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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有么?”鴻俊自己都忘了。

    “對!”鯉魚妖馬上喊道,“我也想起來了!還提到鴻俊爹娘……”

    鴻俊震驚道:“趙子龍!你一直知道!”

    鯉魚妖慌忙捂住嘴巴,這下露餡了。李景瓏卻說:“別怪它,鴻俊�!�

    鴻俊倒是沒有生氣,只是責備地看了鯉魚妖一眼,莫日根說道:“所以在觀星臺上,烏綺雨剛發(fā)現(xiàn)鴻俊體內有魔種……對不起,鴻俊�!�

    鴻俊擺手意思沒關系,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我們假設你的身世也在那個時候,被少數人所知。”李景瓏又說,“在你離開前,前往涼州時,獬獄就安排了一系列計劃,目標是你。于是吩咐瘟神與雪女,還有陸許……”

    陸許想了想,說:“正是,那天夜里,雪女讓我出來,目的就是為了抓鴻俊。”

    “結果未能得手,回來以后�!崩罹碍囌f,“他一定會忍不住,想再見你一面�!�

    “這倒不一定�!卑⑹纺黔傉f,“萬一他忍住了呢?”

    李景瓏攤手,說:“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烏綺雨死后,貴妃知道鴻俊身世,所以楊國忠一定也得知了詳細過程。而楊國忠與虢國夫人同是貴妃的家人,這就很合理了�!�

    “回來以后咱們都見過誰?”鴻俊開始回憶,楊國忠、高力士、黃庸、跟著黃庸的衛(wèi)士,太子李亨、李隆基……

    “皇族關聯(lián)江山與神州氣運,永思說過,妖族碰了這塊會遭天劫,最不可能�!崩罹碍囌f,“是以剔除�!�

    “高力士、楊國忠、黃庸�!蹦崭f,“這三人最有可能。去過幾次大理寺,我覺得黃庸也可以排除,實在不像,剩高力士與楊國忠�!�

    裘永思說:“我覺得一來黑蛟不會假扮成一個太監(jiān)。二來高力士從幼年就已入宮,其間還幫助陛下平叛誅去太平公主,以獬獄之能,若有心當可扶持個懦弱無能的皇帝,不會找如今陛下。三來,總感覺時間對不上。我祖父四十年前就來過長安,為了尋找黑蛟下落,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

    鯉魚妖說:“可是重明大人曾經與黑蛟大戰(zhàn)過,雙方都帶了傷,若是把黑蛟的‘那個’給燒了,變成太監(jiān)也是有可能的�!�

    眾人:“……”

    “時間對不上�!崩罹碍囈а狼旋X,說,“別抬杠行嗎?”

    “最有可能的,就是楊國忠。”李景瓏說。

    “你漏了一個人。”阿史那瓊說。

    李景瓏沉吟片刻,說:“不會是她�!�

    “誰?”鴻俊問。

    “貴妃�!蹦崭�。

    阿史那瓊未知鴻俊家與楊玉環(huán)的往事,當年孔宣更親自給貴妃治病,也可以排除。

    鴻俊越想越是起雞皮疙瘩,被李景瓏這么一說,他也開始疑神疑鬼,總覺得楊國忠有很大的嫌疑——與虢國夫人勾結,取代了原身體的主人,再埋伏在皇帝身邊。

    “獬獄養(yǎng)的心魔還有幾個?”李景瓏忽然朝陸許問。

    陸許搖搖頭,莫日根卻接話道:“敦煌那次初顯端倪,他用自己的其中一魂,吸收魔氣,取代未曾找到下落的魔種。放在了陸許身上,但辛辛苦苦,利用噩夢搜集的魔氣,反而被鴻俊吸走了,一魂也隨之逃了回來�!�

    鴻俊點了點頭。

    “昨夜在帝陵里所見�!标懺S喃喃道,“應當就是另一個�!�

    “最多能化出幾個心魔?”李景瓏問。

    莫日根舉起三根手指。

    鴻俊說:“還有兩個……可他把三魂七魄放出去,不會死掉么?”

