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玥和沈清卻是暗笑。沈清道:“我看這蓮青色也挺好的,五妹不是不曾穿過這樣的深色么?試一試也好,聽說這樣的顏色也很是貴氣呢�!�
“若非我已經(jīng)挑了料子,定也是要嘗試一下那蓮青色的�!鄙颢h笑盈盈道。
麗娘看了看沈家的兩位口蜜腹劍的嫡女,又看了看神色平靜的沈妙,心中嘆了口氣。沈家大房沈信嫡女沈妙頭腦愚蠢無知,定京城無人不知。可誰知道,那外表良善溫柔的兩名堂姐竟也有這樣的惡毒心腸?竟也是變著法兒的讓沈妙出丑。
她有些同情沈妙,沈?qū)④娫谕獗<倚l(wèi)國,可自己的嫡女在府里被親人算計,實在是有些可憐。思及此,她婉言道:“這蓮青色確實有些太過莊重,若是賞菊宴,不妨選些輕松的色彩,小姐不若選這一匹玉白色的?”
沈妙瞥了一眼麗娘,她倒是個難得的實誠人。上輩子也曾這般提醒自己,只是那時候的沈妙一心相信兩位堂姐和嬸嬸,壓根兒就沒聽她的話。聞言卻也是婉言謝道:“不必了,我就喜歡這匹蓮青色的料子�!�
她這般回答,倒教剛剛眉心皺起的沈清和沈玥兩人松了口氣。沈玥笑道:“五妹妹眼光果然是好,如此,就勞煩麗娘子為我們量體裁衣了�!�
麗娘心中微微嘆息,卻也不好再說什么了。便又依言為幾位小姐量身子來。
自始至終,沈老夫人都斜倚在榻上閉著眼睛假寐,對眼前的一切恍若未聞。只要是有關(guān)銀子的事情,她從來都樂得裝不知道。今日裁衣和布料都是從公中出的,而公中的銀子都是交由任婉云打點。
待量完了衣裳,麗娘走了后。任婉云才笑道:“幾個孩子都是大姑娘了,咱們沈府的姑娘出去,也不能被人小瞧了。我便為幾位姑娘打了些首飾,待到賞菊宴那日便可用了。”說著,她吩咐身后的香蘭把幾個匣子端了出來,一個給了沈清,一個給了沈妙。
沈妙的匣子沉甸甸的,任婉云看著她,語氣分外慈愛:“二嬸瞧你這些日子忙著廣文堂的校驗準(zhǔn)備,自己逛首飾鋪子的時候給你打的,都是依照最好的款式,只希望你喜歡。”
高座上,沈老夫人的眉頭皺了皺,似乎想睜眼,然而頓了頓,終究還是繼續(xù)假寐。
“多謝二嬸嬸,”沈妙也回禮。沈清和沈玥都能自己挑選款式打了送回來,偏偏逛鋪子的時候沒帶上她,還美其名曰不愿打擾,最后囫圇的給了一個成禮,現(xiàn)在想換也來不及了。
“那咱們就先回去瞧瞧吧,”沈玥拉著陳若秋沖沈妙眨了眨眼:“五妹妹的首飾定是最重頭的那個�!�
沈妙微微一笑,并不言語。
回到了西院,沈妙將那匣子扔到一邊,并未細(xì)看。驚蟄見狀,奇道:“姑娘也不打開瞧瞧?”
“有什么可瞧的?橫豎有什么不一樣?”沈妙頭也不回地答。
驚蟄欲言又止,每次從二房三房那邊得來的首飾,自家姑娘都愛不釋手,可惜就算從他們做下人的都看的出來,那首飾實在是有些暴發(fā)戶了。沈妙自來就被二房三房帶成了一個浮夸的性子,最愛的便是這些頗為俗氣的金銀。
沈妙想了想,又伸手過來將那匣子打開。
甫一打開,便是金燦燦的光芒撲面而來。里頭擺放的都是金子和銀子打造的手鐲項圈,甚至還有釵子,上頭鑲著的紅寶石個頭倒是大,只是成色卻劣質(zhì)的很。
驚蟄忍不住露出一絲憤怒的神情。
沈妙險些失笑。這些東西,在出嫁之前,她的首飾都是這樣的。這樣的金釵子銀項圈,便是鄉(xiāng)下的姑娘都不會穿。每每她穿著顏色艷麗的衣裳再戴著那些金晃晃的首飾,活像個移動的匣子。在溫柔婉約的沈玥和大方明朗的沈清面前,實在像個洗腳婢。
如今這些東西在落到沈妙面前,只覺得實在是可笑了。驚蟄觀察著自家姑娘,驚訝的發(fā)現(xiàn)她并未如同以前一樣露出興奮的神情。正在詫異,便見沈妙將匣子一合,推給驚蟄:“找個當(dāng)鋪給當(dāng)了吧,順便去買根銀釵子回來,也不用太好,刻花的就行�!�
“姑娘……”驚蟄驚訝道:“就這么當(dāng)了,若是被東院的人發(fā)現(xiàn),難免會用來做筏子。”她雖然也很高興沈妙終于不像以前一樣喜愛這些金銀了,可是這般行事,還是太過大膽了些。
“這些首飾既然已經(jīng)不能戴,留著有什么用,倒不如當(dāng)了真金白銀,平日里做事總歸是方便些�!鄙蛎畹�。凡事都要講究實用,這是她在當(dāng)皇后悟出的道理。沈府每月都是按份例給月銀,每個姑娘都是一月二兩銀子。然而沈玥和沈清究竟又有被自家補貼多少呢?沈妙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總歸她是沒那份補貼的。
分明是將軍府上的姑娘,出手卻沒有兩位姐姐大方。她以前覺得那是因為二嬸和三嬸自個兒愿意貼補女兒,可如今呢?
那公中的錢財都是由任婉云掌握的,可是沈貴和沈萬平日里在朝中辦事上下打點,自己的俸祿尚且不夠,哪里有多余的閑錢。
倒是沈信,因為是用自己的生命和血汗在戰(zhàn)場馳騁,陛下賞賜的多,而這些賞賜,沈信從來沒有私吞過,全是奉給了公中。
拿著他們家的銀子卻如此對待自己,這般無恥之人,也只有老夫人那家人做得出來。
她總要想辦法分家的。
☆、第二十三章
宴前準(zhǔn)備
明齊六十八年的菊花宴,終究還是來了。
廣文堂也與以往不同,校驗變成了斗才。但凡有才之士,便可隨意上臺展示挑戰(zhàn)同窗,既能顯示出少年人的勃勃生機,又能讓人看到廣文堂的學(xué)子各有千秋。
是以男學(xué)生和女學(xué)生都要同臺,也就是說,不像以往一般分成男子組與女組。若是喜歡,女子可以挑戰(zhàn)男子擅長的策論和騎射,男子也可以挑戰(zhàn)女子們擅長的琴棋書畫,不過想來發(fā)生此種情景也是很少見了。
一大早,沈府里便忙開了花。西院里,霜降仔細(xì)的為沈妙簪上了銀簪,笑道:“姑娘,好了。”
霜降梳頭梳的最好,之前沈玥還想將她要過去給自己梳頭,可霜降是沈夫人親自點的留給沈妙的丫頭,霜降不愿,沈玥也無可奈何。
“姑娘這身可真是好看極了�!卑茁犊粗托ΓS即又有些遲疑:“就是頭上看著太素了些�!�
沈妙的頭發(fā)又黑又多,被霜降梳了個精巧的垂云髻,看上去典雅又別致。即便及笄后,沈妙都是如丫頭一般梳著雙環(huán)髻,換了個樣式,看起來靜似乎長成了不少。那圓潤可愛的臉蛋似乎也清秀婉約了起來,終于有些少女的味道。
只是一枝銀簪子孤零零的插在頭上,看上去頗為可憐。
谷雨臉上忍不住流露出憤怒。這沈府家大業(yè)大,可沈妙今日卻沒有一枝能拿的出手的首飾。沈府一大家子人都是靠沈信養(yǎng)著,卻做出如此狼心狗肺的事情。偏偏沈妙還無法說什么,為什么,因為她們都是給沈妙打了首飾的,不過是俗艷的金飾罷了,戴出去鐵定遭人笑話。
沈妙只看了谷雨一眼,便猜到了谷雨心中在想什么,不由得搖頭失笑。事實上,從小到大,沈家二房三房便為了培養(yǎng)自己蹩腳的愛好而絞盡腦汁,千方百計的要她相信,那些金燦燦的才是最好的。這樣便能對外頭說,并不是二房三房故意給大房的女兒難堪,是因為人家本來就最愛這樣閃閃的金飾��!
