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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昨夜明明是沈清宿在南閣,沈妙宿在北閣,可最后卻偏偏換了位置,之后就出了這事兒。若不是換了房間,此刻躺在那里的便應(yīng)當(dāng)是沈妙才對。而以沈玥對沈清的了解,沈清絕對不會將房間讓給沈妙的。

    難道這一切都是沈妙弄出來的?沈玥看向沈妙的目光仿佛在看什么極為可怕的東西。

    卻聽見沈妙輕輕一笑:“二姐姐,飯可以亂吃,話卻不可亂說。我哪有那樣大的本事來害大姐姐,你也太過高看我了�!�

    “可是……”沈玥心中還是有些狐疑,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沈妙似乎有什么不對勁兒的地方。而昨夜這事,必然和沈妙脫不了干系。

    “有心在此操心這些事,倒不如擔(dān)心擔(dān)心你自己吧。”沈妙道。

    “我?”沈玥緊張起來:“我如何了?”

    “你以為,看見了大姐姐這等私事,你身邊這兩個(gè)丫頭還能活的了嗎?”

    “什么?”

    “看來二姐姐果真是不識世道險(xiǎn)惡。”沈妙輕輕一笑:“這知道了主子秘密的下人,尤其是這秘密還是丑事的下人,你以為,還能活多久?”

    沈玥身邊的黃鶯和青鸞頓時(shí)面色慘白。她們自然是知道的,高門大戶,最是不乏那些陰私腌臜的事情,一旦被下人撞見,下人只有死路一條,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沈清被歹人凌辱,她們兩個(gè)丫鬟都見著了,自然是沒有活路。

    沈玥大驚失色,她方才只顧著驚訝,竟然將此事給忘了。倒不是她這人有多么長情,可是培養(yǎng)一個(gè)貼身丫頭,其中付出的精力也是不少的。若是因?yàn)榇耸戮桶装谞奚�,還是用的最趁手的兩個(gè),怎么甘心?

    “不僅是她們兩個(gè)�!鄙蛎钗⑽⒁恍�,目光掃過在場的艷梅、水碧、桂嬤嬤,目光意味深長:“一個(gè)都逃不掉的�!�

    桂嬤嬤和那兩個(gè)丫鬟頓時(shí)幾乎暈厥。

    有什么害怕的呢,有什么可怕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但若是主子不好,下人也一個(gè)都逃不過。前生沈家被抄家的時(shí)候,這些仗勢欺人的刁奴又何嘗不是吃里扒外,跟著什么樣的主子,就要接受什么樣的結(jié)局。

    否則,一出手只傷一個(gè)人,豈不是有些太過大材小用?

    她轉(zhuǎn)身要走,沈玥見狀,忙喊住她:“你去哪兒?”

    “來臥龍寺不是為了上香么?”沈妙淡淡答:“我也有許多困惑,自然要去問一問佛祖,上柱香,才不算白來一遭。”

    一襲素衣就這么走了,冷漠的背影絲毫沒有停留,仿佛今日在這里根本就未曾發(fā)生過這般驚天動(dòng)地的大事。一切都和計(jì)劃中的一樣,睡一夜,然后去上柱香,祈求平安。

    “不對!”沈玥突然開口道:“她的兩個(gè)丫頭,怎么不在?”

    桂嬤嬤也是一愣。

    今日沈妙一早遇到沈玥的時(shí)候,便說讓驚蟄和谷雨去廚房取吃食了,一直到現(xiàn)在都未出現(xiàn),也正好不知道這里沈清出事的情況。如今想想,哪里有這么巧,沈清和沈玥的丫頭都目睹了丑事難逃一劫,偏偏沈妙的丫頭一個(gè)都不在,分明就是她故意支開的。

    她早就知道今日會出現(xiàn)這一出,她早就知道沈清會出事。沈清現(xiàn)在的下場,就是她一手安排的!

    沈玥回頭看,順著屋檐走,已經(jīng)沒有了沈妙的背影�?赡乔宄簠s暗藏鋒芒的眼神卻仿佛出現(xiàn)在她面前,讓她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寒意。

    ……

    雨到了晌午的時(shí)候,終歸還是停了。

    香蘭跑遍了整個(gè)山峰,都找不到一個(gè)大夫。尋常這里除了偶有香客來,本就無人問津。寺廟中的僧人生了病,也不過是自己抓點(diǎn)草藥煎了吃。香蘭找不到郎中,只得去找僧人要了些定心神的藥材和外敷的傷藥,給沈清用。

    屋中彌漫著藥材和某種異樣的味道,即便是已經(jīng)清理過了,那味道都還是久久不散。床上的女子雙目緊閉,任婉云靠窗坐著,不過短短幾個(gè)時(shí)辰,她的眉眼間仿佛衰老了十歲。

    屋中的丫鬟們大氣也不敢出一下,出了這么大的事情,難保主子不會遷怒。

    任婉云瞧著那簾子發(fā)呆的時(shí)候,忽然,床上的沈清動(dòng)了動(dòng)。她忙低下頭,喚道:“清兒?”

    沈清睜開眼睛,乍一看到任婉云,便目露驚恐之色,一手朝任婉云的臉上抓去:“放開我,走開!救命!”

    “清兒,我是娘�。∥沂悄�!不怕了,娘在這里!”任婉云心如刀割,沈清卻恍若不知,只是一個(gè)勁兒的奮力掙扎,一直死死盯著天花板,嘴里瘋狂地叫著。

    香蘭和彩菊連忙上前幫忙按住她,沈清就像是發(fā)了瘋一般神智全無,連任婉云都不認(rèn)。她這么一掙扎,方才敷的藥全部都被弄花了,那些血淋淋的傷口在一起顯露在任婉云面前,任婉云面上頓生痛苦之色,不由得“啊”的慘叫出聲。

    “夫人�!毕闾m和彩菊心中又驚又怕。任婉云一向是個(gè)有主意的,但凡發(fā)生什么大事都能坦然處置,這么些年見過的大風(fēng)大浪也不小,如今卻是被逼到了這種地步。跟了任婉云多年的兩個(gè)丫頭心中忍不住震驚。

    “沈妙在何處?”任婉云氣勢洶洶的開口。

    “五小姐……在廟堂。”彩菊小心翼翼的道。

    “照顧好清兒,若是她再有什么閃失,你們兩個(gè)也就不用活了�!比瓮裨妻D(zhuǎn)身出了門。

    ……

    佛殿里,巨大的金身佛像巍峨矗立,慈眉善目的俯視著眾生信徒。

    草敦前,沈妙跪在地上,手中持香,卻不知在想什么。

    從早上到現(xiàn)在,她足足在這里跪了幾個(gè)時(shí)辰了。

    “姑娘,還是起來歇一歇吧�!斌@蟄勸慰:“跪壞了身子可不值當(dāng)。佛祖一定早已瞧見你的誠心,所求的,必然能實(shí)現(xiàn)�!�

    所求的必然能實(shí)現(xiàn)?沈妙聞言,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她所求的,早已實(shí)現(xiàn)不了了。前生的錯(cuò)誤,今生雖有機(jī)會重來,可在已經(jīng)錯(cuò)誤的人生中,那些逝去的人不會回來。她的婉瑜,她的傅明,可曾有機(jī)會重來嗎?

    怕是早已化作這紅塵萬丈中的微光,什么都不剩下了。

    況且,她并不是信徒。

    沈妙抬頭看著那巨大的金身佛像,不過是一尊冰冷的雕像,并不可能真的拯救眾生。蒼天若是有眼,又怎么會讓好人落得凄慘結(jié)局?壞人反倒逍遙自在?