    “所以他應該時刻保留至少一魂在身上。”莫日根又說,“也許他有著什么法術,能讓三魂雖然不在同一個地方,卻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鯉魚妖說:“修煉到這個級別,妖魂的力量本來就變得十分強大。和陸許這等歷經投胎后被削弱的不一樣,只有一魂七魄,頂多就是打架弱點兒,平時應當不受影響才是。”

    李景瓏說:“現(xiàn)在告訴你了,但你得避免再見楊國忠,否則你一遲疑,眼神就會……呃……”

    李景瓏也不知道怎么辦了,鴻俊這才明白過來,有點沮喪,卻知道李景瓏的用意,不告訴他,只是怕他在楊國忠面前露餡。興許會讓他們的計劃失敗。

    “查案吧�!蹦崭f,“應該會慢慢有結果�!�

    “這像是一個陷阱�!崩罹碍囙溃疤粚こA��!�

    “很合理�!卑⑻┏烈�,而后道,“先是趁著咱們都不在城里時,將鴻俊與陸許騙過去�!�

    鴻俊道:“可楊相也不曾授意黃大人。而且怎么會那么湊巧,剛好只有我們倆在家里呢?”

    “對啊。”李景瓏揚眉,說,“按常規(guī)推斷,昨天只是你誤打誤撞,在昭陵里碰上了獬獄。很合理吧?咱們回來了,于是獬獄便制造出一起事件,將大伙兒引了過去,想趁機……我也不知道他想趁機做什么,總之朝你下手就對了。”

    阿泰似乎頗為頭疼,說:“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正是因為它太合理了�!蹦崭f,“一名蟄伏了這么久的妖王,有可能用這么蠢的手段嗎?”

    阿史那瓊朝李景瓏說:“他現(xiàn)在最忌憚的就是你,換了是我,得先將你給鏟了,才好慢慢做其他事�!�

    李景瓏點了點頭,并未答話,喃喃道:“所以我以為一回來,獬獄會馬上對付的人是我。”

    “聽聽我的發(fā)現(xiàn)?”裘永思道,“洛陽這趟,查出了一點小動靜�!�

    眾人便開始洗耳恭聽。

    裘永思幾乎是馬不停蹄,日夜兼程前往洛陽,查那樁最近的食髓案,發(fā)現(xiàn)是一只修煉成妖的猱,當然,以裘永思的道行,對付個把猱妖還是不在話下的。慶幸的是,那猱妖并不太猙獰,裘永思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先將它封了,再讓它受了一輪五雷轟頂。

    這正是李景瓏的用意——必須讓裘永思自己去對付妖怪。

    原本裘永思要讓它神魂俱滅,犯下此等大惡,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不再給。但猱妖苦苦哀求,最后出賣了妖王獬獄蹤跡:果然就在長安。

    “記得你們在敦煌抓住的沙蛇不?”裘永思說。

    這么一提醒,大伙兒都想起來了。

    李景瓏卻道:“沙蛇被我派去辦事了�!�

    “辦什么事?”

    連莫日根等人也不知道了,李景瓏漫不經心地喝茶,說:“將一個破綻送到獬獄手里,讓他掉以輕心,提前暴露身份,動手對付我。沒關系,繼續(xù)說�!�

    “這廝與沙蛇,曾經都不是中原地區(qū)的妖怪�!濒糜浪颊f,“獬獄為了復活天魔,將一批原本在西涼、南詔的妖召集到了中原�!�

    “我不明白。”鴻俊有點不安地說,“獬獄究竟是想‘復活天魔’,還是‘變成天魔’?”

    “這就是我查出的底細�!濒糜浪颊f,“獬獄苦尋魔種多年不得,于是使用自己的三魂作材料,制造出原本天魔種的替代品,三個心魔。其中若有一魂能成事兒,它就將三魂一同收回,同樣的,它便擁有了人間最強的力量�!�

    “一只猱妖,能聽見這么重要的內情?”李景瓏眉頭擰了起來,說,“該不會又是陷阱罷�!�

    阿史那瓊說:“怎么跟著長史,總覺得什么都疑神疑鬼的,你們漢人肚子里壞水真多�!�

    “要叫侯爺�!崩罹碍囌f,“漢人發(fā)你俸祿,幫你復國,俸祿還要不要了?你在我這兒還是臨時工呢。”

    阿史那瓊忙告罪。

    裘永思說:“就像雪女與瘟神看護著陸許般,另一只魔,也有四只妖怪在看護著,而這只猱,它曾經的活兒是幫這四個手下其中的一個,采集新鮮的……呃……反正是辦事吧�!闭f著看了鴻俊與陸許一眼。

    陸許說:“抓……人吃嗎?”

