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這一夜,沈妙思慮重重,蘇明楓飽受煎熬,自然還有旁的人無心睡眠。
定王府中,徹夜通明。
傅修宜端坐在高位上,看著手下來通報的人,緩緩反問:“蘇明楓去了睿王府?”
手下道:“正是,出來后,平南伯世子好似受了刺激,魂不守舍的模樣�!�
傅修宜揮了揮手,手下退了下去。身邊的幕僚上前問:“平南伯世子大半夜去睿王府,莫非和睿王私下里有些關(guān)系?”
“平南伯府都已經(jīng)不再入仕,睿王真要尋什么合作的人,也當(dāng)尋不到他身上�!备敌抟擞帜抗廪D(zhuǎn)冷:“蘇家本來也是一顆極好的棋子,若非當(dāng)初蘇明楓突然生了重病,蘇家漸漸退出官場,倒也不至于這一遭。不過,”他道:“蘇家也因此躲過一劫,算是幸運(yùn)�!�
幕僚道:“說起來,當(dāng)初平南伯世子生的那場病也實在古怪得很。因著平南伯世子生病,平南伯竟因此辭官,現(xiàn)在漸漸退隱,定京幾乎都沒有他們的消息了�!�
傅修宜笑了一聲:“莫非你以為,蘇明楓真的生病了么?”
“請殿下賜教�!�
“蘇明楓和臨安侯府的謝景行可是至交。”傅修宜道:“蘇家突然退出仕途,本就來的古怪。尤其是蘇明楓,當(dāng)時正是蒸蒸日上的時候,可突然病的嚴(yán)重,甚至都不爭取,直接請辭。說的活不過幾年,你看,兩年過去了,蘇明楓不也好好地活著?平南伯府分明就是明哲保身,急流勇退。這自然是有人在其提醒。平南伯府和臨安侯府自來交好,除了至交會提醒,旁的人,大約是不會管閑事的。”
“可是,”幕僚疑惑的問:“臨安侯府還有臨安候謝鼎,為什么提醒他們的是謝景行,而不是謝鼎?”
“謝鼎自身都難保,”傅修宜喝了一口茶:“謝鼎驕傲自大,仗著軍功卓絕在父皇面前屢次放肆,父皇早已有除他之心。若是謝鼎聰明一點,就會收斂,可你看看,在定京,他何曾收斂過。倒是這個謝景行,”傅修宜瞇起雙眼:“不可小覷�!�
“謝景行不也是行事放肆張狂?”幕僚道:“定京城提起謝小候爺,誰都知道是個頑劣膽大之人�!�
“不錯,可你不要忘了一點,”傅修宜回答:“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入仕。”
“眾人都說謝景行是因為謝鼎才不入仕,故意頑劣耽誤自己的人生,我看不然。當(dāng)初金菊宴上,謝景行一人對付他兩位庶弟,展露出來的武略令人心折。他有曠世之才,卻不愿意展現(xiàn)出來,這叫什么?這叫藏拙�!�
“謝鼎活了多少年,謝景行又活了多少年。謝鼎活了那么大歲數(shù),尚且會被臨安侯府眼前的富貴迷了眼,謝景行小小年紀(jì),卻能清醒的審時度勢,謝景行才是臨安侯府最可怕的人。所以,提醒蘇家的人不是謝鼎,而是謝景行,只有謝景行�!�
幕僚看向傅修宜:“殿下是不是太過高看謝景行了?即便他提醒了蘇家,可也不能證明什么……”
“不能證明什么?”傅修宜看著他,反問:“那加上一個謝家軍如何?”
“謝家軍?”幕僚疑惑,隨即想到了什么,震驚的看向傅修宜:“殿下的意思是……�!�
“總之,臨安侯府最可怕的,不是謝鼎,而是謝景行�!备敌抟说溃骸斑@個人在年紀(jì)尚且不大的時候,就有足夠的野心和頭腦,如果在賦予他一定的權(quán)力,定京只怕就要變天了。有他在,臨安侯府這塊骨頭,永遠(yuǎn)都啃不下來�!�
“好在謝景行已經(jīng)死了。”幕僚聽完傅修宜的一番話,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氣:“如今的臨安侯府,也再也翻不出什么波浪來�!�
“不錯。”傅修宜道:“對于危險的敵人,總要在還未長成的時候就將其抹殺。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我現(xiàn)在好奇的是,為什么蘇明楓會與睿王攪在一塊�!�
“不僅如此,”幕僚接過他的話:“還有榮信公主似乎也在調(diào)查睿王。蘇明楓的人甚至還去沈宅外守著,似乎是在監(jiān)視沈五小姐的一舉一動。榮信公主也是如此�!�
“蘇明楓、睿王、榮信公主、沈妙,”傅修宜道:“這幾個人一定有什么特別的關(guān)系。尤其是沈妙和睿王,如今又被父皇賜了婚。父皇的性子我很清楚,認(rèn)定的東西,就不會拱手讓人。沈家已經(jīng)是父皇的囊中之物,沈妙的親事父皇絕不會便宜了外人,又怎么會莫名其妙的將她賜給睿王做王妃,怎么看,于明齊來說,都是一筆不劃算的買賣。”
“殿下的意思是……”幕僚沉吟。
“這門親事,一定是睿王那頭主動地,不僅如此,睿王一定用了什么法子,逼得父皇不得不做出這個決定�!备敌抟送蝗辉幃惖男α诵Γ骸澳悴挥X得很奇怪嗎,先前我就懷疑睿王和沈妙之間似乎有著不同尋常的關(guān)系,可又覺得睿王不是為了女人就改變天下大計的人�?墒侨缃窨磥�,似乎是我錯了,睿王對沈妙的確懷有別的心思。所以才會費盡心機(jī)要了一道圣旨�!�
“這個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發(fā)生的事。蘇明楓和榮信公主,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定京城,不可能認(rèn)識睿王。但他們對睿王的態(tài)度,道看上去有幾分熟絡(luò)的樣子。還有,睿王和沈妙也不過見過幾次面,怎么就會為她做到這個地步。會不會,睿王從前就是來過明齊的?”
幕僚大驚失色:“殿下的意思是,睿王從前就來過定京?見過他們幾人,甚至和他們幾人有過交情?”
“明目張膽的來自然是不行�!备敌抟诵Φ溃骸耙苍S我們一開始都被騙了,或者說,睿王一開始就是以明齊人的身份活在定京的。否則這一次,他為什么要戴著面具?聽聞大涼皇室個個美貌驚人,睿王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我想,他的臉,一定是被我們所認(rèn)識的。”
幕僚沉默,似乎被這消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傅修宜又是一笑:“不過這些都只是我一人的猜測,現(xiàn)在做不得準(zhǔn)。無妨,我已經(jīng)派人繼續(xù)守著,只是現(xiàn)在,對睿王的秘密,倒是更加期待了。”他頓了一會兒,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問:“裴瑯現(xiàn)在怎么樣?”
