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賀子言只要不是蠢到家,就不會相從邵沉鋒。
可他還是想抓賀家。
養(yǎng)出了賀芳亭這個反賊女兒,賀子鳴不該以死謝罪么?
賀子鳴都得死,賀家其他人更不能活。
先拷打用刑,出兵時再殺之祭旗,揚朝廷軍威,妙哉!
褚中軒想著賀芳亭的父親和兄弟姐妹人頭落地的情形,忍不住唇角一彎,露出微笑。
不,他要讓齊劍隆把賀家人的頭顱扔到陣前。
褚中軒笑容更深。
那模樣十分可怖,鄭增華不敢再說,低頭告退。
趁夜派家仆到亂葬崗,替唐樸方收了尸,盡最后的同僚之誼。
但褚中軒派出的禁軍,并沒有抓到賀家人。
因為,過年之前,賀家就去西南了,據(jù)守門的老頭說,賀家一位長輩病重,讓賀家三房去見最后一面。
這事兒知道的人也不少。
沒傳到上層耳中,是因為賀家實在太低調(diào)了,賀子鳴領的閑職,半年不露面都無關緊要,賀禮文、賀禮章兄弟倆學業(yè)平平,還未入仕,在書院里也乏善可陳,告假一年,沒引起旁人的注意。
賀芳妍嫁的夫君李毅樂倒是入仕了,是位庶吉士,但受到上官、同僚的排擠,并不得志,年后也告假回廬州老家,理由也是長輩有疾。
“這是早就在算計朕�。 �
褚中軒勃然大怒。
又令禁軍抓賀家姻親。
但是,賀禮文、賀禮章的岳家也不在京中,問去哪兒,沒人知道,這兩家也不是什么高門大戶,沒人留意他們的動向。
就連賀芳亭那些忠心奴仆,也以各種各樣的借口離京了,眼下還留在京城的,連賣身契都沒有,只是臨時雇傭,殺之無用。
褚中軒氣個倒仰,要下海捕文書。
他的心腹太監(jiān)木春福問道,“圣上,江家要不要一起抓?”
賀芳亭的長子江嘉宇,可沒有跟她去朔北,還在山南老家,一抓一個準。
前夫江止修也沒有跑,能抓住。
褚中軒火冒三丈,“抓江家做甚,幫賀芳亭解恨么?”
賀芳亭的心像石頭一樣堅硬,恨江家,也恨那個流著江家血的不孝子。
江家被滅門,她只會拍手稱快。
唉,定是因為手下盡是蠢貨,才讓他沒有及早想起抓賀家。
鄭增華眼前是一黑又一黑,拼了老命勸阻,也沒讓他改主意。
最終勸住褚中軒的是齊劍隆,他的意思是,眼下朝廷應該把全部精力放在鎮(zhèn)壓邵沉鋒上,鎮(zhèn)壓之后,再來徹底清算,邵家、賀家、唐家一個都不放過,九族都能連根拔除。
褚中軒深覺有理,暫時按捺住殺性。
鄭增華聽得心驚,只覺血雨腥風撲面而來。
如果說褚中軒是昏君,那齊劍隆便是奸臣!
昏君加奸臣,大昭還能好么?
鄭增華心里沒有底,只有難言的恐慌。
第318章
褚滄陽是否違誓?請?zhí)煜戮釉u判
唐樸方之死,很快t?傳遍大江南北。
處于深宮中的褚中軒不會知道,這件事情的影響有多大。
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天下冤之。
士庶百姓對唐樸方其實不怎么了解,也不知道他于國于民有何功績,但都知道他是直臣、諍臣、剛烈之臣,先帝曾親口贊他如唐朝時的魏徵。
而這如魏徵般的忠直言官,被新皇帝褚中軒當堂打死,血濺金殿。
會殺忠直言官的是什么皇帝?
昏殺父母、戕手足、害發(fā)妻的昏鎮(zhèn)北王想反這昏君,有何過錯?