    鴻俊聞言只覺心里十分不舒服,畢竟他也有一半血統(tǒng)是妖,妖怪竟是如此殘忍,他說:“哪天要是重明當了妖王,第一件事就是讓他們別再吃人殺人了。”

    鯉魚妖說:“人還不是常吃蟹黃乳豬烤童子雞什么的。這個沒辦法的啦,總不能大伙兒都吃素吧�!�

    眾人:“……”

    裘永思說:“哪天咱們家鴻俊當了妖王,就靠你了。”

    鴻俊哭笑不得,李景瓏卻說:“生而為人,我的同族也常常作惡,鴻俊,你恨我不?”

    “當然不�!兵櫩≌f。

    “所以我們也不恨你。”阿泰笑道,“你看長史,不,侯爺都愛死你了。”

    李景瓏咳了聲,鴻俊頓時尷尬起來,裘永思仿佛感覺到了什么,詫異地看了兩人一眼,再看阿泰,眼里帶著詢問,意思是成了?

    “好了好了�!崩罹碍嚧驍嗟�,“繼續(xù)說,四名手下,而后呢?”

    “他們在調集所有的妖怪。”裘永思說,“避開了長安,朝北方集合�!�

    “北方?”李景瓏隱約感覺到了什么,又問,“有多北?”

    裘永思緩緩搖頭,說:“長安城內,妖王親自鎮(zhèn)守,還有四只大妖怪,數月前正在前來長安的路上,現(xiàn)在想必已經到了�!�

    鴻俊一凜,阿泰說:“一下來了四只?沒發(fā)現(xiàn)啊。”

    “與雪女瘟神比如何?”李景瓏道。

    “不清楚�!濒糜浪监�,“妖族里頭論資排輩,我是當真不知�!�

    鴻俊則更不知道了,當即望向鯉魚妖,鯉魚妖說:“這么說起來太費事了,回頭我給你們畫張圖罷�!�

    李景瓏說:“這四只都是什么妖?”

    裘永思說:“原形尚不清楚,但名字分別叫‘酒’‘色’‘財’‘氣’。這是最后的內容,沒了�!�

    “準備出發(fā)�!崩罹碍嚠敿吹�,“大伙兒分頭行動,我大概有想法了�!�

    第85章

    烈酒封喉

    一場雨后,三月陽光燦爛,

    李景瓏出得酒肆來,

    眾人分了兩隊,莫日根、陸許與裘永思、阿泰依舊往昭陵去,李景瓏則與鴻俊、阿史那瓊前往乾陵,

    說畢更叫過阿泰,

    低聲吩咐一番。

    裘永思剛回長安還未喘息片刻便執(zhí)意要跟著,

    李景瓏便不勉強,

    說道:“大伙兒辛苦些,事兒完了以后好好玩一場�!�

    “你還欠大伙兒一場啊。”裘永思扔給李景瓏一件東西,

    李景瓏抬手接了,

    說:“忘不了,

    出發(fā)!”

    于是眾人如同踏青般,紛紛上馬,

    各出長安城去。

    鴻俊本以為李景瓏會與自己單獨行動,

    沒想到卻帶上了阿史那瓊,自己尚是首次與阿史那瓊一起出任務,

    不由得對他充滿好奇心。

    先前兩人唯一一次聯(lián)手,

    乃是對付跑得飛快的陸許,回來后阿史那瓊似乎受到了阿泰的警告,

    便不常來招惹鴻俊。這時他對阿史那瓊則充滿了好奇,而李景瓏在外人面前,從來都是一本正經的模樣。

    乾陵位于長安正北面梁山,距離皇城甚近,

    此處與昭陵不同,自中宗李顯以后,李隆基對武曌憎惡明顯,只派了五十人在此處衛(wèi)陵。昨夜鬧鬼死了一半,頓時所有人驚惶不已,只想盡快逃回長安。奈何六軍下了死命令,誰敢逃就砍誰的腦袋,饒是如此,乾陵入口千步內仍無人敢靠近。

    守陵衛(wèi)原歸六軍統(tǒng)管,久而久之,漸成獨立編制,既不打仗也不隨天子出行,便轉到禮部,唯每年天子帶領百官祭祀時方裝模作樣地忙個幾回,這年頭連當兵都不一定出外打仗,誰能想到守個陵能把小命也給送掉?

    李景瓏抵達時,眾陵衛(wèi)已是一副大難臨頭、瑟瑟發(fā)抖的模樣,既不讓跑,又不敢靠近,陵墓前校場上躺著二十五具以白布蒙著的尸體,一名大理寺丞與案員正看著。

    “驅魔司的人來了!”

    “李景瓏!是李景瓏!”