再看沈妙樂此不疲的戴著那些夸張的首飾,于是眾人便有了這樣一個認(rèn)知,沈府大房嫡女貪婪愛財,俗不可耐。
金子雖好,卻不是用來戴在身上的。
谷雨怕沈妙傷心,連忙換了個話頭,道:“不過那麗娘真是好手藝,姑娘這身真漂亮�!�
也不知是不是心底憐惜沈妙,麗娘送來的這件衣裳,竟是繡工出奇的精致。似乎是照顧她容貌偏小,蓮青色難免老沉,便在裙子下擺處繡了大朵大朵的海棠花,栩栩如生,綻放的又艷麗,實在美麗極了。
而沈妙竟也穿的合身,沒有一點兒看上去不自在的地方。
霜降和白露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驚訝。如今沈妙竟連這樣的重色都能壓住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走吧�!鄙蛎钫酒鹕韥恚骸安荒艿鹊锰�。”
方出院子,便又見花園中的海棠生的大多大多,她停下腳步,掐了小小的一朵,挽進(jìn)烏鴉鴉的發(fā)髻中,一下便似錦上添花。
“姑娘可真好看�!惫扔曩潎@道。
桂嬤嬤剛從小廚房出來,為沈妙準(zhǔn)備了些馬車上的零嘴兒,提著籃子出來的時候見了沈妙,忍不住驚了一驚。
她伺候了沈妙這么多年,沈妙也是她奶大的,可以說是看著沈妙長大的,可今日卻覺得沈妙陌生的緊。氣質(zhì)沉靜而穩(wěn)重,配著那高貴的蓮青色,說是公主怕也不為過。她差一點就沒拿緊手中的籃子,只是傻傻的站在原地。
直到白露笑盈盈的開口:“桂嬤嬤這是在瞧什么呢?”
桂嬤嬤一愣,習(xí)慣性的正要說幾句漂亮話,突然想到今日是菊花宴,沈妙這般出眾,豈不是將沈玥和沈清都壓下去了。她將已經(jīng)到了嘴邊的夸獎話兒咽了下去,轉(zhuǎn)頭一副憂心的模樣:“姑娘,這身衣裳的顏色實在是太重了,姑娘這樣年輕,何必穿這樣的顏色,平白遮了自己的好氣色。還是回去拿從前那件繡花枝喜鵲的桃色夾襖如何?顯得粉嫩哩。還有這簪子,老奴記得二夫人不是賜了不少,這樣下去,沒得人說將軍府中的姑娘還這般樸素的�!�
谷雨撇了撇嘴,那花枝繡喜鵲的桃色夾襖是任婉云送的,顏色俗氣,加之戴上滿頭滿臉的金銀首飾,活像鄉(xiāng)下土財主家的小姐,若今日去了菊花宴,沈妙定會被眾人嗤笑。桂嬤嬤分明就是不安好心,她正要替沈妙斥責(zé)幾句,便聽見沈妙輕聲開口:“明齊如今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yè),可陛下主張節(jié)儉。天下之道,鋪張浪費乃下乘,樸素一點又如何不好?被人瞧見了,只會說我將軍府清正廉明,門風(fēng)端正,是好事還不錯。至于衣裳就更不必在意,”沈妙揚了揚嘴角:“今日物在賞花,人在斗才,可跟衣裳沒有一絲一毫的關(guān)系�!�
她一番話說下來,溫溫柔柔,親親切切,卻又含著不可置疑的威嚴(yán)。桂嬤嬤腦子混沌一片,她不怕沈妙發(fā)火,可沈妙何時能這樣跟她講出一大堆道理來?沈妙平日里便不喜愛功課,是以沒腦子。如今大段大段的道理,文縐縐的,讓桂嬤嬤這個沒念過書的粗人竟不知如何反駁。
白露忍不住“噗”的笑出聲來,忙又噤了聲肅了臉色,只是眉目中的暢快還是掩飾不了。
桂嬤嬤反駁又反駁不得,還被幾個丫頭看了笑話,心中懊惱,卻也想不通為何這一次回府,每次和沈妙對話,自己都是落了下風(fēng)。說牙尖嘴利,沈妙語氣都溫和的很,說她溫和,字字句句都是說的人無言以對。
桂嬤嬤有些狼狽的把手中的籃子交給谷雨:“這是給姑娘路上的零嘴兒,到菊花宴還有些路程,莫要餓著姑娘。”她沖沈妙道:“老奴先就回院做事了。”
“去吧�!鄙蛎钶p飄飄答。
待桂嬤嬤走后,谷雨和白露俱是開心不已。沈妙越是強勢,就越有了個主子的模樣,這樣沈府里那些沒眼色的才不敢欺負(fù)了她。
方走到門口,便見門口停著兩輛馬車。第一輛已經(jīng)準(zhǔn)備出發(fā)了,第二輛卻是空空的。
沈清的丫頭春桃就立在第一輛馬車前。
☆、第二十四章
添堵
春桃見了沈妙,忙湊近馬車對馬車?yán)锏娜苏f了什么,緊接著,便瞧見馬車的簾子被人掀開了。
里頭正是沈玥和沈清,還有任婉云和陳若秋。這四人瞧見沈妙的模樣,都是忍不住一怔。陳若秋目光閃了閃,任婉云卻是皺起了眉頭:“小五,你怎么穿的這樣素淡?”
“沒錯,”沈清也迫不及待的開口:“看上去實在難看,還是穿些鮮艷的好。我屋里還有一件艷黃色的新衣,春桃,你帶著五妹妹去換下那身衣裳,還有首飾,怎么什么都未戴?不知道的,還以為將軍府虧待了你呢�!�
她暗自壓抑住心中的妒忌。
其實沈清生的也算是清秀佳人一個,加之平日里在外頭爽朗大方的日子,看上去便是一個很有規(guī)矩的大家貴女。可有一點卻是她最在意的,便是她膚色不甚白皙,有些偏向麥色。女兒家誰不希望自己肌膚賽雪,沈玥的膚白,她不敢說什么,可沈妙膚白,今日又穿著蓮青色的衣裳,更顯得肌膚賽雪。這樣一來,沈府三個女兒中,她便是膚色最黯淡的,自然不高興了。
沈玥仔仔細(xì)細(xì)的打量著沈妙,見她梳著的垂云髻也煞是小巧精致,配著那一身的蓮青色衣裳竟然顯得十分端莊。今日她沒有佩戴那些金銀首飾,有一種雖然樸素,氣質(zhì)卻自然高貴的感覺。她微笑道:“五妹妹,衣裳暫且不說,首飾卻是一定要戴的,畢竟是咱們府上的臉面,祖母見你如此打扮也會不悅的。再者,你怎么梳了這樣一個頭?你如今年紀(jì)還不大,以前的雙環(huán)髻就很好了�!�
谷雨氣的臉色有些發(fā)白,可是她身為下人,卻沒法去頂撞主子。只恨得咬牙切齒,這沈府的二房三房都是心懷鬼胎,竟是毫不猶豫的坑害自家侄女。巴不得沈妙打扮的越是土氣越好。
沈妙心中冷笑,沈玥竟然連沈老夫人都搬出來了,也是知曉自己從前最懼怕的便是老夫人的威嚴(yán)。至于梳頭,沈玥也不過只比自己大一歲多,又哪里有年輕之說。她自己梳的飛仙髻,粉色紗衣輕薄似仙,想做絕色才女,憑什么就要自己來襯?
