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應對策略,兩人早和謀士智囊們商議妥當了,因而賀芳亭從善如流,并沒犟著要去,只道,“你也多穿件外袍�!�
邵沉鋒答應著出去了。
賀芳亭沒了睡意,也沒傳青蒿和白苓,躺在溫暖的被窩里,看著燭火陷入沉思。
褚中軒和齊劍隆這對君臣,某些地t?方還挺契合,難怪君臣相得。
齊劍隆到了梨子江邊,要搭橋過江,竟然想不起派斥候到上游偵查,被邵沉鋒以火舟破之,吃了一回大虧。
褚中軒則是另一種蠢法。
估計剛收到邵沉鋒的邀約,便靈機一動,有了毒計,在約定的玉丹河畔上游修筑堤壩,想要蓄水淹鎮(zhèn)北軍。
但他不得人心。
鎮(zhèn)北軍還在路上,就有附近村民悄悄跑去告知,說是朝廷發(fā)來一批囚犯,日夜修河堤,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邵沉鋒派了幾隊斥候跟去查探,確定村民們說的是真話,便讓公羊先生帶幾名謀士去河邊有可能波及的村落,穩(wěn)住村民。
大軍抵達當日,才讓村民們背著細軟,以及易于搬運的家什,攜男挈女偷偷往北撤。
房屋、田地都不要了,折算成錢財,鎮(zhèn)北軍三倍補償。
等洪水過后再回來。
其實,不用村民們提醒,鎮(zhèn)北軍到了玉丹河畔也能發(fā)現(xiàn)異常,因為玉丹河水位下降,露出了滿是淤泥的河灘,跟干旱導致的缺水大不相同。
鎮(zhèn)北軍在河岸邊扎營是個假象。
等天一黑,靠近河邊幾排軍帳里的將士,便陸續(xù)往后退。
軍帳就不要了,都選了破舊的,損失得起。
中軍大帳更是撤到了十里之外的小山坡,確保安全無虞。
第358章
對于他們而言,褚中軒這計策簡直絕妙
邵沉鋒還跟她說,路過江河偵查上下游,路過密林偵查四周山峰,都是行軍打仗的基本常識。
可這常識齊劍隆似乎沒有,褚中軒也沒有。
否則也不會做這種蠢事。
她和邵沉鋒不想揭穿,聽之任之,是因為對于他們而言,褚中軒這計策簡直絕妙,求都求不來。
只是損失些軍帳、錢財,收獲卻大到難以估量。
不過,直到臨睡前,兩人還不確定褚中軒真會決堤放水。
倒不是認為他會良心發(fā)現(xiàn),而是,一來,下游有許多村落農田,若是淹了,他怎么跟天下人交待?他真敢不在乎民心向背?
二來,鎮(zhèn)北軍只要派斥候隨意一查,就能輕輕松松看到那突兀矗立的堤壩,自然會心生警惕,他的計策也就沒用了。
誰知他真敢做。
賀芳亭感覺,他掘的不是堤壩,是他自己的墳墓。
這一晚邵沉鋒沒回來,天亮時才眉頭深鎖,步伐沉重地走進中軍大帳后方的內帷。
實際上他心情好得很,一見賀芳亭就笑了,“水不算很大,但該淹的都淹了,哈哈!”
玉丹河并非梨子江那樣的寬闊河流,水量也遠遠不及,褚中軒儲水數(shù)日,也沒多少,一個多時辰后,就恢復了正常水量。
這也是他和芳亭敢將計就計的主要原因。
賀芳亭:“......王爺,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么?像個壞蛋!”
邵沉鋒連忙收住笑容,“本王甚為痛心,甚為痛心吶!”
賀芳亭:“可有人受傷或殞命?”
邵沉鋒:“沒有。各村落疏散得及時,咱們的士卒也離得遠,只有些軍帳被沖走�!�
頓了頓又道,“二弟、三弟,正領著人在農田里救災呢�!�
賀芳亭沉吟道,“逃災的村民們,也該回來整頓家園了�!�
邵沉鋒極力板住臉,“已經派人去請。”
笑意幾乎要從眼睛里流淌出來。
在別人面前他很有城府,但不知為何,一到芳亭面前就變得膚淺,喜怒形于色。
賀芳亭:“......算了,你想笑就笑罷!”