民間眾說紛紜,有些想象力豐富的,關起門來把褚中軒形容得如妖魔一般,日日要吃人的心肝,還最好是親人的、忠臣的,越親越忠越美味,奸臣的還看不上。
否則,他為何要殺那么多親人,為何要殺唐御史?
朝中文武大臣偶有聽聞,卻沒人敢把這話傳到褚中軒耳朵里,怕被他遷怒。
現(xiàn)在大家都已經(jīng)充分認識到了他的暴虐,不想找死。
唐樸方怒斥昏君、慷慨就義的消息傳到朔北,賀芳亭專門設壇祭奠,薄酒一杯,遙祭英魂。
正如太史公所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
唐御史死得其所。
只是為了青史留名么?賀芳亭知道不是,還有更重要的,值得他付出生命的意義。
這世上,怕死的、怯懦的、卑劣的人很多,但不怕死的、勇敢的、英偉的人也很多。
正是有了這些人的存在,才讓人于黑暗中也能瞥見光明。
當年,她還利用了唐樸方,鼓動他彈劾沈、韋兩閣老,借此扳倒江止修和謝梅影的靠山。
那是她第一次向朝堂伸手,而唐樸方雖然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卻如她所料,配合默契,讓她順利達成目標。
也讓她對自己產(chǎn)生了莫大的信心。
為了不讓人看出端倪,她沒有親口向他道一聲謝,此時補上,“多謝唐大人!”
又敬一杯酒,揚聲道,“鐵骨錚錚唐樸方,碧血丹心萬年傳!”
邵沉鋒也上香祭酒,舉杯潑出,“唐大人慢走,且看這昏君伏誅!”
他相信那一日很快就會來臨。
晚上回去,邵沉鋒嘆道,“褚中軒這小畜生,根本就不會當皇帝。”
瞧他做的這些事兒,幾乎每一件都是在幫鎮(zhèn)北王府。
登基沒幾個月,快把親人都殺光,朝中官員這一陣大概沒干別的,盡忙著為皇室出殯了。
京城的喪葬鋪生意肯定很好。
皇帝所謂的孤家寡人,可不是這個意思。
賀芳亭也嘆了口氣,“因為他壓根沒學過�!�
就是當個殺豬匠,都得好好學上幾年,當皇帝更不用說。
但褚滄陽為了避免太子威脅皇權,什么都不教,也不讓先生們教,只讓他讀死書。
褚中軒的帝王之術,都是他自己悟出來的,還悟歪了。
他學習的榜樣,很可能就是父親褚滄陽,偏偏只看到褚滄陽陰暗偏執(zhí)、殘暴狠辣的一面,沒看到高明之處。
因此行事荒唐怪異,沒頭沒腦,一刀刀往自己身上插,無形中成了鎮(zhèn)北王府的友軍。
頓了頓,賀芳亭輕聲道,“守寧,可還記得奪舍瓔兒那惡鬼?它曾說過,書里的褚中軒也是名昏君,沉迷于酒色,朝政大權落入謝容墨之手�!�
邵沉鋒頷首,“記得。它還說,后來謝容墨發(fā)動宮變,殺了褚中軒和梁太后、陶皇后及其子,扶持慧妃之子登基,其余皇子皇女,也被殺了個干凈�!�
賀芳亭眉宇間掠過一絲厭惡,“褚中軒會重用謝容墨,大約是因為兩人都生性殘暴�!�
邵沉鋒認同,“沒錯,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他和芳亭能成恩愛夫妻,也是因為性情相合,都是好人。
賀芳亭眼眸微深,“這也說明,無論是書里的褚中軒,還是塵世里的褚中軒,都坐不穩(wěn)皇位,褚家氣數(shù)將盡!”
邵沉鋒胸中翻涌著豪情壯志,攬她入懷,“皇位是我們的!”