她們說完后,卻見沈妙一言不發(fā),只是微笑著看著她們,不知道在想什么。終于,沈清被那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呵斥站在馬車邊的丫鬟:“春桃,還愣著干什么?不趕緊帶著五妹妹換衣裳?”
“不必了,”沈妙打斷她的話,面上適時的做出一副憂傷的神態(tài):“今日這般打扮,也是有原因的。二嬸賜我的首飾,我也極是喜歡,并非故意不佩戴�!�
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沈妙是什么意思。谷雨和驚蟄也互相對視一眼,有些困惑的看著沈妙。
“父親如今遠(yuǎn)在西北,帶領(lǐng)眾將士浴血奮戰(zhàn)。匈奴未退,將士寒光鐵衣,我身在京城,卻錦衣玉食,閑情逸致,賞花吟詩,實在慚愧�!鄙蛎钗⑽⒌拖骂^去,聲音也放輕了:“昨夜里有菩薩入夢,要我虔誠禱告。我便下定決心,素衣淡彩,到父親凱旋歸來之前,都不會著艷衣,戴首飾了�!�
誰都沒料到沈妙會突然說出這么一番話來,平日里怯懦的話都說不清楚,更別說這么咬文嚼字。沈玥和沈清都吃驚的說不出話,陳若秋撫著自己的額角若有所思。倒是任婉云,面上有些尷尬,沈妙這番話說出來,她一人為自己的父親虔誠禱告,那他們這些沈家人又算什么?可要讓她的清兒也穿的這般素淡去菊花宴,她又是鐵定不干的。任婉云咬了咬牙,慈愛的勸道:“雖如此,可你也是年輕姑娘家,何必心思那么重,菊花宴上便好好放松……”
沈妙卻突然朝任婉云拜了個大禮:“求二嬸成全沈妙一片孝心�!�
本就站在沈府門口,來來往往也有不少路人,沈妙這么一拜,路過的百姓都忍不住投來好奇的目光。
任婉云可以讓沈妙必須穿艷麗的衣裳維持沈府的臉面,可是任婉云敢不成全沈妙的一片孝心么?
自家大哥在西北打仗,自己不禱告便罷了,連人家女兒孝心也不成全,那是起的什么心?
任婉云的臉色頓時發(fā)青,她也沒料到沈妙居然這么回答,更讓人發(fā)堵的是她無法拒絕。任婉云連忙讓春桃扶起沈妙,道:“你這孩子,二嬸怎么會不成全你的孝心?難為你小小年紀(jì)就有這般心思,罷了,素淡就素淡點吧�!�
沈清還有些不服氣,卻不好反駁自家母親的意見。沈玥母女卻似乎看出了點什么,再看向沈妙時目光已經(jīng)有了不同。
“不過,”任婉云笑道:“咱們這輛馬車已經(jīng)坐不下了,讓管家另備了一輛特意給小五。坐著也寬敞,小五就在第二輛馬車后跟著咱們,等會子一起進(jìn)去�!�
每年的菊花宴,沈妙都是和這兩母女乘坐一輛馬車,不過是多一個人,怎么會擠不進(jìn)去。今日這般作態(tài),也不過是故意為之。
任婉云也有自己的思量,沈清也到了尋人家的年紀(jì),可沈信的官位比沈貴大,是以若是有那高門的,說不定會先思量沈妙。沈妙性子蠢笨,只要無人帶領(lǐng)她,怕是要鬧出許多笑話,只有這樣,才能襯托出沈清的大方得體。
是以她特意準(zhǔn)備了兩輛馬車。陳若秋母女打得跟她一個主意,自然不會拒絕。
“好,但憑二嬸吩咐�!鄙蛎钗⑽⒁恍�。
任婉云還有些詫異,沒想到沈妙這么容易就答應(yīng)了。沈妙一直膽小,之前總是粘著沈玥和沈清,還以為要她自己單獨一輛馬車會很難,沒想到沈妙根本就沒有提出拒絕。
這樣一來,倒顯得她準(zhǔn)備的話多余了。
“沒什么事的話,沈妙就先去馬車上來�!彼龥_四人行了禮,徑自上了自己的馬車。
那馬車也算寬敞,只是卻不如任婉云那一輛精致。
谷雨氣憤道:“單獨讓姑娘一人坐馬車便罷了,竟還讓人坐后面,這是安得什么心?”
驚蟄有些擔(dān)憂的看了一眼沈妙,心中微嘆。
沈妙目光沉沉的看著小幾上的蜜餞,手漸漸握緊。
想掃了大房的面子,故意拉開和大房的距離,讓她成為笑話,給沈信招罵名?
她倒要看看,最后誰給誰添堵。
☆、第二十五章
嗤笑
菊花宴設(shè)在離恭親王府上不遠(yuǎn)的雁北堂,這是當(dāng)初明齊開國帝后親自設(shè)立的堂會,此處府邸原是前朝修剪的精致花園,占地幾千畝,建筑宏大而精致,若非離城中太遠(yuǎn),帝后甚至想要將它改造成宮中一隅。
然而此處依山傍水,雖遠(yuǎn),卻是欣賞風(fēng)景的好去處。尤其是每年十月份,各色菊花競相開放,因著有專人管著種植珍惜的菊花種子,一旦開放,好似身在仙境。而在此處校驗,也算十分風(fēng)雅。
沈府里雁北堂趕馬車大約要一個時辰,是以車上會備些零嘴兒和吃食,免得腹中饑餓。
谷雨打開桂嬤嬤給的籃子,問沈妙:“姑娘不如吃點東西,路途遙遠(yuǎn),吃了東西才有力氣。”
沈妙看著那籃子中的東西。
冰羊奶酪,蔥卷兒,辣油腿兒……乍一眼看上去也是讓人食指大動,顏色鮮亮,聞著也是香噴噴的。
可惜這些東西味道都太大了,如冰奶酪、辣油腿兒這樣的更容易弄花口脂,一個不小心還會弄臟自己的衣裳,桂嬤嬤也真是“精心”準(zhǔn)備了這些食物。
后宅女人的爭斗,大約便是明著暗著下些絆子,可沈妙當(dāng)初在明齊后宮,面對的卻是妃嬪之間的爭寵,段數(shù)只會更高。這些小伎倆,是在上不得臺面。她搖了搖頭,讓谷雨將盒子蓋上,問驚蟄:“不必了,驚蟄這里有。”
驚蟄小心翼翼的從身后拿出一個小布包,那布包里都是小巧玲瓏的糕點,沈妙信不過沈府的廚房,讓驚蟄買通了采買東西的管事,托她帶了些外頭的糕點。那管事的只以為驚蟄嘴饞,倒沒做什么手腳,只是有些詫異驚蟄一個丫鬟,竟也舍得買廣福齋的點心。
廣福齋是定京城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點心鋪子,便是宮中的妃嬪們都愛吃。沈妙前世對廣福齋的點心并不甚感興趣,婉瑜卻喜歡的不得了,一天不吃便覺得不痛快。
此刻那糕點只有沈妙指頭大小,做成花朵的模樣,可憐又可愛,沈妙分了些讓谷雨和驚蟄也吃,兩個丫頭先是不敢,后來見沈妙堅持,推辭不了,便小心翼翼的接過來,吃了一口后便驚喜道:“姑娘,這點心可真好吃�!�
沈妙微微一笑,其實點心再美味又能美味到哪里去,不過是做的可愛精巧,女兒家又總是喜歡好看的東西。婉瑜當(dāng)初和親之時,她甚至花重金買了廣福齋一名做點心的師傅,只希望在匈奴的苦寒之地,婉瑜還能吃到自己喜歡的糕點。
誰知道……誰知道便在半途中,婉瑜就香消玉殞,而她連尸體都未見到。
沈妙閉了閉眼。
婉瑜和親,是楣夫人鼓動,陳若秋一家勾結(jié),下令的卻是傅修宜。今生這些人,一個都別想跑,這些害死了婉瑜的人,她要他們,千倍百倍奉還!