邵沉鋒抱著她笑了會兒,才出去料理正事。
傍晚時分,村民們回來了,看著不成樣子的房屋農田,淚如雨下,哭聲震天。
先生們說過,哭得越慘,給得越多。
大家也是真?zhèn)�,好好的家,一夜間沒了,該死的狗皇帝!
虧得王爺、王妃宅心仁厚,提前示警,還樂善好施,開倉賑災,否則他們就成了流民。
南岸的名士大儒們目瞪口呆。
因昨日奔走相告,今日來的人更多了,看到這一幕的也就更多。
南岸地勢高,北岸地勢低,故而南岸受災不嚴重,洪水只沖上約莫一丈,未到村落,人畜無恙,農田、房屋也未損毀。
昨晚,離得近的名士大儒們也聽到了洪水聲,還以為是上游落雨,導致河水大漲,沒往心里去。
事實上,也正是因為這奇特的地勢,褚中軒才覺得這是冥冥中的天意,鎮(zhèn)北軍理當葬身于此。
今早用完飯,大家悠哉悠哉的過來,就見北岸一片狼藉,鎮(zhèn)北軍四散開來,在岸邊忙碌。
都有些好奇,弄清事情來龍去脈之后,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有人忍不住罵道,“他這是瘋了不成?!”
身旁的同伴喃喃自語,“子民于他如蟲蟻,如芻狗,說殺就殺,說淹就淹!”
他的朋友捶胸頓足,“蠢啊,蠢啊,蠢不可及!”
新帝這一招,毀的是農田房屋么?不,不是,是大昭江山社稷。
沒救了,這昏君沒救了!
還有名士狂呼,“天棄之,天棄之!”
人心從來都有所偏向,一邊是昏君褚中軒不顧百姓死活,一邊是鎮(zhèn)北王邵沉鋒命大軍匆忙救災,誰好誰壞,一目了然。
也有人感到奇怪,為何這么大的洪水,無人受傷,無人死亡?北岸各村落的村民們哭歸哭,卻無一家掛起白幡。
鎮(zhèn)北軍中也沒聽說有傷亡。
難道,他們早知昏君要水淹下游?!
很有可能......幸好疏散得快,免了一場人間災劫。
雖還有些細節(jié)說不通,但那不要緊。
事實是昏君真的筑了堤壩,真的決堤放水,鎮(zhèn)北軍也真的奔波于岸邊救災救難。
在這些鐵證如山的事實面前,誰還關注細枝末節(jié)。
北岸又有消息傳來,鎮(zhèn)北王承諾幫村民重蓋房屋、修整田地。
等各村落安頓好再進京。
明眼人都知道,邵沉鋒這是在籠絡民心。
可這有什么問題?
村民實實在在地得到了益處。
愿意籠絡民心的君王,就說明肯把民意當回事兒,總好過完全不在意老百姓的昏如果說,在此之前,褚中軒還有一道抵御邵沉鋒、賀芳亭的無形防線,那么此時此刻,這道防線已經被他制造的大洪水沖垮了。
第359章
這種鬼話你也能面不改色地說出來,不愧是首輔
“邵沉鋒已在向京城進發(fā)?!”
褚中軒高坐龍椅,喝問下方諸臣。
新上任的京郊大營指揮使劉開良硬著頭皮回話,“是�!�
最多半個月,鎮(zhèn)北軍便會到達京城,但新帝只問來沒來,沒問什么時候到,他又何必說。
說出來也只會討一頓罵。
這個指揮使,他也不是非當不可。
上一任指揮使許將軍身經百戰(zhàn),忠心耿耿,只因勸新帝赴鎮(zhèn)北王之約,便被新帝冠上通敵的罪名,全家下了詔獄,如果不是鄭首輔極力勸阻,又說臨戰(zhàn)殺將乃兵家大忌,可能已經掉腦袋了。
現(xiàn)在許家還關著呢。
看新帝那意思,等退了鎮(zhèn)北王,還要殺許家滿門。
如果他是許家人,定然默默祈求上天保佑鎮(zhèn)北王。
可以說,這指揮使之職如燙手山芋,他前世不修,今生運氣不好,才被新帝看中,全家人跟著愁眉苦臉。
副將參將們紛紛恭喜他,倒沒有幸災樂禍,但眼里全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慶幸。
......若知道新帝看中他哪一點,他肯定改。
褚中軒面色猙獰,咬牙切齒,“你們干什么吃的?”