    她跪在這里,不停地一炷一炷上香,拜的不是佛,而是前生死去的人。那些因她而死的人。

    重生以來,她沒有任何機(jī)會和理由拜祭這些人,包括她不存在的兒女,如今到了這里,便也就著佛前的香火,祭奠死去的人。

    “沈妙!”一個(gè)氣勢洶洶的聲音突然闖了進(jìn)來。

    沈妙微笑,世上的人,就喜歡心急。

    她揉了揉發(fā)酸的膝蓋,站起身來,轉(zhuǎn)過頭,看著面前的任婉云笑盈盈道:“二嬸�!�

    瞧見沈妙的笑容,任婉云更覺刺耳,她疾步上前,揚(yáng)起巴掌就要打在沈妙臉上。

    驚蟄和谷雨想攔的時(shí)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預(yù)料之中的清脆響聲卻并未出現(xiàn),沈妙用力抓住任婉云的胳膊,手掌堪堪停在她的面前。

    “二嬸這般沖動(dòng),不知所為何來。雖說你能替爹娘管教我,可不由分說的打人,只怕尋常人家也沒有這個(gè)規(guī)矩。”她道。

    任婉云萬萬沒料到沈妙竟然會攔住她的巴掌,面前的少女身子纖瘦,握著她的手臂卻疼的很。那個(gè)原來最是諾諾,最好哄,最能把握在手心的堂侄女不知什么時(shí)候起,竟然也長高了個(gè)頭。她不能再用小時(shí)候俯視的目光看她,甚至于一個(gè)不留神,就會被這個(gè)看起來不眨眼的小賤人暗算。

    她不甘心地放下手,咬牙道:“沈妙,別裝傻,清兒的事,是你做的吧?”

    如今沈清神志不清,沒辦法知道事情究竟事怎么到這地步的。可任婉云也清楚,這事若說是和沈妙沒關(guān)系,打死她也不信,不知沈妙是用了什么法子,但是動(dòng)了沈清,讓沈清變成這樣,她必然不會輕饒!

    “大姐姐被歹人所害,我也十分遺憾,可是二嬸怎么能懷疑我呢?”沈妙微微一笑:“畢竟若非和大姐姐換了屋子,那今日遇害的人,可就是我了。這么兇險(xiǎn)的事情,我可做不來�!�

    那今日遇害的人,可就是我了!

    不說還好,一說此話,任婉云只覺得腦仁都跳的生疼。她緊緊握住手,眼神就如陰毒的蛇:“那本該就是你承受的,是你讓清兒代你被害了�!�

    驚蟄和谷雨見著任婉云如此,心中又驚又怒。驚的是這一向做和善模樣的二夫人撕破了臉皮,竟然如此兇殘,怒的是昨夜要不是沈妙機(jī)警,今日就是她們主仆三人沒有好果子吃了�?扇瓮裨凭尤贿怪,這簡直是惡人先告狀,一點(diǎn)臉皮也不要了!

    “二嬸萬萬不可這么說,這還有佛祖在上呢,”沈妙輕笑一聲,眼波流轉(zhuǎn)間,眼中仿佛有異樣的光芒:“這世上萬事萬物都是有定論的,昨夜出事的不是我是大姐姐,說不定也是命中注定的。二嬸一不去怪歹人,而不去怪天命,倒來怪我,這是個(gè)什么道理?”

    任婉云幾乎要被沈妙氣了個(gè)人仰馬翻,她冷笑一聲:“你倒是伶牙俐齒,從前是我小看你了�!�

    “哦,二嬸原來是這般看我的。”沈妙不甚在意的一笑。

    任婉云瞧著面前的沈妙。素衣少女神態(tài)溫和,秀氣的五官初見端倪,已經(jīng)開始微微褪去原先的青澀,不知什么時(shí)候起,那個(gè)蠢笨的草包沈妙已然完全不見了。過去的沈妙,在這個(gè)人面前,已經(jīng)找不到一點(diǎn)影子。她在后宅中玩弄權(quán)術(shù)了這么多年,第一次栽在一個(gè)小姑娘手上,還是用這般慘痛的代價(jià)。而沈妙越是裊裊婷婷,就越是提醒著她躺在床上的沈清的悲慘。

    “沈妙,若你是揣著明白裝糊涂,我也不妨老老實(shí)實(shí)的告訴你�!比瓮裨仆蝗恢S刺一笑,既然都撕破臉皮了,也不需要做什么慈愛的假面。她道:“你以為這事就這么玩了么,老夫人不會放過你,你二叔也不會放過你,那個(gè)人……。也不會放過你。你的下場,必然會比清兒悲慘幾萬倍,你必然會……千人枕萬人騎,永遠(yuǎn)淪為上不得臺面的賤人!”

    “夫人慎言!”驚蟄和谷雨齊齊出聲。這任婉云貴為沈府二夫人,好歹沈貴也是官場眾人,任婉云平日里看著和氣高貴,竟然會說出這般惡毒粗俗的詛咒。便是仇人也不為過,沈妙如今年紀(jì)還小,便被這些污言穢語污了耳朵,那還了得?

    任婉云似乎這才注意到驚蟄谷雨二人,冷笑一聲:“你連兩個(gè)丫鬟都煞費(fèi)心機(jī)的保了,我倒要看看,你能保得了她們多久!”說罷,詭異的看了一眼沈妙,轉(zhuǎn)身拂袖而去。

    待任婉云走后,驚蟄和谷雨有些慌張的看向沈妙,谷雨擔(dān)憂道:“姑娘,就這么和她撕破臉皮真的好么?”

    “總歸是要撕破的,就算面上維持的再好,她也不會有絲毫心軟,白費(fèi)力的事情,還做它干什么?”沈妙道。

    后宮的生存之道,若是敵人,在明的,就讓他在明,在暗的,要想辦法讓他在明。她沒心思和任婉云玩一出表面和樂的游戲,這場游戲一開始就是暴風(fēng)驟雨一般的,任婉云如今已經(jīng)被她氣的失了神智,接下來會如何,必然是瘋狂地報(bào)復(fù)。

    “可是……待回了府,老夫人必然是偏袒她們的……”驚蟄小聲道。沈老夫人偏愛最偏愛的便是二房,不僅是因?yàn)樯蛸F是沈老夫人親生的,還因?yàn)槿瓮裨平o沈貴生了兩個(gè)兒子。沈元柏不必說了,如今在別地上任的二房長子到了年底,也是要回定京城的。有兩個(gè)孫子,沈老夫人怎么不會偏愛二房。

    況且任婉云一張嘴把沈老夫人討好的暈頭轉(zhuǎn)向,待回去后怎么說全是任婉云的主意,誰會相信沈妙的話?

    “偏袒就偏袒吧,本來也沒指望這些人為我做主�!鄙蛎钚α诵Α�

    她的笑容落在谷雨眼中,谷雨鼻子一酸,突然道:“若真是如此,奴婢便拿了此事出去要挾,若是姑娘有什么不好,奴婢就算拼了這條性命,也要讓這件事傳告天下!”

    “不錯(cuò)。”驚蟄也神色一凜:“這殺敵三千自損一萬的法子雖然有些蠢,可到時(shí)候,也必然不會讓他們好過了去!”

    沈妙有些愕然,倒沒料到自己身邊兩個(gè)丫頭還有這般魄力。詫異了一會兒,她反倒笑了。是了,當(dāng)初谷雨為了保護(hù)她,自己認(rèn)下了偷盜皇宮玉器的罪名,被秦國太子處死了。驚蟄為了她拉攏權(quán)臣,以美色相誘自甘為妾,被那權(quán)臣的妻子活活杖責(zé)而死。她們兩人本就對她忠心耿耿,可惜前生,自己什么都沒能給她們。

    重活一世,說什么也要護(hù)住這些丫頭。有些錯(cuò)誤,犯一次就夠了。

    “不必,這消息我原本沒打算傳出去。二嬸也不會讓傳出去的”

    “那這事豈不是要一直被捂著,可終究紙包不了火,大姑娘要是出嫁,自然會被發(fā)現(xiàn)的。”谷雨有些不解。瞞得了一時(shí)瞞不了一世,除非沈清一輩子不嫁人,否則她一旦嫁人,清白之身不保的事情,誰都會知道。

    “所以,他們一定會找個(gè)瞞天過海的方法。至于他們要對付我的手段,無非是找那個(gè)人幫忙�!�

    “那個(gè)人?”驚蟄追問:“那個(gè)人是誰?”