谷雨正津津有味的吃著點心,一抬頭卻見身邊的沈妙目光冷冽,仿佛身在高位上殺伐果斷的貴夫人,一瞬間,谷雨似乎看到了沈信的影子。沈信是在戰(zhàn)場上殺過人見過血的人,發(fā)起火來的時候,骨子里都帶著兇厲,沈妙此刻的眼神,和沈信一模一樣。
她差點被點心一口噎住,努力咽了下去,小心問道:“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無,”沈妙垂眸:“想些事情而已�!�
今日的菊花宴和校驗,傅修宜也會在場。不僅是傅修宜,還有傅修宜的幾個兄弟。如今九個皇子,各有千秋,自然各自也分陣營。而傅修宜表現(xiàn)的最是無害,和太子一派交好。
誰知道最后卻廢太子改立傅修宜為儲君?她不打算幫太子,明齊皇家的這些人,最是無情,他們看這些替先祖打下江山的簪纓世家,不過是看一條老了的狗,明明當(dāng)初是這些獵犬替他們打下了兔子,如今兔子收入囊中,卻還要擔(dān)心狗會咬死自己,于是榨干了狗的最后一滴血,然后將他們殺而烹之。
天下不仁,儲君不義,憑什么就要求所有人忠心?
不如先看狗咬狗如何?沈妙的唇角微微一勾。
……
雁北堂此刻已經(jīng)來了不少勛貴之家。
雖說今日的校驗不分男子與女子,宴堂卻還是將客人分成了男子席和女子席。男子席那邊年輕的少年們與父親忙著互相認(rèn)識,貴門之間拉關(guān)系相互扶持也是自然。況且這些少年終有一日會接替父親扛起整個家族,多結(jié)交朋友也好。
女子沒有男子那邊頻繁,婦人們經(jīng)常在一起閑話家常,是以小姐們都有固定的好友。三五個平日里相熟的聚在一起閑談,對今日的菊花宴既是緊張又是期待。偶爾還會抬眼瞧一瞧對面自己心儀的少年郎。
易佩蘭撥弄著小幾上的鮮花,道:“今日的校驗,你們可有把握?”
“我是沒有的。”她身邊的女子笑道:“這么多人,如我資質(zhì)平平,實在害怕。只希望等會兒千萬莫要抽到我,也不要有人挑我上臺。我不求出頭,只要不出丑便是了�!�
易佩蘭撇了撇嘴:“至少也要試一試的好,要知道今日定王殿下也會在此,況且你心儀的李家少爺也不是在此么。李家少爺文辭那般出眾,定會上臺,你不抓緊這個機會好好表現(xiàn)?”
那少女推了一把易佩蘭,臉上露出些羞怯:“盡胡說�!�
江曉萱聞言笑道:“就是,白薇你可莫要害怕,要說比出丑,不是還有沈家老五墊著底兒么。怎么著,你也比她強吧。”
“不錯。”易佩蘭也笑的花枝亂顫:“每年的校驗,沈五不是都負(fù)責(zé)逗樂么,也難為她每年都有臉子來。一想到今年她又要來表演她的那些活計,我便想發(fā)笑。不知道她又會穿什么樣的衣裳,如去年那般恐怖的艷紅色配紫紅金釵?”
幾個少女“咯咯咯”的笑起來。
“夠了好吧。”卻是馮安寧突然開了口:“很好笑么?”
易佩蘭一愣,隨即道:“馮安寧,你最近似乎很奇怪啊,怎么,與那傻子交好了?”
馮安寧面色一怒,正要說話,便聽得另外一邊有人道:“哎,沈家夫人來了。”
☆、第二十六章
驚艷
易佩蘭的母親易夫人平日里和任婉云交好,易老爺和沈貴在官場上互相照應(yīng),偶爾任婉云也帶沈清去易府上做客,易佩蘭和沈清關(guān)系最好,和沈玥也不錯。
在場婦人,另一邊的男眷席上都朝那邊看過去。
沈貴和沈萬最近整日都忙于政事,是來不了了的。但眾人看向來處的原因,卻并非沈貴和沈萬二人。
無論如何,威武大將軍沈信在朝堂上威望頗高,先皇在世的時候,沈家便有頗多特權(quán),天子近臣四個字名副其實。誰掌握了兵權(quán),誰就有資格說話。是以就算沈信常年不在京城,提起沈家,眾人都還是免不了尊敬,而沈貴和沈萬在朝堂上順風(fēng)順?biāo)�,也是借了自己大哥的勢頭。
男眷們看沈家,是看重權(quán)之家,看武將威武,女眷們看沈家,卻是看笑話。
夫人們還好,畢竟年長,即便心里輕蔑,面子上總是要敷衍幾句,少女們卻不一樣�;蛟S人都有嫉妒心,沈信只有一名嫡女,沈妙身為沈信嫡女,身份自然不同�?梢哉f,甚至比得上公主了。而這樣貨真價實的高門嫡女,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蠢笨無知,膽小怯懦,愛慕定王傅修宜鬧出不少笑話,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舉朝皆知。
更別說在兩個出類拔萃的堂姐面前,越發(fā)襯得像個鄉(xiāng)下姑娘。
“不知道今日又是什么好戲,定王殿下在場,沈妙必定會‘精心’打扮一番吧�!币着逄m捂著嘴笑。
“你們不覺得校驗的時候更好笑嗎?以沈妙那樣無腦的性子,怕是會自以為是的主動上臺,介時,那才叫精彩!”江曉萱也跟著笑起來。
白薇嘆了口氣,裝腔作勢的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沈?qū)④娚陷呑釉炝耸裁茨�,怎生有了個這樣的女兒�!�
正說著,便見雁北堂的婢女領(lǐng)著一行人走了進(jìn)來。
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任婉云和陳若秋。任婉云一身彈花勾金薄羅長袍,她本就生的豐腴,梳著原蘿髻,越發(fā)的顯得富貴端莊,很有掌家之母的氣派。陳若秋則不同,雖然沈玥都十六了,她仍如少婦一般,著琵琶襟淺綠煙羅裙,一看便是出自書香門第的溫婉女子。
而她們二人身后,正是沈玥和沈清。
沈玥穿著淡粉對襟羽紗長裙,長發(fā)挽成了飛仙髻,其中綴著粉色的珍珠,那珠子成色極好,散發(fā)著淡淡的光澤,直把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她身邊的沈清,桃紅色散花如意云煙裙,也是亮眼的顏色,梳著一個百花髻,顯得精神又明朗,腕間帶著的翡翠鐲子顏色透亮,一看便不知是何凡品。
她二人正是年少,一人柔美一人大方,穿著戴著都昭示著價值不菲,本就生的不錯,人靠衣裝,竟是不少少年郎的目光都投了過來。男眷席上,一位大人也忍不住贊嘆:“沈家的幾位女兒,倒是好相貌�!�
