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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為什么不同意?”

    “一個禮拜了,國外有消息了嗎?”

    聲音隨性又散漫,透露出一股無所謂的勁頭。

    秦羽白臉色鐵青。

    消息每天都有。

    只是沒有好消息。

    Rh陰性血的合適的器官比中大樂透的概率還要低。

    到這個時候,秦羽白才真正發(fā)覺自己有多么“無能”。

    即使他有再多的錢,他也不可能憑空變出一個腎來。

    這個世界,原來有錢也不是為所欲為。

    “我來的時候問過大夫了,”晏雙懶懶道,“大夫說他的狀況很糟糕,幾乎是在與死神賽跑,”他望向秦羽白眼神頗為玩味,“秦羽白你愛他愛得都舍不得碰他,倒忍心以他在重癥病房里一天一天地挨疼?”

    秦羽白被他哽得噎住,憋紅了臉,冷冷地說了句“屁話!”

    “我懂,”晏雙放下腿,又換了方向翹腿,腳尖一翹一翹的,嘴角勾起一點弧度,“現(xiàn)在比起他,你更愛我,所以又舍不得我了,是嗎?”

    秦羽白不覺得他會說得出什么好話,他敏銳地感覺到那張嘴馬上就要說出很難聽的話了,“好了,你別說了,這個事情沒得商量�!�

    “我們就像你的兩支股票。”

    “哪一支價值高前景優(yōu)呢,你就加倉哪一支。”

    晏雙托著臉,笑意盈盈地看著秦羽白,“你現(xiàn)在要拋掉那一支爛股了嗎?”

    話音落下,晏雙就衣領(lǐng)連人一起被秦羽白一把揪了起來。

    秦羽白的手臂立刻被扣上了另一只手,“先生,請冷靜�!�

    秦羽白狠狠瞪魏易塵一眼,“滾一邊去�!�

    “秦總真是了不起,生殺大權(quán)在握,誰都能使喚吆喝,好威風(fēng),想打我啊,”晏雙仰起臉,“用力扇,誰不扇誰是狗。”

    “你——”

    秦羽白氣得腦袋又開始疼了,只對著魏易塵撒氣,“你想造反嗎你?放手!”

    “先生,請你先放手�!�

    “他媽的……”

    “這里是醫(yī)院�!�

    低沉的男聲壓下,戚斐云帶著一群面色尷尬的醫(yī)生走來,“麻煩你們遵守秩序。”

    晏雙離開公寓后就直奔醫(yī)院,和來醫(yī)院領(lǐng)配型結(jié)果的秦羽白撞了個正著。

    秦羽白有他的渠道,當(dāng)然知道晏雙與秦卿的配型結(jié)果相當(dāng)?shù)暮线m。

    不過他直接撒了個謊,謊稱兩人的配型結(jié)果不合適。

    晏雙當(dāng)場揭穿了他。

    于是兩人話趕話地吵了一架,即使坐到了戚斐云的辦公室里,秦羽白還是黑著臉,看他的神情,恨不得抓著晏雙狠狠地教訓(xùn)一頓,一副又氣又惱又憋悶的模樣。

    這幾天秦羽白的眉頭就沒舒展過,看上去滄桑了許多。

    戚斐云實話實說,“配型結(jié)果很成功,手術(shù)方案也做好了。”

    “做什么手術(shù)方案?我不同意�!鼻赜鸢讛嗳痪芙^。

    晏雙完全不理他,對戚斐云道:“那就盡快安排手術(shù)吧。

    “我說了我不同意……

    晏雙也皺起了眉,“秦羽白,這件事輪得到你不同意嗎?”

    “……”

    “你別急著跳,”晏雙轉(zhuǎn)過臉,一臉的平心靜氣,“我——作為他的雙胞胎弟弟,自愿為他捐獻腎臟,請問有什么問題?”

    秦羽白眉頭緊鎖,“問題?問題大了,你是捐一顆腎,不是切掉扁桃體,你知道這對你未來的生活影響有多大嗎?!”