    “自然是那個(gè)凌辱了大姐姐的歹人�!鄙蛎钶p笑:“你們莫非以為,昨晚真是一場意外不成?”

    驚蟄和谷雨身子一顫,雖然她們已經(jīng)隱隱猜到了一些苗頭,可是卻不愿意相信。不相信會有人這樣害沈妙,這手段也實(shí)在太過惡毒了,一來就將人往絕路上逼。她們不相信沈妙會未卜先知,更不相信做出這種事情的是沈家二房。雖然知道東院的人心術(shù)不正,卻也沒料到會到如此境地,這種手段,分明是對付仇人的。

    “姑娘……真的是大夫人命人做的么?”谷雨艱難的開口。

    若只是一場意外,她們會覺得慶幸那夜沈妙躲過一劫,可若是故意的,對沈家二房便只有自作自受的活該了。

    “可是,姑娘為什么會說大夫人找那個(gè)人幫忙。那個(gè)人……不是隨意找了個(gè)人么?”驚蟄有些暈。若是任婉云隨意找了個(gè)污了沈妙的清白,如今陰差陽錯(cuò),任婉云恨不得殺了那個(gè)人,怎么還會讓那個(gè)人來幫忙?

    “因?yàn)槟莻(gè)人,是豫親王�!�

    驚蟄和谷雨倒吸一口涼氣。之前不明白的事情,這會兒好像都明白了。若是那人是豫親王,一切都說得清了。之前便瞧豫親王好似對沈妙有意,可豫親王是什么人,尋常女兒家見了面都要繞道走的。若是豫親王私下里和任婉云交易了什么,任婉云極有可能做出幫助豫親王凌辱沈妙的事情。

    可是如今兩人陰差陽錯(cuò),若是任婉云將此事告知豫親王,以豫親王喜怒無常的性情,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欺騙,必然不會放過沈妙。

    “姑娘,那現(xiàn)在……是否要給老爺寫信?”谷雨和驚蟄都慌了。

    豫親王,那是無法對抗的存在,權(quán)勢便罷了,性情也便罷了,還有皇室這面盾牌。

    “無妨。”沈妙眼睛奇異的亮了亮:“沈清只是個(gè)引子,我要對付的,本來就是,豫親王。”

    她轉(zhuǎn)頭看向那佛龕上裊裊升起的青煙。

    婉瑜啊,你這一生,實(shí)在辛苦,花一樣的年紀(jì)便芳華永逝。有著公主的名頭,卻草芥都不如。娘什么都不能為你做,至少在現(xiàn)在,至少在這一世,那些欺辱過你的,娘都會幫你,一樣一樣討回來。

    定京城外的某座樓閣,白衣公子把玩著手中瓷杯,好奇道:“如此說來,那沈家丫頭竟然是和豫親王有仇了?借著自家堂姐的手慢慢將豫親王拉進(jìn)坑,手段倒是高明,不過作為一個(gè)女兒家,未免也太過心狠。”

    他搖了搖頭,頗為惋惜的模樣。

    “豫親王?”在他對面的紫衣少年,揚(yáng)唇一笑,英俊的臉上一雙眼睛銳利如刀鋒。懶洋洋道:“我看她想對付的,可不是豫親王。”

    “不是豫親王?那是誰?”白衣公子一頓,看向?qū)γ嫒耍骸澳阋詾椤��!?br />
    “以豫親王為入口,殺入明齊皇室如何?”少年淡淡答。

    ……

    一陣秋雨一陣涼,不過經(jīng)過一夜的秋雨,夏日的暑氣便再也沒有了一絲兒。連天上出的日頭也顯得蕭瑟了起來。

    沈府中,東院里仍舊是一派忙碌的景象,年關(guān)的時(shí)候是老夫人的壽辰,沈老夫人喜愛鋪張奢侈,每每提前幾月便要開始為壽辰做準(zhǔn)備。而其中的花銷自然也不小,中公的銀子都是任婉云在掌管,雖說其中任婉云也吃了不少,然而每每排場是到了的,看上去也頗為氣派。

    而那寫帖子,給各位府上太太小姐們發(fā)木箋的事情,就落在了三房夫人,才女陳若秋身上。

    雖然已過中年,陳若秋卻仍舊保持著少女的身段,許是書卷氣為她增添了不少氣度,看上去比之豐腴的任婉云,陳若秋的容貌要更上一籌。正因?yàn)樗菝裁利�,性情溫柔,加之能吟詩作對,把個(gè)沈府三老爺沈萬迷得五迷三道的。成親多年,即便陳若秋無子,只有沈玥一個(gè)女兒,沈萬也除了沈老夫人塞給他的兩個(gè)通房外,再無納妾。

    沈府的三個(gè)兒子中,性情各有不同。沈信正直剛毅,可卻太過粗獷,不夠細(xì)心,有些一味重義氣。沈貴善于逢迎,官場上左右逢源,卻貪財(cái)好色,府中除了任婉云外,還有幾房姬妾,只是任婉云手段厲害,姬妾雖多,卻只有一個(gè)庶女,威脅不了嫡子女的地位。三老爺沈萬相比較而言,則是有著真才實(shí)學(xué)的。如果說三個(gè)兒子中,沈信遵從老將軍走武官的路子,沈貴和沈萬走文官的路子,那么沈萬比起他二哥來,倒有些真本事。

    不過這并非就代表沈萬全無缺點(diǎn),他不好美色,只有陳若秋這個(gè)正妻,可是卻將權(quán)勢看的太重,一心只想往上爬。為此,甚至將自己上司也踩過。

    此刻,任婉云正在小心翼翼的寫帖子,日頭透過窗子,斜斜照在她身上。將她的五官柔和的仿佛少女一般,沈貴正在整理衣領(lǐng),瞧見了,不由得一笑,走到她身邊,將她從身后環(huán)住。

    “呀�!标惾羟镟凉值牡溃骸袄蠣斶@是做什么,害的我這字兒沒寫好,白白浪費(fèi)一封帖子了。”

    “我瞧瞧。”沈萬裝模作樣的拿起那帖子一看,評道:“字跡秀婉,就如同字兒的主人一般,哪里就沒寫好了?”

    陳若秋俏臉緋紅。沈萬見了,不由得心神一蕩。

    即便是過了這么多年,他這個(gè)妻子,卻仍舊有一種吸引人的魔力,讓他看不到別的女人。

    這便是陳若秋的高明之處,陳家那么多女兒,卻只有她牢牢把握住夫君的心。不是為別的,就是她的忍。沈萬喜愛什么模樣的女人,她就變成什么模樣。性子可以裝,衣裳可以換,投其所好,天長日久,男人就如同養(yǎng)著的貓兒狗兒,總會眼中只有你的。

    “二嫂今兒個(gè)該回來了吧。”陳若秋依偎在沈萬懷中:“也不知玥兒吃不吃得慣寺廟里的東西,山路好不好走,有沒有顛簸著�!�

    沈萬失笑:“你瞎操什么心,二嫂總歸不會讓玥兒餓著凍著的�!币婈惾羟镞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他笑道:“你總將玥兒當(dāng)做孩子,玥兒如今都那么大了,過幾年便到了出嫁的年紀(jì),那時(shí)你待如何?”