    陵衛(wèi)握佛珠的握佛珠,磨玉的磨玉,燒香的燒香,一見李景瓏,馬上如同見了救星,恨不得馬上將李景瓏塞到墓里去。滿長安城從來便喜歡嘲他不務正業(yè),游手好閑,信什么鬼神之說,現(xiàn)在一見他,反而生出了由衷崇拜。未覺恐懼之時,素來不信這個邪,一旦信了,李景瓏所行便成了正業(yè),抓鬼還儼然成了一門手藝活。

    “雅丹侯�!�

    大理寺丞親自迎了出來,朝李景瓏行禮,又朝鴻俊與阿史那瓊一抱拳。

    “程……程……”鴻俊想起黃庸所言。

    “程筱�!蹦巧倌耆怂仑┐鸬�。

    程筱不過十七八歲,看那模樣,竟只比鴻俊大了少許,一副稚嫩少年郎打扮,雖也是明朗少年,較之鴻俊,在氣質上卻被頃刻間比了下去。

    “喲,你來大理寺了?”李景瓏隨口道。

    鴻俊見兩人打招呼,居然還認得,李景瓏又朝鴻俊說:“程筱從前在神武軍,乃是心細如發(fā)的神探�!�

    “不敢�!�

    程筱笑著說,“還未恭喜長史封侯�!�

    十八歲能當上寺丞,想必頗有點兒本領,鴻俊想起那日黃庸通知他們時,也談到了程筱進過昭陵,只是自己與陸許匆匆進,匆匆出,雙方并未遇上。

    是吧,大家都很聰明,只有我笨——鴻俊心想,曾經的秦伍,現(xiàn)在的程筱,這些少年人,似乎都與李景瓏很熟嘛。

    阿史那瓊感覺到了,朝鴻俊擠擠眼,鴻俊心道你們這些人怎么一個兩個都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只得假裝沒看見。

    “說情況吧。”李景瓏道。

    “十三日夜。”程筱認真道,“昭陵當值陵衛(wèi)一隊五人,巡夜時據說被厲鬼所殺……”

    鴻俊走到尸體前,一排排尸體尚未收斂,從昨夜擺到現(xiàn)在,令陵前校場上陰風陣陣。

    “……當夜瘋了一個,死了四個。我與衙役到昭陵勘察,發(fā)現(xiàn)血跡。延續(xù)到昭陵大門,便被斷龍石阻住,可想而知,當時斷龍石是開啟的。”

    鴻俊心想和我查出來的差不多。

    “可是斷龍石上有一攤血�!兵櫩≌f,“是撞上去的?”

    程筱與李景瓏朝鴻俊望來,程筱說:“推斷是有一個人,逃跑時撞上了斷龍石,脖子被折斷成兩半,噴得滿地是血,再是斷龍石打開,被拖了進去�!�

    鴻俊單膝跪地,揭開蒙著尸體的白布,一陣極其惡心的氣味撲鼻而來,差點就讓鴻俊吐了。

    “我們升起斷龍石后,在墓室正中央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

    “嚇瘋的人呢?”李景瓏問。

    “死了�!背腆阏f,“被嚇死的,根據現(xiàn)場線索還原,我猜測,是那瘋子與一名同伴聽見異響,于是兩人入內查勘,兩人同時逃出。一人被截頸而死,另一人被嚇瘋……”

    阿史那瓊聽了個開頭,便猜到后面:“后來妖怪追出,將另外三人一齊殺了,再將瘋子抓了進去�!�

    “妖怪……好吧�!背腆愦鸬�,“也許如此�!�

    “你去查探時,在墓室里發(fā)現(xiàn)了什么?”李景瓏問道。

    “什么也沒有�!背腆愦鸬�,“僅那瘋子尸體�!�

    李景瓏與鴻俊對視一眼,鴻俊察覺異常,什么都沒有?不是明明有獬獄么?程筱進去以后墓室是空的,他帶出尸體,再關上了門,離開墓室。最終自己走了進去,卻與陸許在其中發(fā)現(xiàn)了獬獄?!