幕僚一怔,回想了一下,道:“仍是不肯松口�!�
傅修宜笑了:“繼續(xù)吧,別讓他死了就行。”他又道:“沈家找的這些人,一個個的,骨頭是真硬,叫人羨慕�!�
幕僚聽得渾身發(fā)涼,卻是不敢再說什么,恭敬退下了。
……
又一連過了幾日。
沈家人總算是接受了“沈妙即將嫁給睿王”這個事實,親事既然已經(jīng)定了下來,請婚書也送了,聘禮單子也下了,女方總也要顯出一點對這門親事的重視。雖然沈信和羅雪雁對沈妙嫁給睿王其實并不贊同,可若是不好好準(zhǔn)備的話,旁的人還會覺得他們對沈妙也不重視。
拼著一口氣,沈信也不愿意讓人看輕了自己的女兒,只是睿王派人送來的聘禮單子實在是驚世駭俗,于是準(zhǔn)備多少嫁妝也成了一個難題。
本來么,沈信和羅雪雁都是武將出身,早年前軍功卓絕,也得了不少賞賜。他二人常年不在定京,這些賞賜除了給沈老夫人公中那一部分外,幾乎動也沒動。府里一共就倆孩子,沈信和羅雪雁也不偏袒誰,大家一人一半。其實也算是闊綽的。
可后來在小春城的那兩年,給羅家軍投了不少銀子進(jìn)去,沈家的家財就不如從前殷實了。可怪就怪在睿王送來的聘禮單子,就算是沈家鼎盛時期,那也是難以望其項背。
之前沈丘還覺得睿王是在吹牛,因著這聘禮單子足夠官家娶十個高門大戶人家的媳婦兒了。睿王指不定是在與沈家開玩笑,可第二日鐵衣就奉睿王之命送來兩尊金雁,差點把沈丘嚇了個踉蹌。
那是太后都要珍藏著的東西……。就被睿王以聘禮的“彩頭”,隨便找了個盒子裝著就給送過來了。
至此以后,眾人都相信,大涼是真的有錢,睿王是真的揮金如土。這份聘禮單子不是鬧著玩兒,沈妙的嫁妝,這事兒大了。
沈丘主動要將自己留著娶媳婦兒的那份子錢送給沈妙,道:“人窮不能志短,哪能讓妹妹的嫁妝比睿王送的聘禮一半兒都不到,這要是到了大涼,不是被人看低了去。咱們沈家的姑娘,凡是就要做到最好,睿王這般送聘禮,咱們陪嫁的少,會不會被他看不起?嫁妝之事,不能糊涂。大不了,我屋里還有些古董擺設(shè),一并拿去當(dāng)了。我們雖然窮,但是不能掉了臉面!”
沈信深以為然。
沈妙:“……”
沈家在定京好歹也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戶,怎么到了沈丘嘴里,眼下倒顯得窮困潦倒一般,還要變賣屋中擺設(shè)來湊嫁妝?
說出去也不怕笑掉大牙了。
因為正是年關(guān),定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輕松了許多,沈妙的婚事又是文惠帝請自下旨賜的。許是知道沈家人心中對這門親事也不滿頗多,文惠帝就特意給沈信和羅雪雁準(zhǔn)了一段時間的假,讓他陪著沈妙,等沈妙親事過了再回頭。
沈信和羅雪雁便是沒有皇帝的準(zhǔn)假,心思也全在沈妙身上了,自然樂的輕松。沈丘和羅凌在軍部,到了年底也是基本做的差不多,這些日子,就都在府里陪著羅雪雁置年貨,或者幫幫沈妙。
一家子人正在廳里閑談,廚子新做了點心,屋里的炭火燒的旺旺的。羅潭笑著看向沈妙:“小表妹,年關(guān)一過你就要出嫁了,雖然眼下繡嫁妝是來不及,不過……你總得給自己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改明兒讓閣里的繡娘來為你量量身段,比好了尺寸快馬加鞭,好趕衣裳呢�!�
明齊的女兒家出嫁,是要自己繡嫁衣的。一般來說,定親定的早的,幾年前就開始為自己繡。定親定的晚一點的,讓裁縫做好了嫁衣,自己象征性的繡上幾針圖案,也算是自己親手做的。這樣才會有和和美美的寓意。
本來沈妙的親事沈家是不急的,今年年關(guān)一過開始物色合適的青年才俊,那時候沈妙開始為自己繡嫁衣剛剛好。誰知道文惠帝一封圣旨,倒是將所有的事情都打亂了。眼下沈妙親自繡一件嫁衣,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因此還得早些落實這些。
羅雪雁一拍腦袋,懊惱道:“這些日子我倒是差點將這事兒給忙忘了。潭兒說得對,嬌嬌的嫁衣得開始著手準(zhǔn)備了。定京城的繡娘我倒是不怎么熟悉,等會子我就問一問相好的夫人,她最曉得哪兒的衣裳首飾好。嬌嬌的嫁衣,可不能馬虎了�!闭f罷又打量了一下沈妙,笑道:“嬌嬌的身段兒苗條,穿嫁衣當(dāng)是好看的�!�
沈妙聞言,腦中卻是浮現(xiàn)起了謝景行那一日將她拉到懷里,“抱一下就知道了”這句話來。不由得覺得臉上有些發(fā)燙。
沈丘問:“妹妹,你的臉怎么這么紅?要不要叫大夫來看看?”
羅凌眸光一黯,低著頭并不作聲。
羅潭正笑嘻嘻的與羅雪雁說嫁衣上繡什么圖案喜慶,就瞧見外頭的小廝匆匆忙忙跑了進(jìn)來,道:“夫人,老爺,門外有人求見�!�
“不是說了,這幾日不見客,關(guān)大門么?”沈信不悅道:“怎么沒攔?”他想好好享受所剩無幾的天倫時光,所以上沈宅來說事的人,統(tǒng)統(tǒng)不見。
小廝都快哭了,道:“是……是大涼的睿王殿下�!�
羅潭瞪大眼睛,沈丘“霍”的一下站起身來,殺氣騰騰的開口,問:“他來干什么?”
小廝:“這……小的沒問……”
話音未落,就聽見有低淳悅耳的聲音自小廝身后響起。
“送嫁衣。”
自小廝的身后走出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沈宅里的小廝們不說眉清目秀,卻也個個都算是端正凜然,跟著沈丘混久了,還有幾分英武之氣。不過在跟身后這人一比之下,就頓時顯得有些灰頭土臉了。
紫金流袍寬大搖曳,他笑容帶著點輕慢卻并不讓人反感,似乎有些玩世不恭,然而銀質(zhì)的面具微微泛著冷光,又讓他有了幾分讓人捉摸不透的深沉。即便看不到樣貌,勾勒出來的輪廓也是很好的。尤其是閑庭信步的一步步走來,洋洋灑灑,皆是優(yōu)雅如骨,懶洋洋的高貴,卻有讓人無法忽視的強(qiáng)勢光芒。
他道:“睿王�!�
連自報家門都是如此囂張放肆。
沈丘就差拔劍而起了,他一拍桌子,桌子上的點心碟子被他拍的震了三震,他問:“你就是睿王?”