滿朝文武盡是酒囊飯袋,白費他許多米糧餉銀,事到臨頭,無一人頂用。
劉開良率京郊大營一眾武將利索跪倒,“末將有罪!”
褚中軒發(fā)了一通火,沉聲道,“誰有退敵良策?”
底下無人應答,他坐在高處往下看,只看到一片黑壓壓的頭頂,他知道眾臣這是怕了,緩一緩語氣,盡量溫和地道,“還望諸愛卿暢所欲言,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若能退敵,朕絕不虧待忠臣,必定酬以國公之位!”
話說得很好聽。
但沒有人信。
且不提能不能退敵,新帝“暢所欲言”這四個字,就暗藏殺機。
因暢所欲言而死的文武官員,流出來的血能染紅這金鑾殿。
見還是無人獻策,褚中軒萬分惱怒,“唐太宗曾云,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爾等,爾等,哼!”
殿中諸臣皆想,你也配提唐太宗,好大的臉。
褚中軒俯視一圈,點了最前排的鄭增華,“老大人有何見解?”
鄭增華早有準備,沉穩(wěn)地道,“啟稟圣上,反軍不足掛齒,不必憂慮。微臣若沒料錯,不到一月便會主動退出中原�!�
離得近的大臣們斜眼覷他,暗想首輔大人抽的什么瘋?這不是睜眼說瞎話么?鎮(zhèn)北王進京便能當皇帝,有什么理由退走?
哪怕鎮(zhèn)北王愿意效仿先祖邵滿江,他麾下的謀臣武將也不會答應。
褚中軒一振,“哦,老大人有何妙計?”
鄭增華的神情莊嚴肅穆,“圣天子在朝,自有神明護佑,何懼宵小反賊?”
眾大臣:......這種鬼話你也t?能面不改色地說出來,不愧是首輔。
褚中軒:“......老大人說笑了�!�
眾臣腹誹,你也知道這是說笑?真稀奇。
鄭增華一臉認真,“怎會是說笑呢?圣上乃真龍?zhí)熳�,褚家嫡脈,天地神明豈有不佑之理?”
褚中軒皺眉,“老大人,朕要的是退敵之策!”
不是毫無用處的阿諛奉承!
鄭增華繪聲繪色地道,“圣上可曾聽聞漢光武帝昆陽之戰(zhàn)?彼時漢光武帝只有兵力萬余,王莽新軍卻號稱百萬,最少也有四、五十萬,結果兩軍交戰(zhàn)時,天降隕石,暴雨如注,新軍伏尸百余里,漢光武帝遂大勝,嚇得王莽魂不附體。這,便是神明護佑圣天子!”
褚中軒:“......老大人是說,邵賊也會遭遇隕石、暴雨?”
鄭增華搖頭,“圣上,天機莫測。神明會以何種方式護佑圣天子,凡人如何得知?唯有拭目以待!”
他可沒說圣天子指的是誰,算不得欺君罔上。
頓了頓,接著分析,“何況,京郊大營還有二十萬精銳,各地將領也在進京勤王的途中,兵力相加,不下百萬之數(shù)。反軍如何抵擋?且京城深壁高壘,固若金湯,只要緊閉城門,反軍就算兵臨城下,咱們也不用慌。堅持數(shù)日,待勤王軍來到,便可里應外合,大破反軍!”
說完又嘆道,“別看反軍來勢兇猛,實則如空中樓閣,只要有一戰(zhàn)失利,便會軍心潰散。圣上樹大根深,鎮(zhèn)北王如何能及!”
褚中軒面色稍霽,“老大人言之有理!”
神明、天機太渺茫,他雖寄予厚望,也不敢全信。
兵力看得見、摸得著,才是他真正的依仗。
這老滑頭有一點說得很對,邵沉鋒不如他根深蒂固。
褚家當了這么多年的天下至尊,怎會毀于區(qū)區(qū)邵沉鋒之手,不可能!
目視劉開良,殷殷切切道,“愛卿當盡全力,若能擋住邵賊,朕必有重賞!”
劉開良聲音洪亮,“圣上放心,末將肝腦涂地,以報皇恩!”
心里暗暗叫苦,指望他擋住鎮(zhèn)北王?想什么呢?圣上哪來的信心?