    “你說的對,”晏雙道,“可現(xiàn)在的情況是,他快連‘以后’都沒了。”

    秦卿的病情有多糟糕,惡化得又有多快,秦羽白不是不知道。

    等待配型結(jié)果的這段時間,晏雙的這個提議也多次在他腦海里閃現(xiàn)。

    甚至秦羽白已經(jīng)夢見了幾回手術(shù)的場景。

    夢境里他就是主刀醫(yī)生,拿著一柄尖銳的手術(shù)刀劃開晏雙雪白的肚皮,里面一顆血淋淋的腎就在他面前顫動,從夢中驚醒后,他渾身都是冷汗。

    不行。

    他不能讓晏雙那樣做。

    秦羽白還是不松口,“……還沒到這一步……”

    “不是還沒到這一步,是你根本不想走這一步,”晏雙打斷道,“秦羽白,你太自私了�!�

    秦羽白猛然盯住晏雙的臉孔。

    其實與戚斐云一樣,他也是很長時間沒有休息了。

    公司里的工作不會因為他的私事就減少半分。

    醫(yī)院、公司兩點一線,他還要抽空去晏雙的公寓那看一眼,還不能讓晏雙察覺,免得又是一場大戰(zhàn)。

    就算是當(dāng)年他父親剛?cè)ナ溃钙鹨粋破碎的秦氏時都沒這樣累過。

    偶爾在辦公室小憩片刻,夢里都在擔(dān)心他們倆兄弟。

    現(xiàn)在晏雙說什么?輕飄飄地說他一句“自私”?

    布滿了血絲的眼愈發(fā)鮮紅,秦羽白咬著牙,連話也說不出了。

    是,他是商人,他是自私,他是最愛自己,晏雙說的都對。

    ……但他已經(jīng)盡力了。

    盡力想要兩全,盡力想要救所有人,難道這樣也錯了嗎?

    沙發(fā)上的人倏然起身,轉(zhuǎn)身奪門而出,翻起的衣袂在晏雙臉前卷起了一陣風(fēng),晏雙神色不變,轉(zhuǎn)過臉對戚斐云道:“手術(shù)什么時候……”

    他話未說完,人被一股大力拉起。

    是去而復(fù)返的秦羽白。

    他怒氣沖沖地跨出了大門,一個轉(zhuǎn)身又立即回來了,甚至那股風(fēng)都還沒散,他單臂緊抱著晏雙,晏雙只覺得耳后一熱,一點濕意順著耳后的皮膚滑落。

    “我錯了……”

    秦羽白聲音壓得很低,三個字飄入晏雙耳朵時,晏雙都有點沒聽清。

    “錯了。”

    再重復(fù)時,晏雙終于聽清了。

    唯我獨尊、自私自利永遠最愛自己的男人在向他認錯。

    晏雙心里沒起什么波瀾,無論愛恨,這些都與他無關(guān),他也并不在意。

    他沒有再咄咄逼人地追問秦羽白錯在哪,痛打這個抱著他流眼淚的男人,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哥�!�

    “我還清了你的債,也該還他的了�!�

    【第六章

    】

    病房內(nèi)燈光昏暗,病床柔軟,晏雙坐在床上晃蕩著雙腳。

    “他出生的時候就跟個熱水壺差不多大�!�

    “我沒親眼看見啊,我聽我媽說的。”

    晏雙對身側(cè)的秦羽白笑了笑。

    秦羽白靜靜聽著,目光有些愛憐,“你呢?”

    “我?”晏雙道,“我當(dāng)然是又健康又強壯,畢竟我在娘胎里搶走了他所有的營養(yǎng)�!�

    “你也單薄的很,哪里強壯,”秦羽白隔著晏雙,輕踢了踢魏易塵的腳,“是不是?”

    魏易塵垂下眼,“是的,先生�!�

    晏雙深吸了一口氣,“我再單薄,也還是活得好好的,不像他,從小就愛生病,我的記憶里他就沒有好的時候,哎,這么幾年,他生過病嗎?身體怎么樣?”