睿王點頭。
“你為什么要娶我妹妹?你有什么陰謀?”沈丘喝道。
羅潭的下巴都差點掉了下來,沈丘對睿王報以的敵意實在是太大了,不過雖然眾人心中都有這個譜,當(dāng)著人家的面問出來,會不會也太失禮了……。
“嬌嬌溫柔懂事,端莊大方,我傾慕已久,惶惶求娶,所幸皇恩浩蕩,幸不辱命�!彼兀Φ牡纴�。
沈妙忍不住抖了抖,謝景行用這么溫柔的語氣講話,實在是不習(xí)慣。要知道他們最初還不甚相熟的時候,謝景行每次看到她,都是試探,冷眼,嘲諷……
沈信和沈丘頓時勃然大怒,睿王這一番話吧,表面上是夸了沈妙,也說了自己對沈妙的傾慕,偏偏越往后說越不是個味兒。什么叫皇恩浩蕩?什么叫幸不辱命?旁人不知道,他們卻一清二楚,明明是睿王逼著文惠帝下了圣旨,皇恩是要挾過來的皇恩,幸不辱命,不辱的是誰的使命?
沈丘和沈信就像兩個炮仗,只差一點子火星就快要炸了。這睿王壞事都做盡了,跑這兒來裝什么大尾巴狼!
羅雪雁的目光卻柔和了下來。
女人看男人和男人看男人是不一樣的。女人看男人,看的是細(xì)節(jié)。睿王沒有用“本王”,而是用了“我”。稱呼沈妙沒有用“沈五小姐”,反而用“嬌嬌”。如果只是單純的為了利用沈家的權(quán)勢,睿王已經(jīng)得到了他想要的,不必如此。不管眼下是真心還是做戲,他肯花心思,那就很好了。譬如傅修宜,當(dāng)初沈妙戀慕傅修宜,傅修宜一邊撩撥著沈妙,若即若離,不直接拒絕,卻也不接受,不肯花心思,也不肯討好。所以沈家之所以不愿意沈妙和傅修宜在一起,除了傅修宜本身的身份會拉沈家下水以外,還因為傅修宜根本就不愛沈妙。
若是愛一個人,是肯會為她花心思的。現(xiàn)在就一點心思不肯為人花,怎么能奢求以后呢?
羅雪雁打量著睿王,睿王肯花心思,那就比她想的要好多了。更何況,若是論起外貌氣質(zhì),睿王實在很難讓人生出惡感。
比起令人如沐春風(fēng),卻又端著皇子的架子,總是八面玲瓏,圓滑有加的傅修宜來說。睿王這人,行事放肆懶散,卻也看出來有幾分真性情。這種真性情出自皇家,也就更難能可貴。羅雪雁希望沈妙嫁的丈夫,不會以一種虛假的面目成日對著沈妙。
她道:“睿王殿下……”
“我名淵,字景行。”睿王道:“夫人可以稱我為,景行�!�
沈妙差點就被茶嗆住了。
羅雪雁有些意外,皇室之人,最是講究規(guī)矩。便是親兄弟,每每也要注重這個注重那個。大涼的人在明齊,可算是非常高貴的客人,尤其是睿王本身還是永樂帝的胞弟,沒想到竟然會讓人稱他的字。
讓人稱自己的字,那是關(guān)系極好才會這么做。
羅雪雁看睿王的目光更加柔和了,她道:“景行,你先坐吧�!庇址愿荔@蟄:“上茶�!�
沈丘和沈信頓時大驚之色的看著羅雪雁,想不通羅雪雁為何在短短時間里竟會對這個睿王如此之好。一邊的羅凌見狀,卻是有些打量的看著他。
“景行�!绷_潭突然開口:“這個不是定京臨安侯府世子的名字么?”
沈妙端著茶杯,心中有些無力。
謝景行真是膽大包天了!竟然就敢在這里說出自己的小字,他是不是覺得反正已經(jīng)被蘇明楓和明安公主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不如多點人一起知道?任何與他身份相關(guān)的事情,也許都會引起別人的懷疑,謝景行非但不避嫌,還巴巴的湊上來。
即便喝的是茶,沈妙也覺得自己快醉了。
沈丘心中憤憤,見羅雪雁又是給睿王讓座又是讓下人上茶本就很不開心,聽到羅潭的話便道:“不錯,睿王一定不知道臨安侯府世子是誰吧?”
睿王轉(zhuǎn)頭看向他:“哦?那是何人?”
“他也叫謝景行,是臨安侯府臨安侯的嫡長子。人家都說南謝北沈,他們謝家是可以同我們沈家齊名的武將世家!謝景行就是謝家小侯爺,他可是個難得的少年英才,當(dāng)初一人一招就能挑翻數(shù)人,文韜武略更是不提,還生了一張俊美無儔的臉�?伤闶敲鼾R一個人人敬仰的少年英才,知道的人沒有不說一聲好的!”沈丘長嘆一聲:“可惜天妒英才,早早的就隕落在北疆戰(zhàn)場了�!彼掍h一轉(zhuǎn),挑釁的看向睿王:“不知道睿王殿下與這樣的人同名是什么感受?那一位文韜武略無雙,容顏蓋世,您又有幾成勝算?”
沈妙:“……”
“聽沈少將的話,好似很仰慕那位謝小候爺?”睿王慢條斯理的開口問道。
“那是當(dāng)然!”沈丘說的慷慨激昂,絲毫不顧及一邊羅雪雁頻頻給她使眼色,反而瞧見沈信在一邊鼓勵的目光,繼續(xù)道:“他就是我心中的英雄,無人可取代!”
沈妙扶額。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裝作不認(rèn)識沈丘這個人。
再看謝景行……一定暗中……爽快極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嫁衣
沈丘當(dāng)著睿王的面將謝景行狠狠夸了一通,尋常人被這么毫不留情的對比數(shù)落,面上都會有些不好看。睿王帶著面具讓人瞧不清楚他的臉色,然而眾人卻清楚的看到,他的嘴角始終是微微上揚(yáng)的,聲音也很溫和有禮,最重要的眼神是騙不了人了,睿王的眼神里,竟還有些愉悅。
愉悅?