同一時間,由賀芳亭親自撰寫的又一道文書已到京城。
與前幾次不同,這回沿途傳揚,布告天下,內(nèi)容駭人聽聞。
這文書共分三個部分。
其一,先帝褚滄陽,毒殺了老鎮(zhèn)北王邵霖復。
此事證據(jù)確鑿。
其二,褚滄陽將順安公主賀芳亭嫁到鎮(zhèn)北王府,是為了殺害她,好嫁禍于鎮(zhèn)北王邵沉鋒。
人證、物證俱全。
其三,當年昭太祖褚世英曾立下毒誓,后世子孫若對邵家不利,必將遭受他的詛咒,并且江山易主,邵氏為尊。
如今褚滄陽是否違誓?請?zhí)煜戮釉u判。
第319章
不在乎民心的皇帝,終將被民心反噬
毫不夸張的說,這文書的威力,不亞于一道天雷,傳到哪兒都能炸響一片。
若在褚中軒大開殺戒之前傳出,士庶百姓未必會信,畢竟大家都沒有親眼看到證據(jù)或證人。
但在褚中軒大開殺戒之后傳出,信的人就多了。
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子,反過來,兒子若是暴虐成性,父親也好不到哪兒去。
何況,先帝褚滄陽,當初上位就不大光彩,聽說也是殺了老皇帝和所有兄弟才得以登基。
這么一想,褚家父子倆還真是一脈相承。
可信度更高了。
但褚中軒不信,赤紅著眼睛,撕碎了呈到他手中的文書,“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他倒不是對父皇的人品有信心,而是,如果老鎮(zhèn)北王是被父皇毒殺的,并且邵沉鋒還知道,那就意味著,自己從頭到尾中了他的計,被他忽悠著弒殺了父皇!
雖然他已經(jīng)隱約察覺,邵沉鋒和賀芳亭在很多事情上欺騙了他,卻不包括這一樁。
最關鍵的這一樁。
倘若沒有邵沉鋒弒父在前,他可能不敢邁出那一步。
現(xiàn)在告訴他,這一樁也是假的,邵沉鋒沒有弒父,純是為了騙他,而且他還真的上了當。
......這叫他怎么能接受?!
并非心里內(nèi)疚悔恨,是無法接受自己被邵沉鋒牽著鼻子走。
他褚中軒沒那么愚蠢!
一把揪過李榮貴,厲聲喝問,“說,父皇有沒有毒殺邵霖復?”
李榮貴知道這是生死關頭,斬釘截鐵地道,“沒有,奴婢敢以項上人頭擔保!”
褚中軒又問,“父皇是否想殺賀芳亭,嫁禍于邵沉鋒?”
李榮貴聲音堅決,“萬無此事!”
以前他沒有主動告知,這會兒說真話是自尋死路。
褚中軒這才松開手,聲音也逐漸溫和,“很好!”
但他還有件事情想不通。
叫來鄭增華,皺眉問道,“老大人,邵賊既然已經(jīng)偽造了先帝的遺詔,為何還要污蔑先帝?”
用那偽造的遺詔逼他退位,弄個傀儡登基為帝,再讓傀儡禪讓,不是更為便利?
雖然注定不會成功,但以常理推之,那才是他們該走的路線。
污蔑了先帝,先帝的遺詔份量就輕了。
要他說,這才叫真正的畫蛇添足,弄巧成拙。
鄭增華心里有一句“你這是身在局中難自醒”,但不敢說。
委婉地道,“他們大約是想毀壞您與先帝的名聲,好讓自己顯得名正言順�!�
還能為什么?
當然是因為不屑于從你們父子手中接江山,想直接從太祖手中接!
起初,他也以為邵沉鋒會利用那遺詔,現(xiàn)在才知自己猜錯了。
遺詔針對的是褚中軒,這文書針對的是先帝。
扒下褚氏父子的皮,讓世人看清內(nèi)里有多丑陋殘暴,是為了民心。
民心所向,才能更快、更安穩(wěn)地坐上龍椅。
邵沉鋒只是鎮(zhèn)北王,卻似乎比褚中軒更懂得帝王之術,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處。
比如這幾個月,朝廷不出兵,鎮(zhèn)北王府也不出,顯然是要等朝廷先動手,看似失了先機,道義上卻無瑕疵。
褚中軒嗤之以鼻,“這有什么用?虛頭巴腦的!”