    “小時候總生病,這兩年好了,”秦羽白腰背微佝,“……我也就疏忽了�!�

    “沒事的,”晏雙按了他的手,“這種突如其來的病,防不勝防的,也不怪你�!�

    秦羽白看他一眼,眼底仍是紅紅的,也不知道是累的,還是剛才在晏雙肩頭悄然掉的那一滴眼淚鬧的。

    晏雙真是美好。

    他的臉龐、眼睛、甚至嘴唇上的紋路都與秦羽白初見時毫無二致。

    經(jīng)歷了這么多,他還是那樣干凈又純粹,干凈得有時都令秦羽白產(chǎn)生了嫉妒。

    他寧愿他恨他。

    這至少說明他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跡。

    像現(xiàn)在這樣,三人并肩地坐著,心平氣和地說著話,秦羽白卻覺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感到更無力。

    一股淡淡的哀傷涌上心頭。

    他的眼眶又有些熱了。

    “你該怪我�!�

    “我應(yīng)該把他當(dāng)親弟弟一樣疼,卻對他產(chǎn)生了不該有的占有欲�!�

    “想要,又不敢要,”秦羽白自嘲地笑了笑,“我真是……”

    他半晌不言,晏雙貼心地接了上去,“人菜癮大?”

    秦羽白掃他一眼,神情中半是無奈半是寵愛,最后只是輕搖了搖頭,沒再說什么。

    晏雙直接躺了下來。

    病床柔軟,他手臂落在被上,慵懶道:“過兩天就要手術(shù)了,我得好好養(yǎng)足精神�!�

    坐在他兩側(cè)的男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

    他們的眼神中內(nèi)容是相同的。

    擔(dān)憂、不安、緊張、猶豫……

    再劍拔弩張針鋒相對的關(guān)系到了現(xiàn)在這個地步也只能暫時緩和放下了。

    他們同時看向了躺著的人。

    晏雙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兩只手放在腹部,滿臉都寫著安詳。

    在這種時候,能這么冷靜又淡然的人也就只有他了,他這樣的姿態(tài)卻是奇異地給了所有人力量。

    秦羽白與魏易塵兩人神色都慢慢平緩下來,目光中蘊含著相似的溫柔,如一片月光灑落在晏雙的臉上。

    “別盯著我了�!�

    紅潤的嘴唇動了動,雪白的牙齒從唇縫中露出,口齒伶俐。

    “不可能跟你們?nèi)��!?br />
    “死心吧�!�

    “……”

    “……”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秦羽白這天崩地裂都要上班的工作狂罕見地拋下了工作,他在醫(yī)院也無事可做,只是無頭蒼蠅一樣地在晏雙身邊亂竄,用他的話說是留在公司也是頻頻出錯,不如待在醫(yī)院,等手術(shù)成功,他也就能勉強心定了。

    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秦羽白也只能向前看。

    不幸中的萬幸是秦卿得的病還有救,救他所需付出的代價也不是生命。

    秦羽白咨詢過無數(shù)專家,得出的結(jié)論都比較樂觀。

    人總不能被事難死,他這一輩子遇上的事難道還少嗎?多少困難他都走過來了,老天爺也拿他沒辦法,秦羽白躊躇滿志地想著,然后接連三天晚上都沒睡著,頂著又紅又腫的眼睛在戚斐云辦公室要戚斐云發(fā)誓手術(shù)一定會成功,沒等戚斐云回答,他自己倒先暈了過去。

    秦羽白在病床上醒來時,晏雙正站在病床前連連搖頭,“搶戲,太搶戲了�!�

    秦羽白:“……”

    晏雙:連他跟秦卿的住院戲份都要搶,真是太狠了!

    秦羽白也知道自己這是緊張過度,確實也很丟人,耳朵悄然紅了,他羞憤之下,腦子不知哪里搭錯了一根神經(jīng),脫口而出道:“手術(shù)的事情要不要通知紀遙?”