沈丘直說的口干舌燥,非但沒見睿王露出難堪的神色,反而似乎還十分贊同似的,道:“這么說來,的確令人可惜�!�
沈丘大為沮喪,卻對這個睿王心中越發(fā)警惕起來。
羅雪雁卻很滿意,她到底不比沈丘孩子氣,也不比沈信雞蛋里挑骨頭看人這樣那樣不好�?粗M�,對著沈丘的胡鬧也沒有生氣,人們總是先入為主的判斷一個人好還是不好,可羅雪雁和睿王相處了這小段時間,卻覺得睿王還是不錯的�?粗苁乔蹇∷刮模欢f話卻不扭捏惺惺作態(tài),有種散漫的豪氣,教人心生好感。
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睿王在羅雪雁這里,很快就拔得頭籌,在羅雪雁心中,是比蘇明楓穩(wěn)重,比太子率直,比馮子賢大氣,比羅凌……羅凌是自家人,就不說了。
不僅羅雪雁看睿王滿意,羅潭對自己這個妹夫也是很滿意的。她腦子里稀奇古怪,問了許多睿王有關(guān)大涼一些新奇的見聞,這睿王在朝貢宴上對待文惠帝不甚耐心,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卻對羅潭有問必答。羅潭之前就念著睿王對沈妙的救命之恩,這會兒更是越看越覺得只有睿王才能配得上沈妙。就道:“我看著妹夫與小表妹也是極為相稱的,小表妹那樣的性子,就得妹夫這樣的好興致才遮得住�!�
“妹夫”二字一出來,屋中都靜了一靜。睿王好歹也是個皇親國戚,比起來,羅潭的身份就不足掛齒了。羅潭是本性大大咧咧,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羅雪雁和沈信卻是下意識的去看睿王的反應(yīng)。
睿王的唇角微勾,從善如流:“多謝表姐厚愛�!�
表姐……
沈丘氣急敗壞道:“誰是你表姐?別亂喊!”
“丘哥哥你說什么呢�!绷_潭瞪了他一眼,笑嘻嘻的道:“那個,我年紀(jì)比你小,你叫我表姐怪怪的,你還是叫我羅表妹吧�!�
沈丘怒氣沖沖的盯著睿王,這個人憑借著一張好臉皮和人模狗樣的身份,到處招女子喜歡。羅雪雁和羅潭就著了此人的道,實在可惡!
羅凌看著眼前混亂的局面覺得有些好笑,不過笑著笑著,想到了什么,就又再也笑不出來了,而是面帶苦澀的看了一眼沈妙。
沈妙正想著羅潭方才的話,心中簡直有些不可思議,羅潭到底對謝景行是存了個什么樣的錯誤印象,竟然覺得謝景行是個好性子的人。殊不知當(dāng)初謝景行也是威脅加冷嘲熱諷,每次和他打交道都像在走鋼絲,隨時無法把握對方的心思。羅潭要是見了謝景行面不改色殺人滅口的動作,只怕就再也說不出那話來了。
沈信瞧著羅雪雁和睿王越聊越親熱,心中也不是滋味。故意干咳了兩聲,強(qiáng)行打斷了他們的交談,干巴巴的問睿王道:“你不是說過來送嫁衣的嗎?怎么,現(xiàn)在是覺得我們沈家的茶好喝,故意來蹭茶喝了?”
羅雪雁聽他話說的不好聽,瞪了沈信一眼,轉(zhuǎn)頭對著睿王,用幾十年都沒對沈信用過的溫柔語氣和風(fēng)細(xì)雨的開口:“景行,你今日使特意過來給嬌嬌送嫁衣的嗎?”
“賜婚圣旨來得急,我想嬌嬌沒有時間自己繡嫁衣了,剛好當(dāng)初來定京的時候,皇兄讓我將大涼最好的繡娘裁縫也帶上,若是遇到了喜歡的姑娘,娶她回去的時候,要送她一件天下最好的嫁衣�!彼σ馇鍦\,一雙眸子越發(fā)溫柔如春:“嫁衣已經(jīng)做好了,做了三個月,如今就拿過來請夫人過目�!�
三個月?沈妙一愣,突然想起幾日前謝景行抱她那一下,說是要量體裁衣,如今那嫁衣既然三個月前就開始做,只怕那時候就曉得她身材尺寸了,何必多此一舉。果然又是他隨口胡說八道,偏她還信了,被人占了便宜!思及此,沈妙怒氣沖沖的瞪了她一眼,謝景行微微一笑。
這點子小動作卻被羅雪雁看在眼里,心中越發(fā)歡喜。這門親事如今是想換也不能換,只能變著法兒安慰自己。誰知道今日一見睿王,卻覺得此人不錯,便感覺欣慰了許多。這會兒再看這二人動作,可不是小兒女間打打鬧鬧做什么。自家女兒成日端著個老沉人的架子,都沒有年輕姑娘家的天真爛漫,偏在這睿王面前表現(xiàn)出小女兒家的一面,那睿王看著也是對沈妙寵溺的很�;蛟S這樁親事,就是天作姻緣也說不定。
睿王比起傅修宜在羅雪雁心中,起碼高出了一千個羅凌的位置。
正想著,沈丘卻在一邊叫了起來:“三個月?明明賜婚圣旨是前不久才下來的。你分明就是說謊,難道你未卜先知,三個月前就知道要娶妹妹,還有,你怎么知道妹妹的尺寸,拿件不合適的嫁衣,再好看妹妹也不穿!”