反正他沒有。
他還不知道,正是因為他太會歌功頌德表忠心,而且還跟許將軍有私怨,褚中軒才認為這是個可造之材,破格提拔為京郊大營指揮使。
第360章
今晚他們做了一個大決定
因鄭增華這一席話,褚中軒不再那么焦躁,心情略為轉好。
臨退朝前,笑道,“眾愛卿放心,爾等家眷在宮中,都能得到妥善的照料,衣食無缺,養(yǎng)尊處優(yōu),諸位不必掛念�!�
眾臣感恩戴德,一起拱手道,“多謝圣上!”
數(shù)日前,陳麗妃生辰,各家夫人、小姐按慣例入宮慶賀,然后就被扣押在宮里,其中也包括鄭增華的夫人和女兒、孫女們。
新帝倒沒明說扣押,只說反軍靠近京城,皇宮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愿意借出幾個宮殿給夫人、小姐們暫住,以免除眾臣后顧之憂。
眾臣心里罵娘,嘴上感激不盡,連呼皇恩浩蕩。
......派明鏡司監(jiān)視著還不夠,還要關進宮里?新帝的疑心病越來越重了!怎么,怕明鏡司也背叛你?那就少做點虧心事啊!
但不得不說,這一招頗為有效,沒有哪個大臣再生出叛逃之心。
這世上,拋妻棄女只顧自己的男子雖然也有,終歸不多。
等褚中軒離開金鑾殿,大家才陸續(xù)往外走。
出了皇宮大門,眾人憂心忡忡地圍上鄭增華,“老大人......”
最積極的是劉開良,因為他會是這群人中第一個直面鎮(zhèn)北軍的,換言之,如果他敗了或降了,他的家眷會是第一批死。
他的原配發(fā)妻、兩個兒媳、兩個女兒都在宮里,怎忍心她們遭此橫禍。
可他怎么打得贏?
齊劍隆三十萬大軍,打不贏十多萬鎮(zhèn)北軍。
曹越五十萬大軍,也打不贏三十多萬鎮(zhèn)北軍。
如今鎮(zhèn)北王擁兵七十多萬,他只有二十萬,拿什么打?
再有志氣的雞蛋,也碰不過石頭。
況且他沒什么志氣,并不想為這昏君賣命,瞧瞧他干的那些事兒,哪個好人干得出?
他也不愿意看到許家滿門人頭落地,許將軍雖然性情嚴厲,罰過他幾次,卻忠肝義膽、私德無虧,這樣的老將,不該是這種下場。
有些事情他自己做不到,卻欽佩那些能做到的人。
得讓首輔大人拿個主意。
鄭增華微微搖頭,暗示這不是說話的地方,徑直上了自家馬車。
眾人會意,不再多說,紛紛上馬或上車,位貴權重的幾名大員,在城里繞了幾圈,悄悄匯聚到鄭府。
密議一番,亥時才散。
已是宵禁,但大員們不懼皇城司,都能從容回家。
因為皇城司統(tǒng)領也是他們的同伴。
至于明鏡司,因監(jiān)視官員不力,有幾家從僻靜處的狗洞里跑了,新帝大發(fā)雷霆,斬其統(tǒng)領,派了心腹太監(jiān)木春福掌管,但木春福沒辦過這么大的事兒,無德無能,難以服眾,眼下明鏡司正亂著呢。
夜深人靜,鄭增華還在書房里讀莊子。
今晚他們做了一個大決定,心緒難以平靜,唯有莊子的逍遙游,能讓他感受到一絲久違的安寧。
長子鄭皓永坐在一旁陪著他,忽然喃喃道,“素兒貌美,昏君好色如命,只怕,只怕......”
素兒是他的長女,定了向侍郎家的長子。
他真希望鎮(zhèn)北軍立刻趕到京城。
鄭增華好不容易有了點睡意,又被他驚走了,皺眉道,“生死之外無大事!”