    “玥兒出嫁,我自然要為她挑一門十全十美的親事。門第和人品都頂頂好的,可不能像五娘……”她倏爾住口。

    沈老夫人那一夜,同任婉云和陳若秋說的話,提出要暗中把沈妙給了豫親王,如豫親王的愿,從而扶持沈家二房三房的事,回頭陳若秋就與自己的夫君說了。沈萬自然是答應(yīng)的,他一生醉心于權(quán)勢,可無論怎樣往上爬,權(quán)力和名聲都不如沈信。對于大房,他嫉妒多年,對于沈妙,更沒有一絲半點(diǎn)感情。若是豫親王得了沈妙,高興了,在官場上提攜他,對于沈萬來說簡直是意外之喜。至于沈妙今后如何,下半輩子能不能好,沈萬一點(diǎn)兒也不關(guān)心。

    “不知二嫂此事辦妥沒有�!鄙蛉f神情嚴(yán)肅起來。

    陳若秋見狀,一顆心微微沉了沉。她知曉自己夫君從來將權(quán)勢擺在第一位,雖然對于大房陳若秋也不在意,可是對于女子來說,未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此次任婉云突然提出要去臥龍寺上香,知情的人都知道這其中必然有什么隱情。只怕這一次上山,再回來時(shí),便能聽到沈妙的噩耗。

    “放心吧�!彼p聲道:“二嫂做事一向妥當(dāng),此事……也應(yīng)當(dāng)是萬全之策。”

    “但愿如此�!鄙蛸F點(diǎn)頭。

    兩人正在說話,忽然見陳若秋身邊的一等丫頭詩情跑了進(jìn)來,面上帶著些慌亂:“夫人,二夫人帶著三位小姐回來了�!�

    瞧見詩情的表情,陳若秋倒是放心了許多,知道事情大約是成了。她微笑著與沈貴對視一眼,轉(zhuǎn)而換了一副關(guān)心的模樣,問詩情:“三位小姐可還好?有沒有累著?”

    “不、不好。”詩情結(jié)結(jié)巴巴道:“大小姐瘋了�!�

    陳若秋的笑容戛然而止。

    ……

    一切就像是一個(gè)夢,井井有條的沈府,不過短短一日間,便亂成一團(tuán)。

    沈清瘋了。

    二房任婉云平日里有著當(dāng)家主母的氣派,雖然總是端著一張笑瞇瞇的臉,可那雷霆手段,眾人都是有目共睹。不論人品如何,這么多年,沈府在她手下沒出過什么岔子,管家能力也是被眾人認(rèn)可的。

    然而這位遇事總是從容笑瞇瞇的高貴婦人,第一次在下人面前露出疲倦而瘋狂地神色。若非旁邊丫頭,只怕別人還以為是不知哪里跑出來的瘋婦。而她懷里的姑娘,那便真的是個(gè)不折不扣的瘋子了,一直在尖叫掙扎,動(dòng)靜連沈老夫人都驚動(dòng)了。

    雖然不知道是因?yàn)槭裁丛颍巧蚣掖笮〗惘偭说氖聦?shí)是真的。不過沈府對于此事也是忌諱的很,那些見了沈清瘋狀的丫頭,全都被發(fā)賣出去了,說是發(fā)賣,誰知道是不是尋個(gè)亂葬崗掩埋了呢?

    沈清身邊的兩個(gè)丫頭,沈玥身邊的兩個(gè)丫頭,甚至桂嬤嬤,卻是被關(guān)了起來。

    如此一來,毫發(fā)無損的,倒只有沈妙一人了。

    榮景堂中。

    沈老夫人坐在高位上,一張臉繃得緊緊的。眼睛更是盯著站在中間的沈妙,陰鶩的仿佛吃人的毒蛇。

    好端端的三個(gè)姑娘去,該出事的沒出事,不該出事的倒是出事了。那個(gè)本來該承受這些的人立在這里,卻是二房的沈清代她受了難。只要一想到此事,沈老夫人就氣的胸口悶得堵了塊石頭。

    陳若秋和沈萬立在一邊,沈玥委屈的站在陳若秋身邊,她的兩個(gè)貼身丫頭無緣無故的就被關(guān)了起來,之前便聽得沈妙說過,想要保住黃鶯和青鸞,只怕是很難了。

    另一邊,任婉云跪在沈老夫人面前,沈萬今日朝中有事,還未回府,請他的小廝現(xiàn)在還未回來,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嫡女出事了。

    “老夫人,你可要給清兒做主啊�!比瓮裨瓶薜囊话驯翘橐话褱I,沈萬都有些驚訝。這個(gè)一向最是端著架子的二嫂如今這不管不顧的模樣實(shí)在是令人大開眼界,陳若秋心中卻有些快慰。

    任婉云老是仗著掌家之權(quán)捏在手中便不把三房放在眼中,如今自己女兒出了事,還不是只有像狗一樣的匍匐在地。

    “五姐兒,我待你視如己出,清兒也事事讓著你,你們是同血脈的姐妹,不說相互扶持,但你怎么能如此惡毒,你可知道,清兒這一輩子,也算是被你毀了,你好狠的心!”

    沈玥將沈清被歹人凌辱的事情告訴了陳若秋和沈萬,此處的下人也都被盡數(shù)驅(qū)逐出去,是以陳若秋也不怕被人聽見。

    沈妙正要出言,突然聽得身后傳來一聲怒喝:“孽女,你毒害姐妹,心如蛇蝎,該下大牢行獄,死不足惜!”

    沈妙冷冷一笑,轉(zhuǎn)過身,面對著大踏步而來的男人。

    她的二叔,沈清的父親,沈貴。

    ☆、第六十五章

    無損

    沈貴穿著官服尚未換下,大踏步的往廳中走來,想來也是得知了沈清的消息后匆匆忙忙趕來的。

    任婉云見狀,立刻哭的更加凄慘:“老爺……清兒她……”

    任婉云和沈貴之間的感情,倒不見得有那么深,否則府上沈貴也就不會一房一房的往屋里抬小妾了。盡管如此,沈貴卻還是和任婉云相敬如賓,不為別的,任婉云能將沈府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條,也能和沈貴同僚們的夫人交好,作為一個(gè)賢內(nèi)助,沈貴對任婉云相當(dāng)滿意,所以該給的臉子,沈貴絕對不會落下。

    “沈妙!”沈貴轉(zhuǎn)頭怒視著廳中少女,任婉云此次帶著三個(gè)嫡女上臥龍寺的原因,他是知道的。將沈府三個(gè)嫡出的小姐都帶上,便是為了防人口舌。誰知道出事的竟然是他的女兒沈清。來傳話的小廝暗中告訴他,一切都是沈妙搞的鬼,雖然覺得不可思議,可如今總要遷怒一人。既然遷怒不上二房,那便將所有的罪責(zé)都推到大房身上。

    “你殘害姐妹,手段惡毒,今日大哥不在,我就要替大哥好好教導(dǎo)你!”他說著,便大聲喝道:“請家法!”

    請家法?陳若秋和沈貴互相看了對方一眼,自從陳若秋嫁進(jìn)沈家,還從未見過這沈府的家法,聽沈貴說,那些家法都是用在犯了錯(cuò)事的姨娘身上,沈府的子孫倒還未用過。

    而沈家是將門世家,那家法自然是不同尋常。小廝很快捧了一個(gè)長長的木匣子,過來,沈玥本還有些好奇的瞧著,待瞧見那長木匣子打開,里頭的東西顯出在眾人面前時(shí),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一條長長的馬鞭,馬鞭也不知在什么中浸泡了多年,看上去黑光油亮的,而且有成年男子半個(gè)手腕粗,一瞧便知道有多結(jié)實(shí)有力。若是被那馬鞭打上去,只怕半條命就沒了。若是下手再狠些,一命嗚呼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不錯(cuò)�!鄙蚶戏蛉硕酥茏�,見兒子回來,身板便坐的更加筆直了,她對沈清到底也是存了幾分真心,見到孫女出事,心中不是不氣惱。既然沈貴發(fā)話,她自然也要順?biāo)浦邸?br />
    “五丫頭犯了錯(cuò),你這個(gè)做弟弟的,自然該代替大哥好好教導(dǎo)她一番。我們沈家規(guī)矩歷來齊全,犯了錯(cuò)就要請家法,五丫頭,你該慶幸你二叔心善,心中疼你,否則,便不是請家法這么簡單,開祠堂請族中長老審判,你也是要被逐出沈家的�!闭f到這里,她的目光突然一動(dòng),對啊,若是將沈妙逐出沈家,那不就好了嗎?