沈妙也看向謝景行,她也想聽聽謝景行如何應(yīng)付沈丘的問題。
謝景行果然是個中高手,只道:“三個月前在街上偶然見過嬌嬌,那時候驚鴻一瞥,下定決心非嬌嬌不娶,皇兄只讓我送嫁衣給心愛的姑娘,卻未說要求娶之后才能送。索性,到底是娶到了�!闭f到最后,聲音愉悅無比,只是掃了沈丘一眼,卻像是十足的挑釁。
沈丘在說話這上頭,根本就不是謝景行的對手。一番話,又讓謝景行說的漂亮,自個兒卻沒撈著好。
“至于尺寸……”謝景行微笑:“有心找,總能找到�!�
他示意鐵衣上前,鐵衣“蹬蹬蹬”的小跑著從外面出去,不一會兒又抱了個巨大的箱子“蹬蹬蹬”的跑進(jìn)來,將箱子放到了桌上。
那箱子也是有些大的,似乎是香木做的,從其中飄出來若有若無的梨花香氣,聞著沁人心脾。眾人不由自主的圍在桌前,想著那嫁衣大概就是在其中。
饒是沈妙自來平靜,心中卻也有些期盼起來。
前生的嫁衣,是她一針一線繡的,對于同傅修宜的大婚,她總是格外上心。她也想花團(tuán)錦簇,華麗爛漫,畢竟女子一生最美的時刻,似乎也就是在作為新娘的那一刻�?墒歉敌抟水�(dāng)時還在藏拙,要求簡譜,婚事不宜張揚(yáng),于是她也只能收起自己想要華麗的心思,將嫁衣繡的樣式簡單,圖案樸素。
可到底是對未來充滿向往的女子,又極是愛俏,于是她想了個法子,在紅裙外頭用暗紅色的絲線繡了并蒂蓮。又在紗衣里頭繡了點點桃花。因為紗衣在外衣里,別人看不到。紅裙上的并蒂蓮又是紅色絲線繡的,尋常人根本看不出來。整個衣裳還是樸素簡單的款式。
可是她心里卻為自己這個小小的花樣十分得意,她想著,夜里等洞房之后,夫妻之間喁喁耳語,她就讓傅修宜猜一猜,看傅修宜能不能猜出嫁衣上的花樣。傅修宜終會看到她心靈手巧的一面,慢慢慢慢的喜歡上她的。
可是到了最后,那一夜燈火燦爛,她在新房等了整整一夜,等的紅燭流干,一顆心等的冰涼,都沒有等到傅修宜。第二日清早的時候,卻被告知昨夜里傅修宜喝醉了宿在書房。她一夜沒睡,卻又要進(jìn)宮給皇帝皇后請安,迷迷糊糊出了丑,又讓傅修宜不忿。
幾乎冷落了她兩三個月,傅修宜才碰了她。
那件嫁衣,是她痛苦的開始。從嫁人一夜的委屈,她數(shù)不盡的委屈就開始鋪天蓋地而來了。
沈妙一直覺得,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另一個人的心就總會被焐熱。就算是不喜歡,總也會因為那些不計回報的好,而有所動容。但就有這么一種人,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別人給與的一切,卻還要嫌棄旁人做的不好。
那件嫁衣,沈妙那些少女歡喜的、隱秘的心思,最終是無人知道的了。她那句想問的:“夫君,你認(rèn)真看看我這件嫁衣,可曾發(fā)現(xiàn)了什么?”用盡一生也沒有問出來。她想穿嫁衣給看的人,一輩子都沒有看過。
她恍惚的想的出了神,直到耳邊響起羅潭的一聲驚呼,才將她從回憶里拉出來。
但見羅雪雁伸手從箱子里慢慢的取了衣裳抖開,讓眾人都得以瞧見。
動作似乎都是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折騰壞了它。
非常鮮艷的大紅,絲線極細(xì),仿佛是千萬根細(xì)細(xì)的絲線交織而成的錦緞,又經(jīng)過最好的繡娘裁剪,多一分則多,少一分則少。
大紅色的布料里,細(xì)細(xì)密密的閃著璀璨的金光,不曉得是刮了金粉還是怎么的,將這些金閃閃的東西摻雜進(jìn)去,整件衣服都好像在閃閃發(fā)光。
紅娟衫是海鮫錦做的,薄如蟬翼,緋色流霞。繡花紅袍閃著金光的紅色衣料外,用十二色彩線纏纏綿綿的繡了龍鳳呈祥的圖案,金龍威武,彩鳳朦朧,認(rèn)真一看,龍鳳的眼珠子是用黑色的細(xì)小寶石點綴。而龍鱗和鳳羽,皆是切割的細(xì)細(xì)的貓眼石穿著針線,一針一針的繡了上去。
紅裙、紅褲是一體的,顏色純正,做的寬大,但有微風(fēng)拂過,便如仙人行動,飄然如仙。然而這些也是花了心思的,在袍角處也繡了點點蓮花,寓意吉祥。
霞帔就更不必說了,花絲、鑲嵌、鏨雕、點翠,珍珠洋洋灑灑了好幾百顆,直教人晃花了眼。
子孫袋、定金銀、照妖鏡、天官鎖。
最吸引人的還是那頂鳳冠。
冠口金口圈之上飾珠寶帶飾一周,邊緣鑲以金條,中間嵌寶石12塊。每塊寶石周圍飾珍珠6顆,寶石之間又以珠花相間隔。博鬢六扇,每扇飾金龍1條,珠寶花2個,珠花3個,邊垂珠串飾。沈丘甚至還缺心眼兒的數(shù)了數(shù),整個鳳冠上有彩色寶石一百塊,鳳凰眼珠子點綴的紅寶石就更是數(shù)不清了。
羅雪雁拿著那沉甸甸的鳳冠,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這睿王就算是做戲,如今做到這個地步,也實在是太出乎人的意料了。這鳳冠怕是整個明齊女人夢中期盼的,比起皇后的鳳冠都不遑多讓。她惶惶開口:“景行,嬌嬌戴這頂鳳冠,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這鳳冠上頭的動物可是鳳凰,鳳凰是萬鳥之王,只有皇后或是公主才能戴它。沈妙雖然嫁給睿王,是睿王妃,那也不到公主的地步。冠上面應(yīng)當(dāng)是彩雉才對。
睿王笑道:“夫人放心,這頂鳳冠,皇兄是知道的。我們大涼皇室,就只有兄弟二人。嬌嬌嫁到皇室,也就是皇室中人,鳳凰而已,她擔(dān)得起�!�
沈信若有所思的看了睿王一眼,羅雪雁還想說什么,就聽見羅潭叫了一聲:“好漂亮的繡鞋!”
羅潭從木箱底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只繡鞋,將它托在掌心。
這繡鞋做的非常小巧,當(dāng)也是紅色的,只是鞋面上也繡著小小的鳳凰,鞋面本就小,要繡出一整只鳳凰已經(jīng)十分不易,更何況這鳳凰羽毛上都用細(xì)小的寶石點綴。然而鞋底也是有圖案的,亦是有蓮花展開,寓意步步生蓮。鞋面上最上頭,有兩顆又圓又大南海鮫珠。
沈妙見了就是微微一愣。
南海鮫珠很是珍貴,因著采捕人只能采到淺海的珍珠,深海里的便不好打撈,只有最有技巧的采珠人才能進(jìn)到稍微深一點的海域中,即便如此,能遇到這樣的鮫珠,也很不易。
沈妙記得,如今最得寵的徐賢妃才有一顆,還日日戴在頭上以示不同。卻不知如今眼前就有兩顆,還被隨手放在腳底。
曉得了,也不是徐賢妃會如何憤怒。
沈信沉默了片刻,慢慢的吐出一句:“你有心了�!�
這樣的排場,這樣精致的嫁衣,整個明齊足可以稱是獨一無二了。睿王本可以不必做到這個地步的。但是他做了,無論如何,這總能讓沈妙在出嫁之時,得到的不是嘲諷,而是羨慕。
睿王一笑:“嬌嬌高興就好�!�
沈妙心里一動,瞧著那精致的、美好的鳳冠霞帔,那千嬌百媚的紅繡鞋,想著,這樣的衣裳穿在身上,定然是極為風(fēng)光的。
她前生一輩子都沒有穿過這么華麗的衣服。
前生嫁給傅修宜的時候,傅修宜還未出頭,簡樸樸素是她平日的習(xí)慣。后來傅修宜登基,她成了秦國人質(zhì),更勿用提什么華麗的衣服。再等她回來的時候,宮里已經(jīng)多了一個美貌聰慧的楣夫人,和楣夫人比百媚千嬌,她是自找苦吃。再然后,她作為皇后,要穿的端莊大氣優(yōu)雅,老沉的顏色,一板一眼的款式。明明是妙齡女子,和楣夫人比起來,卻像是活活年長了楣夫人許多歲。
算起來,她的少女時期,似乎在嫁給傅修宜的那一夜就開始徹底結(jié)束了,隨之而來的,就是痛苦的,被迫的非常成長。
謝景行是老天派來讓她完成前生夙愿的么?沈妙心中失笑,好似她的一些遺憾,謝景行都在不知不覺中,幫她填補(bǔ)了完全。
這或許,也是一種命中注定。
嫁衣之后,就連挑剔的沈丘也沒話說了。
平心而論,如果換做是沈丘,是做不出來這么講究,這么精細(xì)昂貴的嫁衣的。雖然他也會一門心思將自己所擁有的全部給自己心愛的姑娘,可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睿王能做到,因為他是睿王,僅此而已。
沈丘不由得看向沈妙,若是沈妙跟了這樣一個人,一聲榮華富貴,如果這個睿王性子也真的如今日表現(xiàn)的這般好,那沈妙的這一生,大約也是值得的吧。
又說了一陣子話,羅雪雁熱情的邀請睿王留下來吃飯。睿王倒也沒有拒絕,笑道:“不過我想與嬌嬌單獨說兩句話,不知道夫人可準(zhǔn)允?”