三十萬大軍已經(jīng)調(diào)齊,五日后便能誓師開拔。
還有二十萬正在趕來。
統(tǒng)共五十萬,還是實打?qū)嵉模⒎翘柗Q,邵沉鋒和賀芳亭拿什么抵擋?
等他將鎮(zhèn)北王府斬盡殺絕,再來跟愚夫愚婦們講講道理。
道理這玩意兒,從來都是掌握在勝利者手中。
鄭增華:“......圣上所言極是,確實沒用!”
朝廷兵力數(shù)倍于鎮(zhèn)北王府,可這一瞬,他竟然不敢確定朝廷能打敗鎮(zhèn)北王府。
他甚至不知道該盼著誰取勝。
但他知道一件事,不在乎民心的皇帝,終將被民心反噬。
第320章
請褚中軒遵從太祖之意,把江山讓給邵家
這一日,萬事俱備,褚中軒任命齊劍隆為討逆大將軍,率三十萬大軍開往朔北。
為表隆重,他還親自送出城外,并且筑壇拜將,行捧轂推輪之禮。
齊劍隆受寵若驚,感動得熱淚盈眶,發(fā)誓一定帶回反賊邵沉鋒的人頭,以謝皇恩!
為啥不包括賀芳亭呢?
因為褚中軒特意囑咐過,不許動賀芳亭母女一根頭發(fā)絲兒,好生帶回京城。
他在齊劍隆面前已經(jīng)不怎么掩飾真性情,齊劍隆也就明白,他對賀芳亭母女抱著什么心思,保證會完好無損地將t?她們帶回來。
褚中軒又暗示,隨便找兩個女人殺了,冒充賀芳亭母女。
齊劍隆心領神會。
前幾年他也見過賀芳亭,確實國色天香,令人難以忘懷。
他甚至還曾有過綺思。
賀容瓔雖然容色稍遜,也很美,而且正是枝頭初綻的年紀。
母女倆就如兩朵嬌艷的鮮花,姿態(tài)各異,但都芬芳馥郁,殺之可惜,歸入宮中,不失為一種好結(jié)局。
也別說這事兒合不合適,如果他是皇帝,只怕也不會放過她們。
君臣倆四目相對,四手相握,場面一度十分感人。
隨行的官員們口中各種頌揚,稱贊褚中軒雄才大略、英明神武,預祝齊劍隆大將軍得勝歸來,心里卻倒盡了胃口。
在大家心中,褚中軒是恣意妄為,齊劍隆是為虎作倀。
兩人加在一起,危害翻倍。
如果不是有齊劍隆這個阿諛奉承的狗腿子,圣上未必如此任性。
齊劍隆的妹妹齊賢妃,已經(jīng)被晉封為皇貴妃,攝六宮事,只等齊劍隆得勝而歸,便能榮升皇后。
換言之,齊劍隆現(xiàn)在不僅是武寧侯、討逆大將軍,還是褚中軒的小舅子,自家人。
但大臣們并不羨慕他。
誰不知道新帝最愛殺自家人。
別看齊家現(xiàn)在煊煊赫赫,哪天惹怒新帝,就是陶家的下場。
自古伴君如伴虎,新帝這位君,比別的虎更為殘暴兇惡。
禮儀完畢,齊劍隆率軍出發(fā)。
回宮的龍輦上,褚中軒暢想著賀芳亭母女倆孤苦無依,不情不愿,被迫服侍自己的場景,幾乎笑出聲。
她們是他唯二想得到卻沒得到的人,越得不到,越想要。
不過這一回,他不會給她們?nèi)魏蚊�,只會將她們悄悄藏在宮中任意褻玩,免得朝中大臣又絮叨。
到了那時,不知賀芳亭是繼續(xù)擺出那凜然不可犯的高傲姿態(tài),還是為了活命向他邀寵乞憐。
......他還是希望她高傲如初,冷若冰霜,不把他放在眼里,因為那才是真正的賀芳亭。
欺凌起來也更有意思。
褚中軒越想越興奮,到了皇宮還意猶未盡,恨不得賀芳亭母女倆立刻出現(xiàn)在眼前。
但她們不在,他也不會委屈自己,令李榮貴宣慧嬪、麗嬪。
慧嬪輕盈窈窕,麗嬪豐滿美艷,各有千秋,他都喜歡。
這是明晃晃的白日宣淫,然而李榮貴不敢勸,小跑著去請人。
起居郎也不敢記,默默退出。
上回有位起居郎記了新帝與一群宮女狎昵嬉戲,沒幾日就因御前失儀而被問罪,莫名其妙死于獄中。
誰還敢以身試法?