向家若有二話,退婚就是。
但向家未必敢退,因為他家女兒也在宮中,也定了親事,向家敢退素兒,他家女兒也會被退。
這件事情上,大家誰也別嫌棄誰,都是受害者。
鄭皓永還是擔心,“還有宜兒、蔓兒、瑤兒,往后親事怎么辦�!�
宜兒是他小女,另外兩個是侄女,年紀小,沒定親。
鄭增華沉聲道,“若能尋到好夫家,便讓她們出嫁,若尋不到,鄭家養(yǎng)她們一輩子�!�
往后鄭家會怎樣,他也不知,富了富養(yǎng),窮了窮養(yǎng)。
心里也知道,京城這些夫人、貴女的名節(jié),都被那小畜生毀了。
又交待長子,“待你媳婦兒和女孩兒們回來,萬不可輕慢�!�
鄭皓永如受侮辱,漲紅了臉,“爹,您這說的什么話?兒子怎會輕慢她們?她們,她們是替我父子兄弟受過!”
如果昏君不扣押女眷,被扣押的就會是他們。
鄭增華稍感欣慰,“你明白就好�!�
一揮手,命兒子退下。
對于褚中軒,他現(xiàn)在只有一句話,“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前段時日,他本來也想勸褚中軒赴玉丹河之約,但他也知道褚中軒不敢去,想找個穩(wěn)妥的機會再開口。
誰知還沒找到,許將軍就跳出來苦勸,當晚許家下詔獄。
他也就不敢說了。
修筑堤壩,蓄水淹下游一事,褚中軒瞞著眾臣,派了陳麗妃的父親去辦。
事發(fā)后才知,震驚得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半天沒回神。
也對褚中軒徹底死心。
第361章
誰會做這種又蠢又壞的事啊?!
不用親臨現(xiàn)場,鄭增華也猜得出玉丹河兩岸、附近的百姓會怎么咒罵褚中軒,怎么咒罵朝廷。
聽說還去了很多名士大儒,這些人手中的筆是筆么?不是,是刀。
凌遲朝廷和褚中軒的刀。
臉上的也不是嘴,是箭。
正中朝廷心臟的利箭。
邵沉鋒肯定趁機收買人心,樹立威望,展示自己的賢德,這都是應有之義。
等這事兒傳遍天下,褚中軒必然千夫所指。
他們這些朝中文武也會被罵為奸臣、庸臣,為虎作倀,助紂為虐,史書上沒啥好名聲。
可天地良心,他們并沒有縱著褚中軒,只是攔不住。
不過他們也不敢自稱忠烈之臣。
忠烈之臣都被殺了,詔獄還關著一個。
奸臣也被殺了,因為出的主意都沒起作用,還自搬石頭自砸腳。
陳麗妃的父親也未能幸免,褚中軒說是他擅自做主,自己并沒有同意,朝中文武裝作信以為真,跟他一起痛罵陳父。
但都勸褚中軒不要廢黜陳麗妃,她一個處于深宮的弱質女子,哪管得了父親做什么?
褚中軒夸眾官明理,卻不知大家擔心的是自家女眷。
自李慧妃沒了,宮中最受寵的就是陳麗妃,如果她也沒了,自家女眷就危險了。
......也許早就很危險,只是大家都不愿往那方面想。
眾官現(xiàn)在還能活蹦亂跳,是因為不忠也不奸,占了個庸字,且圓滑婉轉,說的都是好聽話,盡量不觸怒褚中軒。
總之,那一日鄭增華想破了頭皮,也想不通褚中軒為什么要水淹玉丹河下游。
別說沒成功,就是成功了,也是殺敵八百、自損三千,永遠背負世間罵名。
誰會做這種又蠢又壞的事啊?!
他不像邵沉鋒的仇敵,像邵沉鋒的內應,完全是在替邵沉鋒正名!
此事過后,在t?天下人眼里,邵沉鋒就不是造反了,而是如其檄文所言,“吊民伐罪,除暴安良,應天命,正朝綱!”
褚中軒也不再是繼承大統(tǒng)的帝王,而是需要被推翻的昏一位皇帝,可以沒有才干,但至少要有品行,沒有才干和品行,至少要有點做人的良知,既無才干,也無品行、良知,若還穩(wěn)坐龍廷,便是天下百姓的苦難。
周易里有句話說得很對,“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這災殃不應該傷及百姓,應該讓褚中軒一個人承擔。
以前,鄭增華還暗自埋怨邵沉鋒造反,弄得他安穩(wěn)致仕成了奢望,如今很慶幸,慶幸在褚中軒卸下偽裝之前,就有人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不敢想,如果沒有邵沉鋒舉起義旗,往后褚中軒會如何禍害天下。
鄭增華左思右想,不認為自己有錯,心也逐漸安定下來。
次日并非大朝會,但褚中軒還是召了鄭增華議事。
君臣會面,鄭增華大禮參見,不想在這些小事上被抓把柄。
褚中軒揮退太監(jiān)宮女們,讓鄭增華坐到近前,沉吟道,“老大人曾勸朕南狩,朕想了又想,覺得也有道理�!�
朝中眾臣,他目前最信任的就是鄭增華。
雖然是個老滑頭,對他也是真的忠心,還很有才干。
許多事情當時不覺得,過后會發(fā)現(xiàn),這老滑頭都說對了,而且真是為了他著想。
不像其他人,只撿他愛聽的說。
鄭增華:“......圣上為何忽然有這樣的想法?”