    瞧見沈老夫人的表情,陳若秋心中暗暗罵了一聲蠢貨。若是沈妙被逐出沈府,那么以沈信的性子,肯定也要連著大房一起離開。雖然他們見不得大房好,如今許多事情都要借著大房的風(fēng)。這老太婆想的如此簡單,果真是個(gè)歌女出身,上不得臺面。

    任婉云聞言也一怔,大約猜到了沈老夫人心中所想。她倒是不希望沈妙被逐出沈府,不為別的,就因?yàn)椴荒苓@么簡單就便宜了沈妙。她如今恨不得將沈妙留在沈府,這樣才有更多花樣來變著法兒的報(bào)復(fù)沈妙。只是逐出家族,哪里有那樣簡單的事?

    卻在眾人各自心思中,只聽得沈妙輕輕一嘆,她轉(zhuǎn)頭看向沈貴。

    沈貴被她莫名其妙的舉動(dòng)驚了一驚,皺眉盯著他。他平日里在官場上也是經(jīng)常擺架子的,官威不小,若是尋常人被他這么一瞪,怕是氣勢上先軟了三分。

    可沈妙卻沒有絲毫所動(dòng),她神態(tài)平靜,目光坦然,甚至讓沈貴產(chǎn)生了一種荒誕的錯(cuò)覺。仿佛沈妙才是高高在上的人一般,而他只是個(gè)下人。

    這種錯(cuò)覺被沈妙的一句話打斷了,她說:“二叔果然心善,大姐姐臥病再床,二叔不先急著去瞧她的病情,反而忙著替我爹管教我。大約是,二叔果真疼愛我,甚至超于大姐姐�!�

    此話一出,屋中眾人默了一默。

    陳若秋眼中閃過一絲諷刺,沈萬皺了皺眉。沈老夫人面色一變,沈玥張了張嘴,而任婉云低下頭,暗自捏緊了自己的拳心。

    若說府上三個(gè)老爺,沈信雖對沈妙忽視了,卻還是真心疼愛沈妙。沈萬珍愛陳若秋,對陳若秋所出的沈玥也是愛若珠寶,只有沈貴。

    沈貴本來就是個(gè)貪財(cái)好色的人,大抵就沒有一點(diǎn)做父親的責(zé)任。對待兩個(gè)兒子還要好些,對于沈清這個(gè)女兒,卻是不怎么管教。大約在沈貴眼中,沈清日后嫁入高門,能為他的權(quán)勢增添一份助力才是最好的。這一次沈清出事,沈貴之所以這么生氣,或許并不是因?yàn)樾奶叟畠旱钠鄳K遭遇,而是憤恨計(jì)劃被人打亂,恐懼豫親王知道后會發(fā)火,也惱怒因?yàn)樯蛎畎装踪r上了一個(gè)日后可能為自己官途帶來助力的女兒罷了。

    總歸是一個(gè)“利”字當(dāng)頭。

    若是真心疼愛女兒的父親,知道此事后,必然先回去探望女兒一番,哪能這樣匆匆回來,不過是為了“管教”始作俑者。如此說來,倒是有些替沈清可憐了。

    沈貴臉上閃過一抹尷尬,被沈妙一語道中心思,他不由得有些尷尬。再看任婉云,果然已經(jīng)扭過頭不再看他。沈貴心中有些驚訝,再看向沈妙時(shí),目光便帶了些思索,一句話便讓夫妻二人離心,這挑撥又準(zhǔn)又狠,沈清是任婉云的命根子,卻對沈貴只是一件可以利用的器物。用這件事讓原本同仇敵愾的夫妻二人心中對對方不悅,沈妙這手法,分明像是官場上的老油子。

    面前的少女眉目清秀,看上去極為低眉順眼,然而不知道為何,似乎有隱隱的威嚴(yán)在閃爍,竟讓人不敢逼視。

    壓下了心底的驚異,沈貴怒道:“沈妙,你到現(xiàn)在還不知反省,既然如此,今日不好好教導(dǎo)你,我便愧為人子,也愧對你的父親�!彼焓秩ト×吮拮觼�。

    沈玥緊緊的盯著沈貴的動(dòng)作,既是有些幸災(zāi)樂禍,又有些緊張。沈貴究竟會不會打下去?沈妙那么強(qiáng)橫,面對這樣的場景,還不是一樣只能俯首認(rèn)輸。

    “二叔要如何教導(dǎo)我?用這鞭子殺人滅口?還是打個(gè)半死送到莊子上�!鄙蛎钔蝗婚_口。

    沈貴的動(dòng)作一愣。

    沈萬也怔住,大約都沒想到沈妙的戾氣那么重,雖然這些日子沈妙改變了,可眾人一直覺得,那不過是裝出來的強(qiáng)硬,可如今她便當(dāng)著整個(gè)沈府的人,連偽裝也沒有,就這么毫無保留的撕破臉給眾人看。

    “孽女,你說的這是什么話!”沈老夫人第一個(gè)怒喝道:“難不成你要說你二叔意欲謀殺你?簡直反了天了你!”

    “是啊,五娘,你怎么能這么說呢�!标惾羟镆步K于開口,卻還是不動(dòng)聲色的給火上澆了一把油:“你害了清兒,怎么還能倒打一耙,這是哪里學(xué)來的規(guī)矩?”

    陳若秋想,若是沈妙和二房兩敗俱傷,那她的沈玥便在這沈府是真正的如魚得水了。畢竟她們?nèi)�,沈萬的權(quán)勢不及大房,子嗣不及二房,若不用些手段,這偌大的沈府,怕只會被別人落了好處。

    任婉云哭泣著給沈老夫人磕頭:“看吧,五姐兒便是這般恨我們的,她害了清兒卻不知反悔,甚至還要污老爺?shù)拿�,這般囂張,分明是仗著大伯的勢欺負(fù)我們,莫非這也是跟著大伯學(xué)的,五姐兒一個(gè)小姑娘哪里懂得這么多,定是身后有人教他這么做的,我們與大伯相互扶持,大伯一家怎么能如此相待……�!�

    任婉云哭訴的也是極為動(dòng)靜,直將自己擺在一個(gè)弱勢的位置。她平日里越是強(qiáng)硬,此刻展露出來的軟弱就越是讓人相信她所說的是真的。

    可惜,她偏偏牽扯上了沈信。

    龍有逆鱗,如今的沈信,就是沈妙的逆鱗。

    她眸光掃過榮景堂的眾人,他們虎視眈眈,他們是一家人,他們能將黑的說成白的,死的說成活的。被他們包圍的自己,就像是一塊肥肉,落在餓狼的嘴邊。

    可是這些巧舌如簧,又能怎么樣。后宮中那么多能說會道的女人,最后留下來的有幾個(gè),有多少又作了御花園旺盛繁花的枝下花肥?

    “二嬸口口聲聲說是我害了大姐姐,那么且來問一問二嬸幾個(gè)問題,二嬸可否為我解惑?”

    任婉云一愣,對上沈妙那雙清澈的眼睛,不知為何竟然有些心虛�?墒窃倏吹街車娜�,便又放下心來,這里全都是站在她這邊的人,沈妙又有什么本事顛倒乾坤?

    “你問吧�!彼四ㄑ蹨I。

    “好�!鄙蛎畲浇且还矗骸拔仪襾韱栆粏枺且蝗斩䦆鹁妥≡诖蠼憬愀舯�,挨得極近,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二嬸怎么會沒有聽見呢?”

    任婉云呆住。

    “若是大姐姐反抗,勢必會發(fā)出聲音,那日大姐姐身上傷痕累累,想來是會掙扎呼救的,二嬸隔得那么近,為何沒有聽見?莫非是聽見了,卻因?yàn)樘7λ圆⑽闯鰜砬埔磺�?�?br />
    “你……”任婉云張口就要反駁,手心頓時(shí)出了一陣?yán)浜埂?br />
    “當(dāng)然,也許二嬸根本就未聽到呼救,為什么呢,自然是因?yàn)榇蠼憬阋哺緵]有呼救。大姐姐為何不呼救,莫非和那歹人是認(rèn)識的嗎?”