    他話說出口的一瞬間就后悔了,后悔的同時又有些如釋重負。

    盡管他一直在回避否認,其實他心里也很清楚,唯一讓晏雙產(chǎn)生過感情的人,也就只有紀遙了。

    在這樣關(guān)鍵的時刻,比起他和魏易塵,或許晏雙會更想要紀遙出現(xiàn)。

    “通知他干嘛?”晏雙手插在病服口袋里,“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秦羽白:“……”

    晏雙真是完美詮釋了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這個俗語的意思。

    整層樓的人都神經(jīng)緊繃,為了不久之后將到來的手術(shù)緊張忙碌,倒是晏雙這個當(dāng)事人,沒事人一樣地每天穿著病號服在整層樓瞎溜達。

    體測的時候比剛來醫(yī)院時還胖了兩斤。

    晏雙:醫(yī)院的伙食太頂啦!

    本人太過輕松,緊張焦慮的秦羽白總算也慢慢不再那么繃得緊緊的,除了失眠掉頭發(fā)焦慮之外,秦羽白的狀況也算還行。

    相起他,魏易塵更緊張,也更放松。

    晏雙的決定,他沒有異議,所以放松。

    但身體內(nèi)一種強烈的不安令他產(chǎn)生了一種異樣的緊張。

    不是秦羽白整天審大合同一樣審“康復(fù)餐”的那種緊張。

    那種緊張根本毫無緣由,是潛藏在人類基因中一種先兆般的恐懼。

    當(dāng)壞事發(fā)生時,人有時候會產(chǎn)生“果然如此”的想法,像是已經(jīng)預(yù)知了某個不好的結(jié)局。

    這種感覺,魏易塵曾在孩童時體會過。

    那時,他的父母正在偷偷離婚,互相扯皮地想要甩掉他這個麻煩。

    即使心中惴惴不安,魏易塵也沒有表現(xiàn)出分毫,他依舊很妥帖地做著他的事情,有分寸、有風(fēng)度、有距離,至少他不想讓晏雙現(xiàn)在就膩煩。

    “我有話單獨和戚老師說,”晏雙拉著門把手,對跟在他身后的魏易塵笑了笑,“別偷聽啊�!�

    魏易塵一言不發(fā)地后退了半步。

    真是乖。

    像生怕被拋棄的小狗使盡渾身解數(shù)來討好主人。

    “我不惹麻煩”“我很聽話”將這兩個標(biāo)簽牢牢地貼在身上,企圖引起人的憐愛。

    可惜的是。

    無論是討好的人還是被討好的人,他們心里都很清楚——這沒有用。

    晏雙關(guān)上了門,扭頭對坐在辦公桌后的戚斐云道:“戚老師,商量件事唄�!�

    “眼角膜?”戚斐云目光淡淡地掃了晏雙一眼,晏雙正窩在椅子里,臉上帶著笑,眼睛里也閃著光,“是的,我想一次性把兩個手術(shù)都做完。”

    “不可能�!�

    戚斐云斷然拒絕。

    “眼角膜移植手術(shù)不接受活體�!�

    晏雙笑意盈盈,“戚老師,凡事都有例外嘛�!�

    戚斐云面色冷然,“眼角膜移植不用你操心,機會很多,他還很年輕,不急在一時�!彼D了頓,語氣平淡道:“看不見也不會死。”

    晏雙:“戚老師,難得聽你說這么刻薄的話呢。”

    戚斐云沒有反駁,目光投在電腦屏幕上,手指放在鼠標(biāo)上滾動,“沒事的話你可以出去了,手術(shù)前要保證休息�!�

    晏雙站起身走到辦公桌前,雙手撐在辦公桌前,俯身彎腰,“戚老師,我從頭到尾一直都沒把你放在眼里,你難道一點也不生氣,一點也不想試試看報復(fù)我嗎?”

    “那天我在門口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吧?”

    “要送你的桂花,其實也就是便利店清倉的貨,我拿來逗你的。”

    “像我這么壞的小孩,你就真不想教訓(xùn)一下?”

    晏雙仰著臉,越湊越近,眼看紅唇就要觸碰到戚斐云的下顎,戚斐云伸出手指,抵住了他的下巴,“你欠的不是教訓(xùn)。”

    晏雙目光閃動,“那是什么?”