褚中軒神色懨懨,“此一時彼一時,邵賊勢大,朕想暫時避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昨日大朝會上,他命劉開良擋住邵沉鋒。
但內心也知擋不住,深思一晚,打算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邵沉鋒過了玉丹河之后,他真有些慌了。
鄭增華斷然道,“不妥!”
褚中軒不解,“為何?”
這主意不是他提出來的么?
鄭增華搜腸刮肚,拿出當年殿試時的急智,嚴肅地道,“京城有龍氣,圣上坐鎮(zhèn)京中,方能聚集各路勤王軍,一舉拿下邵沉鋒!若是南狩,邵沉鋒進京做了皇帝,施以小恩小惠,百姓目光短淺,也就認了他。圣上再想回來,千難萬難!”
這會兒想逃?晚了!
褚中軒面帶狐疑,“你之前不是這么說的�!�
鄭增華恨不能捶胸頓足,“您也說了,此一時彼一時。咱們能想到南狩,邵沉鋒想不到么?他為何行軍緩慢?或許正是想逼圣上離開京城,落入他的陷阱!”
褚中軒悚然而驚,“你是說,他在京城周圍埋伏了人手,等著抓朕?”
鄭增華:“極有可能!京城這般高的城墻,城門又厚重,再驍勇的兵卒,也難以在短時間內攻破。但您若出去,可就不一樣了�!�
褚中軒冷汗淋漓,“沒錯!”
他差點又中計了!
幸好有老滑頭提醒。
為了讓他打消逃走的念頭,鄭增華繼續(xù)苦口婆心地道,“恕微臣直言,陳麗妃之父行事魯莽,壞了圣上的名聲。洗刷污名之前,各地對圣上大約都有些誤解,圣駕縱能順利離開京城,又有誰敢擔保,所去之地官民依然忠誠于您?若有人想搏功名富貴,將圣上出賣給邵沉鋒,悔之晚矣!”
褚中軒:“......老大人所言極是!”
是啊,險些忘了這一條。
鄭增華語重心長,“圣上坐鎮(zhèn)京城,據城自守等候勤王軍,方是上策!若是自亂陣腳,便如了邵沉鋒所愿!”
褚中軒激動地道,“對,京城易守難攻!邵沉鋒知道自己打不下來,才磨磨蹭蹭,想逼朕出逃!”
他絕不能上當。
當下賞賜了鄭增華,還大開恩德,讓李榮貴帶他去寧泰宮看望鄭家女眷。
鄭增華千恩萬謝,進了內宮不敢亂看。
與李榮貴也沒說幾句話,但眼神交換間,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第362章
愛妃是朕的解語花,朕哪日離得了你
鎮(zhèn)北軍離京城只剩三日路程時,褚中軒下令關閉內外城門,嚴禁進出,做好了與邵沉鋒長期僵持的準備。
京郊大營他也不敢派出去攔截,而是命劉開良守住七座外城門。
內城九座城門,由他的另一位心腹愛將金鑫源把守。
自從齊劍隆、曹越戰(zhàn)死后,他最看重的武將就是劉開良和金鑫源,比較起來,對金鑫源的信任還在劉開良之上,因為金鑫源的女兒,是他新納的淑妃。
皇城四門的守衛(wèi)者,則是他的奶哥哥馮山。
馮山不是武將,只是御前侍衛(wèi),但褚中軒信任他。
“愛妃莫怕,京城有水有糧,堅守一年綽綽有余。邵賊只顧著擴軍,卻忽略了士卒是要吃飯的,他沒那么多的糧餉。最多一個月,就得退回朔北�!�
褚中軒安排好一切,又到寶華宮安慰陳麗妃。
也是安慰自己。
邵沉鋒的優(yōu)勢和劣勢,鄭增華那老滑頭都跟他分析得清清楚楚,更別說還有四面八方正趕來的勤王軍。
只要守住京城一個月,他就贏了。
陳麗妃依在他懷里,媚眼如絲,柔情似水,嬌滴滴地道,“臣妾不怕。只要圣上不拋棄臣妾,臣妾便什么都不怕!”