沈丘立刻警醒道:“你要和妹妹說什么話?與我說也是一樣。走,咱們?nèi)ピ鹤永锴写鑳烧小��!?br />
羅雪雁拎著沈丘的耳朵讓他一邊去,道:“你胡說八道什么呢,睿王能跟你這樣的粗人比劃么�!痹倏聪蝾M�,眼里都是止不住的笑意,道:“那讓嬌嬌帶你進(jìn)屋去說吧。別說的太久,等會兒就該吃飯了�!�
沈妙、沈丘:“……”
娘,您還記得誰是您親生的么……。
羅雪雁是越看越覺得睿王不錯,堂堂的大涼親王,想和沈妙說話卻還要特意來過問她的意見,可見是個知禮的。羅雪雁也正想著讓沈妙和睿王多呆些時間,方才二人的眼神小動作她可是看在眼里,女人最懂女人心里在想什么,沈妙那個模樣,分明是對睿王還有些意思,怎么就沒看她瞪羅凌,瞪蘇明楓,瞪馮子賢?
這樣歡歡喜喜的小冤家,才叫話本子里寫的呢。
羅雪雁喜滋滋的去吩咐廚房了,沈妙雖然也是頗有些無語,卻還是看了一眼謝景行,道:“你跟我到我院里來�!�
沈丘眼巴巴的也想跟上去,沈妙回頭道:“大哥,你就別去了。”
沈丘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妹妹!”
“丘表哥�!绷_潭拽住他的衣角:“人小兩口說悄悄話,你個大男人偷聽什么嘛。”她看了一遍心不在焉的羅凌:“你想切磋的話,找凌表哥好了�!�
羅凌回過神來,苦笑一聲,卻還是道:“表哥想切磋,我自然奉陪�!�
沈丘今日被屋里的女人們第一次不約而同的排斥,心中委屈極了。沈妙未來的夫婿,他自然要好好考驗一番,怎么能僅僅因為花言巧語和一張看不清楚的臉就騙的女人們對他好言相交?女人果然都好騙。他看向沈信,不悅道:“爹,就這么放過那小子不成?”
沈信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聞言看了沈丘一眼:“吃完飯,你和他切磋一下,試試他的武功�!�
沈丘眼睛一亮,摩拳擦掌道:“是!”
果然還是沈信與他是一道的,他必須得讓睿王看清楚,他們沈家的女人,不是好娶的!
……
沈妙帶著謝景行去了自己的院子。白露和霜降正在外頭和小丫鬟們一起打整院子里的花草,瞧見沈妙領(lǐng)著個大男人回來,都是嚇了一跳。還是谷雨和驚蟄向睿王請安,丫鬟們才回神,紛紛行禮。
沈妙直接帶謝景行去了閨房。
她也不怕被人瞧見,橫豎謝景行來她屋里又不是頭一回了,隔三差五就來喝喝茶吃點心,沈宅的路都被她摸熟了。一回頭卻見謝景行四處打量,不由得氣悶道:“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好看的。”
“是第一次從正門進(jìn)。”謝景行笑道,在桌前坐下來,看著她說:“正門進(jìn)來的感覺不錯�!�
沈妙嘲諷:“你是在抱怨從前沒有給你名分,來的名不正言不順嗎?”
“聰明。”謝景行喝茶。
“那是你自己來的,沒人邀請你�!鄙蛎钜а狼旋X。
謝景行笑瞇瞇的看著她:“夫人對我很好,表姐也不錯�!�
沈妙心里翻了個白眼,那是因為她們都沒見過謝景行殘暴的一面,要是見了,就不會對他這么好了。
她問:“你有什么話跟我說�!�
“上次托我查的事情,幫你查清楚了�!敝x景行道。
“查的事情?”沈妙這些日子太忙,自個兒都忘了讓謝景行幫忙查什么事,就疑惑的問:“什么事?”
謝景行目光一閃:“裴瑯的消息�!�
沈妙恍然大悟,想起這些日子裴瑯都遲遲沒有消息,這會兒倒是真心的焦急起來,就問:“查到什么了?他是不是出事了?”
“你很擔(dān)心他?”謝景行挑眉。
“他是替我辦事的人�!鄙蛎畎櫭�。
“好吧�!敝x景行聳了聳肩:“他現(xiàn)在不太好。傅修宜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他的身份,把他關(guān)進(jìn)了定王府的地牢中,嚴(yán)刑拷打逼他說出真相�!�
沈妙心微微收緊,道:“他還活著吧?”
“傅修宜沒得到想要的答案,不會那么輕易讓他死的。”謝景行道,說罷又盯著沈妙,道:“你似乎一點不擔(dān)心他會出賣你?”