    “你胡說!”這一下,任婉云再也忍不住,尖利的打斷了沈妙的話。

    沈貴和沈萬到底是男子,心思不如女子細(xì)膩,這些后宅中的事情尚且也想的不多�?申惾羟锖腿瓮裨茙缀跏橇⒖瘫忝靼走^來�?聪蛏蛎畹哪抗庵谐錆M驚懼,自然是前者是驚,后者是懼。

    沈妙這話說的可怕。是啊,那一日任婉云和沈清住的屋子離得那樣近,若是沈清呼救,怎么可能聽不見,若是聽見,為何又不前去瞧一瞧。莫非是任婉云故意的?任婉云自然不會故意害自己的女兒,可當(dāng)時(shí)住在那里的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沈妙。任婉云沒理由加害親生女兒,卻不是沒可能去害堂侄女。沈妙就這么直接的說出來,任婉云心中那些隱秘的計(jì)劃便不加掩飾的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而她設(shè)想的另外一種可能,沈清根本沒有呼救,那是為什么?遭受如此凌辱而沒有呼救,莫非是故意的。為什么是故意,這種事情,說小了便是被歹人所辱,往大了說,也許甚至?xí)䝼鞒錾蚯骞室馀c人私通的罪名!

    這世道本就對女人尤為不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流言一旦起來,要想撲滅,就很難了。

    沈妙微微一笑:“二嬸,我倒以為,此事疑點(diǎn)頗多,二叔既然也是公正明理,倒不如將我送到衙門巡撫處,開誠布公的審一審,我定會將我所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大人,由大人定奪,說不準(zhǔn),連那歹人是誰都能知道呢�!�

    “不行!”任婉云和沈貴齊齊開口。

    任婉云說不行,自然是怕橫生枝節(jié)。若是沈妙將方才那番話說出去,明眼人都能瞧出其中的貓膩。定京城中大戶人家可不少,這些事情藏著捂著還好,一旦流傳開來,不是沒人能看出來她謀害堂侄女的真相。況且真的將此事說出去。沈清的清白還要不要了。那些流言蜚語起來,沈清只怕自己都會一根白綾了卻自己。

    沈貴說不行,卻和任婉云想的南轅北轍。他只怕此事牽連到了豫親王。如今豫親王好容易因?yàn)樯蛎羁赡芴釘y于他。本來這件事情就辦砸了,沈妙和沈清的身份換了個(gè)位。豫親王知道真相后必然會大怒,要是再被牽連到什么案子,給豫親王平白招惹麻煩的話,沈貴只怕自己的官途會走的格外艱難。

    是以,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夫妻倆異口同聲的阻止了沈妙的提議。

    “那二叔還要怎么辦?”沈妙目光掃過沈貴手上的那根粗長的馬鞭,漫不經(jīng)心的問:“還要請家法嗎?”

    屋中人靜默了一瞬,沈玥不可思議的盯著沈妙。

    連沈玥都看出來了,她在威脅!

    仿佛為了映正眾人心中的驚訝似的,沈妙輕聲笑道:“二叔要是請家法也沒辦法,可我歷來就是個(gè)倔強(qiáng)的性子,那歹人要我活活背了不屬于自己的罪名,待父親回來,我也定會想法子向衙門上告的�!�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今日沈貴打了她,日后等沈信歸來,她必然會告上一狀,甚至?xí)䲠x掇著沈信去衙門上告,說是告歹人,誰知道她最后告的會是誰呢?

    “二叔,你這家法是請還是不請,若是要請,就請快些�!鄙蛎钋宄旱捻行σ恻c(diǎn)點(diǎn),話里帶著若有若無的嘲諷:“畢竟這么多人,我也是逃不了的。”

    簡直將榮景堂的一干人說成土匪般的人物了,仿佛下一刻便是要命人將沈妙按住打板子一般。

    沈貴萬萬沒想到,他在官場朝廷,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自認(rèn)任何情況都能如魚得水的應(yīng)付,卻沒料到今日被自己的堂侄女威脅。他倒不是完全想不出法子來應(yīng)對,只是沈妙從頭到尾根本未曾給他反應(yīng)的機(jī)會,一直都是沈妙在說,越到后頭,鋒芒越厲,咄咄逼人,簡直讓人避無可避。

    沈萬目光中也閃過一絲詫異,他這二哥可是朝廷中的老油子,就算是那些政敵都不曾將他逼問的這樣狼狽過。而將他逼到這種境地的,不過是一個(gè)十四歲的小姑娘。大房……果真是如此堅(jiān)不可摧么?沈萬的眸光陰鶩下來。

    “你……”沈貴臉皮都有些發(fā)紅。今日他本來就是一時(shí)氣怒之下的所作所為,在他心中,沈妙仍然是那個(gè)唯唯諾諾又好騙的侄女。就算是挨了打,真的被請了家法,日后連哄帶嚇,她也不敢將今日的事情說出去。誰知道沈妙搖身一變,不知何時(shí)變成了如此的刺兒頭,不僅沒有逆來順受,反而反將了他一軍,讓他下不了臺。

    若非忌憚著沈信,沈貴真的恨不得現(xiàn)在就宰了沈妙。

    一直坐在堂上沉默不語的沈老夫人見自己兒子被逼到如此境地,望著沈妙目光中閃過一絲怒意,而后按捺下來,沉聲道:“夠了!”

    廳中又是一肅,沈貴松了口氣,眾人看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雖說對朝中和外事一竅不通,當(dāng)年在后宅爭斗中卻是個(gè)中好手。沈妙方才應(yīng)對沈貴夫婦的犀利讓她都不禁側(cè)目。然而沈妙越是表現(xiàn)的聰慧,她心中就越是怨毒。只是沈妙現(xiàn)在手里掌握著沈清的名聲,甚至連威脅沈貴的事情都能做出來。倒是讓沈老夫人暫且不敢輕舉妄動(dòng)。

    她冷道:“五丫頭,你二叔說的有理。只是這家法便也算了,念在你年紀(jì)尚輕,不過此事也算因你而起,既然大丫頭替你受了罪,你便去祠堂跪著,替你大姐贖罪。從今日起禁足。日日在祠堂里跪著抄佛經(jīng),什么時(shí)候大丫頭好了,什么時(shí)候你再出來�!�

    竟是要將沈妙一直關(guān)下去的意思了。

    沈玥聞言有些失望。她還想看沈妙被家法抽的下不了床,或者是被驅(qū)逐出家族的事情呢。誰知道只是不痛不癢的關(guān)禁閉,要知道再過幾個(gè)月沈信回來,沈妙的禁足令自然會解開,到時(shí)候不是一切還跟從前一樣。

    任婉云也有些不滿,可沈妙方才的那幾句話震得她現(xiàn)在都不敢輕舉妄動(dòng),此刻也是心里亂成一團(tuán),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雖然對沈老夫人的話頗有怨言,卻也知道這是權(quán)宜之計(jì),便憋著沒說什么話。

    “哦,”沈妙的聲音微微拖長,那話語分明是極為溫和的語氣,可不知道為何,愣是讓人聽出了一種百轉(zhuǎn)千回的感覺。她道:“知道的,我會在佛祖面前,好好替姐姐‘贖罪’的。”

    如今沈妙說的每一句話,都似乎有著別的含義,任婉云不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不知道該說什么話,便又只得捂著臉抽泣起來。

    “行了行了,”沈老夫人也頗為不耐,今日沒有拿捏住沈妙,讓她心中像是堵了塊石頭。再看任婉云哭哭啼啼的模樣,更是心中煩悶。就道:“老二,將你夫人領(lǐng)出去,榮景堂成日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話!你們都出去!五丫頭,你現(xiàn)在就去祠堂跪著,今日飯也別吃了!”