褚中軒這人向來心冷,別人愛慕他、崇敬他、忠誠他,他都覺得是應當?shù)�,身為太子、皇帝,蕓蕓眾生天然就該匍匐在他的腳下,供他驅使差遣。
因而,對于妃嬪的愛意一直沒多大感覺,更不會認為有多珍貴。
當年賀芳亭不愿意侍奉他,也不愿意把女兒給他,才會讓他感覺奇怪,記到如今。
但這會兒畢竟是特殊時刻,見陳麗妃把自己當成堅實的依靠,也有些動容,撫著她的臉,柔聲道,“怎會拋棄?愛妃是朕的解語花,朕哪日離得了你!”
陳麗妃眼波一轉,撒嬌撒癡,“圣上又哄臣妾。昨晚,圣上還去陪金淑妃,讓臣妾獨守空房。哼,自從她進宮,圣上的心就飛到她那兒去了!”
說著坐直身子,看也不看褚中軒。
褚中軒挺享受她吃醋,笑道,“小沒良心的,朕在你這兒歇了多少回,你就不記?只記著昨晚朕不在!”
陳麗妃飛他一記眼風,“圣上有了新人,哪還管臣妾這舊人呢。”
褚中軒放下皇帝的身段,哄道,“淑妃容貌不如你,性情也沒有你討喜,朕臨幸她,為的是平衡前朝,愛妃莫要胡攪蠻纏,應以大局為重!”
陳麗妃不敢拿喬,借梯下樓,依回他懷里,攬著他的脖頸深情地道,“臣妾不敢奢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只求能與圣上同生共死!”
褚中軒捏捏她的鼻子,含笑應道,“好,朕準了!”
當晚宿在寶華宮,柔情蜜意,你儂我儂。
臨睡前,褚中軒還喝了一大碗補身湯。
這湯并不是寶華宮小廚房做的,而是御膳房送來的,褚中軒跟他爹一樣,很少用妃嬪們進獻的吃食。
美美睡了一覺,醒來時,褚中軒只覺頭暈目眩,全身虛弱無力。
一時搞不清狀況,以為自己生病了,沙啞著聲音道,“來人!”
陳麗妃應聲而至,笑容明媚,“圣上醒了?”
邊說邊示意兩名宮女上前攙扶褚中軒。
褚中軒就著宮女的力道坐起來,皺眉道,“朕這是怎么了?”
陳麗妃笑道,“無妨,許是睡多了,肚子餓,精力不濟�!�
她不提肚子餓,褚中軒還沒感覺,一提起,頓時餓得發(fā)慌,雖察覺她話中有話,也顧不上管,太餓了,此生從沒這般饑餓過。
急道,“快傳御膳!”
陳麗妃雙手一攤,“傳不來,御廚們都跑了�!�
褚中軒:“......御廚還能跑了?跑去哪兒?”
陳麗妃嘆口氣,“圣上問錯話了。您該問的不是御廚的去向,是您睡了多久�!�
褚中軒感覺很不對,哪哪兒都不對,沉下臉道,“朕睡了多久?”
陳麗妃笑道,“兩日兩夜。”
褚中軒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怒道,“賤婢,你做了什么?!”
陳麗妃眼神無辜,“也沒什么,只是在您的補身湯里,加了上好的蒙汗藥而已。本來只想讓您昏睡一日一夜,不小心加多了,導致您此時才醒�!�
褚中軒又慌又怒,“賤婢,賤婢!”
奮力起身,踉蹌著往外跑,被兩名宮女拖回床榻。
這兩名宮女大約做慣了粗活,力氣很大,他雖是成年男子,蒙汗藥的藥勁卻還沒過,身上沒有力氣,無法從她們手中掙脫。
只得向外大聲呼喊,“來人,護駕,護駕!”
陳麗妃并不堵他的嘴,漫不經心地道,“圣上省省罷。您叫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您的�!�
第363章
圣上該謝臣妾,讓你免了一場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