    戚云眼神微凝,從他的紅唇上一掠而過,“手術(shù)結(jié)束后再說。”

    “那好吧,”晏雙直起身,他背著手,對戚斐云提了最后一個要求,“手術(shù)結(jié)束后,先把今天欠的吻還我就行�!�

    【第七章

    】

    戚斐云的拒絕在晏雙預(yù)期的可能中。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固執(zhí)和堅持,晏雙沒時間也沒精力再去和他周旋。

    原本他打算用溫和一點的方式來結(jié)束他的退休任務(wù)的。

    現(xiàn)在這種狀況,晏雙也只能啟用Pn

    B了。

    渣攻不行,那就渣爹來湊!

    紀文嵩啊。

    從第一次見面,晏雙就猜到這個人一定會在某個時候派上用場。

    病房里燈光昏暗,晏雙站在窗前,月亮正高,他沐浴著月光撥了那個號碼。

    上一次他撥這個號碼時,直接把一個清純美少年給當(dāng)場送走了。

    不知道紀文嵩心胸夠不夠?qū)拸V,會不會記恨他到連他的電話也不肯接?

    晏雙兀自腹誹著,手機那一頭倒是接的快。

    “什么事?”

    對方開門見山,干脆利落,晏雙也不含糊,直接道:“上次你答應(yīng)我會在我需要的時候幫助我,還算數(shù)嗎?”

    “什么事�!�

    電話那頭用極沉穩(wěn)的語氣重復(fù)了一遍,晏雙卻隱約聽出了切齒般的不悅,他也不介意,輕松地將秦卿的病情和他即將要做手術(shù)的事說了,紀文嵩沒什么反應(yīng),晏雙也就流暢地繼續(xù)說了下去,“不知道紀先生身邊有沒有人才能主刀這次手術(shù)?”

    “據(jù)我所知,你那位可愛的醫(yī)生朋友在這方面是權(quán)威�!�

    “可我不想要他,”晏雙慢悠悠道,“他不愿意把眼角膜的移植手術(shù)一起做�!�

    電話那頭的紀文嵩沉默片刻,隨即一笑,“哦?他這么不尊重家屬的意愿么�!�

    “是的,太不懂變通了,”晏雙輕聲道,“紀先生,你能幫我這個忙嗎?”

    是,圣瑪麗是本書唯一的指定醫(yī)院,戚斐云也是貫穿劇情的唯一一位醫(yī)生,然而這只是在劇情中。

    現(xiàn)在調(diào)控劇情的那只手是他的。

    “當(dāng)然�!�

    電話那頭的紀文嵩聽上去心情不錯,甚至在電話里饒有興致地與晏雙寒暄了兩句。

    看來他很高興“幫”晏雙這個忙。

    紀遙出國了。

    紀文嵩很客氣地問了他與秦羽白相似的問題,“要我通知他嗎?你們畢意也是一場朋友�!�

    “不用了,”晏雙掛電話前,柔聲道,“我和他早就絕交了�!�

    解決了所有的問題之后,晏雙也沒有得意忘形,很沉著地等待著手術(shù)來臨的那一天。

    手術(shù)那一天,天氣不算好,一早就開始下雨,細雨綿綿的,天色有點陰沉,魏易塵推開病房門時,晏雙正雙手插著口袋站在窗前,窗外雨絲輕打綠葉,搖搖晃晃地在他臉上留下淡淡的影子。

    他回過臉,陰陰的天色也沒有損害那張臉的光彩分毫,印在魏易塵的眼中,是一張模糊的畫。

    “要去準備了?”晏雙對他笑了笑。

    魏易塵手搭在門把手上,窗外綿綿的細雨柔和地浸潤著他的心,由他的心頭催生出一種酸澀的刺意,他的手臂也像被窗外的細雨敲打的綠葉一般,濃綠快化成水,滴落成一大攤液體,順著這棟樓的縫隙落入地底。

    晏雙抬腳時,魏易塵也抬腳了。

    這樣一來,他們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刻意朝著對方走去。

    事實是,他們只是擦肩而過。

    手指試探著伸了出來,他想觸碰的那只手卻牢牢地鎖在口袋里,指尖從病號服口袋的布料邊滑過,魏易塵的腳步跟著旋轉(zhuǎn),目送著晏雙走出了病房。

    他一直像影子一樣跟著晏雙,跟到現(xiàn)在,忽然就不想跟了。

    他情愿留在這間病房里。

    這間充滿了晏雙氣息的病房,等待著,等待一個他也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結(jié)果。

    秦羽白扶著手術(shù)床,眼睛瞪得通紅,“別怕,很快的,就像是睡了一覺,醒來就好了,醒來大哥再向你賠罪,向你們兄弟倆都賠罪,好不好?”