    鴻俊要開口問,李景瓏卻一個眼神制止住。

    “這兒的情況則是,我比你們先到一個時辰,天剛亮時出的大理寺,匆忙就過來了�!�

    鴻俊見尸體滿臉黑紫,如中了某種奇怪的毒,散發(fā)出的味道令人聞之欲嘔,阿史那瓊則躬身蹲在他身邊,掏出飛刀,輕輕戳在了那尸體上。

    鴻俊皺眉,阿史那瓊卻擺手示意不妨,隨手遞給他一個香囊。李景瓏馬上注意到了,說:“鴻俊,你來我這。”

    鴻俊應了聲,卻不過去,跟著阿史那瓊查過二十五具尸體,程筱又說:“昨夜這二十五人全部在場,脖子被盡數扭斷,但更像中了某種奇毒……不用檢測了,我已用過銀針,測不出來�!�

    “銀針只能用來測最常見的鳩砒�!兵櫩≌f,“有些花草,毒死人以后查不出的�!�

    “不是尋常毒藥�!卑⑹纺黔傉f。

    李景瓏道:“所以,墓里沒有異常,也沒有開過門�!�

    “沒有。”程筱沉吟道,“較之昭陵更為棘手,我們沒有目擊者�!�

    昭陵出事后,余下諸陵統(tǒng)統(tǒng)加派了人手,現(xiàn)在想必消息已經傳出去了。

    “還得去昭陵看一眼�!背腆阏f,“對比犯案細節(jié)�!�

    “已派出驅魔司的弟兄們出去了。”李景瓏答道,徑直朝鴻俊走去,兩人看著躺在地上,白布揭開后的尸體。

    “都是些小孩兒�!崩罹碍囌f,“像什么妖動的手腳?”

    程筱掏出手套戴上,鴻俊想起李景瓏也有這手套,李景瓏云淡風輕地說:“練得不錯�!�

    “都是你教的。”程筱客客氣氣地說。

    “妖?”程筱朝李景瓏問道。

    “你現(xiàn)在還不相信世間有妖怪?”李景瓏隨口道。

    程筱預備開始驗尸,又認真道:“侯爺,恕我直言,我還是不大相信世間有多少妖魔鬼怪,除非我親眼……”

    鴻俊遲疑片刻,拍拍背后鯉魚妖,說:“趙子龍,下來查案了�!�

    鯉魚妖一直在背后聽著,只不說話,此刻突然來了個空翻出場,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穩(wěn)穩(wěn)立在地上,手中抓著離魂花粉囊。左右看看,說:“我來!”

    程筱:“…………………………”

    那衙役駭得大叫起來,程筱卻勉強保持了鎮(zhèn)定,李景瓏說:“現(xiàn)在信了?”

    鯉魚妖靠近前去,捋了下唇邊的須,說:“氣味聞起來怪怪的�!�

    程筱直直盯著鯉魚,末了帶著驚懼點頭。

    阿史那瓊說:“二十五具尸體上,帶有相同的氣味。”

    “聞得出來么?”鴻俊朝鯉魚妖問。

    魚的嗅覺在水中極其靈敏,但離水上了陸地后便不大行了,李景瓏靈機一動,說:“到這兒來�!�

    他在陵衛(wèi)住宿處外打了一桶水,讓鯉魚妖浸入水中,再將一具尸體的頭盔放了進去。頭盔剛入水,鯉魚妖便“嘩啦”一聲,頂著那頭盔冒出頭來,說:“酒!”

    “喝……喝酒是軍中常態(tài)�!背腆愕谝淮闻c一條鯉魚對話,很明顯,他的內心活動波浪滔天,已是勉強維持鎮(zhèn)定,一時腦�?瞻�,甚至快忘了自己要說什么。

    “酒�!卑⑹纺黔倕s道,“喝酒喝死的人,身上都有這氣味�!�

    “什么?”程筱震驚道。

    二十五人能喝酒喝死,那得喝下去多少酒?

    鴻俊極少喝酒,但他相信鯉魚妖的判斷,鯉魚妖抱著頭盔,啪嗒啪嗒地過去,又在尸體上挨個聞了一次,看得鴻俊有點毛骨悚然,但對鯉魚妖來說,聞人的尸體就像人類聞死去的魚蝦蟹新不新鮮般尋常,最后它說:“喝酒喝死的�!�

    程筱已是一臉懵懂。

    李景瓏沉聲道:“你沒學到家,是酒�!�

    李景瓏與阿史那瓊對視,鴻俊則朝陵衛(wèi)所住的房屋走去。地面一片散亂,酒氣卻很淡很淡,幾乎聞不出來。

    阿史那瓊聞過杯子,說:“烈酒�!�

    昨夜守陵之時,想必陵衛(wèi)或多或少都喝了酒,然則喝酒喝死的情況,尚是第一次見,李景瓏來到乾陵入口處,自發(fā)打頭陣。

    “你回去罷。”李景瓏朝程筱說道。

    程筱不愿離開,只吩咐那衙役在外等候,跟隨李景瓏進了乾陵。

    乾陵外有一丈許高的鐵門,封住了入口,更有鐵鏈與沉甸甸的大鎖,鴻俊正要出飛刀時,程筱忙道:“我去借鑰匙。”

    阿史那瓊示意不必,將手中飛刀插入鎖孔,來回幾下,只聽鎖中發(fā)出連續(xù)的聲響,最后“咔嚓”一聲開了。

    乾陵中黑漆漆的,甬道里頭吹出隱隱約約的風,風里帶著先前醉死的尸體上那股氣味,且越往里走越明顯,鴻俊低聲問:“點燈么?”