“還有一個�!辈塘匾姷搅俗约盒膬x的沈玥,心中正是愉悅,聞言忍不住譏諷道:“沈家還有一位沈?qū)④姷呐畠�,那才是好相貌�!?br />
那位大人似乎并不太理會外頭的傳言,對沈妙的評論一點也不知道,聽到蔡霖這么說,還以為是真的,便道:“沈?qū)④姷呐畠�,必然不會差的。�?br />
“呵,”蔡霖忍不住笑了一聲,隨手指向沈玥一行:“那可不是……”
他的話沒說完,卻咽了下去。
便見沈清沈玥的后面,還走著一人,她沒有和沈清沈玥走在一起,孤零零的落在后面,本該是看上去有些不得志,瑟縮畏怯的,卻不知為何,一點也不顯得卑微。
烏金云繡衫,月牙鳳尾羅裙,裙擺勾畫描邊繡著大朵大朵的海棠花,竟像是盛開在她腳下一般。隨著少女的走動,步步生花,搖曳多姿。
而這少女大約是覺得冷,外頭罩著一件蓮青色的云絲披風(fēng),瞬間便將那花團(tuán)錦簇的圖案壓了下去,生生多了一股子威嚴(yán)出來。
隨著她走的越近,眾人也才看清了她的臉。那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梳著一個簡單的垂云髻,只斜斜插了一根素色銀釵,在銀釵尾部綻放著一朵小巧的秋海棠,瞬間在那沉色中點亮了一抹鮮亮,搭配起來頗為動人。
她膚色本就白皙,穿著蓮青色的裙子越發(fā)顯得膚如凝脂,而一雙眼睛澄澈透亮,亮晶晶的如某種幼獸,唇角含著微微的笑容,然而卻又似乎并不是在笑。鼻子小巧而鼻頭有肉,嘴巴紅潤�?瓷先ヮH有些可愛的長相,但眾人瞧見她,卻并不會以為這是一位小姑娘。
有的人,天生美貌卻無氣質(zhì),有的人,雖不美貌氣質(zhì)卻動人。這少女模樣算得上清秀可愛,說是絕色倒也過于,可那氣質(zhì)竟然人忍不住沉迷其中,那種威嚴(yán)的,端莊的,打從心底呈現(xiàn)出一種高貴的風(fēng)華,讓人不敢生出什么造次的想法。
而她走路的姿勢,微微抬著下巴,裙裾紋絲不動,雙手交疊的動作恰到好處,不僵硬也不隨意,仿佛這樣的動作做了千百倍,精準(zhǔn)的沒有一絲漏洞。
這種高貴的氣質(zhì)和打從心里生出來的威嚴(yán)籠罩在她身上,讓她看起來似乎不是什么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而是一名經(jīng)過了千錘百煉身在高位上的婦人。前面的沈玥沈清,任婉云和陳若秋,不知不覺便成了這少女的陪襯,竟像是隨身帶著的四個侍女。而走在最后的,分明是她們的主子。
“那是誰?”易佩蘭喃喃道,即使身為女子,見了這少女,也忍不住為之失神,怎么會這般年紀(jì)就有這種氣度?
“這是……沈家的客人么?”白薇問:“似乎是從未見過的人啊�!�
男眷席上也是鴉雀無聲,男人們看人,與女人們又不一樣。在座的都是官場中人,自然能一眼看出這少女的不同之處,非是外貌,而是氣度,那種經(jīng)過了大風(fēng)大浪的平和之后的沉靜,面對眼前的一切,態(tài)度尊貴,卻會由內(nèi)而外的讓人感覺到她的不屑。
像是豹子跑到了羊群,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這便是沈?qū)④姷呐畠好�?”之前那位與蔡霖說話的大人目光有些激動:“實在是好相貌!好氣度!青出于藍(lán)!”
“沈妙?”蔡霖一愣,定睛一看,失聲叫起來:“是沈妙?”
一石激起千層浪,滿座人靜了一靜,緊接著,瞬間嘩然。
☆、第二十七章
豫親王
沈妙?
馮安寧忍不住一怔,她和沈妙在廣文堂平日里同坐一張桌子,自然比別人看的更清楚些。那的確是沈妙沒錯。
這些日子以來,沈妙的性子安靜了不少。雖然她以前也很安靜,但是不再跟在沈玥和沈清后面,說些蠢笨無知的話,安靜起來的模樣倒也不差。馮安寧以為沈妙不過是變得聰明了些,卻不想這樣正經(jīng)的打扮起來,模樣竟然如此驚人。
因著前段時間落水后養(yǎng)病,她消瘦了些,平日里沒注意,這樣看來,下巴略微尖了一點,顯得整個人比起之前的十一二歲來,更像是十四歲的豆蔻少女。
仿佛一直蜷縮在窩里的猛獸幼崽,終于在沉睡了許久后,第一次亮出了爪牙。
裴秀才也在男眷席中,雖然如今他只是廣文堂的書數(shù)先生,可人們尊敬有才的人,在一眾官老爺中還是頗有地位的。他如今年紀(jì)尚輕,如此才華,若是入朝為官,也當(dāng)是能拿得起一個官位的,官場上的人都是人精,要懂得為日后鋪路,裴瑯未必就沒有發(fā)達(dá)的一日。
沈妙的目光掃過男眷席上,在裴瑯的身上停留一瞬。
她知道,今日的校驗,裴瑯雖是書數(shù)先生,但斗才的時候,有恃才放曠的學(xué)子向先生挑戰(zhàn),裴瑯的一篇《行律策》文采斐然,有理有據(jù),當(dāng)日便入了傅修宜的眼,后來傅修宜為了收攬這位人才,做了許多禮賢下士的舉動,終于得到了裴瑯這員大將。
這輩子,是斷然不能讓此事發(fā)生的了。
裴瑯敏感的察覺到那少女的目光似乎是遠(yuǎn)遠(yuǎn)的落在了自己身上,帶著審視,仿佛在衡量獵物價值的野獸,讓他心中騰起了一股奇異的感覺。他順著目光回望過去,沈妙卻早已轉(zhuǎn)過了頭。
身邊的大人們都在贊嘆:“沈?qū)④姷牡张昙o(jì)尚小便有這樣的氣度,日后實在是不可小覷啊�!�
“模樣生的也不錯�!币幻{(lán)衣少年道:“原先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沈妙長得也算是個麗色佳人�!鄙倌陚兛瓷倥�,又只是看容貌了。
“可惜是個蠢貨�!辈塘卦诙虝旱捏@訝過后回過神,他不滿眾人都看沈妙反而將沈玥給忽略了,便哼了一聲。
“你才是蠢貨!”一個突兀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響,蔡霖嚇了一跳,見一個穿著軟緞紅衣的團(tuán)子氣鼓鼓的瞪著自己,他個子尚矮,卻氣勢逼人。
“對不住,”聞訊趕來的青衣少年沖蔡霖好脾氣的笑了笑:“舍弟無禮,沖撞了�!�
蔡霖正想罵人,一見對方卻是平南伯世子蘇明楓,那團(tuán)子正是蘇二少爺蘇明朗,便又將到嘴邊的話吞了下去。蘇明楓可是謝景行的摯友,誰敢惹?