    晏雙閑適地躺著,對他笑了笑,他不置可否,沒有回應(yīng)。

    手術(shù)室里已經(jīng)有人在忙碌準備,晏雙掃了一圈,沒看到戚裴云,心想紀文嵩辦事果然可以滴水不漏的,他說了希望暗中更換主刀醫(yī)生,最好是“暗”到手術(shù)開始之前,這樣神不知鬼不覺,不驚動任何人才最保險。

    他不想在這個世界有哪怕一秒的無法掌控自我的感覺。

    雖然身體是局里的復(fù)制品,不過缺腎少眼的感覺到時候可要他自己感受。

    秦羽白說的對。

    醒來就好了。

    不過他的好和秦羽白所期待的好應(yīng)該是不一致的。

    “戚醫(yī)生,已經(jīng)準備好了。”

    護士出言招呼的時候,很清晰地聽到病床上的人嘆了口氣。

    戚斐云一進手術(shù)室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器械太多,空間太擁擠,仿佛是比預(yù)定的人員要多出了幾個。

    他人未反應(yīng)過來,肩膀已經(jīng)被身邊的人忽然大力按住,他猛地扭過臉,按住他的人戴著口罩,眉目很陌生。

    “戚醫(yī)生,很抱歉,今天主刀的醫(yī)生不是你�!�

    煙色瞳孔猛地擴大,吸入的氣體將口罩大力收縮了一記,“什么意思?”

    優(yōu)雅磁性的嗓音微微發(fā)抖,戚斐云頭一次在他的“戰(zhàn)場”感到了慌亂。

    醫(yī)生本不是他的選擇,但這的確是他能呼風(fēng)喚雨、主宰一切的領(lǐng)地。

    對于這次手術(shù),他有百分之一百的勝算。

    “晏先生希望一位更懂得變通的醫(yī)生為他主刀�!睂Ψ胶畹�。

    戚斐云目光射向了手術(shù)臺。

    晏雙正躺在上面,白皙的臉在無影外燈下慘白無色,與他的兄弟幾乎一樣,他似乎察覺到了戚斐云的目光,扭過了臉,望向被制住的戚斐云,他的睫毛上下眨動了一下——在戚斐云的眼中,那簇睫毛眨動得很慢很慢,就在睫毛眨下時,晏雙對他笑了笑。

    戚斐云驀然感到了一種毛骨悚然的驚恐。

    “你……”

    說實話,晏雙并不為此感到抱歉。

    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問題。

    ——戚斐云是不是個遵守約定的人呢?

    “閃開……”

    “戚……麻醉已經(jīng)……”

    “滾……”

    手術(shù)室一角的暴動被迅速制服。

    晏雙也逐漸失去了意識。

    是系統(tǒng)叫醒的他。

    “恭喜員工完成了本書所有的劇情線與感情線,并成功打出了結(jié)局——‘吻與痛’。

    晏雙的意識立刻超脫了身體。

    手術(shù)成功了。

    如他所愿。

    他沒有感受到哪怕一秒的失控。

    手術(shù)室內(nèi),戚斐云正單膝跪著吻他的眉心。

    系統(tǒng)的播報還在持續(xù)。

    “本書獲得的資金已全部進入后臺,是否確認?”

    “確認�!�

    “根據(jù)穿書局的規(guī)定,完成書籍是可將書籍角色帶離本書,進入元世界,員工是否知曉?”

    “知曉�!�

    “秦羽白、紀遙、戚斐云、盛光明、魏易塵均來自代號殤情的世界本源力量,員工可以選擇將他們?nèi)繋щx,是否知曉?”

    “知曉�!�

    “那么員工是否選擇帶離某一個角色或者全部帶離?”