盡情胡鬧一下午,褚中軒接到西南八百里急信。
長寧侯賀子言反了!
他貼出來的布告中,聲稱先帝褚滄陽毒殺老鎮(zhèn)北王邵霖復,又想殺害當代鎮(zhèn)北王邵沉鋒的正妃順安公主,以嫁禍邵沉鋒,借此鏟除鎮(zhèn)北王府。
種種行徑,已然違背了太祖誓言。
太祖何許人也?開國之君,一代英主,真龍?zhí)熳樱?br />
他的誓言有天地神明為證,后世子孫如若違誓,必將靈驗。
因而請褚中軒遵從太祖之意,把江山讓給邵家。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褚中軒氣得七竅生煙,把西南官員抄來的布告揉成一團,還丟在地上踩了踩。
別說父皇根本沒做過那種事,就算做過,又憑什么讓他付出代價?他是他,父皇是父皇!
況且都過去兩百多年了,怎還能把太祖的誓言當真?
褚家世代為君,邵家世代為臣,這是上天注定的事實!
“圣上息怒!”
在場大臣、太監(jiān)、宮女們跪了一地。
褚中軒發(fā)了一通火,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傳令正在趕來的東路二十萬大軍轉(zhuǎn)向西南,剿滅賀家。
對于這等從逆的反賊,他絕不手軟,免得其他將領有樣學樣。
這樣一來,前往朔北的就只有三十萬大軍了。
但這兵力依然遠勝邵沉鋒,褚中軒相信齊劍隆不會讓自己失望。
鄭增華隱隱覺得不妥,鎮(zhèn)北王府時常與北蠻子打仗,比承平日久的中原士卒悍勇,而且朔北又是邵家的地盤,能以逸待勞,朝廷大軍卻是遠道而去,不說別的,水土都未必能適應。
這種情況下,該以占絕對優(yōu)勢的兵力強壓才是。
西南長寧侯府,大可派鄰近的駐軍平息,用不著調(diào)派本應去朔北打邵沉鋒的東路大軍。
就是平息不了,也不要緊,等鎮(zhèn)北王府一倒,長寧侯府還能翻出什么風浪?