“大哥,”蘇明朗拉了拉蘇明楓的衣角:“那個姐姐好漂亮,你把她娶回去做嫂子吧�!�
蘇明楓嘴角一僵,好在蘇明朗的聲音很小,周圍沒人聽見,他微微俯身,問:“二弟認(rèn)識沈姑娘?”
“不認(rèn)識呀�!碧K明朗無辜的玩手指。
蘇明楓便不說話了。
沈妙跟在任婉云一行人身后,走到了女眷席上。
一般來說,女眷席夫人們都是按照自己相熟的好友隨意坐的,小姐們也是一樣。可沈妙平日里除了廣文堂就在沈府,沈玥沈清不必說,廣文堂更沒有人愿意與她交好,她也不惱不怕,自顧自的尋了個位子坐了下來。她并不懼怕這些少女們的孤立,相反,她倒很享受這種安靜的感覺。
那些個少女們看著沈妙今日不同的裝扮本就有些嫉妒,想瞧她出丑而故意忽略她,卻見沈妙自己一個人坐著,并不顯得凄慘。桌上有為了讓少女們不無聊而準(zhǔn)備的棋盤和葉子牌。她想了想,便從棋簍里將棋子拈出來,自顧自的開始對弈。
琴棋書畫,她樣樣不通。以前是因著二房三房的刻意教導(dǎo)心中厭棄,后來嫁給了傅修宜更是沒時間學(xué)。所以上輩子從秦國歸來,面對能歌善舞,長袖玲瓏的楣夫人,她心中不是不自卑。后宮那些嬪妃拿她和楣夫人比較,說她是武將世家出來的粗人,不知情趣,粗鄙不堪,難怪傅修宜對她這個皇后視而不見。
然而下棋并不一定要懂棋的人才會,她雖然不會下棋,可為了傅修宜在秦國那幾年,她卻是鉆研了不少兵法。她不會下棋,卻會用兵,這是戰(zhàn)棋。
勛貴家的女兒們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見沈妙氣定神閑,那種冷漠和高高在上的氣度,將她和眾人明顯的劃分開來,仿佛、仿佛她在上,而別人在下。
“五小姐如今瞧著變了不少呢�!币追蛉伺c任婉云笑著道:“似乎也變成大姑娘了。”她不好說沈妙看著竟將沈玥和沈清都比了下去,只得婉轉(zhuǎn)的提醒任婉云。
任婉云哪能不知道?她善于察言觀色,剛才一路走來,眾人的目光可不是在瞧她,亦不是在瞧沈玥和沈清,分明是落在最后的沈妙。她心中咬牙切齒,看來沈妙這次也是下了血本,知曉定王也會來校驗,變想方設(shè)法的吸引定王的注意力,和她的清兒爭個高低?
她舉起茶碗來,笑盈盈的看著對面的男眷席:“可不是嘛,如今年紀(jì)也不小了,老太太疼小五,說大伯不在,這次出門前讓我特意相看著有沒有合適的人吶。”
坐在身邊的陳若秋目光一動,相看?
沈玥和沈清都比沈妙的年紀(jì)大,卻要先替沈妙相看,自然不會是因為沈老夫人的好心。沈老夫人恨死了大房一家人,怎么可能讓沈妙得了好?
陳若秋的目光落在正和易佩蘭說話的沈清身上,任婉云似乎要急著在沈信回來之前把沈妙的親事定下來,為什么,因為沈清也愛慕定王?要替沈清掃除這個最大的威脅?
正想著,便又聽到男眷席上傳來一陣喧嘩,江家夫人道:“豫親王來了�!�
正在執(zhí)子的沈妙動作一頓,白子立刻落盤,她抬起眼看向男眷席,目光十足平靜。
豫親王,上輩子沈老夫人想讓她嫁給的瘸子鰥夫,性淫而殘,如今四十二歲。
若非她那時迷戀傅修宜自奔為眷,只怕就成為豫親王府的枯骨一具了。
☆、第二十八章
本宮回來了
便見自遠(yuǎn)而近走來一名中年男子,他并未和那些官老爺和少年郎坐在一處,而是遠(yuǎn)遠(yuǎn)的坐在特置的席位。這男子約摸四十來歲,面目生的黑瘦而猙獰,穿著件松香色長錦衣,衣飾極為富貴,可惜只有一只腿。
這便是當(dāng)今皇帝的胞弟,豫親王了。
豫親王是皇帝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年少時曾在刺客手下救過皇帝的命,也因此左腿受了傷,不得已截肢,從此成為了一個瘸子。自此以后,豫親王性情大變,殘暴兇狠,性格乖戾,更是收了一屋子姬妾,外頭人尚且不知內(nèi)情,皇家人卻知道的一清二楚,這豫親王很有些骯臟的怪癖,被他玩死的女人數(shù)不勝數(shù)。
豫親王妃早在七年前就死了,這其中也很是蹊蹺,奈何皇帝和太后都護(hù)著豫親王,王妃一家便也只得吞下這個苦水。而近日,豫親王府突然傳出消息,豫親王有意要納妃。
一時間,定京城中眾人都猜測不已。豫親王地位頗高,又有皇帝和太后寵著,選王妃也要門當(dāng)戶對。高門大戶家的,真心疼愛女兒的,自然不愿意讓女兒進(jìn)那等狼窟,也有只將女兒當(dāng)做交易籌碼的,卻巴不得將自己的女兒換做榮華富貴,哪怕是犧牲一條命。
看那之前的豫親王妃一家,雖然損失了一個女兒,卻在皇帝補償般的照蔽下不是越來越繁榮?
沈妙的目光劃過豫親王,又劃到了女眷席上任婉云的身上。
果然,便見任婉云的臉色亮了亮,對一邊的易夫人道:“陛下果真待豫親王殿下極好呢�!�
都是在后宅里摸爬滾打的人,易夫人幾乎立刻就想到了任婉云打的什么主意,雖然有些鄙夷任婉云做事也太絕了些,可是自家老爺和沈貴是一條線的,她自然也是要偏幫著任婉云,便笑著道:“不錯,雖說年紀(jì)大了些,卻也是會疼人的�!�
陳若秋在一邊低下頭,慢慢的吃著點心,嘴角的笑容卻有些古怪。疼人?任誰都不會想自家女兒嫁給一個瘸子鰥夫,就算再會疼人再權(quán)勢滔天,那也是把女兒往火坑里推。她思及此,又轉(zhuǎn)過頭看了看沈妙。
沈妙耐心的執(zhí)著棋子,一步一步的順著棋局落子,似乎一點心思都沒分在其他人身上。陳若秋心中突然有些沒底,自落水后沈妙醒來便似變了一個人般,難不成這就是沈信的骨血終于覺醒。沈信一家可都是暴烈的性子,若是沈妙得知了任婉云的打算,她會乖乖的接受嗎?