    游離于軀體之外的晏雙面前浮現(xiàn)出五個人的定格。

    離他最近的是戚斐云,他穿著手術(shù)服,緊閉著眼睛,一道淚痕正順著他的面頰滾落。

    手術(shù)室外的秦羽白正在焦急地等待著,目光一瞬不錯地死死盯著手術(shù)室的指示燈。

    病房內(nèi),魏易塵佝僂著背坐在他的病床上,臉上沒什么表情地看著窗外。

    城市的中心,雨后陽光正好,肌肉強健的男人正在搬著一盆頗具分量的綠植進入溢滿了香氣的蛋糕店。

    在更遠的地方,清俊的美少年褪去了稚嫩的輪廓,眉眼都顯現(xiàn)出平和的鋒利,他的目光正順著一棵春日里盛開的花樹,花瓣墜落著擦過他的肩膀,了若無痕。

    系統(tǒng)見他沒有答復(fù),試探道:“還是……員工選擇像先前的世界一樣,一個也不帶呢?”

    晏雙笑了笑。

    “你說呢?”

    “Yes,”目光從五人身上收回,晏雙嘴角揚起弧度,“Nobody�!�

    “收到�!�

    “扮演角色軀體與掛機軀體將在三分鐘內(nèi)死亡�!�

    銀白的虛空中破碎出一團燦爛的火花。

    定格的畫面重新流動,手術(shù)室亮起綠燈的瞬間,等候的兩人面色一松,立即沖了上去,手術(shù)室里的儀器卻突然發(fā)出尖銳的聲音,親吻額頭的嘴唇驟然變得慌亂……

    那些畫面晏雙都沒有看到。

    ——因為他從來不曾回頭。

    【尾聲】

    火花墜地,一個青年的軀體瞬間出現(xiàn)在了虛空中,他體態(tài)修長,肩膀筆直,頭發(fā)短得幾平快要貼頭皮。

    比起書中的“晏雙”,他的臉孔輪廓要更堅硬也更鋒銳,氣質(zhì)與柔弱美麗毫不相干,整個人都散發(fā)著一股張揚的瀟灑意氣。

    晏雙懶洋洋地活動了下手腳。

    工作太勤,很久沒用自己的身體了,還真有點不習(xí)慣,他現(xiàn)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格斗處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在此之間,他得先領(lǐng)取他辛苦工作這么久的報酬。

    抬起手捋了一下自己有些扎手的短發(fā)晏雙召喚出了系統(tǒng)。

    系統(tǒng):“員工,您好,感謝您加入穿書局后為本局付出的努力,您已累積了折合的貨幣,是否確認提�。俊�

    “確認�!�

    “好的,貨幣交接程序完成,我將結(jié)束為您的服務(wù)�!�

    “再次恭喜您退休成功�!�

    系統(tǒng)機械的語調(diào)中暗含感慨。

    晏雙不是它服務(wù)的第一任員工,每當(dāng)它跟隨的員工任務(wù)失敗后,它就必須更換一個宿主,一直到了晏雙。

    從第一本書開始,無論是什么角色,晏雙都能完美地去消化完成,從不參雜自己的感情與喜惡,他是它見過的唯一一個從始至終都能認清自己身份而不陷入書中情節(jié)愛恨的人。

    所以,他成功了。

    作為輔助的系統(tǒng),它也覺得與有榮焉。

    雖然是損失了自己的私房錢。

    一個系統(tǒng)攢點小金庫有多不容易誰知道?!

    “謝了,”晏雙在后臺撥了一筆數(shù)字給系統(tǒng),“拿去吧,你攢點私房錢不容易。”

    系統(tǒng):“……”它好感動!

    “再見員工!”系統(tǒng)真心實意道,“我會想您的。”

    晏雙:“我不會想你的,趕緊給我爬�!�

    系統(tǒng):“……”

    片刻之后,晏雙的頭頂炸開了一朵金色的煙花,火花四濺,一直射向了虛空的每一個角落。

    【全體公告:恭喜穿書局員工‘晏雙’完成退休任務(wù),成為本年度第一位退休的員工!】

    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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