新帝這是本末倒置。
不過,鄭增華什么都沒說。
第321章
妻兒都非池中之物,一遇風云,便化龍鳳
朝廷出兵的消息傳到朔北,邵沉鋒大為振奮,傳令諸軍,準備前往五柳關迎戰(zhàn)。
整軍調(diào)兵這方面,鎮(zhèn)北王府比朝廷強太多了。
因為,從建立之初,鎮(zhèn)北王府的功用就比較單一,只為了打仗,撫民是數(shù)代以后才發(fā)展出來的,屬于順帶。
這也就意味著,鎮(zhèn)北王府不像正常的王府,像一座超大型軍營,軍紀嚴明,令行禁止。
麾下諸軍忠心耿耿,王旗所向,有我無敵,不勝不歸。
邵沉鋒敢起造反之念,就是因為有這樣的軍隊。
大軍出發(fā)時,賀芳亭也將帶著女兒、兒子與他同行。
這不太尋常,但無人反對。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大家都默認王妃與王爺?shù)韧惑w,也習慣了兩人同進同出,共同理事。
甚至還覺得這樣挺好。
王爺不在的時候,有事找王妃。
王妃不在的時候,有事找王爺。
反正總能找到一個,不會耽誤了事兒。
而且,賀王妃從來不是累贅,不是附庸,她不僅是王爺?shù)钠拮樱彩擎?zhèn)北軍的智囊、軍師、糧餉總務。
此次南征,缺她不可,她在軍中能讓人安心。
唯一有異議的是葉老王妃,她擔心瓔兒、小老虎路上吃苦受罪,不想讓他們?nèi)�,想讓他們待在安全的大后方�?br />
還跟賀芳亭說,保證會照料好他們。
賀芳亭謝過老王妃好意,依然決定帶上兩個孩子。
她不是不信任老王妃,只是,小老虎才一歲多,正在學走路,瓔兒雖然有所成長,也還沒長大,她怎能拋下他們?
兩個都必須帶在身邊,留下哪一個,她都寢食難安。
這與她疑心重不重無關,是一位母親的心。
她到哪兒,孩子們也到哪兒,不能分離。
誠然,隨軍出征絕沒有留在王府舒適安全,她也可以不去,等大軍打到京城,滅了褚中軒,諸事已定,再施施然起程。
何況兩軍交戰(zhàn),都是真刀真槍的拼殺,她又不懂排兵布陣,去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她還是想去。
古人說得好,未雨綢繆,防患未然。
她要讓將士們看見她的身影,知道這決定性的一戰(zhàn),她也在。
之后的各場戰(zhàn)事,她同樣在!
將士們要軍功,她也要資歷,還要同袍之義。
所以關鍵時刻絕不能缺席。
葉老王妃見她心意已決,也不再多勸,轉(zhuǎn)頭為孫兒收拾行李。
她和次媳金氏、三媳彭氏將留守鎮(zhèn)北王府,看護年紀小的孩子們。
除了她們之外,還需要留下一名將領主持大局。
雖然沒有人明說,但大家都知道,這是破釜沉舟之舉。
此戰(zhàn)若勝,也就有了大半的把握,未來盡是坦途。
此戰(zhàn)若敗,朔北就是最后的退路。
還不一定保得住,得像北蠻部落一樣,往極北之地逃亡。
因此這留下的將領至關重要,此人必須有威望、有才干、有軍功,鎮(zhèn)得住朔北軍民,還要絕對忠誠于邵沉鋒、賀芳亭,聽從他們的任何命令。
否則的話,前方打得順風順水,后方卻生變或失守了,那不是顧頭不顧尾么?后世之人,不知會如何取笑嘲諷。
留誰呢?
邵沉鋒在二弟邵淮麟和三弟邵江衡之間斟酌。
賀芳亭卻提出一個他沒想到的人選,邵靜姝。
邵沉鋒有些遲疑,他雖然知道姝兒乃是女中英豪,也是極為出色的驍勇戰(zhàn)將,卻還記得她幼時軟糯可愛的樣子。
“姝兒能擔起這般重任么?”
賀芳亭微笑道,“不如,你親自問問她�!�
于是邵沉鋒叫來女兒,直接問道,“姝兒,為父若留你鎮(zhèn)守朔北,你敢不敢領命?”
邵靜姝先是怔了怔,隨后目光里猛然迸發(fā)出懾人的神采,朗聲道,“我敢!”
起身鄭重施禮,聲音鏗鏘有力,“末將敢立下軍令狀,朔北若有閃失,提頭見王爺王妃!”
邵沉鋒一拍桌案,“好,不愧是我邵沉鋒的女兒!”