    眾人依次告退,沈妙倒也沒在此事上計(jì)較太多,出了榮景堂,便往西院走去。

    卻不知道自己身后,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沈萬沉沉道:“五娘果真是長大了�!�

    “是啊�!标惾羟锕雌鸫浇牵骸拔迥镞@一次,可真的令人大開眼界�!�

    “娘……”沈玥輕聲開口:“五妹妹,有些可怕。”臥龍寺她那波瀾不驚的神情,暗中讓沈清吃了這么打一個(gè)虧還能全身而退,饒是沈玥也感覺到了一絲恐懼。她竟不知,那個(gè)從來好說話又蠢的堂妹什么時(shí)候有這樣的本事了?

    “玥兒怕什么?”沈萬摸了摸沈玥的頭,分明是慈愛的神情,說出來的話卻是陰沉沉的:“不過是個(gè)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遲早會付出代價(jià)的�!�

    ……

    沈妙果真如同沈老夫人安排的那般,進(jìn)了沈家的祠堂。

    沈家是武將世家,祠堂里供奉的都是歷代先祖,這些先祖?zhèn)冊隈R背上為沈家打下了這樣一篇繁盛的家業(yè),可惜到了這一代,沈家也是貌合神離,離敗落不遠(yuǎn)了。

    沈老將軍這一支,其實(shí)最初人丁是很興旺的�?上г谝淮螒�(zhàn)爭中,沈家?guī)讉(gè)兄弟盡數(shù)陣亡,只有沈老將軍活著逃了出來。沈老將軍生了三個(gè)兒子,偏偏只有一個(gè)是走武將的路子。如今沈府表面上還是繼承著原先的榮光,可是除了那威武大將軍沈信,倒是個(gè)不折不扣的文臣世家,說起來也是諷刺。

    “姑娘可跪的麻了?”谷雨問。

    驚蟄和谷雨也跟著進(jìn)了祠堂。沈妙擔(dān)心任婉云背地里動(dòng)手腳,雖然之前在臥龍寺她故意支開驚蟄谷雨,以至于讓兩人逃脫被滅口的命運(yùn)�?纱T大的沈府,本來就各自心懷鬼胎,倒不如放在身邊,任婉云手太長,也不敢明著動(dòng)手到她面前。

    “便是不麻,這地兒的濕氣也重。”驚蟄抱怨的看了小窗戶一眼:“如今本就落雨,地上積濕,這么一跪落下病根可這么辦,再說了,他們簡直無理取鬧,這些事情關(guān)姑娘什么事,惡人先告狀,待老爺回來了,看他們還敢……�!�

    “你少說兩句�!惫扔曦�(zé)備道:“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吃虧的是姑娘�!�

    沈妙笑了笑,不甚在意。

    驚蟄想了想,又問:“不過今日也算是出人意料了,他們那么多人去榮景堂,姑娘身邊連個(gè)人都沒有,出來的時(shí)候竟毫發(fā)無損,雖說跪祠堂也很糟糕,可比起奴婢心里頭想的,已經(jīng)好很多啦�!�

    進(jìn)榮景堂興師問罪之前,沈妙是沒有帶丫頭進(jìn)去的。是以沈妙的丫頭們都不知道里面發(fā)生了什么事。

    “姑娘定是一人說服了他們一屋子人,”谷雨佩服道:“面對那么多人尚且不怕,姑娘如今是越來越有老爺?shù)娘L(fēng)范了。”

    那么多人?沈妙心中失笑,不過是一個(gè)小小的沈府,不過是一些上不得臺面的跳梁小丑。當(dāng)初傅修宜要改立太子的時(shí)候,群臣都站在楣夫人和傅盛的那一邊,她的傅明那時(shí)幾乎被軟禁,她穿著皇后的朝服,面對著金鑾殿上的群臣,與那些群臣爭辯,字字泣血。

    一人之力究竟有多微薄呢?就像她明明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嫁的是天下最尊貴的男人,卻連自己的兒子應(yīng)得的東西都保不住。沒有一個(gè)人站在她身邊,而她不能退后,因?yàn)橛幸Wo(hù)的人。

    正因?yàn)槟且淮螞]有保住珍貴的人,這一次她才會用更加激烈的手段。殘忍?無情?虛偽?狡詐?那都沒關(guān)系,只要刀尖對準(zhǔn)的是敵人,只要倒下的是對手,過程殘酷一些,罪孽她一個(gè)人擋了,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她閉上眼睛,先祖的牌位就在面前,沈妙輕聲默念:馬背上的先祖,倘若你們英靈仍在,請賜給我最利的箭和最快的馬,請保佑我手刃仇敵。

    方念完睜開眼,卻瞧見驚蟄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她,從懷中掏出一包點(diǎn)心來,笑道:“姑娘餓了這么久,不吃點(diǎn)東西可不成,奴婢這還有些點(diǎn)心,姑娘填填肚子也好。”

    沈妙倒不會因?yàn)樯蚶戏蛉讼铝畋阏娴慕�。她接過紙包,打開一看,不由得一愣:“這是……”

    “這是在臥龍寺奴婢在姑娘房間里發(fā)現(xiàn)的�!斌@蟄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姑娘當(dāng)時(shí)將點(diǎn)心賜給奴婢,奴婢嘗了一塊后,從未吃過這么好吃的點(diǎn)心,便舍不得吃完�;馗蠛凸媚锏搅遂籼茫瑳]來得及從外頭拿吃的,就只剩下這些了。”

    沈妙看著那精致小巧的點(diǎn)心,那是那也謝景行和她夜談的時(shí)候留下來的。這么想著,仿佛又看到雨幕之中,少年英俊逼人的臉,還有那神秘莫測的身份。

    謝景行……沈妙沉吟,他究竟是個(gè)什么樣的人。

    ……

    彩云苑里。

    大夫剛走,喝過安神藥的沈清已經(jīng)睡著了。

    即便看過了好幾遍,每當(dāng)看到沈清身上的傷痕時(shí),任婉云都忍不住心如刀絞。那大夫是自己人,自然不會說出去,而他也明確的告訴了任婉云,沈清身上的傷太重了,并且神智已經(jīng)不清醒,怕是要好好養(yǎng)些日子。至于為何不清醒,自然是被嚇成這樣的。

    在那一夜,沈清究竟遭受到了什么樣的折磨,任婉云不敢想。那一夜她就住在沈清隔壁,甚至中途還聽到了沈清的呼救,可是她以為那是沈妙便駐足不前,結(jié)果生生讓自己女兒被糟蹋了。只要一想起這些,任婉云就悔的心肝腸子都在動(dòng)。

    沈貴看了一眼床上的沈清,似乎覺得極為頭痛,轉(zhuǎn)身就要走。

    “站�。 比瓮裨平凶∷骸扒鍍喝缃穸汲闪诉@副模樣,你還要去那些狐貍精院子里嗎?”

    沈貴好色,屋中姬妾好幾房,各個(gè)貌美溫柔,任婉云厲害,將這些妾室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加之沈貴雖好色,卻知道只有任婉云能讓他官路走的更順暢,出格的事情也不會發(fā)生,所以平日里任婉云也懶得管他。男人嘛,都是一個(gè)德行,妾室不過是玩物,她何必和一個(gè)玩意兒計(jì)較。

    可是今日,她卻有些反常。

    “你不要這般無理取鬧好不好。”沈貴有有些煩躁,今日他被自己的堂侄女堵得啞口無言,豫親王那邊還不知日后是個(gè)什么局面,會不會遷怒與他,想到這些,沈貴便煩悶的要命,這時(shí)候再看到沈清,便更是火上澆油。他的語氣便也有些不耐煩:“我留在這里也沒用,倒不如讓我清靜一下,想想接下來該怎么辦�!�

    “想想想!”任婉云一改往日顧全大局的性子,尖聲叫起來:“你就知道想想想!清兒在你眼中究竟是什么?她如今成了這副模樣,你這個(gè)做爹的卻是不聞不問,什么也不管!在你心中,怕是根本沒有清兒這個(gè)女兒,世上怎么會有你這樣狠毒的爹!”

