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什么不肯?當初她爹在的時候,都說好等她再大一點,就五十兩銀子賣給我,誰知后來她爹死了。不過姑娘家嘛,只要在外頭吃到苦頭,自然就想嫁人了�!�
難得朋友如此費心,李行舟借著月色再看第二眼。
可怎么也瞧不出有什么別致。
看見她背上的藥簍,李行舟戲謔道:
「小娘子,你是醫(yī)女吧?」
什么醫(yī)女,不過是賣丸藥的江湖騙子。
畢竟是混跡江湖的騙子,這句恭維她臉不紅心不跳地認下了。
可是撒了一個謊,就要用無數(shù)個謊去圓。
醫(yī)女不能見死不救。
所以她背著自己,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半人高的荒草里。
秋日的風吹得人寒透,李行舟看著她的汗珠順著碎發(fā)滴下來。
她的身子熱得像個小火爐。
可被冷風一撲,又哆哆嗦嗦打了個噴嚏。
李行舟暗暗想笑這個騙子自食苦果,便打定主意捉弄她。
想了想,決定編了個身份哄她玩。
「我在家中排行老三,是二房妾生的孩子,大娘子和父親都不喜歡我。今日踩了獸夾,也是因為我想討好大娘子,主動攬了尋春日宴場地的活,現(xiàn)在想想,八成是她設的陷阱。
「小到元宵花燈,大到丫鬟下人,都是先給弟弟,我是從來沒有的。
「謝謝你呀小醫(yī)仙,等我回去,就給你安排個澆花丫鬟的位子�!�
養(yǎng)傷的這小半年,自己撒了很多拙劣的謊。
哪怕看到了那假藥瓶子,也假裝不知道她是個騙子。
金珠都信了。
她送自己一個便宜的兔子花燈,說是撿到的,并不是特意買的。
她送自己一瓶討喜丸,說吃了以后父親和大娘子就會喜歡他。
薛兆一定是豬油蒙了心,才覺得這個蠢姑娘別致。
自己回去一定要笑他被雁啄了眼睛,錯把魚目當寶珠。
說話間,已經(jīng)到了晚飯的點。
父親忙著應酬,三日不曾與母親一同吃飯了。
就算回來,也都往小娘房里去,哪怕小娘只會做三兩盤家常菜。
只有母親守著一桌冷飯。
還沒吃一口,母親的話已經(jīng)先涼到胃里:
「若是你哥哥還活著,如今家中的擔子也可替你父親擔著。
「若是你立得住,也不會叫二房那對賤人分去一分家私�!�
李行舟不說話了。
「明日你就去鋪子里頭盯著,消息說沈家少爺是暗訪,可那沈家少爺沒經(jīng)過事,也藏不住身份,稍微試試就露餡了�!�
綠婼望了眼神色不快的李行舟,小聲道:
「可是姑母,行舟哥哥的腿還沒好全。」
「他自己閑逛摔斷了腿,還惹了樁風月債,怎么還要我心疼他嗎?」
綠婼不敢說話了,只垂眼盯著調羹上的花紋。
「綠婼很好,也聰明,將來生意上的事她能幫你拿主意,等年底就把婚事定下來,興許你父親見你成了家,會覺得你靠譜起來了�!�
綠婼羞怯地低下頭。
一口米飯冷冰冰地卡在喉嚨,李行舟只低頭嗯了一聲。
「你不要以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要是你哥哥還在,我也不至于指望你�!�
接著便是母親哀怨的訴,像漫長的咒。
咒別人,咒她的孩子,也咒她自己。
唯獨不舍得咒那個欺騙了她一生的男人。
下了雨,屋外看什么都霧蒙蒙的,院子都浸在紅色的燈影里。
像金珠假藥瓶上的紅箋子,下雨沁濕了去摸,會把指尖染紅。
提燈穿過花園時。
他聽見隔壁院落弟弟無憂無慮的笑聲,聽見小娘滿含疼惜的嗔怪和父親的稱贊。
李行舟揉了揉眉心,滿眼倦怠地攤開賬本。