    “不�!崩罹碍嚧鸬�,“什么都不用做。”

    他掏出一個小小的盒子,里頭嗡嗡作響,三只螢火蟲飛起,往黑暗甬道內飛去。

    這么多人,又有李景瓏在,鴻俊已不像先前疑神疑鬼,卻仍忍不住靠近了李景瓏。李景瓏自覺地擋在他的身前。

    “要么你先出去?”李景瓏問。

    “不�!兵櫩〈鸬馈�

    程筱帶著詫異的眼神回頭看了鴻俊一眼,在那光芒下,鴻俊略覺奇怪,問:“怎么了?”

    程筱沒有回答,眾人沿著那甬道進了大廳內,鴻俊捏了一把汗,十分緊張。墓中地宮方位錯綜復雜,如同一個地底的巨大迷宮。

    乾陵仿長安城格局建造,外為外城,內如皇城,更有大量執(zhí)戟的鐵鑄鎮(zhèn)墓衛(wèi)兵形態(tài)屹立兩側。其中三彩、殉葬品不計其數。

    天子祭祀之地通常只到此處,再上去還有一扇門,門后便是李治與武則天的棺室。

    “繼續(xù)開?”阿史那瓊問。

    聲音在此處尤其突兀,李景瓏忙抬手阻住,朝頭上看,墓中高處有一通風孔,李景瓏便朝鯉魚妖說:“趙子龍,麻煩你進去看看�!�

    鴻俊將鯉魚妖扔上去,鯉魚妖扒住墓穴邊緣,擺擺尾巴鉆了進去,眾人則在外等著。

    “什么也沒有�!滨庺~妖答道,“只有兩具棺材,里頭卻有好大的酒味兒�!�

    李景瓏一瞥正中墓穴大門,沉聲道:“走。”

    程筱還要再說,李景瓏卻示意不必多言,眾人出得墓外,李景瓏朝程筱道:“你且回大理寺,現(xiàn)在驅魔司接管此案,讓黃大人不必再費心思,免得枉送了衙役性命。”

    “可是……”程筱似乎頗為難。

    “沒有什么可是�!崩罹碍囌J真道,又示意那遠處衙役,朝鯉魚妖使了個眼色。鯉魚妖便過去,不多時,且聽衙役打了個噴嚏,鯉魚妖又快速奔回。

    程筱打量李景瓏,末了只得作罷,李景瓏又朝外頭陵衛(wèi)吩咐,將死者尸體送回長安,交大理寺停尸下葬,阿史那瓊說:“會合?”

    “不�!崩罹碍嚨溃盎亻L安,阿史那瓊,你會畫符么?隨便畫點什么在外頭。”

    阿史那瓊畫了個祆教的武神符號,安了陵衛(wèi)的心,李景瓏朝他們解釋,接下來不會再鬧鬼了,務必放心,然后便與眾人離開。

    三人一魚回了長安,本來已約好在酒肆碰頭,李景瓏卻徑自進了驅魔司,鴻俊正想進廳,卻被李景瓏揪了下衣領。

    “換便服�!崩罹碍嚪愿赖馈�

    鴻�。骸埃�??”

    鴻俊唯一身麻布衫,李景瓏說了,只得穿上,片刻后三人到得后院,李景瓏便輕手輕腳翻過院墻,到得鄰居家房內。

    驅魔司隔壁乃是長安郊田申令府,專管關中平原內,歸長安統(tǒng)轄的耕田批文,平日里倒也是個清水衙門,唯春、秋兩季稍熱鬧點兒,批批文書,算算丈量。幾名文職平日里兩袖清風,都在官府內無聊得摳墻皮,三人落地后,李景瓏推開申令府后門,繞道出去。

    七拐八繞,三人混在出城百姓中,再次離開長安,李景瓏使錢朝城外百姓租了驢車,朝西北鳳凰山去。

    “去哪兒?”鴻俊坐在驢車上,還覺得蠻好玩的,不知李景瓏有何用意。

    “躲也無用�!卑⑹纺黔傉f,“真要監(jiān)視咱們,換一身衣服,仍是看得出的。”

    “我賭他們看不出�!崩罹碍嚧鸬�,“總要賭一賭的�!�

    “誰在監(jiān)視咱們?”鴻俊問。

    “獬獄的手下�!崩罹碍嚾缡钦f,“我若是他,一定天天盯著咱們�!�

    “現(xiàn)在又去哪兒?”鴻俊又問。

    “定陵。”李景瓏答道。

    定陵乃是中宗李顯之墓,相比較下,顯然李隆基對李顯更為親近,李顯駕崩后,眾陵墓中也是至為豪華的。阿史那瓊道:“還有幾個墓?”