    話一出口,連任婉云的兩個(gè)貼身丫頭香蘭和彩菊都愣住了。平日里任婉云都能鎮(zhèn)定自若,便是沈清在臥龍寺出事,她也能強(qiáng)撐著股以大局為重。至于和沈貴,更是從沒說過什么重話,如任婉云這樣理智圓滑的人,今日竟如潑婦一樣和沈貴吵架,實(shí)在是讓人不敢相信。

    任婉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看見沈貴這幅模樣,沈妙之前在榮景堂說的那些話又回響在她耳邊。

    沈貴得知沈清出事,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查看沈清的傷勢,而是去管教沈妙,這絕非是一個(gè)真正父親所為,沈貴根本就不在意這個(gè)女兒的生死,或許沈清對沈貴來說,也不過是一個(gè)有價(jià)值的器物,從前因?yàn)橛袃r(jià)值所以愿意養(yǎng)著,如今沒了價(jià)值,便是看都不愿再看一眼了。

    沈妙的挑撥,在榮景堂收到的成效甚是低微,卻終于積累到了現(xiàn)在,轟然爆發(fā)。

    “你這潑婦!”沈貴如今在官場上也是經(jīng)常被人奉承的,哪里有過被人指著鼻子大罵的時(shí)候。只是他心中雖然惱怒,卻也知道不能和任婉云徹底撕破臉,便冷笑道:“你說我不是好父親,你可曾有好好做娘?清兒是你帶去臥龍寺的,本該是由你照顧的。你就在她身邊,卻讓她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那一夜你不是宿在她隔壁么?你若是真心疼愛她,那么短的距離,怎么會沒有發(fā)現(xiàn)出事的是清兒?”

    此話一出,任婉云立刻呆住。

    她最悔的,最痛恨的,就是那一夜北閣,她明明聽到了呼救聲,明明有機(jī)會救出女兒的,卻陰差陽錯(cuò),讓沈清出了事。眼下沈貴就是在她心口上戳刀,傷口上撒鹽,令她整個(gè)人都呆立原地。

    沈貴見她不說話了,冷哼一聲,轉(zhuǎn)身拂袖而去,也不知去往哪個(gè)小妾的院子了。

    任婉云呆呆的立了片刻,突然雙腿一軟,癱倒在地,她捂著臉,小聲哭泣起來。

    香蘭和彩菊心中又怕又驚,從來沒見過主子這般模樣。如今的任婉云,像是一夜之間原先的支撐全部倒塌,一敗涂地的模樣,哪里還有半分從前的春風(fēng)得意。

    兩個(gè)丫頭只得上前安慰。也不知哭了多久,任婉云抹了抹眼睛,重新站起身來。她道:“拿紙筆來,我要給垣兒寫信。”

    沈垣,便是二房長子,任婉云的大兒子,如今在柳州赴任,只待年滿任期一到,便該回京在定京為官了。

    如果說三房里,沈玥是最值得驕傲的,二房中,沈元柏年幼,沈清到底資質(zhì)不佳,這個(gè)沈垣卻是得天獨(dú)厚。年紀(jì)輕輕便考了功名,又做事做的好,就是沈貴在這個(gè)兒子面前,也會和藹幾分。

    “爹靠不住,總歸有哥哥的。”任婉云看了一眼床上睡著的沈清,咬牙道:“垣兒最疼愛你這個(gè)妹妹,沈妙那個(gè)小賤人,這一次,我定要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后悔一輩子!”

    香蘭連忙小跑著去拿紙筆,任婉云沉了口氣,對著身邊的彩菊道:“那幾個(gè)丫頭都還在嗎?”

    “四個(gè)丫頭并桂嬤嬤都在柴房,夫人是想灌了啞藥還是直接……”

    這幾個(gè)丫頭,自然就是當(dāng)時(shí)目睹了沈清出事的幾個(gè)丫頭。有沈清的丫頭艷梅和水碧,沈玥的丫頭青鸞和黃鶯,還有一個(gè)桂嬤嬤。

    “沈玥的丫頭灌了啞藥還給秋水苑,怎么處理陳若秋自己看著辦。清兒的那兩個(gè)丫頭……。”任婉云狠狠道:“給我賣到九等窯子里去,要是就這么死了,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她們兩個(gè)?護(hù)主不利,自然是罪無可恕。”

    彩菊忍不住打了個(gè)寒戰(zhàn)。窯子和花樓可不一樣,花樓中姑娘可以選擇賣藝或者賣身,窯子里的姑娘可全都是做皮肉生意的。而九等窯子又是所有窯子中最下等的一種,身在其中的人,接待的客人全都是最粗魯?shù)南碌热�,正因�(yàn)槭琴u苦力的下等人,那些人自然稱不上憐香惜玉,有些甚至?xí)䴓O為粗暴。而姑娘家一天到晚都不能停的接客,從早到晚,得了的銀子也不是自己的,直接交給媽媽。若是哪一天得了花柳病,便連藥都沒得吃,自己尋一床席子卷了扔出去,活活凍死,餓死,被狗咬死,都是很尋常的事情。

    所以,一般賣到九等窯子里的人,要么是犯了十惡不赦的錯(cuò)事的下人,要么就是和主人有仇。可艷梅和水碧是自小就跟著沈清身邊的,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誰知道會落得這么一個(gè)下場。

    “奴婢省得了,那桂嬤嬤……�!辈示赵囂降膯柕馈9饗邒咂鋵�(shí)老早就向她們投了誠,所以說起來算是彩云苑的人。

    “桂嬤嬤……。”任婉云低頭冷笑了一聲:“那夜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倒是不知,如今想來,還得好好會一會桂嬤嬤,畢竟她才是知道全部來龍去脈的人�!�

    ……

    廢棄的柴房,到處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息,因著接連幾日天都在下雨,地上甚至生了碧色的青苔。若是尋常,倒也顯得幽靜,不過在黑漆漆的這里,便顯得有些詭異了。

    這間柴房曾經(jīng)關(guān)過無數(shù)人,那些人都是沈府犯了錯(cuò)的人,有主子也有奴婢,這些人的下場都不太好,共同處就是在這里關(guān)上一陣子,他們就會從此悄無聲息的消失在沈府中,仿佛不曾出現(xiàn)在這世上一樣。

    此刻柴房中,正發(fā)出一些詭異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奮力掙扎,而腳踢到了什么東西,還有壓抑的叫聲。

    燈籠被隨手放在一邊,映照著柴房,昏黃的燈火下,更顯得柴房陰氣森森。兩名身材高大的婆子正分別卡著兩名丫鬟的脖子,將手中瓶里的東西拼命往丫鬟的嘴里灌。

    兩個(gè)丫鬟不停地掙扎,可惜瘦小的身材在婆子手里如小雞似的,而卡住下巴讓她們無法將嘴里的東西吐出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兩個(gè)丫鬟終于停止了掙扎,捂著自己的脖子神情痛苦。

    “拖出去。”婆子命令身后的小廝,兩個(gè)小廝進(jìn)來將兩個(gè)丫頭拖了出去。

    “這兩個(gè)…�!逼抛右恢噶硗鈨蓚(gè)丫鬟:“也拖出去,不過夫人特意關(guān)照過,好好照顧她們,總歸是要賣到那等地方的,你們愿意,隨意一些也好�!�

    兩名小廝聞言,目露垂涎之色,再看那兩個(gè)丫鬟,面上只剩下絕望了。

    兩個(gè)婆子見收拾的差不多了,便起身也要往外走去。

    “夫人、夫人有木有說老奴怎么辦?”黑暗的角落里突然撲出來一個(gè)人影,抱住其中一名婆子的腿:“老奴怎么辦?”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桂嬤嬤。

    “嬤嬤別心急呀,”那婆子把桂嬤嬤的手從自己腿上扳開,陰陽怪氣道:“夫人如此看重嬤嬤,必然是為嬤嬤做了完全打算,且等著吧�!�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屋中頓時(shí)又陷入了一片黑暗,桂嬤嬤縮在角落,神情極端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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