“他不會�!鄙蛎罨卮稹�
謝景行微微蹙眉。
沈妙想著,裴瑯這個人,雖然有的時候太過理智,理智到不近人情,可是在忠誠一事上,卻是從來無法讓人挑剔的。他前生替傅修宜辦事,就從來都是忠于傅修宜。裴瑯才華橫溢,后來周王一干人也曾想要將他從傅修宜手里拉回來,那時候周王他們占上風(fēng),能給與裴瑯的,比傅修宜更多,可是裴瑯也沒有動搖過。
裴瑯是個很有原則的人,這個原則在他心中高過了一切。比如前生他輔佐傅修宜,所以他就盡心盡力的幫著傅修宜坐穩(wěn)這個位置,將傅修宜身邊能利用的人統(tǒng)統(tǒng)都利用了一遍,也包括她自己。雖然后來因為傅明和婉瑜,沈妙跪下來求裴瑯幫忙,裴瑯也不為所動,甚至眼睜睜的看著沈家覆亡,或許在其中還出了一份力。但是對于裴瑯的忠誠,沈妙從來沒有懷疑過。
說起來,傅修宜不耐煩應(yīng)付她,成親之后對沈妙也多是冷淡,除了偶爾的關(guān)心問候,表明自己做丈夫的責(zé)任外,大部分時候都是沈妙一個人在定王府度過的。沈妙想要討傅修宜歡心,知道傅修宜最器重的是裴瑯,她向裴瑯討教,希望能讓傅修宜對她刮目相看。
裴瑯也的確耐著性子教她了,沒有過不耐煩的時候,沈妙對于明齊格局的了解,很多的部分,其實除了偶爾聽聞傅修宜說之外,大部分還是來自于裴瑯對她的指導(dǎo)。
裴瑯是她在廣文堂的先生,說起來,倒也算是她在定王府的先生。
所以,沈妙不會懷疑裴瑯會出賣她。
“傅修宜手段繁多,”沈妙難得的表現(xiàn)出一絲焦慮:“尤其是對背叛他之人,一旦發(fā)現(xiàn)這樣的人,他永遠(yuǎn)不會給予信任,最后也會親自下手抹殺。裴瑯既然已經(jīng)被他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為了得到答案,傅修宜或許會留著他的性命,可不代表不會做別的事情,若是將他弄的肢體不全……”沈妙打了個寒戰(zhàn)。
傅修宜是如何對待背叛他的人,沈妙是親眼見過的。地牢是個什么樣的地方,沈妙也是親眼見過的。
大約從那時候開始,對傅修宜,除了愛慕之外,還有一絲惶恐和懼怕。
畢竟人前隱忍溫和,人后心狠手辣,也實在是令人難以不生出寒意了。
謝景行目光銳利:“你怎么知道他如何對待背叛之人?”
若是從前,沈妙也就能聽出謝景行話中的不對勁了,不過眼下,她心思不在這里,便也顧不得這些,想了一想,才看向謝景行,道:“你有辦法救出他吧?”
謝景行收回喝茶的手,道:“理由�!�
沈妙看著他,他的目光銳利,絲毫不退卻,讓人心中瑟縮。
“因為沒有理由袖手旁觀。”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救人
“因為沒有理由袖手旁觀�!鄙蛎畹�。
謝景行沉默。
沈妙自己也曉得這個理由說不過去,在旁人眼中看來,和裴瑯合作之前,她和裴瑯基本上都沒有什么交流的地方,就算是廣文堂以學(xué)生和先生之名,平日里加起來說過的話也統(tǒng)共沒有幾句。在和一個人本身不甚相熟的時候,卻將這些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并且從未有過一絲懷疑,在別人眼里,自然是很奇怪的。
尤其是謝景行并不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人,他善于留意所有被人忽視的細(xì)節(jié),有著讓人膽怯的敏銳。
但是很多事情,是說不明白的,她總不能將前世的事情和盤托出,且不說別人相不相信,她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
沈妙以為謝景行還會追問下去,他卻是點了點頭,道:“可以�!�
沈妙一愣,隨即松了口氣。
和謝景行打交道最讓人舒心的一件事就是,在不是朋友之前,謝景行會想法子搞清楚對方身上的所有秘密,但成為朋友之后,他尊重且不會逼迫人去承認(rèn)自己不愿意說的事情。
當(dāng)然,或許他也能通過自己的法子弄明白。
“不過,”謝景行沉吟道:“定王府守衛(wèi)眾多,在傅修宜眼皮子底下救人,可沒那么簡單�!�
沈妙心中一動:“你要親自出手?”
“不然?”他語氣聽不出喜怒,卻帶著點莫名意味:“你親自要求救的人,我可不敢出一點差池�!�
沈妙猶猶豫豫的看著他,謝景行的身份如今因為一個榮信公主和蘇明楓就已經(jīng)夠頭疼了,不過這兩人好歹從前和謝景行還有一絲半點情意,可是傅修宜就算了。若是傅修宜知道謝景行的身份,不趁機(jī)搞出點事情,沈妙也就白認(rèn)識他這么多年了。
“你……小心些。”沈妙道:“我可不想進(jìn)了門就變寡婦�!�
謝景行道:“你怎么能這么咒自己?”又曖昧一笑:“放心,不會變寡婦的�!�
沈妙:“……”算了,這人方才說的話肯定又是在唬著她玩兒,謝景行那么謹(jǐn)慎的人,應(yīng)當(dāng)不會親自出馬,還是她多慮了。
等又說了一會子話,羅雪雁身邊的丫鬟就過來催著吃飯了。沈妙和謝景行走出去,一頓飯吃的極為融洽,謝景行當(dāng)年連不近人情的榮信公主都哄得高高興興,就更別說爽朗愛笑的羅雪雁了。他見識廣博,言辭有禮,就連羅凌也忍不住被他的一些觀點吸引了目光。
沈信這般挑剔的人也說不出話來,沈丘卻惦記著晌午沈信與他說的,要他和睿王切磋切磋武功,吃飯吃到中途的時候,就大喇喇的拋出一句:“今兒飯吃的太多,妹夫,等會兒陪大哥切磋切磋,成日悶在屋里坐著可不成,咱們男兒家還是應(yīng)當(dāng)活絡(luò)活絡(luò)筋骨�!�
沈妙停下手里的筷子,羅雪雁罵道:“沈丘,你皮癢了是不是?要為娘跟你切磋一下嗎?”
“娘,”沈丘委屈道:“咱們年輕人的事,您就別攙和了。”又看向睿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喲,差點忘了問,妹夫你會武功吧?”
“略懂一點�!敝x景行笑著看他。
沈丘正色道:“那就好,畢竟是皇室中人,想來請的拳腳師父也是不差的。放心,大哥一定會讓著你的。不過大哥是在軍中呆過的人,成日和那群兵小子比劃,手下沒個輕重,要是不小心……”他拱了拱手:“還望妹夫體諒一回�!�
他一口一個“大哥”“妹夫”喊的親熱,話語似乎也是十分愧疚,然而看那臉色和語氣,怎么看都是躍躍欲試的欣喜。感覺若非此刻飯還沒吃完,就要立刻拉著睿王去校場上比劃一番。
羅潭和羅凌作壁上觀,羅潭是想著,她也很好奇睿王的功夫究竟是什么程度。世人對于大涼睿王的消息知之甚少,從前也不過是知道大涼皇室個個生的美貌,這個睿王也不例外,不過其余的就很神秘了,功夫也沒有被人特意提起過,想來應(yīng)當(dāng)不出眾。
不過羅潭又相信自己的直覺,上次去睿王府求睿王幫忙的時候,感覺睿王分明是個很厲害的人。
沈丘對上睿王,究竟是個什么情況?羅潭向來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兒,權(quán)當(dāng)是圍觀了。
羅雪雁已經(jīng)氣的恨不得現(xiàn)在就上手揍沈丘一頓,奈何睿王在這里,總要維持她主母的好氣度。她只得看向沈信,語氣威脅:“你也不管管?”