    “獻陵�!崩罹碍嚧鸬溃袄镱^是高宗;橋陵,內有睿宗�!�

    李隆基前算上武曌,共有六位,然而武曌與李治合葬,便有五大皇陵。分別為獻、昭、乾、定、橋,俱位于長安四周的山上。鴻俊大約明白了,李景瓏打算守株待兔。

    “五處帝陵。”李景瓏說,“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全要出事,獬獄既然起了個頭,如今竟是明目張膽,要將咱們引過去�!�

    “也不盡然�!卑⑹纺黔偞鸬溃斑是那個猜測,萬一獬獄并不聰明呢?”

    不多時,三人到了定陵,李景瓏說:“阿史那瓊,你先幫我們開了鎖,再去橋陵,與阿泰會合,這樣就分三隊人了�!�

    第86章

    地宮訴情

    時近黃昏,天色漸昏暗,

    只見定陵外的守陵衛(wèi)都撤得遠遠的,

    不敢靠近,顯然是聽說了鬧鬼之事。三人又在隱蔽處等了會兒,李景瓏暗中觀察,

    往四周看,

    片刻后阿史那瓊先上,

    開了定陵的門。

    “趙子龍�!崩罹碍嚦庺~妖說,

    “你在外頭望風,有人來了卻不進來,

    便通知我們。”

    鯉魚妖那身形恰好能鉆進墓道上方的通風口處,

    便依言躲進定陵外的池塘與石欄下流水道中等著。

    “走!”李景瓏拉著鴻俊,

    閃身入定陵,兩人一進去,

    阿史那瓊便在外頭上鎖。

    “你要把我們……”鴻俊一句話未完,

    卻被李景瓏扯著跑了進去。

    “若無情況,明天清早他會過來放咱們出去�!崩罹碍嚾缡钦f,

    鴻俊要點火,

    李景瓏卻按著他,不讓他抬手。

    伸手不見五指,

    唯有李景瓏的聲音在耳畔說:“抓緊我�!�

    定陵內通道錯綜復雜,鴻俊險些碰到東西,李景瓏卻緊緊抓住了他,示意他貼著墻走。奇跡般的是,

    李景瓏對此處卻是甚熟,兩人挨著墻壁,不知到了何處,什么也看不見,唯有李景瓏手掌的溫度。

    “坐�!�

    鴻俊在一具棺材上坐了下來,驀然一驚,李景瓏卻小聲道:“這是狄公的衣冠冢�!�

    鴻俊這才松了口氣,李景瓏側耳傾聽,在這地底深處,四周一瞬間變得安靜無比,仿佛能聽見兩人心跳。地底比外頭更冷了些,有股寒意,李景瓏便把鴻俊的手放在自己手里,略搓了搓。

    “等到什么時候?”鴻俊問。

    “明天早上�!崩罹碍囌f,“我猜酒、色、財、氣,各侵一陵,只不清楚它們的目的……而獬獄又去了一陵,正是昭陵�!�

    “可程筱進昭陵時,獬獄不在那兒。”鴻俊說,“你不覺得很奇怪么?”

    “它是知道你去昭陵,才隨之前去等著的�!崩罹碍嚧鸬�,“不奇怪,我已確定了這是陷阱�!�

    鴻俊瞬間接起來了!

    “也就是說……”

    “噓……”

    “獬獄派出酒、色、財、氣……假若我猜得不錯的話,進歷朝帝陵中來找什么東西�!崩罹碍嚶唤浶牡�,“在事發(fā)之時,黃庸前去通知驅魔司,被獬獄得知,于是將計就計,到昭陵中蹲守你�!�

    “還有另一個可能�!兵櫩∫槐菊浀卣f。

    “什么可能?”李景瓏低聲問,伸手摟住了他,把他摟在懷里。

    鴻俊答道:“如果程筱見過獬獄呢?”