正想著,卻見沈妙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十足冷漠,本就是十月金秋,霎時間讓陳若秋的心冷到冰里。
沈妙低下頭,看著手下的棋局。
上輩子,金菊宴中她出盡了丑,回府后卻被任婉云向沈老太太提起了豫親王府的親事。任婉云說:“小五如今這般行事,無一長處便罷了,還丟了沈家的臉。哪家高門會愿意娶小五這樣的姑娘,眼下還有豫親王府這門好親事,小五過去了,便是王妃,有陛下和太后娘娘照拂,那可是個有福氣的。雖是腿不好,年歲大了些,可咱們小五,也沒什么過人之處,不算虧了小五�!�
說的冠冕堂皇,實則惡毒無比,是后來她花重金買通了榮景堂的丫頭才得知了這番話。沈老夫人心底本就恨毒了大房,沈信乃原配所出,當(dāng)初沈老爺在世的時候就親厚沈信,讓繼室沈老夫人心中妒忌,好容易熬死了沈老爺,沈信卻又軍功在身動不得。動不得沈信,總能動得沈妙,而對于一個女人,沒有什么比讓她嫁的不好更讓她痛苦的了。
沈老夫人和任婉云一拍即合,當(dāng)即便要遣人去豫親王府提出此事。沈妙心中又怒又怕,她那時戀慕傅修宜,心一橫,當(dāng)晚便攜了包裹去了定王府上,請求收留。又不顧自己名聲故意讓人傳出此事,想著既然名聲都壞了,生米煮成熟飯,嫁給定王做妾都比嫁到豫親王府好。
當(dāng)時便氣的沈老夫人人仰馬翻,傅修宜雖然心中雖惱,面上待她卻不算太差,或許也是看出了沈家兵權(quán)于他的價值,雖然對沈妙不甚熱絡(luò),卻也沒有反駁。后來沈信年底回京,迎接他的就是滿定京城女兒自奔為眷的事實。他又驚又怒,沈妙卻不惜以絕食抗議,沈信終究沒辦法,拼了一身軍功,終于為她換來了定王妃的名頭。
可誰也沒想到,那才是真正噩夢的開始。
沈妙閉了閉眼,前生的種種錯誤,似乎都是從今日開始,而今日,注定要成為她今生的轉(zhuǎn)折。欠了她的那些人,現(xiàn)在,就統(tǒng)統(tǒng)開始準(zhǔn)備還債吧!
“喂,一個人有什么玩的?”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馮安寧不知什么時候走到她面前,面上還帶著些別扭,在她對面坐下來:“不如和我對弈一盤?不過你會下棋嗎?”
馮安寧低頭看向棋盤,本是無意隨口一說,這一看之下卻有些來了興趣,仔細(xì)瞧了一會兒,終究是沒瞧出來什么由頭,便問:“這是什么下法?我從未見過�!�
“這不是下棋,”沈妙笑了笑:“這是打仗�!�
“什么?”
“現(xiàn)在看不見,”沈妙淡淡道:“這種棋,只有最后吞子的時候才能看得見�!本拖褚粡埦W(wǎng),牢牢實實,嚴(yán)絲密縫的蓋住,一個都跑不了。
馮安寧打了個冷戰(zhàn):“說什么呢,怪滲人的�!彼浦芯煜蝗谎劬σ涣粒行┐侏M的看了沈妙一眼:“你看,定王殿下到了�!�
男眷席上,定王傅修宜一身繡金松藍(lán)長袍,青靴玉冠,好不風(fēng)光。他本就生的俊朗,氣度又頗為冷峻,然而行事卻親切,似乎并沒有高高在上的皇子架子。一路走過,都能引起女眷席上的驚呼。
沈妙低著頭,握著拳的手指嵌進(jìn)掌心。
十載相伴,傾心扶持,換來的不過是白綾一條,滿門血債。甚至一雙兒女,也因此命喪黃泉。
這個人外表看著有多良善,內(nèi)心就有多狠毒,表面有多公正,實則有多狠心。
上輩子這個人賜她全尸,今生今世,她就要此人死無全尸!
傅修宜,本宮回來了!
☆、第二十九章
迷惑
男眷席上,除了定王外,便只有周王傅修安和靜王傅修泫兩位皇子。太子身子不好,這樣的場合是不會參加的。周王和靜王是徐賢妃所生,二人皆是才能出眾,周王性格外露更自大,靜王內(nèi)斂卻有城府。這二人亦對皇位虎視眈眈,誰都知道太子的身子孱弱,終有一日皇帝會改立太子,而徐賢妃本就深受皇帝寵愛,相比之下,定王的母親董淑妃就顯得低調(diào)得多,若非定王還算出色,只怕連四妃的位子都坐不穩(wěn)。
上輩子,周王和靜王卷入奪嫡之中,卻對定王放松警惕,一來傅修宜和太子交好,時時刻刻與太子走在一路,親自為太子尋珍貴的藥材,皇后都對傅修宜頗為滿意。是以其余人都覺得定王只是個太子的跟班。二來傅修宜平日清高,不屑參與朝堂之事,加之董淑妃又是個謹(jǐn)小慎微的性子,整日整日的念經(jīng)修佛,又沒有強大的娘家支持,料想定王也翻不起什么浪來。
但事實上,最后坐上龍椅的,正是他們以為翻不起什么浪的傅修宜。
沈妙拿起一邊的葉子牌把玩,就像是這葉子牌,傅修宜從出生開始的牌面就爛的很,所都人都以為他一開始就出局了,偏偏卻不知道,他從來就沒想過要用自己手上的牌。他的牌都在別人手中,而他要做的,就是搶奪。
“你怎生毫無反應(yīng)?”見她沉默不語,目光也未見對傅修宜的愛戀,馮安寧有些奇怪:“你不是喜歡他的么?”
沈妙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馮安寧一驚,那一眼中的凌厲讓她不由得心底發(fā)寒,有一種幾乎要忍不住跪下去的沖動。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覺有何而來,只是本能的知道自己剛剛說的話讓沈妙不高興了。她頓了頓,道:“其實我也不大喜歡他,世上怎么會有這般完美的人呢?瞧著不真實�!�
沈妙這回,倒又難得的認(rèn)認(rèn)真真看了馮安寧一眼。她沒想到,這個驕縱的大家小姐竟然能看出這層。迷戀傅修宜皮相的人有多少,怕是只要傅修宜愿意,這滿場的少女,沒有不為他傾倒的。怎么,竟還有一個特立獨行的?
她慢悠悠道:“看來你是有心上人了�!�
“你、你胡說什么?”馮安寧小臉頓時漲得通紅:“別誣賴好人�!�
沈妙便不與她說話了,小姑娘家家的心事,她倒也沒心思打聽。
她自然有自己的事情。
來來往往,菊花宴的帖子都收的差不多了,人也該到齊了。
雁北堂菊花場下,搭起了巨大的高臺。這樣戲臺子一般的裝扮卻并不讓人覺得粗俗,只因先皇也曾在此處祭天。那是沾染了真龍氣澤的高臺。兩邊插著棋子,有穿著禮服的依仗士兵頭綁紅巾,大聲擂鼓。
鼓聲轟隆隆直響徹天際,樂手也彈撥長箏,那是一曲《賢士曲》,寓意皇家求賢若渴,今日的校驗便是為明齊江山選賢舉能,選出真正的國之將才。
樂曲鼓聲生生入耳,帶著特有的激揚壯麗,讓人不由自主的洶涌澎湃。在場的大半都是少年郎,正是一腔熱血的時候,險些跟著那樂曲入了境,只恨不得將自己一身才華全部展現(xiàn)與眾人面前,在明齊奔個好前程,為明齊皇家青史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即便是女兒家,也忍不住流露出激動地神情。她們雖然不能如同男孩子一般入朝拜官,自己的父兄卻是國之棟梁。自己的家族卻是頂天立地,與有榮焉之下,她們便也沐浴在皇家的圣寵之下,心中滿是感激。
在全場都籠罩在皇恩浩蕩的激動虔誠之下,唯有一人眸光冷漠,絲毫未見一絲動容。
沈妙的目光落在最中心彈琴的人身上,明齊皇家最愛的便是這樣,勾起少年郎們的報國之心,利用他們?yōu)楦嗟幕适肄k事,然而到了最后,一旦江山平定,這些為江山拋頭顱灑熱血的男兒們卻極少得到好的結(jié)局。
狡兔死,走狗烹。每一任新皇上任,都會鏟除舊的人。尤其是那些經(jīng)歷了黑暗的奪嫡時候的臣子,見識了皇家骯臟的交易和血腥,皇家怎么會放心的讓他們步步高升?