誰知道向來對羅雪雁千依百順的沈信眼皮都沒抬一下,夾了一口菜吞了,才一副置之事外的態(tài)度道:“管什么,年輕人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
沈妙一下子就看出來了。沈丘哪有這樣大的膽子,三番五次挑釁羅雪雁的耐心,分明就是沈信在背后撐腰。沈信想試謝景行的武功?
沈妙抬眸看了一眼身邊的謝景行,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謝景行側(cè)頭,唇角一勾。
這人怎么就有這樣的本事,送個嫁衣也能扯得人仰馬翻,沈妙真是佩服極了。
有了沈信的首肯,羅雪雁這回再阻攔,倒顯得她不近人情了。于是吃過飯后,沈丘就迫不及待的拉著謝景行去沈宅院子里的空地上。
羅雪雁怕出什么事兒,只得跟上,沈信自然是要去看的,羅潭拉著羅凌也要去看熱鬧,沈妙不想去也得去了。于是院子里圍了一圈人,倒像是來看擂臺比試的。
羅雪雁對沈丘明里暗里警告不許出什么事兒,下手要溫和些,睿王是個讀書人,皇家子弟沒吃過苦,不要用對待那些兵小弟的野蠻態(tài)度對他,不要嚇著人家。
沈丘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興沖沖的教手下抬了一排武器,問:“妹夫想要哪把,先選!”
說的極為大方的模樣。
再看那拿出來的武器,好家伙,長槍、戰(zhàn)戟、鐵棍、彎刀、九節(jié)鞭、巨錘、長劍……。甚至還有幾把巨大的斧頭。
一看就是極為笨重,又很不好揮動的兵器。
羅雪雁氣的已經(jīng)不想看了。
睿王目光微微一怔。
沈丘得意道:“妹夫,這些兵器可都是極為稱手的,你要是喜歡那把,盡管選,也算是大哥讓著你�!�
沈妙:“……”
不知道為什么,平日里的沈丘雖然一直都不是什么心思活絡(luò)之人,那也只是在人情世故之上,武將應(yīng)有的冷峻和鐵血還是有的�?墒墙袢蘸椭x景行一比,為何顯得這般笨拙,幾乎是個孩童一般。
沈妙幾乎可以猜到自家大哥在謝景行眼里是有多好笑了。
謝景行掃了一眼那些兵器,從里頭隨手拿起一把短短的匕首來。
“這個?”沈丘一愣,倒是沒想到謝景行會選一把短匕首,就意味深長道:“妹夫好眼光,不過一寸短一寸險,這樣的匕首平日里可沒幾個人敢拿啊。不要因為這個輕就選,不如選這把長劍,雖然銹了些,卻也不重,你提的動的�!�
“多謝大哥,”謝景行一笑:“我就要這個�!�
沈丘冷哼一聲:“那就別怪大哥對付你對付的不留情面了,實在是你選的這把兵器太過拙劣�!�
謝景行扯了扯嘴角。
雖然他帶著面具,但是唇角的笑容,似乎總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幾分嘲諷,極容易激怒人。沈丘當(dāng)即就扛起一把長槍,槍頭直指謝景行。
羅雪雁掩面。
“請,大哥�!敝x景行彬彬有禮。
“大言不慚!”沈丘一把當(dāng)先的扛著長槍就沖了過去。
許多年后,威震四海的威武小將軍沈少將變成了沈老將,一生赫赫軍功惹無數(shù)人羨慕,打過的勝仗數(shù)不勝數(shù),被譽(yù)為戰(zhàn)神,被所有習(xí)武之人尊重崇拜……但他還清楚的記得這個有著溫暖日光的午后,這將成為他在未來無數(shù)年中無法磨滅的記憶……和恥辱。
所有人都沒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沈丘扛著槍沖過去,二人就混做一團(tuán),不過很快卻又分開,沈丘的槍掉在地上,睿王兩根手指夾著匕首,穩(wěn)穩(wěn)的擱在沈丘的脖子上。
沈家眾人:“……”
睿王松開手,將匕首在指尖瀟灑的把玩一轉(zhuǎn),才似笑非笑的看著沈丘,道:“多謝大哥承讓�!�
六個字,沈丘的面色頓時變得紫紅。
沈家眾人面面相覷,皆是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羅潭喃喃開口:“丘表哥……是輸了嗎?”
眾人一震。
沈丘的武功,在明齊年輕一輩中,說是第二,無人敢稱第一。一來是自小就由沈丘親自教導(dǎo),沈家世代戎馬生涯,屋里藏了不少武功書籍,沈丘也算是積蘊(yùn)深厚。二來,沈丘年紀(jì)尚小的時候就被沈丘帶在身邊跟著征戰(zhàn)沙場,是真刀真槍見識過來的。有了這兩樣,可以說,沈丘的一身武藝,全都是滿打滿扎,沒有一點兒虛的地方。
可是沈丘的槍竟然被睿王給挑下來了,睿王的匕首還架在沈丘的脖子上,這怎么看,沈丘都沒剩呀。
沈丘咬了咬牙,心有不甘,卻也不得不道了一聲:“愿賭服輸�!�
羅潭已經(jīng)率先拍手叫了起來:“妹夫好厲害!能打得過我丘表哥,你是明齊身手第一啦!”
羅凌連忙捂住羅潭的嘴,羅潭好歹是沈丘的表妹,卻給外人鼓勁兒,沈丘聽了只怕更為難過。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羅雪雁,想著自己兒子輸給外人,羅雪雁肯定心中也不舒坦,誰知道回頭一看,卻見羅雪雁已經(jīng)快步走到回來的睿王身邊,道:“景行,你的武功這樣好��?”
“自幼習(xí)武,不過都是花拳繡腿,”睿王笑道:“不比大哥穩(wěn)打穩(wěn)扎,慚愧�!�
“年輕人不要總是這么謙虛�!绷_雪雁道:“若是有驕傲的本事,就該驕傲起來,這才像是少年人�!�
沈妙心中默默道,謝景行已經(jīng)是天下第一驕傲了,再讓他驕傲,他就能登天了……
這一頓飯,總歸來說是吃的賓主盡歡,羅雪雁和羅潭又問了謝景行許多武功上的問題。謝景行態(tài)度謙遜的恰到好處,又似乎什么都會,很快就讓羅雪雁驚喜不已。等謝景行離開后,眾人都各自散去,羅雪雁還念叨著:“睿王這孩子看著還是不錯的,且不說身份,單是膽識才貌和人品,都是世間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