當即定下由邵靜姝鎮(zhèn)守朔北。
邵靜姝又向賀芳亭一揖,“多謝王妃娘娘!”
她可以肯定,這絕對是賀王妃的主意。
父王是位好父親,可他想不到這一點。
唯有同為女子、同樣不想困于后院的賀王妃,才會看到她的價值,為她爭取機會。
賀芳亭明白她心中所想,扶她起來,溫聲道,“姝兒不必客氣!”
她會如此提議,也是因為邵靜姝有這樣的能力。
如果沒有,她也不敢拿后方開玩笑。
邵沉鋒原以為,兩個兄弟或其他將領會t?有意見,準備了一通說辭,結(jié)果出乎他的意料,誰都沒找他嘀咕。
仿佛邵靜姝鎮(zhèn)守朔北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轉(zhuǎn)念一想,邵沉鋒默默笑了。
他的妻子、女兒都非池中之物,一遇風云,便化龍鳳。
擁有這樣的妻兒,他榮幸之至!
第322章
本宮在此,便是天命
出發(fā)前一晚,邵府開了家宴。
山珍海味,好酒好菜,卻誰都沒心思吃。
賀容瓔抱著邵靜姝的胳膊,認真地叮囑道,“姐姐,我和娘親、王爺、小老虎去去就回,你與祖母、二嬸、三嬸、弟弟妹妹們乖乖在家,不要亂跑�!�
邵靜姝面含微笑,“好的�!�
賀容瓔又道,“娘說,孔嬤嬤年紀大了,不能奔波,讓她留在府里。你能幫我照顧她么?”
邵靜姝:“沒問題�!�
拉著她的手仔細交待,“瓔兒,從明日起,每日都要穿軟甲,戴好護心鏡,除了沐浴、歇息,任何時候都不能摘下來,到哪兒都叫上侍衛(wèi),記住了么?”
賀王妃與瓔兒當然不會上陣殺敵,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小心無大錯。
賀容瓔乖巧地點頭,“記住了�!�
姐妹倆說個沒完,另一邊,彭氏也紅了眼圈,“大嫂,在外照顧好自己,照顧好瓔兒和小老虎�!�
她是真不知道,自家怎么就走到造反這一步。
感覺暈暈乎乎的,大軍就要南下了。
賀芳亭:“多謝三弟妹,我會的。”
又拍拍她的手,笑道,“你是雙身子,莫要多愁多思,放開心懷,靜侯佳音�!�
是的,彭氏已有身孕,大夫說是四個月。
邵江衡喜出望外,時常跟兩位兄長炫耀寶刀未老,洋洋得意,十分討打。
被揍了幾次依舊管不住自己的嘴。
邵沉鋒還好,邵淮麟感覺被挑釁,發(fā)誓一定要與金氏再生個孩子。
勤勤懇懇理著家務的金氏,便忽然懈怠起來,好幾次起晚了,眼里也泛著桃花。
總之,這一陣子外面風起云涌,家里卻是夫妻恩愛,異常和諧。
二房三房的幾個小妾通房,以前還時不時鬧出點小事故,如今也安分極了。
金氏、彭氏肉眼可見的舒心。
賀芳亭覺得,日子么,正該這樣過。
“大嫂,一定要帶足了衣物藥材,免得路上需要�!�
金氏的聲音里,有著掩飾不住的彷徨。
她早就知道,夫君對朝廷不滿,大哥、三弟也對朝廷不滿,甚至有反意。
可她萬萬想不到,竟然真的反了!
如果成功,夫君封王,她為王妃,兒子們估計也能撈個王爵,滿門榮耀,祖墳冒青煙。
如果失敗,大家一起掉腦袋。
這幾天晚上,她愁得睡不著,夫君倒睡得香,還說她杞人憂天。
她也不敢反駁,怕說了什么不好的話,被上天聽見。
賀芳亭明白她的憂慮,也握握她的手,安慰道,“二弟妹,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