    “那不可能�!崩罹碍嚳扌Σ坏玫�,“程筱是人,這點我非常肯定�!�

    鴻俊便不說話了,李景瓏答道:“從前神武軍里,不少孩子都是我看著長大的�!�

    “嗯,你倆確實認得很久了。”鴻俊隨口說。

    李景瓏在黑暗里小聲說:“你吃醋了?”聲音里帶著笑意。

    鴻俊并未回答他,李景瓏又說:“我原本以為你沒有這么喜歡我,再生氣點兒?”

    鴻俊:“……”

    鴻俊只想揍他,李景瓏卻說:“狄公衣冠冢上,不能親嘴,不過好罷……”

    說著鴻俊感覺到李景瓏灼熱的嘴唇在自己側臉上輕輕碰了碰,忙推開他,在墓里可不能亂來。

    “……想必狄公……嗯,不會責備我�!崩罹碍嚧鸬馈�

    鴻俊知道李景瓏始終以狄仁杰繼承者自居,且以身為狄仁杰傳人自豪,但每當他聽到這名字時,鴻俊便會想起回憶中的那一幕,這讓他非常不舒服,便嘆了口氣。

    李景瓏卻誤會了他,笑著說:“你不相信我?”

    “沒�!兵櫩‰S口答道,“我可以看看這兒嗎?”

    李景瓏說:“點個燈罷,方才我不知道是否有妖怪盤踞墓中,才不讓你亮燈,現(xiàn)在想來沒有。”

    說著他打開木匣,內里螢火蟲飛出,照亮了這一小房間,房內只有一個方方正正的烏木奩,內里裝有狄仁杰的衣冠。鴻俊就著燈四處看,見這狄仁杰的陰宅之中,存放著不少書卷與畫卷。

    “狄公墓在洛陽�!崩罹碍囌f,“中宗則堅持為他留下這衣冠冢。”

    鴻俊征得同意,問了聲可以看看嗎,李景瓏便示意他隨意,他蹺著腳,說:“不少東西是我每年祭祀時帶進來的,當初想過,將智慧劍也放在這兒�!�

    李景瓏充當龍武軍校尉時,每年都會跟著皇家、太子,前來祭大唐皇室的列祖列宗,到得定陵,便會獨自在此處多待會兒。

    “程筱是連浩的遠房表弟�!崩罹碍囌f,“大理寺連浩,你見過的�!�

    鴻�。骸班��!�

    他就著螢火蟲散發(fā)出的光芒,看著架子上的書冊,上都是神龍年間洛陽的大小案件抄本。李景瓏仿佛陷入回憶中,說:“六軍設有預備隊,隊中小少年,都是一心愿參軍的十二三歲的孩子,當年我也是這么過來的�!�

    “嗯�!�

    “各軍中校尉呢,每年常去看看這些少年郎,以備選拔,程筱便是那時認識的,他很聰明,而且膽子很大……”

    “唔�!�

    “可是我不喜歡�!�

    “你喜歡什么?”

    “我喜歡長得好看,又笨的�!�

    鴻�。骸啊�

    李景瓏說:“若實在不行,長得好看也將就,只是太聰明的小孩,而且喜歡自作聰明,哥哥我伺候不過來�!�

    鴻俊冷冷道:“他也長得很好看。”

    “他那也叫好看?你瞎了吧?”李景瓏說。

    鴻俊轉身要拿書揍他腦袋,李景瓏卻笑了起來,讓出位置,示意鴻俊坐。鴻俊不理會他,要出外去,李景瓏卻道:“別亂走,里頭待著�!�

    “我真不喜歡聰明的�!崩罹碍囌f,“緣因我自己就很聰明。”

    鴻俊心里酸溜溜的,說:“從前在龍武軍里,是不是很多小孩兒喜歡你?”

    “總算問出來了。”李景瓏笑道。

    “你是不是喜歡長得……呃,好看的少年郎�!兵櫩∮址鹆水嬀�,李景瓏抬起手,螢火蟲便飛到鴻俊臉畔,照亮了畫卷。

    李景瓏說:“我說實話你生氣不?”

    “不生氣�!兵櫩〈鸬�。

    “是�!崩罹碍嚴蠈嵉�,“你哥哥我從十三四歲上,就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不喜歡女孩兒,只喜歡少年郎,多半是天生的�!�

    鴻俊想起秦伍、程筱,再想起李景瓏從前在平康里的表現(xiàn),終于恍然大悟,但李景瓏這么直言不諱,反而令他有點意外。仿佛只在這個時候,他才看見了另一個與平時不一樣的李景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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