地道,“給順安也回一封,安安她的心�!�
李榮貴:“是!”
信上該寫些什么,不用皇帝多說,他自己知道。
第233章
大家都在等
半個(gè)多月后,皇帝給賀芳亭和安世杰的回信,都同時(shí)擺在了巍山院書房桌案上。
賀芳亭拿起安世杰那一封,不急著拆開,對邵沉鋒揚(yáng)了揚(yáng),“你猜信上寫了什么?”
邵沉鋒不忍說,攬?jiān)谒系氖志o了緊,“芳亭,不會成真,不必在意!”
賀芳亭輕笑,“我知道!”
信上還能寫什么?當(dāng)然是命令安世杰殺她,再嫁禍于邵沉鋒。
在京城的時(shí)候,皇帝努力營造一種感覺,讓她誤以為,自己的任務(wù)是當(dāng)個(gè)合格的細(xì)作,攪亂鎮(zhèn)北王府,讓邵家不得安寧,順便打探軍機(jī)要?jiǎng)?wù),密報(bào)于皇帝。
她也裝作領(lǐng)悟到了皇帝的深意。
可事實(shí)上,她最大的作用就是死在邵家。
皇帝派出那么多宮女、嬤嬤、禁軍,真正的目的不是監(jiān)視她,是殺她,并且確保萬無一失。
她和邵沉鋒想造反,需要師出有名,皇帝想滅鎮(zhèn)北王府,更需要師出有名。
福莊長公主的女兒、深受皇帝寵愛的順安公主死在邵家,就是皇帝出兵剿滅鎮(zhèn)北王府的理由,還很充分。
換言之,她的密信、安世杰的密折里寫了什么,其實(shí)根本不重要,她的所謂釜底抽薪之計(jì),皇帝也不會深究是真是假。
皇帝甚至不在乎她是不是有異心,是不是真的忠誠于他,也不在乎她與邵沉鋒是不是在演戲,因?yàn)椋瑥乃ど纤繁蓖恋氐哪且豢涕_始,皇帝就以為自己的計(jì)策成功了。
她在皇帝眼里也成了個(gè)死人。
等她一死,邵沉鋒也得死。
人死萬事休,有異心又能怎樣?
皇帝讓梁皇后、喬貴妃傳授她御夫之道,跟她說那么多話,都是為了麻痹她,免得她猜出他真實(shí)的用意,打退堂鼓或中途逃跑。
邵沉鋒輕撫她的肩背,萬分憐愛。
賀芳亭:“......不必如此,我不需要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