這些激揚的樂曲,日后只會成為催命的喪曲。而這些此刻沉浸在報國之心的少年們,日后只會死在皇室詭譎的傾軋之下,成為無辜的犧牲品。
她救不了天下人,卻救得了自己人。
沈妙輕輕一抬手,右手衣角瞬間劃過桌邊,那一碗清亮的茶湯順勢被拂到地上,“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音在會場上響起,本該是聽不見的,可和那些富有節(jié)奏感的樂曲相比之下,便猶如在好端端排列的絲線中硬是拉起了其中一根絲線,把個其他的線攪得亂七八糟。
“嘣”的一下,就打亂了樂曲的節(jié)奏。
猶如大夢初醒,馮安寧一下子回過神來,卻見沈妙施施然撿起地上的茶盞,微微一笑:“對不住,手滑了�!�
那正在臺上激烈的打著節(jié)奏,彈撥著琴弦的樂手卻是腦子一炸,幾乎要疼暈過去。
這種樂曲,是明齊從一個舶來的西洋人手中學(xué)來的,大約有些蠱惑的意思。能小小的煽動人心中的情緒,這曲子又是戰(zhàn)曲,幾乎把人心中的戰(zhàn)意和效忠的情感大幅度的放大,若是一曲彈完,有些忠心怕就會變成愚忠了。
這種樂曲的可怕,是后來沈妙當(dāng)了皇后才見識到的。明齊皇室用這樣的樂曲來迷惑后生,讓這些后生為他們拋頭顱灑熱血,當(dāng)初匈奴進(jìn)犯的時候,皇室讓大批御林軍守護(hù)都城,招募新兵去邊關(guān)時,就讓這些樂手在臺上擊鼓彈奏,大波少年人便頭也不回的參軍了,有的還未曾及笄。
被沈妙這么一打岔,那些樂手的后勁兒也是越來越不足,最后的琴聲,再也沒有了剛才的慷慨激昂,只是普通的彈奏了。而在場那些魔怔般的熱血情懷,便也漸漸消散,一切又恢復(fù)了平靜。
但沈妙剛才的舉動,到底還是引起了有些人的注意。男眷席上,傅修宜和裴瑯一同看過來。
☆、第三十章
抽簽
傅修宜是皇室中人,對于皇家的手段自然不可能一無所知,茶盞落地的清脆響聲,看似不經(jīng)意,卻已經(jīng)打亂了臺上樂手的節(jié)奏,讓那些蠱惑人心的音調(diào)不能繼續(xù)。他自然要瞧瞧始作俑者是誰,傅修宜本人便是個謹(jǐn)慎多疑的性子,他不認(rèn)為對方是無心的。
紫衣少女正托腮與身邊人說著什么,她神情冷漠,遠(yuǎn)遠(yuǎn)的,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度,把她和周圍的人明確的分離開來。
“九弟這是在看誰?”周王傅修安順著傅修宜的目光看過去,露出一個了然的笑:“說起來咱們幾兄弟中,就九弟不曾娶妻。父皇不是曾提起多次九弟選妃的事情,怎么,那姑娘瞧著是哪家府上的小姐,看上去倒是不錯。不知道是這兒哪位的親眷,可有人認(rèn)識?”
“是威武大將軍府上的五小姐,在下的學(xué)生�!迸岈樥镜牟贿h(yuǎn),聞言便答道。
“威武大將軍府上的五小姐?”靜王傅修泫記憶力不錯,或許是沈妙的名頭太大,即便是皇家,都對她的名字并不陌生。他道:“那不是沈信沈?qū)④姷牡张�?似乎叫沈妙?�?br />
“怎么可能是沈妙。”傅修安毫不在意的一笑:“沈妙追咱們九弟的事情全京城都知道了,前些日子不是還為了看九弟落了水?若九弟真心悅沈妙,哪還用得著這么麻煩。再說了,沈妙可是個草包,你看對面那姑娘,氣質(zhì)沉靜高貴,怎么可能是沈妙嘛�!�
“四哥慎言,修宜并無此意。”傅修宜搖頭,目光卻是遠(yuǎn)遠(yuǎn)的落在女眷席上的紫衣少女身上。
他的心中也不是不震驚的,沈妙是什么人,在他眼里,和那些愛慕他的少女們并無不同。那些愛慕他的少女至少表面會故作矜持,也總懂得些禮儀進(jìn)退,而沈妙……大約除了看著他發(fā)傻,什么也不會。他自然也不會瞧上一個全定京城的笑話草包,若非看在沈信面上,他肯定會明明白白的顯示出自己的厭惡。
而他記憶里的沈妙,總是愛穿些大紅大綠的衣裳,酷愛金飾,惡狠狠的往臉上抹胭脂水粉,活像戲臺子上唱大戲的丑角,還是鄉(xiāng)下的戲臺子。而眼下對面那個紫衣少女,膚如凝脂,眉目婉約,通身的貴氣又把她和周圍的女子明顯的區(qū)分開來,怎么可能是沈妙?
困惑的不止他一人,還有裴瑯。
作為教習(xí)了沈妙兩年的先生,裴瑯無疑比傅修宜了解沈妙的多。若說人的打扮可以換,衣裳可以調(diào),但通身的氣質(zhì)卻是不同的。裴瑯是讀書人,讀書人對氣質(zhì)更比別人看重,沈妙一夜之間便如同變了個人般,哪里就有這樣的事?
他倒是沒想到方才茶盞的事情,雖然他也覺出了樂曲聲不對,可在他心中,一個小姑娘怎么可能聽得出這其中的問題。更何況沈妙從來都不是什么琴技高手。
眾人心中各自思量,臺上的樂手卻已經(jīng)終了。校驗要開始了。
今年的校驗與往年并不一樣,不分男女子,只分文武。雖然廣文堂要求學(xué)子們文武雙全,文類和武類都要教習(xí),可百年間的規(guī)矩歷來如此,極少有女子選擇武類,而文類中,策論、時賦、經(jīng)義又基本為男子囊括。只因這三門其實都是為朝廷選拔人才的途徑,如同一位大人說過:“進(jìn)士之科,往往皆為將相,皆極通顯�!�
武類則需考騎射、步射、馬槍、負(fù)重等。但畢竟不是真正的武舉,練兵操演以及具體的擂臺都不必。
而女子們大多數(shù)都考校文類中的詩詞歌賦四項,這都是默認(rèn)的傳統(tǒng)。即便明齊國風(fēng)尚且算開放,對女子總要苛刻的多,倒也不光是明齊,所有的國家?guī)缀醵歼@樣。女子就該在家相夫教子,吟風(fēng)弄月。
明齊的校驗一直都分為三個部分,抽、選、挑。
抽是每人都要抽的,由校驗官打亂順序,抽簽的形勢決定每個人抽到校驗的項目是什么。為了避免抽到太難的加大難度,女子都在文類的四項中抽,男子則在武類和文類的策時經(jīng)里抽。
因為這是避免不了的一項,每年沈妙都會在這項上丟臉,只因詩詞歌賦四項,她一樣也不會。
而選,則是第二階段,可以選擇一類你自己擅長的自行上臺展示,就如沈玥常常選擇彈琴,沈清選擇書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